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翔拿出自己的烟递给小韵一支。
“哟,软中华啊,得抽一根。”小韵接过去说。
“我是专门给你拿的。我平常可都是抽本地产的烟。”陆天翔仍然开着玩笑,把烟盒放到小韵跟前。
“行了吧!你还抽本地烟?本地那破烟都让下岗职工抽了。没人管他们,他们还得为财政做贡献。”小韵又拍拍小荷说:“哎,小荷姐,你刚听见了吗?翔子哥说他这烟是专门给我拿的。翔子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他要出去在别的女人面前这么说话可不就麻烦了?”
《沉浮》十二(2)
小荷仍然笑。
“你说能有多大个麻烦?”陆天翔故意问。
“到时候小荷姐护着你,我可不依!”
大家都笑。
陆天翔又说:“小韵这两年是歇够了,该出来干点事儿了。”
“人是咋惯咋来。我这两年在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电视,要么就上网聊天打游戏。这回要不是小荷姐动员,我恐怕一直就这样子下去了。有时候也觉得怪没意思的。”
小荷说:“生命在于运动。人还是要干些事的。”
“坐在家里越不干什么,越想着外面的事情可怕。都想不起来前几年开店时是怎么过来的。哎,前几天的《晨光报》你们看了没有?”
小荷摇摇头。陆天翔对那个报纸也是偶尔想起来了看一看,他知道小韵是个社会辞典,就问:
“《晨光报》又登什么了?”
“是公安局的事。抓住人家两个姑娘卖淫,把人带到公安局,放在干警值班的宿舍里,派两人看守。那里面是架子床,四个人睡到半夜,一个看守爬到其中一个漂亮姑娘的床上,并威胁人家姑娘说不顺从就拘留,硬是把活做了。你想,架子床啊,吱吱嘎嘎多大声,把其他两人都给弄醒了。另外一个姑娘不敢吱声,另外一个男看守则装睡。这还是在公安局大院里。猪狗做那种事都要找个背眼处,何况人呢!”
陆天翔见小韵说得有些激动,就说:“噢,这事我知道,好像市长批示了,市里正派人调查呢。”
“报纸一登才查呀!领导一批才查呀!什么事都等领导来批,那还不把领导挣死。早都干什么去了?这类事情过去又不是没发生过,甚至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小韵说。
“所以说领导们还是辛苦吧。”陆天翔只是淡淡地说。他对谈论这些不顶啥用的话题已没有兴趣。
“翔子哥还是向着他们那些当领导的。不是说领导们水平都高吗?怎么反而让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报记者牵着鼻子走,瞎子跟驴跑呢?”
小荷笑。陆天翔也笑着说:“呵,‘瞎子跟驴跑’,小韵这语言倒新鲜。”
“可不是瞎子跟驴跑是啥?”小韵说,“不过,也别以为那些记者就有多好。大记者咱没见过,小记者里面的坏虫也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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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们最头疼那些小记者呢。”陆天翔说,“怎么,你前几年开发廊跟记者也遭遇过?”
“岂止是遭遇过,成天躲都躲不开呢!其中有一次至今印象深刻。”小韵接着讲道:
“那一年我的发廊一个姑娘被顾客叫出去在宾馆开房,让派出所抓住了,给当事人罚了款。派出所这一帮子平常都熟了,倒容易摆平。没想到又来了一家报纸的记者,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进门先说要洗头,挑七拣八地选了一位姑娘,完了又磨磨蹭蹭地问这问那,问可以不可以把洗头的姑娘带走。最后才亮出身份说他是某报的记者,有人举报这里的姑娘有卖淫行为,要曝光。我一想这曝光还不砸了摊子,派出所那帮到时想包也包不住你了。就把他叫到里面的办公室,泡上平常用来招待七所八所的好茶,拿出自己平常也舍不得抽的好烟,软磨硬缠,最后好不容易见他松口了,我就从抽屉里拿出折好的一千元钱给他,他说,完了再说完了再说。我想这完了再说还是没完啊。这事一下子摆不平中间再加人说情,下来花销就更大了,他肯定还是嫌这一沓钱太薄了。我就咬着牙耐住性子又拿出一千元一起塞给他,他假装推托了一番,就收下钱走人了。过了一会儿又从一家宾馆打来电话,说是又一家报纸的记者也知道这事了,要曝光,让他挡了,那人是他的哥儿们。我赶紧说那就太感谢你了。心想日你奶奶的,你拿了我的钱我反倒得感谢你。但那时候还得耐着性子跟他赔笑脸说话。他又没话找话地说,我这个老板够朋友,可交,记者圈的人他都熟,以后有什么麻烦事情随时找他。这些人都是吃一家打一家的东西,我想也确实没有必要去惹他。他嗯啊半天,又说他刚才洗完头忘打定型水了,能不能让谁送过去一些。我知道他是一个人在宾馆里睡不着,想着找点好事干。就故意问那看让谁过去啊?他吞吞吐吐地说谁都行……要不就让刚才洗头那个姑娘过来吧。这姑娘是店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刚从汉中过来,人漂亮,也聪明,刚洗头时他就缠得很紧。那姑娘临走时我提醒她带上东西,一走就一夜没回来。第二天早上回来说,那记者不让走,带去的三个避孕套全都用完了。还戴个眼镜,跟教授似的,简直就是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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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十二(3)
“你跟派出所熟,咋不让收拾他呢?”小荷说。
“收拾是可以,但肯定就把事惹下了。我隔壁那家发廊是公安局一个人的亲戚办的,觉着谁都不怕,最后还不是让记者给整垮了。据说就是因为收拾了一个记者,后来那个人倒没再露面,其他记者轮番滋事,你想你是明的,人家是暗的,要找个把柄还不容易?”
“小韵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想到了,只是想到的没你说的这么复杂。”小荷说,“这就越发提醒咱们不干则已,要干就守法经营、文明经营,尽量让别人找不出空子可钻。”
小韵摇摇头。“你不可能让别人找不出空子钻。现在这社会倒不是哪一个人瞎了。除了记者,还有七所八所的,你把谁打点不好都不行。上一月打点了,这一月不打点不行。张三打点了,李四不打点也不行。人家手里拿着政策呀、法规呀,给你寻个事简直太容易了。寻事的动机很可能是出于私心私利,但摆到桌面上的却绝对是堂而皇之的。现在这人简直都烂到心里了。”
“照你这么说就没办法了?你小荷姐可正在兴头上呢!”陆天翔说。
“反正不容易。”小韵说,“我原来觉着这中国人真他妈没治了。去年跟旅游团到香港去了一趟,一看却吃了一惊:同样是中国人,怎么让人家调教得那么顺溜?横穿街道时红灯一亮大家自觉在路边等候,哪怕街上没有车辆经过。香港的路不是窄吗,往浅水湾去时坐大巴,大巴车速低,司机从倒车镜里看见后面压车,就主动在路边的避车处停靠,等后面的车过去再走。跟咱们在国内见到的中国人简直不像一个人种似的。”
陆天翔也到过香港,对这一点印象同样很深,他点着头。小荷说:
“干什么事情肯定都不会一帆风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困难和问题。但是,你在长宁再干啥去?我想来想去,也就是只能从服务业干起。”
“说归说,但这事还是能干的。小荷姐既然下决心干,我肯定有信心干好。”小韵说。
“你们看的是哪一家?”陆天翔问。
小荷手指窗外说:“就是广场朝右拐的星夜美容美发城,三间门面,上下两层,经营面积二百平方左右。开了没半年,一切都还新着呢。”
“现在的老板我认识,去年年底开的业,今年就遇上‘非典’,撑不下去了。”小韵说。
“老板自己能投进去多少钱?”陆天翔问。
“四五十万吧。到时候要看她的详细造价表才算数。”小韵说。
“星夜的老板是这一块房地产开发商董老板的亲戚,意思是能把她的投资一次性付给她,我跟小韵的想法是把她的投资打入月租,分期付,这样下来,基本上就不会对咱构成经济压力。”小荷说。
“就是,这样好。”陆天翔说。
小荷说:“咱到时给她再往下压压。长宁的商机太有限,门面房价钱上不去。你看那么多开店的,亏的比赚的多。关键是现在‘非典’这个时机太好了,价位比正常情况下要低好多。”
“小荷姐这个分析是对的。到时候‘非典’一过,咱就是不想弄了,转让出去也亏不了。”小韵说。
小荷对陆天翔说:“你不是和董老板认识嘛,跟他说说租金上再让一点,这样咱一次可跟他签十年二十年合同,轻轻松松就干起来了。”
“房租上要是再让一点,基本上就更没有什么风险了。”小韵说。
“董老板那里我可以说。”陆天翔说。
“翔子哥一块儿过去看看?”小韵说。
“那地方我去理过发,就不用看了。”陆天翔说。
“要定的话这几天就赶紧定下来,‘非典’是个机会,‘非典’一过,价位非涨不可。”小韵说。
“我跟小韵想法是合同最近就签。接手时间从六月一日算起,还有一个多月,咱把人也就培训好了,不耽搁时间。”小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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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俩考虑这么周密,我看没问题。董老板那里我很快就去说,必要时再让城建局局长搭个话。他董老板还要在长宁搞开发嘛,估计会给面子的。”陆天翔说。
《沉浮》十二(4)
“讨论得很热烈哟!”
大家抬头一看,是沈静仪站在面前。她旁边还有一个个头高大的女人。
“噢,你们也在这儿喝茶?”小荷站起来说,“在哪儿坐,我们怎么没看见?”
“我们在那一个角上坐的,喝一上午了。刚要走,看见你们了。这是我同事,作家秦汉夫人。”静仪笑道。
“什么作家夫人?”那女人也笑,“谢敏。”
“好嘛,你们上班时间就泡茶馆。”陆天翔说。他在想谢敏这块头能把秦汉装进去。
“你不是也一样?”静仪说。
“坐下吧,再坐会儿。”小荷说。
“不了,我们该走了。”静仪说。
“这是我表妹小韵。”小荷才想起来似的介绍说。
小韵欠了欠身子跟静仪和谢敏打招呼。
“是不是成天没事就泡咖啡屋啊?”陆天翔说。
“那当然。谁还能把我们这份自由给限制了?”静仪说,“我们不光喝茶,还做健身呢。我们是到奥林健身房做完健身又到这儿喝茶的。怎么样?”
“幸福!”陆天翔说。
“呵呵,社会主义优越性呗。我们又无所求的。”静仪说。
“又看什么书呢?”陆天翔注意到静仪胳肢窝底下夹了一本书,就伸出手要看。
沈静仪有点不情愿地把书递给陆天翔,是川端康成的《千只鹤》。
“你别一不小心成川端专家了。”陆天翔说。
“啥专家。无聊打发时间呢。”静仪说。
“都说长宁这地方没有有闲阶层,这不是现成的吗?”陆天翔把书还给沈静仪。
“有闲还得有钱才行啊!”静仪说。
“天翔你也真是,光跟静仪打嘴仗。”小荷让出地方,“静仪你们俩坐吧。”
“不了,你们聊吧!我们先走了。”沈静仪说,和谢敏对大家笑笑,就走了。从背后看,沈静仪穿着一件宝石蓝色的上衣,灯笼裤的裤脚上系了扣子,蓝白相间的运动鞋后面的白色耐克标志一上一下地闪动。
大家坐下。小韵直盯着静仪和谢敏的背影出了门,问:“这女的是谁?”
“是你哥的同学。”小荷说。
“翔子哥的同学?看来比我还年轻啊!”小韵说。
“人家养尊处优,没有什么负担,又没有生过孩子。”小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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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的气质不凡。长宁还有这样的另类?我可是头一次见呢。”小韵说。
“你啥人没见过啊!”陆天翔说。
“各类的社会人见得多,这样的另类还是见得少。”小韵说。
“静仪好像成天和那个谢敏在一起,我都见过多少回了。”小荷说。
“小荷姐,你跟翔子哥都是读书人。我这人怎么一看见书就头疼啊!”小韵说。
“社会才是一本大书呢。你读得一点都不比别人差啊!有些棘手问题我们不见得能处理好,你却能摆平,这才真正是了不起的本事呢!”陆天翔说。
“小荷姐,你听翔子哥这又是给我戴‘二尺五’(高帽子)哩。看来,我不好好干都不行了。”小韵说。
小荷仍然只是笑。
《沉浮》十三(1)
屋里响着音乐,是男孩子的歌声。叶青一开门,这歌声便扑面而来。叶青嘴里也正跟着哼歌。她在白净的衬衣上穿了一件烟灰色的羊绒背心,开着襟,很随便的样子,像个漂亮的小主妇。她在你身后关上门,把双手搭在你的肩上,嘴里继续跟着音乐哼唱,并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他的肩膀。
你转身搂住了她的肩膀,看到她那越发显得修长的腿,说:“又长个儿了?”
“不可能吧?那样的话还不成电线杆子了,没人要了。”
“谁的歌?这么陶醉。”
“你听是谁的?”
你又听了一会儿,说听不出来。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你说真不知道,你对这一类流行的东西不懂。
“落后了吧?”她说,“你仔细听听,很有点儿味道的。哎,还喝龙井茶吧?”
她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张罗烧水泡茶,不时又跟着哼唱一句两句。
你顺着她的哼唱往下听歌,渐渐地听出了一些字句:
……
我有那么多的理想
还有那么大的力量
我要改变世界
任凭我想象
……
叶青泡了茶,挨着你坐在长沙发上,递过来碟片所附的歌词单。你对着歌词往下看,这首歌的名字是《活着》。
……
隔壁老张给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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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我和你一样狂
天不怕地不怕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后来摔了跟头
老了变得谨小慎微
忘了梦想
只求能平安地活着
……
这歌有一种属于年轻人的淡淡的忧伤,还有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