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们不是确认过了吗?剑持警官,你也应该看到了。仅管剧场里的照明再怎么晦暗,舞台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不争的事实。不是吗?”
能条忍不住插嘴。
“嗯,舞台上确实是没有什么东西。”
剑持勉强地表示同意。
“不,就是你!就是你耍了小伎俩让舞台上看不出有任何东西。”
阿一轻描淡写地指着能条说。
能条嘲笑地反驳他:
“胡说八道!剧场再怎么暗,要骗过那么多人的眼睛岂是那么容易?难不成是涂上了什么透明的药了?”
“哼!人的眼睛有时候是很不可靠的。就算我们是在灯光比剧场明亮的休息室里也会犯同样的错。”
“什么?”
“请看看这个!”
阿一说着打开了运动袋,取出了一个四方形塑胶盒子。
盒子是一个像将骰子加大的方形物体,只有一面镶着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
不可思议的是,在透明的盒子正中间有一个二公分三角状的骰子浮在半空中。
“记得这个吗?”
“啊!那是玩牌时的……”
美雪叫了出来。
“是的,就是那个装募款的存钱筒,当时我以为这个盒子是空的。”
阿一说着便把存钱筒拿到与眼睛等高之处给大家看,里面确实是空的。大家“看”到的都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
阿一轻轻地摇动着存钱筒。于是,应该是空的存钱筒却发出了锵铿锵铿硬币相互碰撞的声音。
“这里面装满了钱。”
“啊?好好玩。这是怎么做的?”
加奈井好奇地问金田一。
“这是利用镜子所使的小魔术。这叫‘镜盒’。盒子里从靠近身体的上半部到里面的下半部对角线上安装着镜子,而钱就进了镜子对面一侧的盒子上半部。”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人的眼睛可以判别深度或立体感,所以我们可以明确地区分图画、相片和实物之间的差异。可是,镜子却可以将这种深度和立体感原原本本地反射出来。在镜子中看到的深度,事实上只是个虚像,可是我们却这么容易就被骗了。”
“可是,金田一,这镜盒和本次的事件又有什么关系呢?”
剑持问道。
”大有关系哪,老兄。钱明明已经放进去了,但用肉眼看起来却是空的。原本应该在那里的东西却进不了我们眼里。能条就是利用这个‘镜盒’的原理,把原来就放在舞台上的圣子的尸体从我们的视线当中阻隔开来了。
我那以前当侦探的爷爷曾经多次教过我魔术的原理,其中一种就是与镜盒同样的原理,利用镜子将人的身体或大的物品,甚至是一头大象给变不见的魔术。
这种装置很简单。只要用同样花色的窗帘将舞台的三面围起来,然后把要消掉的东西摆在镜子前,使其和舞台旁的窗帘成四十五度角就行了。
如此一来,映在镜子里的舞台两侧窗帘,从观众席上看起来就像是舞台后面的窗帘了。而且深度和立体感也忠实地再现,所以从观众的眼里看向舞台,镜子对面的东西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此外,只要使用两面镜子,将其合成九十度的V字形,再放在要消失的东西前面,镜子的继开处就不会那么明显了。如果再加上有像柱子或铁栅栏之类可以掩饰镜子断开处或接合处的东西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铁栅栏!难道——”
黑泽大叫一声,阿一认同地点点头。
“就是这样,老板。那个垂在舞台前面像铁栅似的拖网,也在这个诡计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怎么会这样……”
“喂!金田一,等一下!”
剑持插嘴道。
“就算照你说的,用镜子可以让尸体消失,但那镜子也应该会留在舞台上,那不就留下犯罪证据了。”
“唉呀!老兄,你真是迟钝啊!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
剑持一听,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听着,老兄。凶手为什么要模仿‘歌剧院怪人’的情节,把吊灯落在尸体身上?答案就在这里了。”
“嗯……难道……”
“你终于明白了吗?吊灯不是为了要压碎尸体才掉落的。纯粹是为了处理留在舞台上的镜子。”
“什么……”
“那么庞大的吊灯掉下来的话,镜子一定会被砸得稀巴烂。而吊灯也使用大量的玻璃,再加上吊灯还镶有镜球,很适合用来遮掩镜子的碎片,这就是所谓的‘欲藏树叶,则隐于林。’
我发现到这件事之后,立刻去查看吊灯的碎片。果然如我所推测,在大量的玻璃碎片中找到了为数不少的镜子碎片。虽然现场都是小小的碎片,但仔细一看,不难发现那是用车子前窗的安全玻璃所订制的镜子。”
“是强化玻璃吗?这种材料只要有一个地方裂了,就会整个碎裂,留下庞大的碎片,看起来就像吊灯的一部分。唔,原先都没有注意到……”
剑持不断地点着头说道。
“能条先生当然也知道以前那件在‘歌剧院’所发生的模仿‘歌剧院怪人’情节的杀人事件。所以他企图在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手法再度上演‘歌剧院怪人’的故事。这么一来,只要演员像剧中人一样死在吊灯底下的话,任何人都会深信‘这是一桩模仿歌剧院故事的杀人事件。’至于落下吊灯的真正目的——‘处理掉隐藏尸体的镜子’,就没有人会去注意到了。”
“阿一,那么把绿川先生丢进供水槽也为了这个缘故罗?”
美雪问道。
“嗯。因为第二个人也按照‘歌剧院怪人’故事情节被杀,这么一来,落下吊灯的真正理由就更加模糊了。另一个理由就是利用自己在戏剧里的角色,造成众人的印象——能条本身也成了被追杀的对象。”
“阿一,能条先生的角色不是薛尼子爵吗?”
美雪看着阿一,露出疑问的神情。
“不,是另一个角色。除了当女主角的对手戏角色薛尼子爵之外,能条还兼演被幽灵勒死的歌剧院道具主任尤谢夫比克的角色。
在‘F’的讯息当中都写着第个被害者在剧中的角色被杀害方法,所以一旦‘卡尔洛达’和‘菲利浦伯爵’死亡,剩下的也就只有‘尤谢夫·比克’——也就是能条了。
如果能让大家产生这个想法,那么不仅能条可以让自己去除嫌疑,对完整地达成整个计划也大有帮助。”
“没想到这些讯息隐藏了这么多用意……能条真是个可怕的凶手啊!”
剑持交抱着双臂,深深地叹着气,同时窥视着能条的神情。
能条的表情除了浓浓的倦意之外,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这是能条身为一个演员所具备的演技呢?还是他的心理状态依旧处之泰然呢?即使是曾经面对成千上百个罪犯的刑案老手剑持也难以判别。
阿一对能条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也不觉惊讶,只是淡淡地说道:
“能条,你在晚餐开始前不久,把圣子小姐叫到剧场去,然后勒死了她。”
能条的表情依然没变,似乎也无意回答此事,只是像没事一样,默默地让视线在半空中游移。
阿一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然后,你立刻把尸体搬上舞台,再把镜子像屏风一样放好,利用‘镜盒’的技俩藏起尸体,使大家从剧场的入口看不见尸体。镜子大概也是藏在用来装饰剧场的抽象画框框里,再带上岛的吧!
还有,你之所以让尸体采正面端坐,上半身往前趴的不自然姿势,是因为就算镜子小了些,也一样可以掩盖尸体。照这么推断,尸体在一开始就以那种姿势摆在舞台上了,所以尸体在被发现时,上半身就已经僵硬的理由自然就成立了。
能条大概在前一天的夜里就偷偷地排练过这套把戏了吧?因为在警告信事件发生之前,剧场还没有上锁,可以自由出入。
准备好镜子的装置后,能条开始装设弄断尼龙线的机关,算好了吊灯大概在九点左右落在尸体上,然后再以悠闲自若的模样出现在餐厅,等着自己事先放好的‘F’警告信被发现而引发骚动。
接下来就只要等着我们去确认‘剧场舞台上没有任何东西’就成了。一如凶手所预设的,在微暗的剧场灯光和道具网的遮掩之下,我们并没有看到舞台上有尸体,也相信那封警告信是圣子孩子气的恶作剧,然后全体离去。
之后,吊灯一如计划中落下来,将这套把戏的关键——镜子砸个粉碎。和吊灯的碎片混杂在一起。在警察插手管这件事之前,‘凶手’泷泽就留下遗书自杀了,事件就好象整个解决了。
关于落下吊灯的定时装置,凶手当然也算计到迟早总会败露。到时候,吊灯落下的那一瞬间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谁可以把尸体搬上舞台’的人,成了这件事的关键。这么一来,最初到剧场去看过之后将行动交代得很清楚的能条,就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了。
再加上被凶手设计成‘凶手角色’并且计划加以杀害的泷泽,在当天进餐中途离了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所以他没有完整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这大概也是能条的企图吧!他应该是以圣子的名义把泷泽叫到某个地方去,当泷泽回到餐厅之后显得很不高兴,我推测大概是被圣子放鸽子的缘故。
后来因为圣子小姐的尸体被发现了,所以泷泽没有把自己被她叫出去碰面一事说出来。因为如果他说出先前圣子小姐曾约过他,反而会让自己受到怀疑,这件事也在凶手的算计之内。”
“可是,阿一,难道泷泽在知道圣子小姐被杀的事情之后,不会想到自己可能是下一个目标吗?”美雪说道。
“应该会想到吧!所以,能条就以动机和不在场证明等因素,一口咬定黑泽老板就是凶手。”
“为什么要指控黑泽老板呢?”
“如果大家都相信黑泽老板就是凶手的话,注意力就会集中在他身上,从真凶的立场来看,下次的行动不就更容易了吗?”
“第一个晚上,当我和老板在走廊上站着谈话时,能条突然出现,大声地宣扬黑泽老板憎恨他和圣子小姐的理由。我记得地点刚好在绿川的房门前,所以绿川打开一条门缝,窥视着外面的情形,我在想搞不好那也在能条算计之内。”
“啊?是吗?到底……”
黑泽问道。
“也就是说,他故意让绿川听到自己和老板之间的争执,好让绿川相信老板就是凶手。如果绿川把这件事向泷泽报告的话,泷泽或许也会中计。
也许在那个时候,能条就为了杀绿川而接近他的房间。没想到老板就在绿川房前的走廊上,能条心觉不妙,便藏起来伺机而动。后来我出现了,和老板谈起美歌的事情。于是,能条利用这个机会,以演戏的方式把‘黑泽凶手说’灌输给绿川。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不知道这么细密的心理技俩的成果会如何,但是绿川和泷泽就是这么简单地栽在能条的手上。至于泷泽会遇害,大概是没有想到凶手会在大白天找上门吧!
能条勒死泷泽再将他吊在树下后,用事先写好带有‘自白书’味道的杀人剧本输入到泷泽电脑上,然后再从窗口溜到外面,跑回自己房间的窗外,把水泥块丢向房内,再从窗口溜进自己房里。”
“什么?那么,那阵骚动……”剑持惊异地问道。
阿一用眼神给他肯定的答覆。
“那是能条所唱的独脚戏。当然,把泷泽的皮包丢在窗户下的也是能条。如果要追捕从窗户外逃的幽灵,任何人都会看到掉在窗口底下的皮包。当大家发现了留在泷泽房里的‘遗书’和吊在树头的泷泽时,事件就等于全部解决了,真是设想得非常周到啊!”
能条仍然没有说话。
阿一也不理会他,再度打开话匣:
“这么缜密的计划还是有些瑕疵,圣子被杀时,黑泽老板以为那封警告信是恶作剧,便气冲冲地把剧场上了锁。因此,剧场就成了密室。这个连凶手都没有预先设想到的偶然,就形成了不可思议的密室杀人案。”
【3】
“能条非得自己解决这个偶然制造的‘密室杀人’环节不可。于是,在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在泷泽的‘遗书’上写下‘偷换钥匙之计’。”
“什么?留在泷泽电脑里的‘剧本’全部是由能条所写的?”
剑持问道,阿一盯着能条回答:
“那是当然的。不信你打开能条放的运动袋看看吧!里面一定放着一台和泷泽同型的携带型电脑。”
“什么?”
剑持拿起放在能条脚边的大运动袋。
能条丝毫不加抗拒,理都不理剑持,只是一直盯着阿一看。
“是真的。你们看,真的有也!”
剑持高高地举起从袋子里取出和泷泽一样的A4大小携带型电脑。
“能条就是使用这台电脑写出泷泽那篇像是遗书的‘剧本’。那可是花了好几天才熬出来的,对不对?能条先生?”
能条并没有回答,阿一认为他的沉默反而更证明了事实。
阿一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
“你原先写好的杀人剧本,在黑泽把剧场大门上了南京锁后,不得不加以更改。当时你一定是大为惊慌吧?
对凶手而言,若没有将被害人伪装成自杀,或者把罪推给某个可以打开密室的特定人物的话,那密室杀人就只不过是没什么意义的‘装饰’罢了。这么一来,只会使事件显得有些奇怪而已。
再这样下去,不但把罪推给泷泽的计划会受到干扰,搞不好,事件会拖得更久,而警察只要在剧场内彻底搜查,就会使‘镜盒’的诡计被拆穿。于是,你绞尽脑汁,全力想出一个把密室杀人变成可能的诡计,而且这个诡计必须由泷泽一个人独力进行。
在吊灯于九点落下来之前的一个半小时、进餐当中、玩牌玩得最起劲的时候,你一定都在想着这件事。”
能条已经不再看着阿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