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月和二月我们请求生物学、地质学还有医学专家的援助,到陈家坞检测是否环境和水源污染,或者特殊地质辐射等情况,都没有查出问题。也否定了瘟疫的说法。但有一个老医学专家提出,有可能是生物毒,也有可能是针灸穴位谋杀。”
“什么叫生物毒?”
“自然界有些我们目前还不太熟悉的植物或者动物,可能含有某种现在医学检测不出的毒素,能完全融入血液,但破坏人体正常生理功能。但生物学专家否定了这个说法,他们没有在陈家坞找到可疑的植物和动物,哪怕只有一点可疑的都没找到。”
“针灸穴位谋杀又是怎么回事?”
“据那位中医专家说,这种案例以前发生过,但不是刻意谋杀,只是一场医疗事物。针灸领域很广,人体也还有很多未知的穴位。如果银针刺入人体某些致命穴位,就可能出现猝死或者慢性死亡。那位中医专家说,如果陈家坞那些人都因针灸至死,就只可能是谋杀。意外是不会大规模发生的。”
“你们从这方面着手调查了?”
“查过。这个说过一提出,首先怀疑的就是赤脚医生于天光,但他只是个普通的赤脚医生,给村民看最一般的头痛脑热,开些感冒药和消炎药,再了不起点也就是挂个点滴。从来不用银针治病,我们所有问过话的村民都证实这一点。”
“就是说,生物毒和针灸穴位谋杀两种说法都可以排除?”
“现在还不能排除。这是仅有的可能性,必须查。”
我笑起来,斜着眼睛看常坤:“闹鬼呢?你们不把闹鬼也列入调查范围?”
常坤也笑:“你可以相信闹鬼,我们不能,虽然我也很愿意相信这些糟糕透顶的事情是鬼干的。”
我笑了一下,从桌子上层层叠叠的材料里找出三张照片放到常坤面前,用手指重重点了三处给他看。
☆、照片上有鬼
我重重指出来的,就是昨天在程莉莉拍的照片里看到的那个鬼影,黑色长衣白色鞋子白色裹脚布和瀑布样披挂的黑头发。
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一棵樟树的旁边。
因为太远,又是不经意被摄进,所以看上去很小。
但是再小再糊,也能看清楚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目光所指之处,就是昨天于成林死亡现场。
常坤把每张照片都看一眼,说:“照片洗出来以后,我们就发现这个问题了。”
“怎么解释?”
“现在还只是推测,应该是有人装神弄鬼,好让我们以为陈家坞那些人命都是因为闹鬼所致。”
“现在村里只有15个人了,对不对?”
“对,你怎么知道?”
“程莉莉说的。你们认为,15个人里面谁最有可能干这种无厘头的事情?”
“确切地说,装神弄鬼的嫌疑人只有13个,另外两个是孩子,体形上看这个装神弄鬼的人不可能是小孩。”
“那用排除法就可以。”
“是。我们在进行。”
“给我一份15个人的名单和他们的基本信息,给我一张陈家坞村民居住屋分布图的缩小影印本。这些照片有没有备份的?”
常坤说所有照片都有备份,扭头让石玲去准备我要的东西。
我继续研究照片。
抽出其中的八张,在桌面上排成一横。用记号笔在每张照片上的某一处画一个圈。
常坤和老苗低头看很久,然后抬起惊诧的面孔:“这个情况我们真的没有注意到。”
八张照片都是昨天于成林死亡现场的,用记号笔圈出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穿蓝色毛衣的男孩。也是站在人群外面观望,无意中被相机取进的。
“你们看他的目光指向,第一张到第四张,他的目光都是望着镜头方向的,也就是说他在看死亡发生的现场。第五张开始目光有点偏离,第八张的时候,他所看着的已经完全不是现场了。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在关注死亡现场或者死者,而是专注地盯着某一个人,那个人一开始的时候在现场这边,后来慢慢走开了。”
常坤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说:“仔细想想,用排除法,想想他盯着的那个目标人物,是记者,警~察,还是村民。”
常坤把每张照片都仔仔细细看几遍,拿起最后一张说:“这张照片是尸体抬上车以后拍的。那个时候所有警~察都在,记者也都在,一个不少,但于恩浩的目光是望着别处的,就是说,这个男孩注意的肯定不是记者不是警~察,而是村里的某个人。”
“于恩浩?”
“这个男孩的名字。于恩浩。”
我点了下头,说:“这样的话,范围应该可以缩得很小。你们应该还记得当时有哪几个村民在死亡现场的。”
常坤点头,在照片堆里寻找,拿出九张给我。
九张人物正面照。
“这几个都在。”他说,然后回头看老苗一眼,“你看看,有没有错。”
老苗看了一遍,摇头:“没错,这九个都在。”
我让常坤把每个人的名字写在照片的反面。
刚好石玲把我要的资料和名单拿进来,我对照名单看很久,并且在村民分布图上找出这几个人住的房子的位置。
“这就是说,那个装神弄鬼的嫌疑人范围又可以缩小了。肯定不是小孩,也肯定不会是这九个人中的一个。15个减掉2个小孩,再减掉这9个,只有4个村民有机会扮成鬼。哪4个?”
常坤又找出四张照片,把名字写在照片的后面,写完以后又说:“也不一定非是这四个中的一个,当时有九个村民在场,因为死亡发生,场面有点混乱,可能有谁中途悄悄离开去扮鬼也不一定的。”
这也对。
15个村民的名单资料齐了。我还要死亡者的名单和详细材料。
常坤犹豫,然后摇头:“不行。”
“机密?”
“差不多。”
“以前那些案子,我不问你拿,你都给我看,现在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我安排车送你回去。”
“把材料给我。看过我就回家。你不用这么急着赶。”
老苗拉了拉常坤的衣袖。
常坤看看老苗,叹口气,让石玲去拿材料。
粗粗草草翻一遍,什么情况都没看明白。
九条人命,只有名字,年龄,身份背景,死亡时间,死状,有几宗连照片和验尸报告都没有。
只有最近的四宗资料比较全。
我太糊涂了,不得不问:“好像都是死因不明。你们怎么给案子定性为谋杀的?”
常坤说:“有一具起棺验的尸体里,有中毒迹象。”
☆、头发到底是谁的?
常坤从死者材料里抽出一份:“这个,李云丽,死因是氢化钾中毒。”
“李云丽大概是怎么个状况?”
“丈夫早年出走后再也没回,子女都在外省。她一个人生活,3月5日被村民发现死在家里,因为没有家属也没有亲戚,便由村里作主下了葬。28日我们在李云里家里发现氢化钾,所以决定开棺验尸。”
“开棺?现在不都是火葬吗?”
“陈家坞情况特殊,地多人少,加上农村里思想保守,经济条件不好,火葬实行一年多,就变通回去土葬了。”
“验尸结果是氢化钾中毒?”
“是的。”
“你们在她死亡二十多天以后,在她家里发现氢化钾?”
“是的。她床头有一瓶降压药,氢化钾混在里面。”
“氢化钾混在降压药里,也能吃错?”
“是胶囊。氢化钾磨成粉装进胶囊里面。根本发现不了。如果我们不是对全村的食物、药品和水进行化验的话,也不会发现。”
“所有胶囊都被换成了氢化钾?”
“不是,只有两颗。除了致李云丽死亡的以外,瓶里还有两颗。”
闭上眼睛整理自己所听到的这些。
3月5号死亡。
3月28号清查所有食物药品和水的时候发现一瓶混了氢化钾的药物。
然后开棺验尸,确定死因氢化钾中毒。
氢化钾中毒。
我问他:“那瓶药就放在床头?”
“是的。”
“这不合逻辑。如果真是有人下毒害死李云丽,3月5日到28日中间,有这么长的时间,凶手完全有机会毁掉证据。可那瓶药居然能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让你们发现。这根本不合逻辑!”
“我们也想过。可能是给李云丽下毒的那个人,在毁掉证据之前,自己也死掉了。3月5号以后还有2个人死亡。”
“你们查清查食物和水还有药品安全,是全村都查,还是只查有人住的房子里?”
“查现在有人住的房子,和2月1日以后死亡者的房子。”
“就是说,你们进李云丽家之前,别人就知道你们会进去,对不对?”
“是的。”
“那就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发现李云丽死于中毒,并且知道毒药就混在那瓶降压药里,那个人把药藏下了,然后在你们进李云丽的房子之前他又把药放到显眼的地方让你们发现。“
常坤和老苗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常坤说:“李云丽死后,房子就荒了,锁都没有上。我们进去的时候,屋子里被翻得一塌糊涂。当时我们怀疑是小偷进去过。没有往别的地方多想。”
“可能是小偷。也可能是杀李云丽的凶手为找那瓶药翻乱的。都有可能,现在还什么都不能确定。”
“如果真有人把药藏起来又拿出来,目的呢?他有什么目的?”石玲问。
“为了让你们发现,她不是正常死亡。”
常坤和老苗仍旧是面面相觑。
我问他们李云丽是长发还是短发。
“短发。齐耳。”
“那她尸体上有没有发现长头发?就是于成林尸体上发现的那种。”
“没有。”
“棺材和她家里呢?有没有仔细看过?”
“仔细查看过,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常坤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们对比过所有人的DNA,两具尸体上发现的头发都是属同一个人的,但不是现在还住在陈家坞村的任何一个村民的。”
头发不属于陈家坞现有村民中的任何一个人。
越来越迷糊。
有四处发现头发。
三处是在尸体上。一处是在还活着的程莉莉的衣服上。
也许头发不是什么关键?
但如果不是关键,这东西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如果说是某个村民的头发,在死亡发生的混乱中,或者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落在尸体身上,可以解释。可它不属于村里的任何一个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放的。
可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标志?
预告?
标志的话,应该每一具尸体上都应该有才对,其他的死亡现场被破坏,尸体被搬运,头发丢失的可能性的确很大,可今天田明的死亡现场保护完好,也没有头发。
为什么?
或者是凶手给田明下毒的时候的确也放了一根头发在他身上,但在下山、进医院消毒和回单位的路上丢失了?
如果是预告,为什么程莉莉还活着。
为什么程莉莉没事?
但愿程莉莉是真的没事。
但愿。
到昨天为止是九起死亡,田明是第十起。
十起。
☆、黎淑贞当年的确结过婚
还有,我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凶手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最有可能的办法就是下毒,可他是怎么对田明下的毒?田明没有吃村里任何东西,也没有喝村里的水,毒是怎么进入他体内的?通过呼吸?那为什么别人都没有事?或者毒下在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他蹭到了,不小心摄入体内?那应该在陈家坞就已经中毒了,因为他下山以后到医院做过全身消毒。
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一遍一遍翻手里的资料,一遍一遍翻。
常坤说已经一点了,出去吃饭。
他说黎绪,别看了,出去吃点东西。
他来抓我的手,他说黎绪,吃饭去!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别吵!”
十起死亡。但不是同样的死法。
李云丽死于氢化钾。
于成林死前眩晕,胸闷,肌肉痉挛,眼睛暴凸,强烈恐惧。这些都是氢化钾中毒的症状。
除李云丽有验尸报告确定是氢化钾致死以外,另外还有4起死前状况都类似于氢化钾中毒,但2起的验尸报告都说体内没有任何中毒痕迹,另外2起,也就是昨天的于成林和今天的田明,验尸报告还没出来。
另外5个死者是另外一种状况:死前一周出现各种不适症状,头晕,乏力,视线模糊以致于最后失明。类似甲醛中毒,但验尸报告上说不是中毒致死。
如果于成林和田明尸检出来不是死于中毒,那这十起死亡就可以归类为三种死法:氢化钾、莫名猝死、莫名慢死。
这又是什么情况?
有归类的死法。
莫名其妙出现的头发。
拍好莱坞悬疑片?恶搞?向全人类挑衅?还是仅出自某个或者某几个疯子的狂热计划?
常坤问我发现什么问题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深呼吸:“我饿了。”
他笑。
目光柔缓。
然后拉住我的手往办公室外面走。
他的手很暖。
每个女人都应该有这么一双温暖的手可以牵。
四月的天气着实还很凉。
石玲已经去对面饭店点菜,老苗回办公室处理一些事务。
和常坤往饭店走的路上我问他上次拜托他帮我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常坤没有说话。
过马路的时候他再一次牵住我的手。
走到马路对面以后才松开我的手,站在法国梧桐的下面,看着我的脸。
“实在查不到。”他说,“派出所,档案管,民政局,户籍管理处,所有地方都跑过了,都没有记录。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黎绪,三十年里面这些办事的地方都搬过好几处,那时候又没有网络,丢失一些材料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忍不住笑起来。
仰着脸看常坤。
然后,我骂了一句脏话。
半年前我让常坤帮忙查我父亲的事。
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连他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都一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