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婵犹如在听天方夜谭，“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可笑的事情。”
她硬生生道：“第一，当时确实有人表示要出钱，但我回绝了，我想这些人自己也该记得这一点，如果他们不记得了，我的同学杨安当时就在我身边，还帮我挡开了这些穷追猛打的人，她可以为我作证；第二，我的账户号码，从未泄漏出去，更不要说公开给他们了，如果要指责我，不妨问问他们，是不是我公开的，我又是何时在何地公开，是否是我亲自公开？第三，退上一步来讲，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也是我湛家的规矩，面对突发情况，这钱可收，也可不收，并没有硬性规定，何况我是掌门，这钱我完全可以自己收下，不用添加到家族账目里。我想这并不违反湛家的任何规矩吧？”
湛修则彬彬有礼道：“但是如果是故意制造妖鬼事件，用以牟利，这就不仅是湛家家规所不容，更是玄黄界所不耻的事情了。”
他手心一展，一道符咒垂了下来，“温泉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一名叫璇姬的女鬼，这女鬼的封印一直牢固，是在您去温泉前夕，被人用我湛家术法所释放出来，伺机暗害人命，引起恐慌，借以收财，而这开启封印的符咒，被保留了下来，这上面的符篆签名，您总该是认得的——”
湛明婵不可思议地瞪了眼睛。
那竟是她自己的符篆签名。
第四章 一审
湛明婵被请到了禁屋，一住就是三天。
湛修则非常客气地说：“在问题查清之前，只好委屈掌门暂时住到这里。您知道，这是湛家的规矩。”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囚禁。
禁屋，是湛家的拘留所，犯了错误的湛家人，在定罪前，都会被带到这里看管起来。
严密的法阵，层叠的傀儡。
对此，湛明婵发表了强烈的抗议。
“我是湛家的掌门，诸位聚集到一起，合谋逼着掌门进入禁屋，是真的准备谋逆造反了吗？”湛明婵怒道。
“除非掌门现在就能洗脱您身上的第一份嫌疑，关于故意制造妖鬼事件以图牟利的问题，这是湛家家规中的重罪，掌门，您应该清楚，湛家家规中的轻罪和中等罪责，对于掌门是无效的，掌门完全可以拒绝这类罪名的惩罚，当然，也可以，以身作则地领受。但是重罪，是人人平等的。我湛家家规明文规定，如果掌门有了重罪嫌疑，那么在两位族中长辈，或有权威声望的族人首肯下，可以请掌门暂住禁屋，等待洗清罪名。”
湛修则躬身道，“您的父亲和您的三姨婆都在此，他们已经首肯了对您的暂时处置。”
湛明婵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从始至终，都是湛修则在折腾，她不清楚，父亲还有兄长们，在这次的事件中，到底处在什么位置，是主动，还是被动？是不动声色但已胸有成竹，还是说，已经被湛修则反制住了？
只有抛出自己，才能保全他们自身吗？
“三姨婆，”她率先对湛青凰说道，“您认可了二表叔对我的指控？”
湛青凰不紧不慢道：“掌门言重，只是质疑，何来指控一说？清者自清的事情，若掌门行得正坐得端，那么自不会有丝毫损伤，只是到禁屋去清净一段日子，也算是修身养性。”
若不是顾忌着长幼尊卑，湛明婵真的想骂人：去你个修身养性，你怎么不去那里修身养性！
“父亲，您也认可了二表叔对我的……质疑吗？认为必须要用这种囚禁关押的手段，才能解决问题？”湛明婵冷冷道，“您亲自到学校请女儿回家，就是为了这个？”
湛修慈漠然地看着她，“去禁屋把问题好好想清楚，做了的话，赶快承认，家丑不可外扬，此事咱们自家人悄悄解决，不让它传到外面去，若是你死活不承认，后果就自个儿掂量吧，我虽是你父亲，但也绝不会姑息这样的罪行。”
说罢，便起身离开。
湛修则拍手四下，四只傀儡将湛明婵困在正中，湛修则躬身道：“请，掌门。”
湛明婵叹了叹，她不是闯不出去，而是自认无罪，为什么要逃？
逃了，反而被人诬陷为“畏罪潜逃”。
上午的时候，她实在熬不住，就躺到床上，睡了一会儿，再睁眼也不知道是几点了。
禁屋只有床和书桌，放着纸笔——用来交待问题的，外围设置了重重法阵，门是被法链锁住的，看门的是傀儡，通向这里的走廊口，还有湛家族人把守。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任何通讯设施，安安静静到呼吸声都清清楚楚，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湛明婵叹了叹，慢慢从床上起来——自打开学后，她就一直觉得身子很慵懒，常常在不知不觉中，一睡就到了中午，若不是要和童盈去打工，若不是杨安很负责任地拉她起床，她真想赖在床上不起来。
她对温泉的一切都进行了一个回忆，她一点点理着思路，心就愈发冷起来。
雍寂说过的，这是一个局。
自己原先以为是诱杀的局，但是被无涯打破了。
但是从目前来看，并非如此。
恐怕是一个长久的，就是为了今天的，陷害的局。
符咒……
在温泉，手机信号被屏蔽前，白瑢唯一的嘱咐：
“不要说话，我的时间不多，如果能离开那里，就立刻离开，不要再管你的朋友同学，她们不会有事，如果已经来不及了，那么要严守你的身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不清楚具体的计划，但至少明白和你的身份有关，还有，无论如何也不要去山里的……”
严守身份……
湛明婵闭了闭眼。
我没有守住身份，因为局面乱了，我必须公布身份，才能稳定那些已经不信任警察而开始疯癫的人们。
他们要给我钱，我拒绝了，但是我的账户号码，是谁透露出去的？
谁会知道这组账户号码呢？
我自己都记不住呢，除非拿着卡念号，或者事先记下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悄悄爬上来，又让她给压了回去。
不会的，虽然卡是在我去温泉的时候，才刚刚从父亲手里拿到的，但是不会的……这太可笑了。
湛明婵轻轻摇头，摇走了这个猜测。
会不会是陆微暖？
对了，我和她起了争执，都跳到了醒泉里，然后杨安也进来了，然后我把存包的牌子丢给了她，然后我们一起去稳定人心，然后……
回来后，是陆微暖把存包牌子给我的，她还信誓旦旦地说：
“我什么都没动。”
“你现在就可以去清点你的东西，一样都不少。”
湛明婵冷笑，一样都不少，还真的呢，看完了号再给放回去啊。
我真他妈疏忽了你！
我到山上去了，留着你在休息大厅，可了劲儿的造吧！
天晓得你用了什么法子，反正你是湛修则的人，反正你能操纵暖兮仙子的魄，你的花招手段，自不能用常理推想。
那么符咒是怎么弄的？那可是这条罪名，最大的证据了。
确实是自己的签名，没有半点伪造。
别签符篆别给人。
这是冥濛雨，也就是白瑢在博客上，最新的文章标题，就是那天上午发的。
她要进去看的时候，被湛家特有的符咒给打断了。
有关白瑢在网络上的一起，都被屏了，自己看不到，也就无法知道白瑢的这句劝告，到底是何意。
而且在这之前，自己就已经签了符咒了——
当时她听到甜甜在温泉区，但是身边是童盈等人，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去找甜甜之前，掏出了符咒，签了符篆签名，而没有写符文……
湛明婵顿悟：
那张符咒，她忘记找童盈要回来了！
而那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雍寂！
只有签名，没写符文，那么你在上面画上任何一个符文，都可以说是她湛明婵写下的，因为签名是改不了的！
包括写一道解开封印的符文。
栽到自己头上来。
天衣无缝。
湛明婵叹息，拿捏了一个最好的时机，暴露身份——是形势逼人；签写了符篆签名——也是形势逼人。
包括最后的进山，都是形势逼人。
就这样一点点收紧了网子，把自己逼了进去。
湛明婵想清楚了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她又无法知道准确的时间，这里连窗户都没有，看不到日出日落，望不见是艳阳高照，还是阴云密布。
她愈发地感到全身无力，躺倒在床上，衣兜里的小东西一直在硌着她，她本是无视，现在却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叹。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是白瑢给她的宗家法戒。
银白色的光芒中，湛明婵仿佛看到白瑢明媚的笑颜——
天涯海角，一生一世。
在你需要的时候。
我会找到你的。
湛明婵闭了闭眼。
脑海里是无涯——
等我回来。
记得我爱你。
睁开眼睛，银白色的光芒，逐渐温柔。
你们都在哪里呢？
无涯去了天界……
白瑢……宗堰。
我没听你的劝告，走入了这个绝境……
难道我信得过的，竟然是隐瞒了真实身份近十年的你？
太可笑了。
门开。
湛明婵立刻收好了法戒。
湛修则出现在门口，他一身正装，表情严肃依旧。
“掌门，请您移步大厅，主支的族人，和族里的长辈，都到齐了。”
审讯。
湛家家法规定的很清楚：
如若掌门涉嫌重罪，可以审讯，审讯之时，必由族中主支一脉所有人，和族中一切德高望重的长辈参与。
湛明婵一出门，两只傀儡就一左一右架住了她，另一只傀儡将一副法铐喀嚓一下，迅速扣住了湛明婵的双手手腕。
犹如要押走一个犯人。
湛明婵冷下脸色，“二表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湛修则一脸从容，“您应该明白，审讯的时候，为避免嫌疑人反抗，戴上法铐，是必须的。”
“嫌疑人？二表叔，您认为您的掌门，是什么嫌疑人呢？需要用这种方法来折辱？您别忘记，我现在还是苍溪湛家的掌门，对我的一切侮辱，都可以被认作对整个湛家的侮辱，跟着丢面子的，绝对不是我一个人！”
湛明婵气得肩膀发抖。
这种没有罪过，却要戴着刑具的屈辱，实在无法忍受！
湛修则斯文道：“您言重了，家规中明确规定，当涉及重罪罪名的时候，掌门和任何族人，平等。您应该记得，上一次，您的表姑妈，我的亲妹妹湛修晚，因涉嫌对掌门不轨，在审讯之时，着罪服，戴法铐，没有丝毫优待。掌门毕竟位尊，定罪前，万万不敢以罪服亵渎，但法铐，是家规中所定，必须要戴的。若经审讯，对掌门的一切指控都不成立，那么湛家人自会在祠堂前，向您赔罪，等您处置，不敢有半丝反抗。”
湛明婵深呼吸。
“记得您今天说的话，二表叔。”她冷冷道，“我问心无愧！”
湛修则微笑，“所有的族人，都这样希望。”
大厅的布置还是那样，只是多了几张单人沙发，七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除了和她关系最近的三姨婆湛青凰外，剩下的六位都是旁系的，平日基本见不到，此刻都正襟危坐于主位沙发的两侧，他们面前茶几上的茶水，尚且冒着热气。
最中间的单人沙发上，湛修慈一脸漠然，只慢慢呷茶，湛明婵被带进来的时候，也没有抬眼去看。
湛明儒，湛明磊，湛明嫣，湛明菲，湛明乾，都按照年龄，依次站立在一旁，一起列席的，还有湛修则和湛修婷——湛明乾的母亲，湛青阁的女儿，湛修则和湛修晚的亲姐妹。
沙发围了三面，中间放置着一把紫檀扶手椅，湛明婵被带过去坐下，同时三排傀儡都围在了她身后，和三面沙发组成了一个牢固的围城，围在中间的，自然就是将被审讯的湛明婵。
湛明婵落座后，除了湛修慈，这回其余人都向她深深躬身，以示对掌门的尊敬，并对将要审讯掌门，而请求原谅。
随后，湛修则对湛修慈道：“大表哥，您来问，还是我问呢？”
“你问吧。”湛修慈淡淡道，他闲闲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始终没看向湛明婵。
“族人审讯掌门，虽有家规所准，但终究于情理不合；而您却是掌门的父亲，父亲责问女儿，才顺理成章一些。”湛修则笑道。
“你是她的叔父，同样是她的长辈，长辈找小辈问话，情理上，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何况……”湛修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周围的长辈们，“有诸位辈份更高者在这里作为见证，又怎会委屈了我湛家的掌门？你就问吧。”
湛修则得了保证，便向湛明嫣和湛明菲点点头，这两个女子分坐到两排长老的旁边，打开记录本准备记录。
他转向湛明婵道：“掌门，您是否承认，去年十一月，发生在京郊温泉度假村的，造成三女一男死亡的事件，是由一名被封印了千年的女鬼璇姬所为？”
湛明婵平静道：“是。这名女鬼最后被我依着规矩，打至魂飞魄散。”
湛修则继续道：“那么在此过程中，您是否要求被困在温泉度假村的人们，往您的账户上汇款，以作为您帮助他们脱险的答谢酬金？”
“确切来说，当时的确有不少人有这个表示，但我回绝了。”湛明婵道，“这一点，您可以向他们求证。”
湛修则点点头，“这一点他们已经证实了，但他们又指出，后来，您的账户被公布出来，并且收到了要求支付酬金的消息。”
“第一，是谁公布了我的账户？第二，是谁发布了支付酬金的消息？我希望二表叔能提供一个具体的身份。”湛明婵冷冷道。
湛修则道：“您的朋友陆微暖，遵照您的吩咐这样做的。”
湛明婵冷笑道：“对不起，二表叔，陆微暖不是我的朋友，顶多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又恰好是大学同学，她的一切，都是我无法干涉的，所以她的任何行为，我概不负责！”
“您是说，您没有吩咐她公布您的账号，也并没有提出汇款要求？”
“绝对没有，如果您认为有，或者陆微暖认为有，那么第一，请她亲自过来和我当面对质；第二，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