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根本不可能从名单中判断什么线索。
一点用都没有。
☆、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何志秦带我去监控楼见乔兰香。
我必须见她。
这个诡异得已经丧失掉尘世气息的老妇人应该是解开整个谜团的关键人物。
也许,她知道所有一切。
所有一切,包括古墓的入口,包括古墓里面所包含的秘密。
只要她肯开口就行。
乔兰香端坐在床沿,面无表情。
我让何志秦以及跟从的值班警~察先出去,我想跟乔兰香单独呆一会。
何志秦不放心。再三再四要求后,才终于走出去,带上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因为所有窗帘都被她拉上。
何志秦把房门关上以后,乔兰香就被模糊成一个影子,看不清楚面貌。
然后她突然站起身,笔直而坚定地,向我走来。
一步。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渐渐能够看清楚她唇边挂着的笑,很淡的一抹,看上去非常友好,却裹挟出隐秘的危险气息,是这几天我在梦里在现实里都不断看到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意味很深长。
可是我看不懂。
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四目相对。
我盯着她明亮矍铄的眼睛,开门见山问过去:“你是不是乔兰香?”
她又笑一下,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摇头。
再然后,又缓缓地,缓缓地,点头。
摇头,又点头。
“你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她笑而不语。
十几秒以后,她突然又往前走一步。
我觉得有一点怕,是真的害怕,全身汗毛倒竖的凛冽感觉。
但我用力把自己钉在原处不动,我不能倒退,不通逃跑,不能放弃这个与她接触的关键机会。她身上没有杀伤性武器,门口又有警~察守着,她要不了我的命。
事实上,她也没想要我的命。
她只是柔和地笑着,俯身向前,把嘴凑到我的耳边,深吸一口气,然后用近乎是空气流动的音量跟我说了一句话,说完就转身,慢慢走回床边,坐下,像刚才我们进门时候看到的那样,端庄得如同一座雕塑,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附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是: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声音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
低若气流。
辨不清楚音色。
我站在原处,不动,也动不了。
有几秒钟的时间里,满耳朵都是她刚刚说的那句话。
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她什么意思?
何志秦把车停在路边树荫底下,问我刚才的情况。
我把乔兰香跟我说的那句话,一字不错转述给他。
何志秦怔怔地看我,问我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大概就是个普通意思。我不是警~察这件事陈家坞的人应该都知道,一个不是警~察的人,还是个女人,硬要淌进这趟混水里,她说的不怕死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何志秦不认同我的说法。
他说:“乔兰香自大病痊愈以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一个字,而且也从来不跟人露笑脸。可是刚才,我们在监控里看到,她起码对你笑了三次。”
“不是三次。是六次。”
他吓了一大跳:“六次?”
☆、我是杀柴进的凶手?
我沉着脸跟他说:“对。六次。第一次是我跟常坤还有老苗去她家里,离开的时候我带上房门,她看着我笑了一下;第二次是我跟常坤听见她屋里有笑声,破门进去,常坤铐了她带出去的时候,她朝我笑了一下;第三次是送她下山,在车窗后面,她盯着我笑了一下。然后刚才三次。一共六次。”
何志秦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之前在陈家坞的时候我就想弄明白,可除非乔兰香自己开口,不然其他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答案对不对。可让她开口说个明白,恐怕比登天还难。”
我一点一点感觉到隐约的危险气息。
像雾气一样层层包裹而来。
四面八方。
沉默十来分钟以后,我问何志秦去年11月14日晚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何志秦再一次吃惊地看着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拧住眉头,感觉到事情很不妙,说:“你先告诉我那天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是,我昨天跟你说的柴进一案,就是那天晚上11点至次日凌晨三点之间发生的。”
柴进一案。
就是背部和于天光一样割掉一块皮的那个受害者。
石玲要我那天的不在场证明,她是怀疑我什么?
怀疑我跟柴进一案有关?
怀疑我是杀柴进的凶手?
我真的想不明白,她无端端的,从哪里生出这样的怀疑!
在这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柴进这样一号人物!
我要求看柴进案的所有资料,总能找出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居然能够让石玲怀疑我是凶手。
多离谱!
何志秦带我去找常坤。
常坤升调入省公安厅,因为于天光尸体背后的人皮切割跟柴案一案联上关系,而常坤正好了解陈家坞案,上面便直接委派他重新接手柴进的案子。
他对着卷宗、验尸报告、照片、现场堪察报告、命案当天小区入口处的监控视频看了几天几夜,一筹莫展,连查案的方向都没有理顺。
何志秦和他说我的来意,常坤没反对。
只是很惨伤地看了我一眼。
先看柴进生前的照片,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个男人,一米八几个子,微胖,戴金丝边眼镜。
我百分之百万分之万确定我不认识这个男人。
尸体的照片之前何志秦已经拿给我看过。
材料指明:
1、门窗完好,现场无博斗痕迹,应该是熟人作案;
2、财务无损失,排除劫财可能性;
3、据监控视频以及小区保安描述,凶手应该是女性,年龄在30岁…40岁之间,个子较高,
我居然完全符合凶手嫌疑人的特征:女性,30岁,个子较高。
但是我怎么可能杀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而且我也能百分之百肯定,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命案发生的那个住宅小区。
可惜自己跟自己辩解没用,现在冲过去找石玲自辩也没用。
最有用的办法,要么就是找到自己去年11月14晚到15日早晨的不在场证明,要么就是找到杀柴进的凶手。
没有别的办法。
☆、踏雪无痕的凶手
常坤说,所有的方向都查过,都是死路。
查过柴进周围所有朋友,亲戚,员工、业务往来的关系户,曾有一个符合特征也提供不出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但这个人完全没有杀人动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杀人;
查过柴进的经济账务往来,有房有车有存款,属于中产阶级,没有与他人产生过经济纠纷;
也查过柴进的感情和私人生活,属于很检点的男人,三年前交往过一个女朋友,分手后一直单身,身边不乏女性,但除了11月14日晚上那个,他没有带任何一个女人回家过夜过,柴进员工所称‘柴总最近好像交了个女朋友’很可能就是这个女人,也很可能就是凶手,但没人见柴进带她出过什么场合。
柴进性格温和,为人谦逊,没有仇家。
我越听越糊涂。
越听越不明白。
这么一个各个方面都优秀的男人,怎么会死于凶杀?
而且是这般惨无人道的方式?
刺心。挖眼。割生殖器。
如果不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谁能下得了这么残忍的手?
还有他被后被割去的那一片皮肤,肯定有什么意义在里面。
还有床头留下的那只用血画的、打了X的眼睛,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
常坤交抱着手坐在电脑前面看命案当天晚上的监控录象:
11点一刻,柴进的车子驶入小区大门。
柴进开的车,后座有人,但完全看不清楚是男是女,什么相貌。
11点22分,柴进挽着一个女人的手经过8号楼外面的喷水池边,刚好是监控范围内,女人身材高挑,穿一袭又宽又肥的黑色披风,戴鸭舌帽,走路的时候一直低着头。
凌晨3点45分,该女子再次经过8号楼外面的喷水池边,往小区大门方向走去。
三段视频颠来倒去看了十几遍。
快进看,慢镜头看,定格放大看,都看不出什么问题。
凶手简直就是江湖传说的,踏雪无痕。
中午吃外卖。
晚上也吃外卖。
在局里泡大半天,浑然不知道外面天色全黑。
八点二十分,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是付宇新。
他拿资料给常坤,看见我在,有点吃惊,但不至于非常吃惊。
他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点材料。”我说。
他把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定格了一会,露一抹很浅的笑,说:“看完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还得去一趟医院,看看石玲。”
“你们一起去吗?”他问。他指的是我,常坤,和何志秦。
何志秦点头。
付宇新就笑:“那你们去吧。我还要出去办点事,改天再一起去看石玲。”
他说完,放下资料,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黎绪你注意休息,黑眼圈很重了。”
我笑,点头。
我看见常坤把脸扭向一边。
再一次进医院看石玲。
石玲看着我笑,很柔和的笑容,带着一丝妩媚。
妩媚。
这个词从来都离石玲很远,但是现在,连常坤,连何志秦都真切地感觉到她脸上,眼里,唇齿之间所流淌的这股妩媚。
☆、两个不同的石玲
石玲让我坐在她身边,抓着我的手说:“黎绪,你去跟警~察还有医生商量一下,让我出院吧,我在这里住得闷死了,你去跟他们说说吧,啊?”
这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石玲说话的腔调。
我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应,甚至还强忍着一股想吐的冲动,心平气和地让她安心住着,等身体完全康复,医生自然就会让她出院。
她嘟了一下嘴,皱眉,带着撒娇的腔调说:“我早就好了,你看,我全身上下哪里不好?你去跟他们说说。我跟他们提了好几次了,死活都不让我出院。”
我说好,我去找主治医生商量一下。
然后转身,出病房,关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张冷静的脸,带着不易察觉的笑。
我要求见主治医生。
我要求见一个精神科方面的权威医生。
我要求在石玲的病房里装监控。
我要求明天,由我在医院陪护石玲,从早晨到晚上,陪一整天。
我要亲眼看见两个不同的石玲,是怎样进行转变的!
我第二天上午八点钟就到医院,但是石玲不肯见我。
她让她父亲石岩挡在病房门口,说什么都不让我进。
石岩满脸歉疚,说对不起。
他说:“黎绪,我也不知道玲玲是怎么回事,问她她也不说为什么。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你别计较,等她病好了就没事了。”
我说我懂。
然后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等。
死等。
不能否认的确有两个石玲。
同一个身体,两个不同的石玲。
一个对我有着警惕和怀疑。
另外一个对我友好,但只是小心伪饰出来的友好。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所以需要弄明白。
我非得等到这个石玲变成那个石玲的时刻!
何志秦和石岩谈话,商量在病房里安装监控的事情,石岩不同意。
坚决不同意。
何志秦很无奈,只能告诉他为什么,告诉他我们怀疑石玲的精神状况不对,在不同的时间有两个不同的人在她体内。
石岩先是发愣,然后愠怒,压低着声音朝何志秦吼:“你是说我女儿精神分裂!?”
何志秦有点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石局你别着急,我们只是觉得有点不对,监控一下也许就能找出问题在哪里。你不要这么着急。”
“我不着急。她只是受了刺激,需要休养,你们不要把她当成精神病!”
何志秦还想说,我把他拉开了。
我说:“石叔叔,你知道我跟玲玲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了解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肯定不会愿意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她。所以我必须得证实一下。”
“我不能同意你们在病房里装监控!她不是犯人!你们没有权力这么做!”
“那就先不装。不过石叔叔,希望你能帮我们。”
他咬了一下嘴唇,问我怎么帮。
“你今天不要走,陪石玲一整天看看。她现在不肯见我。你每隔一个小时问问她愿不愿意见我。我相信她迟早会愿意。你注意她的变化。”
石岩同意。
☆、对石玲进行监控
何志秦推掉局里所有会议,有事都用手机指挥,陪我坐在走廊里死等。
从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
医院里人来人往,有哭声有笑声有闹声有呻吟声有吵骂声。
我们像两个傻瓜一样坐着,各想各的心事,偶尔走廊里人少的时候,也谈谈案情。
石岩每隔一个小时左右都跟石玲说黎绪在门外等着,想进来看看她。
石玲一直都说不见,说到后来非常不耐烦,几乎是吼叫:“我不见她!你让她走!她做了什么她心里有数,我懒得跟她废话!”
她是真怒了。
以前我也见她发过脾气,虽然很少,但也有。她一向脾气很好,轻易不会生气,性格比较内敛,但一生起气来就是这副样子。所以现在这个不肯见我面的石玲是跟我有十多年交情的石玲,我很确信。
石岩走出病房,坐到我身边,问我有没有听见刚才石玲说的话。
我说听见了。
他说:“玲玲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做过什么,黎绪?”
“我做了那么多事情,但没有一件是对不起良心对不起警~察对不起石玲对不起你的。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黎绪,玲玲看上去不像是空口说白话。”
“我听出来了。她好像有什么证据。我问过她,她不说,怎么都不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