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针对这次事件所召开的内部家庭会议上,一脸沉痛的湛修则,对原因的认定。
“初步认为,是宗家的摄魂。”他说。
坐在正位上的湛明婵握紧了扶手。
白瑢?
你他妈不会真的动手了吧?
嗯?
不会是我那一番话,你就视作我同意了?于是就放心大胆地下毒手了?
那岂不是我作孽了啊,宗堰掌门白美女耶。
“继续通缉宗堰。”湛修慈在一旁淡淡吩咐,湛明嫣立刻记录下来,湛修则质疑道:“宗家早已不成气候,又怎会出了个如此能人?我湛家发动整个玄黄界,天罗地网之下,竟然还能让此人屡次逃脱?迟迟无法归案,甚至在逃亡期间继续作案,先盗窃我湛家的机密卷轴,又害死我的外孙女,我想集合整个宗家之力,怕也无法做到如此境界。”
湛修慈和气地笑道:“表弟有什么好的见解,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参考。”
湛修则欠身,“表哥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好的见解,不过怀疑罢了,一个宗堰,纵使神通广大,且有宗家在后帮衬,但我湛家也非等闲,没道理让这个天字号的通缉犯逃离在外,还嚣张到继续犯案,而且均是直指我湛家……呵呵,我只是觉得,敌人再厉害,也得有个程度,但若没了程度,那可能敌人就不止一个了。”
“那么还有谁呢?”湛修慈似笑非笑。
湛修则道:“内奸。”
湛修慈道:“谁是内奸?”
湛修则说:“只是怀疑罢了,我湛家,毕竟家大业大,也不好查起,或许是哪个傀儡被对方控制了呢,掌门,您说呢?”
湛明婵笑道:“推理总归是推理,没有证据,就成不了现实,堡垒容易从内部攻破,家族还是要团结一致才好。”
“掌门说的对,所以我们要全力防止堡垒的内部被攻破,风吹草动,都要警惕起来。”
湛明婵慢慢道:“二表叔,莫非已有证据?”
湛修则躬身道:“只是觉得家里的账目,有点问题。”
湛明婵迟疑了:
家里的帐,还不都是父亲一手包揽了。
查到我父亲头上去了?
你吃什么猛药了呢?
湛修慈淡淡道:“那就查吧,有人质疑,总得给出回复。”
于是第二件烦人的事情——查账运动就开始了,当然,湛明婵对数学类的东西一窍不通,自动退避三舍,躲回学校埋头故纸堆了,查账的问题,就让父亲和二表叔他们去争执吧。
第三件很烦人的事情,就是让湛明婵决定逃出这座城市的导火索。
她要订婚了。
鉴于杨安和湛明磊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湛明婵终于把这件事情和盘托出了,杨安劈头就问:“条件如何?”
“有钱有权有势有文化有模样……”
“那就嫁吧。”
“我不喜欢。”
杨安瞥她,“喏,不喜欢啊,那就去和你亲Daddy好好谈谈吧。”
“我说什么啊,这就是我爸给我找的对象,就是他逼着我去订婚的。”
“你别去和你老子讲道理,要说情。” 杨安给出谋划策,“老丈人对女婿,一定会有心理上的警惕和提防,只是碍于父女情分,不好毁闺女幸福,尤其是女大当嫁,总不能让女儿当老姑娘,这才不得不首肯,但如果女儿不愿意呢?本来老子心里就有点嘀嘀咕咕,如果闺女再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子也许就顺水推舟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
和我老子一哭二闹三上吊?
“没用。”湛明婵叹息。
“先去试试吧,你总得把你的看法,和你爸爸好好谈谈吧,先礼后兵吗!记得,闺女对老子,要动情,以情为主,当闺女的和老子振振有词地讲大道理,一派义愤填膺闹革命的样子,那是拱你老子的火气,那就是等着挨抽。”杨安指挥道,“第一招,动之以情。”
于是湛明婵就在杨安的指挥下,上阵了。
当时湛修慈正在书房批阅文件,湛明嫣在一旁帮助整理,看到湛明婵后,她立刻起身叫道“掌门”。湛修慈也不抬头,也不理会湛明婵,只是接着忙,湛明婵倒非赌气,而是觉得当着湛明嫣的面,这些话都不好说,有心撵走湛明嫣,却又看她正帮着父亲工作,实在不好打扰——虽说这工作不工作,还不是掌门一句话就可以搞定的啊。
于是湛明婵很尴尬地“罚站”了一分钟,还是湛明嫣先开口了,“伯父,我先把这份文件给大哥那里送过去吧,赶快处理才好。”
湛修慈这才停下笔来,端起湛明嫣给备好的茶水,慢慢呷了一口,严肃的面孔上稍微和缓,他点头默许,湛明嫣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将门关好。
湛明婵心里不悦:对湛明嫣这么好啊,当初你干嘛不娶她母亲呢?娶了的话,你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多有爱的画卷啊。
啊,你当年口口声声利益利益的,好像为了利益你牺牲真爱,是何等之委屈,怎么现在又要对我这样呢?
虚伪。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湛修慈终是时间不多,“有事?”
他重新提起笔,翻开新的文件,湛明婵说:“爸,我不和那人订婚。”
杨安传授:对付你老爹那种强势的人,兜圈子没有任何意义,开门见山才好。
湛修慈说:“为什么?”
杨安传授:下面就是动之以情的部分了,当你放出不嫁的宣言后,你老爹势必提高警惕,备好一肚子的严厉措辞等着反驳你,所以你避其锋芒,把握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解除你老爹的全副武装,正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待得他被温言软语弄得气短后,即便你要闹,他也无法恢复到发飙的巅峰状态了。
所以,当你老爹问你原因的时候,你要先顾左右而言他,不要说什么自由恋爱反对包办,不要说什么心有所属从一而终,要先把原因放到你老爹本人身上去,简言之,就是要陪老爹一辈子,舍不得离开家,记住,要腼腆,羞涩,要表现出小女儿恐惧婚姻,恐惧和另外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子,同床共枕,携手一生的日子,你就想像小萝莉是如何发嗲的就OK了。
拍肩膀,上吧,虫子,我看好你哦!
湛明婵便压下刚才因湛明嫣而起的怨念,低声说:“我……我……爸……我……我还不想这么早就离开……”
“如果你想说舍不得家里人不想这么早就离开的话,那就不必了。”湛修慈开始低头看文件,“咱们家的主枝,一向是男子婚娶女子招赘,都不离开家的,所以你即便结婚了,也不会离开湛家,是男方到咱们家来,日子照旧,只是屋檐底下多了个人而已。”
湛明婵:“……”
杨安传授:如果动之以情没用,那就进行第二步,晓之以理吧。
湛明婵说:“我不喜欢那个姓俞的,见都没见过,我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结婚?”
湛修慈头也不抬,拉开手边的抽屉,翻了翻,将一份档案袋子甩到桌子上,淡淡道:“他的所有资料,如果你想见真人,今天晚上就可以,如果你懒地出门,他可以过来,如果你还想准备一下,明天后天,反正时间你定。”
杨安传授:谁都有年轻的时候,痛说革命家史,诱导其感同身受,继而同仇敌忾吧!
湛明婵看也不看资料,“爸,您知道婚姻不是靠这些资料过活的。”
“我也知道只有这些资料,日子一样能过。”湛修慈冷冷地说。
湛明婵道:“但是您过得舒服吗?”
湛修慈放下笔了。
“您最爱的是湛明嫣的妈妈,但是您为了利益娶了我妈妈,您不是很无奈吗,否则您又何必婚内还……还没断了和她妈妈的联系。”湛明婵说,“爸,您是把您也不喜欢的命运,加诸到我的头上来。”
湛修慈道:“作为一个湛家人,和普通人相比,你获得了更优渥的生活条件以及足够的家族庇护,你并不需要为金钱,工作发愁,你不用害怕那些网上盛传的不公正待遇会降临到你的头上,而你拥有的玄术更是使得你当年在西山可以逃脱,你的同学却遭到了残杀。在大多数人看来,你所获得的已经够多了,得到和失去应该保持平衡,不要太贪心。”
湛明婵对杨安说:“动之以情让我老子挡回来了,晓之以理么,是我让我老子给晓之以理了。”
杨安说:“服气吗?”
“不。”湛明婵斩钉截铁。
杨安问:“你那么爱那个吴涯?”
湛明婵沉默。
杨安说:“什么时候订婚?”
“七月上旬。”
杨安翻出通知,“咱们的教学实践活动,去西安,为期一个月,七月初出发,八月初才回来,自愿报名。虫子,既然情理都不管用,我估计,法也管不住,那咱们惹不起,躲得起吧。”
湛明婵瞪视杨安,“你让我逃婚?”
杨安不以为然道:“安啦,我只是劝你和大家一起出去玩啊,当作一个小的毕业旅行啊!”
“我老子会抽死我的。”
“不会的,等你回来了,你亲爹最生气的时候早就过去了。”杨安自信满满,“拜托,自己的女儿,他还真能为这事儿逼死你不成?如果真要揍你,虫子,我劝你就忍了,长痛不如短痛,挨几巴掌换来自由恋爱,也值了,当然了,如果打的厉害了,小受大走,快点跑路,不行就北上到我家去吧,或者去找你的心上人,这种事情,他作为男方,不出面去表决心,像个什么样子!”
“可是我这就是在使用不和谐手段解决问题了,引发家庭冲突,激化矛盾。”湛明婵质疑。
杨安无所谓道:“先礼后兵,既然‘先礼’无用,你又认定了势在必行,那么只好‘后兵’了。”
第一章 “逃婚”行动
湛明婵的逃婚计划,在杨安的策划下,顺利进行着,只是杨安和湛明磊天天的秘密约会,让湛明婵提高了警惕。
“别告诉我二哥!”湛明婵很严肃。
“当我和你一样傻啊。” 杨安嗤笑,“旅行费怎么解决?我要是给你发动捐款的话,估计你老子也就得到风声了。”
“我有银行卡,里面的钱足够了。”
“谁给你打的钱啊,谁替你养这张卡啊。”杨安戏谑道,“这也就是你小样儿的是我姐们儿,对了错了,我也就不管了,帮你才是正经,不过你自己心里可得衡量清楚,关键时刻,到底谁才是女孩子家的靠山。”
湛明婵说:“这是两回事!”
“那我问你个一回事的。”杨安说,“吴涯呢?你要被迫结婚,他有没有抢婚的表示啊?你有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有没有跟他商量如何说服你的父亲?有没有和他计划过未来?我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有,为什么不去和他商量呢?知道不会得到满意答案对吧?索性睁眼闭眼的麻痹自己,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钻出壳子看世界啊!”
湛明婵淡淡道:“即便没有他,我也不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订婚。”
“但是你起码会考虑一下。”杨安冷笑,“你小样儿的,打一开始就是抗拒态度,即便那订婚对象好到天上去,对你一万个真心真意,你也不会考虑的,因为你早就抱定了为吴某人‘守节’的念头,切,你为了他准备和家里闹了,他又在做什么?跑到哪个大学捞外快去了?还是又勾搭哪个喜欢穿蚊帐披窗帘的小美女了?”
“杨安!”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又没说错,我最鄙视那些把事情全数推到女人头上的男人!”杨安不屑道,“爱情,婚姻,家庭都是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的,你在这里全心全意地为他守身如玉,他的心意又在哪里呢?虫子,我是怕你被骗。”
我早就被他骗了,在他那华丽丽的“中立”原则下,他是那么无奈而彻底地进行欺骗。
杨安沉默了一会儿,到底叹息,“算了,你要走下去,我就陪着你好了,对了错了,现在谁都说不清,生活是喜欢开玩笑的。”
出游前一天晚上,湛明婵和借宿的杨安正在公寓收拾行李的时候,门铃就响了,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湛明婵过去应门。
是父亲。
湛明婵紧张道:“爸……”
然后她机灵地关上小卧室的门——一堆行李都在里面放着呢,“我同学杨安也在,天热,穿得少,她不方便见您。”
湛修慈扫视客厅,“她没回沈阳?”
“是我让她到我这儿住几天的,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湛明婵拉着湛修慈到了客厅,“您怎么突然来了,家里有事?”
“没有。”湛修慈坐到沙发上,淡淡道,“出来办事,正好路过你这里,就上来看看。”
“嗯……”湛明婵规矩地立在一旁。
“明天回家住吧。”湛修慈只道,“再过几天就是订婚仪式了,你现在还住在外面,不成话。”
湛明婵手心闷出汗来,“……我明天有个聚会,早就说好了的。”
“什么时候结束?我让你大哥接你来。”
“挺晚的,可能在外面刷夜……爸,杨安在这里借宿呢,我都答应人家可以随便住的,我要是回家住,那她就没地方呆了。”
“邀请她到主宅出席你的订婚仪式也不错啊。”湛修慈温和地示意女儿坐到自己身边来,“虽然订婚比不得结婚盛大,但是你也应该邀请几个朋友,杨安挺照顾你的,而且她和你二哥走得很近。”
湛明婵冷汗涔涔:
父亲今晚突然袭击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消息走漏了吗?
抓我回家?
“爸爸,杨安她……不方便来咱们家吧,上次的事情,还没了结呢。”
“上次的事情?”湛修慈望着女儿,微笑道,“无涯上仙都亲自出面作保了,湛家上下谁敢质疑呢?不是都说了么,是宗堰从中搞鬼,意图祸害湛家。”
湛明婵道:“可是二表叔那边还是会对杨安有成见的。”
“他们对谁有意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湛修慈温和地说,他伸手捋了捋湛明婵额角的散发,慈爱地说,“啊,他们还对你当掌门有意见呢,巴不得彻底废掉你,那么婵儿,我是否要顺应着他们,给你罗织罪名,然后动刑废掉呢?”
湛明婵还要说什么,杨安已经匆匆走过来了,“叔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