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给他家里打了电话。”
“应该不会弄错人吧。”
“警方找不到这位濑川先生的车,认为歹徒应该早就由东北道或常盘道逃走了,于是便采取了紧急戒备措施。”
“嗯。”
“这些在上午的新闻中已经报道了。中午时,无耻到极点的歹徒居然开着那辆车去了国道沿线的美式餐厅。警方为了慎重起见,调查停车场,结果和歹徒碰个正着。巡逻警察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石割乘机逃走了。接着便展开了追逐战……”
“于是到了我家。”
“好像是这么回事。”
“……”
“你怎么了?”
“来了。”
“什么?”
通向我这里的车道远方出现了几辆车的影子。
“是看热闹的人,你听到嘈杂的声音了吧。”
赚到叹了口气:“真是伤脑筋啊。”
“是啊。”
“看来采访车会难以通行。”
我们暂时结束了电话。
赚到这个消息来源,是我获胜的关键之一。若是用下西洋棋来比喻的话,我总算看到敌方国王是怎么样的一颗棋子了。
我又看了寒冷萧索的田间小路一眼,小路的宽度勉强能够通过两辆车。
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下了警车,试图驱赶看热闹的人群,像甲虫般聚集着的一排警车旁边,又聚集了一群像是水蝇的自行车,再过不久,或许还会出现摊贩来卖吃的了。
曾几何时,新闻报道过因为看热闹人群的车堵在失火住宅区的周围,使得消防车无法通行,导致房子付之一炬。那家房子的主人想必对此愤恨难消吧。
友贵子提及强者的暴力时,曾举例说有人拨打无声电话和恐吓电话,来威胁那些在奥运会比赛中落败的选手以及那些和自己立场不同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匿名具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有了这种强大的力量,往往就会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缺德事。”
石割固然可怕,但能够把看别人失火的房子当成一种娱乐,还不忘笑着指指点点的人其实更恐怖。
眼看着形势出现了奇怪的变化,一辆车在警车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一名女子从那辆车上下来,然后坐上警车。
她似乎是朝我这边来的。
被警方制止而仍不肯散去的那些人对于警方唯独放她通行似乎感到不满,这种氛围仿佛形成了一股看得见的怨气并且不断攀升。
警车就停在前方不远处,刚才那名身穿便服的警察迎了上去,是那个叫伊达的魁梧男子。
他的脸一凑近,警车的车窗户就打开了,他把头探进车内,与车上的警察说话。
伊达的肩膀动了一下,大概是在点头,接着,他一个转身将脸转向我这边,眼神一与我对上,马上轻轻点头致意,然后朝我走来。
我也摇下身旁的车窗,伊达以冷静而低沉的声音说:“有人想见你……”
第四章 白子皇后娓娓道出童年往事
1
我从前住的房子是租来的,六户人家就像箱子一样排成一列。
听说父亲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因为车祸去世了,但是始终没有找到肇事者。在这之前,我们住在一间能够看到大海的公寓里。
当然,我是不记得了,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婴儿时期曾经听着海浪声、看着水平线的记忆却如同在时间的彼端,中间隔着一层薄雾——我已经不记得了。
没错,我是住过沿海的城镇,稍微走一会儿就能看到太平洋。
不过不同的是,那是从高处往下看的海。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们曾经住的地方是公寓的五楼。
海边不是有沙滩吗,从沙滩爬上水泥阶梯之后是国道,公寓就在马路对面的高地上。
那个镇不大,我曾去过,确切地说,我读小学的时候经常去。
不过我是瞒着母亲去的,因为总觉得告诉她不太好,所以,我不清楚我家的房子究竟是在五楼的哪一边。
汽车一辆接一辆在国道上行驶,两侧是人行道。
在靠海的那一边,国道与沙滩之间有段落差,因此为了防止有人失足摔落,建了一道高及孩子胸部的水泥堤坝,这条绵延不绝的堤坝同时可以充当防止海啸的防洪堤坝。堤坝顶端宽约一米,沙粒从海岸与国道两边乘风而来,因此上面总是布满沙粒。
因为日晒的缘故堤坝顶上的温度会升高,夏天的时候烫得几乎无法触摸,但是到了冬天和初春却有一种从内部渗透出来的令人怀念的温暖。
此时我常常像翻单杠一样,将手压在河堤上用力撑起身体,然后转个方向坐下,一股股暖意渐渐从裙子底下传上来。
很多人都坐在堤坝上,大多都是面朝大海,这也很自然吧,偶尔也会有人在那里作画。
但是我总是背对着大海和太阳,很奇怪吧,或许我看起来像在等人。
我每次坐的位置都不同,有时会看到一旁的水泥中露出了像粗竹笋般的钢筋。
钢筋经过海风无数次的吹拂,变成了红褐色,有人将钢筋往下拧弯,以免造成危险。钢筋宛如一条沮丧的蛇,一从地底钻出来便筋疲力尽地弯下腰去。钢筋的四周并不光滑,有好几个突出的结,手一摸,指尖便会有铁锈味。
那股像血的味道,海水的气味以及从背后传来的海浪声,这些声音夹杂在一起在我的脑海中苏醒了。
啊,但是我却忘了眼前呼啸而过的轿车和卡车的声音。
记忆真是有趣。
我将纤细的手指放开钢筋,趴在水泥上,发现空空的、大小的洞。
洞的形状也像蚕豆,我从大拇指开始依次将手指伸进小洞里,嘴里唱着“DO、RE、MI、FA”,心里却默念着“蚕豆”。这件事我记得十分清楚。
搅拌水泥时会混入小石子,有些小石子浮在水泥表面上。有人把小石子一挖掉,水泥面上便会形成一些小洞。
小石子若探出头来,就会忍不住想要将它挖出来,这种心情我十分了解。
于是只留下了小石子形状的凹洞,我将食指伸进凹洞,掏出里面堆积的沙子,简直就像在打扫小小的房间一样。
我不厌其烦地一直掏着,指腹意外碰到了里面光滑的墙壁,那种舒适的触感就像是为我的手指量身打造一般。我感觉自己缩小到指腹大小,睡在完全合身的洞穴中,仿佛变成了一颗蚕豆,待在豆荚中。
我的思绪渐渐飞远了,猛一回神,发现我自己坐在堤坝上,正抬头看着白色公寓的五楼。霎那间,我感觉自己的视线像是飞到了那里的阳台上。
此刻我宛如坐在大大的秋千上不断地摇荡。
这种情形在我的梦里经常出现。仿佛自己的视线脱离身体飞在宇宙中,从那里看着这里似的。
我的眼神如同自己小时候一样,闪着懵懂无知的光。
看着的是坐在遥远下方谷底里的那个渺小的我,未来的我。
渐渐地,不知为何我的视线变得湿润,目光忽的转向大海,海浪从海上一波波而来,一浪拍打着一浪。
随着视线的转移,海浪没人大海,化成浓重的深蓝。
远处是地平线大海与天幕相连在一起。
2
但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要住在那个公寓里。
母亲对家里的经济状况头痛不已,但是我却没有强烈感受到家里经济的困难。对于钱我看得很淡,看到别的小朋友有什么也不会吵着要,我并非在压抑自己,而是没有想过那些。
不过,有时候即使我没有主动要求,也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礼物。
那六间小房子一天到晚换房客,自我懂事以来,就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但是邻居却换了又换。一对大嗓门的夫妻搬走后来了一名年轻男子,年轻——这是我现在的想法,在小学生看来,大家都是叔叔、阿姨。
那个人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一条狗,一开始只看得到玄关毛玻璃里头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动。过了一阵子,那个人放了一个旧的狗屋,屋顶的红色油漆斑驳,有些地方都已经脱落了。我终于看见影子的真面目,是一只杂种幼犬,明明个头很小,却一副像是谁得罪了它似的,常常声嘶力竭地吠叫,仿佛吠叫是它的工作一样,汪汪汪、汪汪汪。
我家和隔壁中间没有间隔,狗屋就在眼前,这么一来就会忍不住想喂它点什么。
母亲看透了我的心思,早早叮嘱我说:“那是人家养的狗,你不可以随便喂它东西。”
这话说得没错,我明白这一点,但是却无法依着这个道理行事。
当我从小学放学回家的时候,小狗远远地就能听到我的脚步声。
原本它是背对着我的,但会突然回过头来对我吠叫,它的表情十分吓人,龇牙咧嘴,双眼怒睁。
“汪汪”的叫声中还夹杂了如远处雷鸣般“咕噜噜”的吼声,它是在用喉头发出的声音吓唬我。如果是真正凶猛的狗的话,光是用那种低沉的吼声就足以把人吓到,但是偏偏它的体形那么小,做出那种令人讨厌的举动,反而显得可爱。
总之,它是铆足全力狂吠,使出浑身解数,仿佛我是恶魔的化身。
我还记得那时自己做了什么。
我观察它的表情,确定四周没人之后,悄悄拿出面包屑,这就是我第一次喂它的食物。我连狗吃什么都摘不清楚,只是吃午餐时想起它,心里想着不知它吃不吃,但还是把面包留了下来。
我拿面包喂它,它“晤晤”地低吼,闻了闻味道,然后吃了起来。我心想原来狗也吃面包啊。
它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安静下来,这下子它应该可以稍稍接纳我一点儿了吧,我心想着,谁知它刚咕嘟咽下,又马上恢复成了刚才的“吵闹先生”。
它桀骜不驯的程度简直令人咋舌。只要我家大门从里头发出开门的声音,它就开始叫。
如果接着一脚踏出门外,它就会像球一般跳起来,在那里原地跳动吵闹不休。
我马上给它取了个名字——我才不管它的主人怎么叫它,因为我从来没听过。他相当沉默寡言,我想他应该没有叫过它的名字和它一起玩儿吧。
你问我替狗取了什么名字吗?我叫它“犬山吠造”。
3
吠造对邮差和查水表的人应该也叫得很凶吧,因为我们家只有妈妈和我母女俩,我们有一次还聊到:“有吠造在,我们变得安全了。”
是的,母亲并不讨厌吠造,我对此感到开心。虽然我和母亲都怕吵。但是,它是只活生生的动物,只要一看到它的脸,应该怎么说呢,就算它叫得再凶,都很难去讨厌它。
有天吃晚餐的时候,屋外又传来我们习以为常的狗叫声,一定是住在里面的邻居回来了,我担心着吠造会不会挨骂。
我问母亲:“它为什么会叫成那样呢?”
母亲回了我一个谁都想得到的答案:“应该是运动不够吧。”
我也担心这一点,吠造的主人好像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工作,吠造总是被拴着狗链。它的主人有没有带它出去散步呢?
第二天早上,我一醒来,不知是因为预感还是心电感应,我穿着睡衣从绿色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吠造踩着舒服的节奏“嘚嘚嘚”
地从外面回来了。它以轻快的步伐漫步在清晨的空气中,看起来心情非常愉悦。吠造从我的面前经过,然后似乎是乖乖地坐在狗屋的前面了,我只能猜想因为我已经看不见它的身影了。主人帮它套上狗链,它好像也乖乖不动,接着,主人喂它吃早饭。
我也准备吃早饭了。
我赶紧将棉被收进壁橱,开心得不得了:“妈妈,妈妈,吠造去散步啦。”
我话刚说完,在厨房里煎鸡蛋的母亲也说:“哎呀,那真是太好了。”
“犬山先生刚遛完狗回来。”
当然,它的主人不姓“犬山”,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隔壁在我们口中便成了“犬山家”。
那天,我放学回到家,站在吠造前面问它:“你每天早上都去散步,对不对?”
吠造大概是对我的亲呢感到不高兴,又发飙了。如以往一样,它不断地原地乱跳,最后跳到狗屋上,像风向鸡般站在屋顶边缘,身体前挺,汪汪叫着,表情像是鬼头瓦上的鬼脸。它还焦躁地不停用前爪挠地,弄得木板屋顶咯吱作响,仿佛那是双塑料制的坚硬爪子。
狗有爪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似乎豁然开朗:啊,原来狗也有爪子啊。因为我以前总是觉得只有猫才是有爪子的。
“知道啦。”
不久,夏天来了,学校开始放暑假了。
吠造的狗屋放在两户人家中间,但是阳光很坏,竟然还是从缝隙里照射进来。如果是冬天还好,但很遗憾,偏偏一到冬天太阳光照射的角度就会变得很低,狗屋总是不见天日。天底下的事总是很难尽如人意。
或许是狗屋里没有风,吠造钻进隔壁房子锐角状的阴影里,将身体贴在墙边波浪状的铁皮上,铁皮经过太阳直射,应该会像平底锅一样,但是那里从早就晒不到太阳,所以应该不会有事。吠造就像用黏合剂粘在地面上一样,整个身体趴在地上,连下巴也贴在地面上了。它伸出舌头,闭着眼睛。
“吠造最近没有什么精神耶。”母亲一回到家便这么说道。
那一阵子有时候会看见吠造的主人犬山先生用水管替它冲凉。我听见屋外的吵闹声,从窗帘的缝隙间往外一看,便看到了吠造的侧脸。
它眯起眼睛蹦蹦跳跳,像是心灵获得了洗涤一般开心。水光闪闪,连我都觉得兴奋万分。
我等不及母亲走过来,便像小狗一样扑上去告诉她,母女两人异口同声说:“真是太好了。”
入秋后,蜻蜒经常停在狗屋上,吠造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简直像变魔术一样。
秋天的一个星期日,犬山先生意外地来我家串门,说是串门,因为是邻居,所以不过是几步路而已。但是在那之前,我们两家完全没有来往,所以还是让我们略感惊讶。
我们家很小,虽说他和母亲站在玄关,但其实他几乎等于就站在我旁边,他和母亲两人的对话我一字不漏全听到了。
犬山先生似乎要搬家了,问题是新家不能养狗,吠造该怎么办呢?让它变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