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常委讲的意见很重要。没有什么新的意见。”陆天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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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科长说说。”孙晋廷说。
赵科长照着本子往下念,头也不敢抬一下。他刚才一直在往本子上写,作认真地发言准备。他顺着孙晋廷的意思说了许多必要重要之类的话。
“交警队其他同志还有什么意见?”
“其他也没有什么。就是吴队长刚才说了,两具遗体只是做了简单分离,遗容恐怕确实很难整理出来。”说话的是交警队事故科科长。
“孙常委,张建武的后事如果这样处理,那就等于单位要把一切都背上。他妻子还提出要从企业调到机关。事故的内情单位里的人都清楚,就怕这个规矩一立,以后……”吴队长在前面说了抽象肯定的话后又企图具体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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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三十三(3)
“还有萧沣那边也想往过推。”交警队办公室主任说,“她离婚后跟坤州酒厂的杨厂长在一起,但并没有正式结婚。昨天事发后我们就通知了杨厂长,但他不到现场去。后来从泾川下来时,我们又顺便到坤州酒厂找了他,他说他不管,而且很气愤。”
“吴队长,这个问题就要局部服从大局了。”孙晋廷笑道,“张建武是市委树立起来的英雄,这个形象能否站得住,无疑关系到市委的权威性和感召力。至于你们单位内部,可以向大家做些思想工作嘛。现在不是讲‘花钱买稳定’吗?我想,这个钱还是该花的。具体问题就不在这里讨论了,你们下去协商安排就行了,好不好?看看大家还有什么再议一下?”
“两个人都是咱们叫殡仪馆的车一起拉下来的。萧沣家属要一直叫不到咋办?总不能在殡仪馆一直放着。要火化,费用肯定就得咱们出。”交警队办公室主任说。
“张建武的钱我们花都认了。但萧沣那边的钱我们肯定是不能认。不然,成啥事了嘛!”吴队长说。
孙晋廷笑笑不直接回答他们,他说:“具体事情你们再去协商,有什么问题咱们下面再说。如果再没有什么的话,关于张建武同志后事处理的一些大的框架咱们是不是就这么定下来,我再向有关领导汇报:一、举行张建武同志追悼会;二、召开各界人士座谈会;三、在漠谷河畔塑一座英雄雕像。
十月八日,节后上班第一天,《长宁日报》在头版刊登了消息:《英雄张建武同志英年早逝》,标题下面是加了黑框的张建武照片,内容只有几行字,前面简单介绍了他的生平,后面说于某年某月某日“因发生意外交通事故不幸逝世”。
一整天都在忙有关张建武的事。陆天翔抽空给萧汛打电话,但萧汛的手机关机,办公室和家里也没有人接电话。他想,联系上萧汛以后,他一定得过去坐一坐,安慰安慰她。
《沉浮》三十四(1)
这一段的主题词怎么就变成了“生病”、“医院”?
刘崇庐有病住院不是老百姓们能管的事,不说也罢。乡党、牌友老陈住院了,而且病情堪忧,想起来让人黯然。更让陆天翔吃惊不小的是沈静仪也突然住院了。
静仪住院的消息是谢敏打电话告诉陆天翔的。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中秋节,陆天翔和小荷一块儿去周老师家里送月饼时见的。接下来先是叶青的离开,接着又是张建武的后事。这些天他和静仪连个电话都没有顾上打。
“怎么了?”陆天翔吓了一跳。
“要说也不大要紧,还是她那老毛病。”谢敏在电话里说,“她不是一直失眠吗?最近好像越来越厉害了,出现了心悸、耳鸣、偏头痛的症状。前天我俩正在上班,她突然间虚脱,直冒冷汗,晕倒了。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那现在的情况呢?”陆天翔急切地问。
“稳定多了。医生让她多住一段,中医学院康复中心这里环境还可以,很安静。”
接完谢敏电话,陆天翔忙回家叫上小荷,开车去康复中心。小荷途中已在花店买了一个很大的花篮,小心地端着,两人一道进了康复中心的小楼。一楼迎门的大玻璃窗后面是护士办公室,里面四个女护士站着的、坐着的聚在一堆,看样子聊天正聊到开心处,发出咯咯的笑声。一个年轻的护士脸上的笑还没有收拢住,出来问看谁?小荷说了静仪的名字,护士说205,就进去继续聊天了。
康复中心二楼倒的确安静。走路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楼道两边的病房门都关着,看来没住几个人。陆天翔敲门,谢敏拉开门,里面扑出轻轻的音乐声。
“这么快就过来了?”谢敏说。
“上午上班也没有什么事。”陆天翔说。他用急切的眼光看静仪,见她安静地斜躺在靠窗的床上。
谢敏接过小荷手里的花篮说:“快里面坐吧!”
静仪坐起来把枕头立在身子和床头之间靠着,笑笑说:“怎么,是谢敏告诉你们的?”
“我可是自作主张的。”谢敏说。她正找地方放花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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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还打扰你们。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静仪淡淡地笑笑。
陆天翔想让静仪轻松,就故意说:“好好的嘛,突然就装狗熊了。”
小荷侧身坐在静仪的床边,拉住她的手,询问病情。小荷说:“你应该早说,我现在又不用上班了,可以和谢敏轮换着招呼你。”
“不用,谢敏也没什么事。”
“谢敏不是还要照顾孩子吗?”
“儿子一直住我妈那儿,他们还不放心我呢。”谢敏说。
“人家谢敏父母过去都是中学的高级教师,现在退休了没事,一心一意给她培养孩子呢。”静仪说。
“我父母他们老是不放心我教育孩子的水平。”谢敏说。她正张罗着烧水泡茶。她们把一整套烧水泡茶的工具都拿过来了。
“嗬,连整套的茶具都搬过来了?”陆天翔说。
“静仪喝茶嘴可刁了,乱七八糟的才糊弄不了她呢。”谢敏说。
“刁也不刁。我就习惯喝台湾长顺梨山那种茶。也不算什么高档次,一盒茶还没有你们男人一条烟贵呢。”静仪说。
“喝茶不是影响睡眠吗?”小荷说。
“我这睡眠不好倒与喝茶没关系。不过,现在一般是上午喝一点茶,下午吓得都不敢动了。”静仪说。
陆天翔拿起茶几上的茶叶筒,看上面的说明文字:
本茶产于台湾台中县梨山山巅之天池,海拔260公尺之间皆为台湾高冷茶区。年产量极低,为大自然最佳珍品,需细心品味,方知茶汤香高甘醇。
谢敏泡好了茶,递给陆天翔一杯,把给小荷的一杯也放在茶几上,说:“小荷,你坐沙发上喝茶吧。”
小荷把静仪的手掖进被子里,过来坐在沙发上说:“这儿条件倒不错。”
《沉浮》三十四(2)
“就是安静。”谢敏坐在靠门的一张床上说。
“要没有谢敏做伴,我还真不敢在这儿住呢。夜里太静了,这楼上加上我一共也就住了三四个人吧。”静仪说。
陆天翔捧了茶杯,打量着这间房子,像宾馆的标准间一样,但比宾馆的房间要大得多,也宽敞明亮得多。房间带卫生间,一进门还有一个衣柜,一个橱柜。静仪家里的那套JVC的小CD机放在床头柜上,旁边摞了一沓碟片,音乐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好好调节过来再出去。”小荷说。
“你没见人家急得跟啥似的,整天念叨着要回去,好像怕谁把她家背去了一样。”谢敏撇着嘴说。
“呵呵,我这人没住过医院。这回是老周找到人家院长联系好了非要让我住下来,又专门委托了这里的一位专家帮我诊治。还真以为得了什么大不了的病似的。我这病我自己知道,他们治不了的,只有靠慢慢熬。”静仪说。
陆天翔听到这话,低头呷了一口茶,一时不敢去看静仪。
“前天老周一块儿送过来的。静仪一来就说不住了,要回去。”谢敏说。
“成天在家习惯了,猛地一到这地方来,真感到陌生。医院这地方,把好人住进来都弄成病人了。”静仪说。
“现在是怎么治疗的?”小荷问。
“刚来输了几瓶液体。现在主要是用中药。一顿接一顿地吃下去,像牛一样是不是?人家牛吃草恐怕还要挑不苦的吃呢,我这几年把这苦中药到底没少吃。呵呵,吃得晚上蚊子都不咬我了,光咬谢敏呢。”静仪说。
“还就是怪,这蚊子光咬我。我一说被蚊子咬了,她竟然说没蚊子呀!你看,秋天的蚊子多厉害。”谢敏说着拉上去她的衣袖让小荷看,胳膊上有一片红疙瘩。
静仪在那边笑得更开心了。
“看把人家高兴的。这下倒好,弄得她失眠,我也睡不踏实了。”谢敏说。
“我原来总觉得静仪的身体挺棒的。你俩不是一直在做保健吗?”小荷说。
“呵呵,外强中干。”静仪说,“也就是因为身体不行,才拉着谢敏做健身呀、游泳呀,前段又开始练瑜伽,真是什么办法都用过了。结果,人家谢敏是受益了,我却怎么都不行。”
“还真是,要不是静仪拉着我锻炼,我现在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恐怕都累赘得走不动了。这几年一不小心就直增肥呢。”谢敏说。
“谢敏个头大,胖一点不显的。”小荷说。
“那是这几年一运动控制住了。咱这人心里不装事,吃了东西光往身上贴。又不像人家静仪,整天忧国忧民的。”谢敏说。
静仪调皮地说:“唉,这可真把我冤枉了。咱这人一无忧国忧民心,二无倾城倾国貌,谁知道把哪一路神灵得罪了,就偏偏让咱摊上个多愁多病身。”
小荷和谢敏都笑了起来,静仪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陆天翔看了一眼静仪,她一笑,脸上有些微微泛红。
“吃饭怎么弄呢?要不我在家里做好送过来?”小荷说。
“不用,这儿有灶,早晚去买点稀饭、馒头。中午吃不惯灶上的饭菜,就自己做点。”静仪说。
“我们俩在单位那一套都搬过来了,看,这不是。”谢敏说着拉开门口那个橱柜门,里面锅碗瓢盆都有了。
“我们昨天中午就自己包的饺子。”静仪说。
“周老师呢?”陆天翔问。
“他就一天三顿在单位灶上吃吧。我顾不上照顾他,也不让他过来。反正有谢敏全陪呢。”静仪说。
第二天,陆天翔下午上班没事,就又到了康复中心。
谢敏跳下床给他开的门。她们正在睡午觉。
“哎呀,不好意思。打搅你们午休了。”陆天翔说。
“没事,快进来快进来。”谢敏说。
静仪面朝窗子睡在床上。她转过身来,手里还拿了一本书,原来她并没有睡着。
《沉浮》三十四(3)
“下午没事了?”静仪说着坐起来,把手里那本书扣在床头柜上。
“嗯,没什么事。你没睡?”陆天翔问。
“静仪中午很少睡觉。”谢敏坐在床边还有点睡眼惺忪的样子。
“呵,白天还敢睡。白天不睡晚上都睡不着呢!”静仪说。
“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陆天翔问。
“医生说那一套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怎么行?人一两天睡不好都受不了,你这连续睡不好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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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没办法啊。我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时间长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也调不过来的。真的就跟一台发动机一样,转动起来停不下来,把人耗得筋疲力尽。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数数儿不行,吃安定片也不行。心脏越跳越兴奋,到了夜静的时候,仿佛连床板都跟着一块儿跳,跳得人直害怕。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没完没了地折腾,可就是睡不着。那种痛苦,真让人感到绝望,都不止一次地想过活着真没有意思,还不如从楼上跳下去算了。天天都这样,眼睁睁看着黑夜,一直到天亮。天一亮,头晕目眩,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再加上一种强烈的沮丧感……”
“那你应该早看啊!”
“一直就吃着中药没有断过。以前是隔上那么一阵子晚上还能睡上几个小时。只要能睡几个小时,早上一起来,就觉得天气也好了,空气也好了,心情也好了。可这回到医院来之前,已有十几个晚上睡眠都没有超过一两个小时了。晚上睡不着了我就想,是不是上帝这回要把我收走了,怕我觉得突然,再让我彻底感受一下生命的难熬……”静仪说着流出了眼泪。
陆天翔正不知道说什么好,谢敏从卫生间洗罢脸出来,看看静仪,气咻咻地说:“人家这几天老是说这些没出息的话。哼,上帝收走你,你还不够资格呢!”谢敏说着又折进卫生间把一个湿毛巾给静仪拿出来。
“我自己去洗一把脸吧。”静仪说着下了床,接过毛巾到卫生间去。
谢敏对陆天翔说:“你说像静仪这条件多好。谁没有个七灾八难的,这么一点病就想不开还行?要摊上我这样的家难道还一天都活不成了?”
陆天翔听出来谢敏这话虽然是对着他说,实际上还是在安慰静仪。卫生间的门半开着,谢敏的话静仪应该能听见。静仪洗过脸从卫生间出来,显得情绪好了一些。她笑着说:
“谢敏这几天来回批判我呢。”
“批判你是对的啊!怎么也不该往坏处想。咱成天说这世界上坏人、恶心人太多,咱再主动把地方腾开,让人家活得舒舒服服,岂不便宜他们了。”陆天翔笑道。
“有时一想也是,人家谢敏还有自己的儿子牵挂。把咱真的死了,谁伤心嘛。所以还是听你们的,好赖活着吧。”
“又来了不是?”谢敏瞪着静仪说,“儿子?谁知道将来成龙还是变虫呢。要是不成器了还不把人气死。”
陆天翔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里走动着,故意打岔地问静仪:“又在看什么书呢?”
“瞎看呢。”
陆天翔走过去拿起静仪扣在床头柜上的那本书,见是弗洛伊德的《少女杜拉的故事》,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大陆影印台湾志文出版社的译本,竖排本,小32K本,素纸皮儿(不像现在的书封面上都压塑),捧在手里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