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那时的光景,他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你进到里面去了?”
“是的。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冲进去了,因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拚命地摇晃他,把他泡在热水里的手腕拉上来。因为不亲眼看到的话,我没法相信。”
“所以你的手和衣服就染上了血是吗。”
“是。我也知道不可以碰事件的现场,可是就算我脑子里知道,那时侯也动摇得太厉害……”
对不起。佐仓低下了头。
“然后我害怕得要命,就去叫人过来。我跑到二楼,向旁边房间的学生们求救。”
见佐仓和刑警一起看了过来,三个人点了点头。
“刚刚起床,就听到脚步声和叫声,有人敲我们的门。听出是佐仓先生的声音,我就开了门。因为我睡在离门最近的铺位上。”
被刑警看着的松方像是在征求同意似地,看看其他两个人。
“我检查了佐仓先生,因为一开始以为他是受伤流血了,如果这样,就需要紧急处理。但是我马上发现佐仓先生并没有受伤,那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所以我就请松方同学去叫三浦先生了。后来向佐仓先生打听,知道同来的稻叶先生在浴室自杀,于是我就请毛利同学和听到骚动下楼来的卢卡斯两人照看陷入混乱的佐仓先生,自己为了确认去了浴室。”
在松方之后接受调查的透,把自己的行为详细地说了出来。
发现稻叶的衣服不自然的事情,产生是否真的是自杀疑问的事情。
调查后没有发现试探伤的事情。
但是也没有发现防卫伤或争斗的痕迹,又不像是他杀。
包括右手下面似乎要隐藏起来,用血写成的字--
但是只有Rohypnol的事,他保持了沉默。警方总会搜索到房间,会马上发现药片的吧。而且如果稻叶真的吃下了那个的话,解剖中一定会检验出来的。
“我看到稻叶先生的时候,是稍过凌晨四点。感到尸体刚刚开始进入死后僵硬状态了。考虑到现在是冬天,那么从体温下降的程度来看,死后大概经过了三小时左右吧。因为我觉得不能擅自脱下稻叶先生的衣服,所以并没有对尸斑的情况做调查。”
流利地进行了这些说明的透把刑警们吓了一跳。
“我听说你们是医学学生,可你们才大三吧?我们并不赞同你光凭道听途说的半吊子知识,就装作行家的样子擅自推测。”
“可是他参加了法医学教室,也见习了司法解剖的。”
“是啊。而且他其他科目都是学年第一,教授们都很认同他的才能……”
见上野投来鄙夷的目光,松方和毛利连忙各自插进来,帮透说了好话。
刚刚说完,他们就带着奇怪的表情彼此对看了一眼,像是在说:“为什么你这家伙会帮水城说话啊?”然后发现大家都是彼此彼此,连忙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司法解剖吗?”
“……我当时碰触了稻叶先生的遗体和衣服,对于这一点,我向您道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接受采取指纹。”
透并不是想要炫耀自己的知识,只不过是想协助搜查而已,既然这让刑警感到不快了,那就还是什么都别再多说的好。但就在透决定就此闭口的时候--
“失礼了,检视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其他的刑警走进了房间,对上野耳语了几句。
“……这样吗。”
接受了报告之后,上野再次看向了透。他的脸上泛起了复杂的神色。
“根据鉴识课的调查,死亡推定时间似乎在午夜一点到一点半之间。如果进行解剖的话,应该会知道得更准确一些。”
那么,透那三小时的推定可以说是猜对了的。
到底是他真的很优秀,还是只是单纯地碰对了呢?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见上野打量自己的眼光里混进了怀疑的神色,透叹了一口气。弄得不好的话,自己真会被当犯人来看的。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清楚是自杀还是他杀,为了查明真相,遗体今天下午要搬运到K大学去,进行司法解剖。”
上野转向佐仓,进行了说明。
“二位是青森人吧,现在已经通知过家属了吗?”
“没有……”
佐仓支吾了起来。
“那么,就由我们来联络了。如果你知道稻叶家人的联络方式的话,请告诉我们。刚才我看过稻叶先生在申请用纸上写的住址,但是打了电话,却没有任何人来接。”
进行司法解剖是不需要死者家属的承诺的,但是之后却必须得要亲属来领尸来行。
“稻叶先生是独身居住的吗?”
“--应该说他是无依无靠才对。”
“啊?”
“他是孤儿。所以就算联络也……要通知的人,也只有职场的上司而已了吧……”
佐仓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样吗。”
知道并没有家属会接收遗体之后,刑警们露出了很为难的表情。
可是,不管怎么样,也必须要先查明死因才行。
如果是自杀还好,如果是他杀的话,犯人在这五个人里的可能性就很高。而且他们全都不是京都本地人,直到事态彻底查清,他们都必须得滞留在这里了。
“请问各位预定在这里留多长时间?”
“我是三天两夜的行程,明天白天就要离开了。”
“我们要在这里打扰到二十八日,可是……”
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件,学习会也开不成了吧。今后寺庙首先要面临物质上的问题,必须要把成为案件现场的浴室彻底改装了才行。接着是精神问题,为了平静信徒们对清净之地被鲜血污秽的动摇,一定还得举办个什么仪式。
“我知道了。不过能不能请各位在寺里等到解剖结果出来呢。以后视情况而定,说不定也要延误各位回青森或东京的时间了。”
“这是说警方认为我们有嫌疑吗?”
“不,现在还没有查明到底是不是杀人事件呢。只是有这个可能性,希望各位留心一下就是了。”
见毛利皱起了眉头,上野淡淡地这样说道。
“……还有,我能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吗?”
“二楼和三楼可以随便使用,但一楼暂时禁止进入。用餐和入浴请在别处想办法解决吧。”
不用警方说,谁也不会想去泡成为了血海的浴池的吧。松方耸了耸肩膀。
他们在沉重的沉默中,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喂喂。抱歉一大早就打扰您。我是水城。早上好。”
‘啊,你好。’
“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休息了?”
‘不,没关系。已经吃完早饭了。’
像是为了让顾虑的透放心一样,他以更加爽朗的声音这样说道。
‘现在你在哪里啊?听说你去三浦君的家了……’
透在放寒假之前,就对宇都宫教授做了说明,因为要和一个班的同学去学习,所以暂时无法参加解剖。宇都宫教授也给了他许可。
教授一直很担心透没什么朋友,知道他要和医学部的同学们去合宿,感到非常高兴。甚至发下命令,让他绝对要去参加,喜悦地把他送了出去。
“是的。我现在在三浦先生的老家。和松方同学与毛利同学在一起。”
‘这样吗。你们学习怎么样了?放假结束之后就是考试了,你们要加油啊--啊,对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教授以为他在学习中碰到了什么难题,透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们被卷进案件里去了,想请您帮忙。”
‘案件?’
“是的。其实是……”
透简短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做了说明,他听到电话的那头传来了教授吸气的声音。
‘……又来了吗。在树海底下溺水,被可疑的男人绑架,在大学祭就正好身在杀人案件的现场,还被当作嫌疑犯--你今年是不是本命年啊?’
“男人的本命年不是25岁,42岁和60岁(注:日本对本命年说法与中国不同。)吗?那我还没到呢。不过说不定是被什么给作祟了吧。”
‘回去的时候到附近的寺庙里拜一拜神佛吧,可以除掉厄运的。’
就算是偶然,扯到怪事的频率也未免太频繁了一点吧。教授为了透切身打算,说出了不像是搞科学的人该说的话来,可是透却说:
“我现在就在寺庙里呢。看来是我平日的所作所为太差劲了吧。”
在神佛的手心底下遭到灾难又该怎么处置啊,透苦笑一声。
‘……那就兼作新年初诣,去神社拜拜好了。你要拜托我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因为御遗体存在可疑点,今天下午要送到K大学的法医学教室做司法解剖。如果您认识那里的老师的话,能请您联络一下,让我也参加吗?”
‘你说你要见习验尸?’
“是的。因为我本身也有很多疑问。为了解决这疑问,请您务必帮我一个忙。”
因为经常会召开学会或者研究会进行交流,所以研究同一分野的医学界同事之间彼此都很熟悉。
出自名大学的人也有相当多的人担任其他大学的教授,像帝都大学的人成为K大的教授,或者K大出身的人成为帝都大学的教授,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的。
而且地方的国立医科大学也会受到立于学科顶点地位的帝都大学的影响。事实上来说,新成立的私立医科大学也基本都处于帝都大学和K大学的支配下。
也就是说,只要身为帝都大学的教授,就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在全国各地都有了派阀与人脉。
‘的确我和K大的早坂教授是朋友……’
宇都宫叹了口气。虽然他很高兴透在学问上有好奇心,但是对于像对儿子一样疼爱透的他来说,一定不希望透跟危险的事件进一步扯上关系的吧。
“拜托您了,老师。毕竟和我们住在一起的人就死在我的眼前,我想用自己的眼睛来判断他的死因啊。”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那我就试着拜托看看好了。可是你只能见习哦!绝对不可以乱插手搜查的。’
“谢谢您!”
即使知道对方是看不见的,透还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挂断了电话。
第七章
过了中午十二点的时候。
“喂,你们要去哪里?”
见透和三浦要出寺门的样子,门边的上野叫住了他们。
“我说过禁止外出的吧。”
“去K大学。我要去见习一点开始的司法解剖。”
“你说什么?”
听了透以淡淡的口吻说出来的回答,上野的眼睛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通过宇都宫教授拜托了大教授的结果,透得到了OK的回答。而三浦用车子来送不熟京都地理的他过去。
“执刀医生早坂老师给了我见习许可。如果您怀疑的话,就请您去确认吧。”
“等、等一下!”
上野慌忙打了个电话,最后还是恨恨地咋了咋舌。
“你,你到底是什么啊。”
“……请您不要说我是什么,我是帝都大学医学部的学生。”
在透表情认真地这样回答着的时候,上野的部下跑了过来。
“怎么了?”
“刚刚警署那边来了电话,关于的事情,青森县的警察那边来了联络。”
“为什么青森那边已经知道了?我们也才刚发现没多久啊?”
上边一头雾水的,一定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吧。上野说。
“就是啊,我们被训了一顿,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部下歪了歪头。
“而且啊,竟然麻药取缔官事务所都出动了。据说情报就是他们那里提供的。”
“到底是怎么搞的啊?这顺序不是全反过来了吗!”
上野皱起了眉头。
平时的话,都是上野打好搜查报告,然后由京都府警报给青森县警,那边再向所属地的取缔官事务所要求协助调查才对。
“……一彰先生的朋友真是作风凌厉啊。”
“有点快过头了。这下会让刑警们很没面子的啊。”
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的透和三浦都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表情。这样下去恐怕会弄僵的,三浦觉得必须得作个交代了。不过如果说出透发现药片的事情的话,更会让上野觉得他是个傲慢的家伙的吧,所以就说发现的人是自己好了。
你就不要说话了。三浦向透小声地叮嘱了一句,用眼光制止了透的反问,然后向上野招呼道:
“对不起。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啊?”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等三浦说明了事实之后,上野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了。
“……你是麻药取缔官员……”
“是‘前’取缔官才对。抱歉我擅作主张。因为就算和这次的事件没有关系,也能对追查网络贩卖管制药品的事情有所帮助……”
因为那些家伙逃得很快,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行,三浦做了这样的解释之后,又向着上野低下了头,拜托他在这件事情上对其他的警察们保密。
“……开始。”
默祷过后,K大的法医学教室开始了对稻叶的司法解剖。执刀医师早坂教授,担任辅佐的助手与记录员们,还有摄影技师围站在解剖台边。
为了不妨碍到他们,透站在稍远的地方仔细看着他们工作。警方的搜查员们也静静地旁观着。
虽然说事情已经发展到司法解剖的地步,但是现在还不清楚这到底具不具备案件性,所以检察厅方面的检察官和事务官并没有出席。
并没有法律硬性规定在尸检时,检察官或警察必须要陪同在旁。但是根据刑事诉讼法229条中的规定,在检视尸体的时候,必须要由检察官或者警察进行。由此引申出警方或检察方要尽量参与解剖的惯例。
“尸僵已经达到了最高程度。尸斑也强度出现,以手指压迫也不会退色。直肠温度是?”
“23。5℃。”助手立即回答了教授的问题。
人正常体温的平均值是37℃,所以尸体的体温已经下降了些3。5℃。
单纯根据死后十个小时内每小时下降些度,之后每小时下降0。5度的规律来看,已经经过了十七个小时。但是冬天气温比较低,比春天或秋天都要容易冷却,所以数字要乘以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