象你们都看过,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不相信,还可以再看一遍。这是你的权利也是我们的义务。但如果无理取闹,对不起,我们不想奉陪。”
程莉莉气得脸色煞白。
怒火已经完全淹没刚才的恐惧和不安。
除了把她愤怒的食指戳到对方鼻尖上以外,她突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我拉着她往外走,回转身跟物业经理还有那个被骂哭了的保安说对不起。
程莉莉这样发脾气已经不止一两次,我几乎已经习惯。
任何事情都是能够习惯的。
包括那些看上去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刚走到28号别墅门口,物业经理大步追上来说:“沈太太,我是好心,提心你一下,谁都是人,都有尊严,的确,可能很多人都不如你有钱,但是也有很多人比你更有钱。住在这些别墅里的人,都是有钱人。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就首先得学会尊重别人。得罪太多人对你不会有好处。”
程莉莉跳着脚想开骂。
我拦住。
然后冷着眼看那个面色沉静的男人,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好心提醒一下而已。”
“好心提醒?我怎么觉得弦外有音?”
“你多想了。算了,就当我多嘴。我会安排保安加强28号别墅巡逻,如果还有什么事情,直接用可视电话联系保安,24小时在岗。”他说完,走了。
☆、鬼!
我问程莉莉到底得罪过些什么人。
她靠在沙发上想很久,脸上浮现一丝鄙视和不屑的表情说:“我能得罪什么人?上个月报道水源污染,得罪两家染料厂;前几天报道食品安全,得罪一家食品连锁店;今天下午在报社拍桌子,把顶头上司赵清明给得罪了。”
“其他呢?还有什么人?”
“隔壁29号别墅的老太婆,她的狗吵得人睡不着;前面25号别墅里的猥亵男,前几天他家里请客,车子堵在我的车库前面;物业公司一个员工,她在背后传我闲话刚好被我听见,给了她一耳光。差不多就这样。”
不得不承认,坐在身边的这个女人,有些时候,比世界上任何诡异的事情都要可怕。仅仅因为别人说几句闲话,就给一个耳光。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去大惊小怪?
我问她:“如果你不是嫁给了沈生民,不像现在这么有钱,不能够住在这么豪华的别墅里,你会不会因为别人在背后说你几句闲话就给她一耳光?”
程莉莉目光冰冷,看着我的眼睛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淡淡地回答:“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告诉你黎绪,就算我没有钱,就算我不住在这里,让我听见有人在背后嚼我舌根,我还是会甩一个巴掌过去!这跟钱没关系黎绪!这是尊严!”她朝我叫嚣。
她变得有点像泼妇,每次跟别人发生争执的时候这个从容优雅漂亮得体的女人就会变得像泼妇,或者说,就会变成一个泼妇。不知道那个曾经费尽心思花巨大代价把她娶回家的沈生民有没有看到她这么令人沮丧而绝望的一面,如果看到过,不知道他有没有心生悔意。
我不想和她吵。
事实上,我不想跟任何人吵架。在家里跟黎淑贞吵得实在太够了,走到外面就是想安静。
抽烟。
一下一下按电视遥控器。
把心思收回到陈家坞的事件上。
然后,程莉莉的手机,再一次突兀地响起。
仍旧是来电保密。
仍旧是接通以后没有任何人说话。
时间是十一点十四分。
程莉莉几乎疯掉。
她对着听筒喊,说你再敢打过来我就报警!
她想把手机摔掉,我拦下了。
我把手机调成扩音状态。
电话那端没有人说话,但肯定有人在,因为有呼吸的声音,衣服磨擦时候发出的细微的声音,通话将近两分钟的时候,能听见车子开过的低缓车轮声。
三分钟,电话还没挂断。
僵持。
小区花园里有人影走动,和手电筒的光束,是保安。
五分钟,电话还在僵持。
程莉莉开始不耐烦,说:“我还是报警。”
电话那端终有了声音。
低沉,沙哑,透着阴森的声音。
是笑声。
被刻意压抑而变形的笑声,机械麻木。
嘿嘿嘿。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啪一下,那边挂断。
程莉莉懵在那里,一言不发。
“至少能确定。是个男的。你真的要报警吗?”我问她。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门铃响了一下。
程莉莉的身体条件反射般抖了一下。
门铃响第二下。
她把眼睛望向玄关处的可视电话。
门铃响第三下。
她坐在沙发里不动。看上去是不敢动。
我走向玄关,用力呼吸,然后迅速拎起可视电话的白色听筒。
程莉莉是对的。
可视电话的屏幕里,真的有鬼。
黑色衣裤。白色鞋子。低垂着头。长发遮住大半边脸,只露出一丝惨白的缝隙,和一只圆睁的眼睛。
然后瞬间,消失了。
快到来不及看清是怎么消失的。
我们奔跑着打开房子里所有的灯。
所有灯!
一楼二楼三楼,客厅餐厅厨房卧室,吸顶灯吊灯落地灯台灯餐桌灯。
这房子里的灯真多,灿若白昼并且五光十色,从远处看一定辉煌得像童话里面的宫殿。
程莉莉的恐惧里裹挟着愤怒,她相信这是一场恶作剧。她猜是有人想吓唬她,用这么恶劣低俗的手段。她在脑海里排查所有可能的对象,偶尔喃喃自语。
的确,我也看见可视电话里有鬼影。
一个鬼影。
跟陈家坞村民梁玉米形容的鬼一模一样,也和照片里面那个远离人群依树而立的黑影一模一样。
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很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感觉我看到的那个鬼影存在的画面,有一丝不协调的感觉。
我用力地去想,几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地方的原因。
我也想不明白我们身边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每隔一个小时打来一次的不出声的电话,玻璃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可视电话里的鬼影。
午夜凶铃现实版?
☆、午夜凶铃现实版?
程莉莉惨白着脸,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盯着它冷笑,问我:“你猜,十二点十四分,还会不会打来?”
我没有心思开玩笑,也不想开玩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去找石玲或者常坤弄清楚一些事情。可是已经十一点五十八分。而且天知道那个发出怪笑的男人还会不会再打电话来,还有门铃,会不会突然再响。
天知道这栋房子到底怎么了。
点两根烟,自己一根,给程莉莉一根。
门铃响。
一下。
两下。
三下。
程莉莉把烟扔掉,起身准备往玄关处冲。我拉住她的手,低声说:“你接可视电话,我开门!”
我从茶几下面拿了把水果刀,迅速冲到玄关处,抓住门把手,如果真他妈有人在外面装神弄鬼,我先给他来一下,再他妈跟他讲道理!
在程莉莉伸手拿下可视电话听筒的一瞬,我用力拉开大门。
门外什么都没有。
除了路,草地,树,路灯,花坛,和隔壁花园里的几声狗叫外,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
风把树枝吹得乱晃。
哗啦啦的声音。
有只白色塑料袋被吹上天,胡乱飘。
没有鬼。
回转身的时候,却看见程莉莉却因为惊吓过度,瘫坐在地上。
可视电话听筒晃晃荡荡挂着,屏幕上还是我所看到的那些东西,只是颜色黑白。
程莉莉说真的有鬼。
而且这一次看到的和第一次第二次看到的,都不一样。
她说这一次那个长发披散的鬼影把脸贴到了镜头上,一半被头发遮盖,另一半白得像刚粉刷过的墙,嘴角流血,眼睛怒睁,表情像笑,又像是恨。
真他妈扯淡!
我半架半拖把程莉莉弄回客厅中央,把她按在沙发里,给她一杯水,重新点上一根烟。
然后我用可视电话跟物业公司联系,让他们叫个保安到28号别墅来一趟。
保安到了以后,我让他守在别墅正门口看家,确保程莉莉的安全。然后我再去找物业公司经理,和他商量,无论如何,都请他安排一到两个保安专门在28号别墅守一夜。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那个经理在犹豫了几秒钟以后,答应了。
他在犹豫的那几秒钟里面,陷入沉思,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若有所思。
跟他道过谢,一路奔跑着回程莉莉的房子,经理在我到达之前就用对讲机安排好了保安,一南一北守住两道门,不定时来回巡逻。
十二点十八分。
手机没有响过。
相视惨然一笑,准备睡觉。
犹豫了很久,想给黎淑贞打个电话说我在程莉莉家过夜,怕她突然爆发跑来大闹,就算了。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我真的害怕。
两个人躺在床~上说了会话。
程莉莉的手机再次响起。
她的手机铃声是那种旧式电话的铃声。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平时听着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今天晚上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声音,怎么听都不祥,透着阴森诡异和某种不明来路的危险气息。
程莉莉摒住气听,很长一会才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电话。
是沈生民。
从广州打来。
沈生民说刚刚见客户回酒店,累得要命。
两个人不咸不淡聊大约两分多钟,挂掉电话。
他们的对话里一点都听不出两个人之间有恩爱,甚至连最普通最起码最简单的感情都听不出来。真恐怖。一场钱色交易的婚姻。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可怕?
程莉莉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陈家坞的事。也想着今天晚上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事情。
也许还想着别的什么事。
她有事瞒我。我早就看出来了。但对别人不愿意说的事情,我一般都不去追问。因为没什么意思。
翻身的时候触碰到程莉莉的手,吓一大跳。
现在是四月份,开着空调盖着蚕丝被,可程莉莉的手却冷得像冰。
刚才在客厅,她从沙发里起身往玄关走的时候,我拉过她的手。也是像现在这么冰。只是当时太紧张,忽略了。
我问她是不是觉得冷。
她说没有。
她不觉得冷,可是手却冷得像冰?
或者是我神经过敏?很多女人都容易手脚冰凉,这一天里发生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平时司空见惯了的事情都会往不正常的方向联想。
早晨醒来的时候是七点十五分,程莉莉睡得很沉。
洗脸刷牙,整理东西,把程莉莉从鬼村拍回来的照片复制一份发在自己邮箱里,然后留了张字条压在她的手机下面,告诉她两件事,第一,无论如何不能再去陈家坞;第二,小心周围的人,必要的时候报警。
☆、24小时的跟踪和保护
我开门往外走的时候,在门口守了一夜的保安向我敬礼。
我朝他笑一下,道两声谢。还想给他一些钱,酬谢这一夜辛苦。但门廊处有摄像头,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实时在保安室巨大的显示屏上播放,我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塞钱给一个保安,被猜测成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摄像头。
实时播放。
监控范围。
我一边走一边想这些词,走到喷泉边停下,猛地转身,走回28号别墅门廊下,要求保安把这栋房子周围所有摄像头的位置指给我看。
南北两扇门的门廊下各一个,前后花园里各一个,东边沿廊下两个。餐厅和客厅的外面没有,保安解释说这两处都是落地玻璃,尊重业主隐私所以特地没有安装,但是在拍不到窗户的范围内有小区总监控。
有落地玻璃的地方,是监控死角。
死角。
如果昨天程莉莉真的看到客厅落地玻璃外面有人影,并且往餐厅方向跑掉然后消失,那么就是说,此人熟悉小区的摄像头布置,熟知监控范围,避开了所有摄像头。
昨天晚上物业处查看小区出入人员登记,并且让保安在全小区内巡逻,都没有发现可疑陌生人。
那么只能说明,那个在28号别墅外面偷窥的人影,是小区里面的人。
可能是保安,也可能是物业管理处工作人员。
或者,是业主。
先去公安局再说。
直接打车到公安局,八点半。
在二楼走廊里碰到老苗,大笑着跟他拥抱,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感觉到美好的宁静和温暖。
老苗曾经差点成为我的继父,他很愿意。可是黎淑贞在知道他是刑警以后,咬牙切齿断绝与他来往,不给任何机会,也不留任何余地。哪怕老苗表示他愿意提前退休,她也坚决不同意再跟他见面。
警~察两个字是黎淑贞心里的雷区,没人敢去碰,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当初我要考警校,她拼命反对,甚至用自残威胁。她手腕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疤就是迫使我改变志向唯一的原因。后来我瞒着她和常坤谈恋爱,她知道以后,仍旧用同样的办法逼我们分手。
天知道这个女人有多恐怖,可是有什么办法。
她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
在老苗的办公室里等,他把石玲和常坤一起找来。
常坤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黯然。我们分手已经半年多,之后只在有事发生并且希望我参与的时候才会联系并且见面,保持很淡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猜他仍旧爱我。不然不会这么着急来见我,见到以后又说不出话。
我要看陈家坞的材料。常坤想都不想就否掉。
他说:“这事你不能管。”
笑。
我说:“好,那我跟你说程莉莉的事情。”
石玲给我泡茶,然后关上办公室的门。
我把昨天晚上发生在程莉莉家的所有事情讲给他们听,包括我在她那里看到一些陈家坞的照片。
常坤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