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有一些杀人的咒法。
然后是——
“迷魂术。”女魃天女毕竟是神仙，最先判断出来，“是针对戒指宿主的。”
白瑢摊手，“喏。”
“也许是宗堰拿到法戒后，自己偷下的，她法力高强，诡计多端，在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施展针对自己的迷魂术，是不起作用的！”又一湛家族人质疑道。
无涯说：“那便又是死无对证了？”
女魃天女道：“不对！”
不仅她这么说了，其余三个德高望重，法力不低的长辈，也都喊了一下。
“这是——”女魃沉吟，“施法的，是湛家的术！”
稍后，其余三人也都作出了相同判断。
无涯冷冷道：“能否判断出是谁做的吗？”
女魃竖起一掌，“都安静！”
她闭目继续探究，又等了片刻——
“这等力量，只有湛家法杖可以办到。请问湛家前掌门送出法戒之时，法杖可在她手中？”女魃问道。
湛青凰道：“当时还未收回她的法杖。”
女魃收法，不再多言，不需多言。
湛修则冷道：“湛明婵恢复自由后，可在宗堰相助下，偷窃法杖，在法戒上施法。”
湛明婵此刻亦反唇相讥道：“二表叔，迷魂法可是在宗堰杀入湛家之前施展出来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自由，我对法杖的自由使用，在整起事件中，也就只有通过杨安去抓捕宗堰，为我洗清罪名那个时候了。更何况您说我恢复自由会与宗堰勾结，去盗取法杖？试问湛家存放法杖的地方，可有如此容易就被攻破吗？”
湛修则道：“湛家密室也是机要之地，但到底是被里应外合了。”
“卷轴的事情，我问心无愧！”湛明婵义正言辞。
湛修则嗤笑，“录像对你是不利的。”
无涯叹息道：“录像，录像，可真是麻烦啊。宗堰，你在这里，又做了什么孽呢？”
白瑢无辜地说：“啊？我只是看到一些傀儡进入到湛家前掌门的公寓里，神神秘秘的。我一时高兴，就从窗子飞了进去，结果看到这群傀儡，正鬼鬼祟祟地将两卷不知是啥的玩意藏来藏去的，我把它们都干掉，然后打开一看，哦呦！好东西啊！得来全不费功夫！我高高兴兴地就准备将这玩意据为己有，结果路上还碰到了障碍，不知又打哪里来了一群傀儡，咄咄逼人，要抢我的好东西呢。当然，我还是把它们都打走了。”
“都是谁的傀儡？”无涯提问。
白瑢摇头。
湛修慈终于开口了，“也许我知道。”
“湛先生请讲。”无涯微笑。
湛修慈说：“我关心女儿，也不放心她的安全，所以在她的客厅，装了摄像头——”
湛明婵低下头去——
靠，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原来我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
湛修慈示意湛明儒放了一段录像，“这是我后来翻看的时候，找到的一段，我看后都很惊讶，不是惊讶这过程，而是惊讶其中的——傀儡的主人。”
录像上，把卷轴藏到大衣柜里的几只傀儡，被从窗子里翻进来的白瑢给打回原形，落到地上，其中一个拍得很清晰，上面写着湛修则的符篆签名。
随后，白瑢抱着卷轴要走，窗外又飞入几只傀儡，和白瑢交手。白瑢将它们也都打回了原型，这回更清楚了——大概是角度更加合适，而且距离更近了些。
这回是湛修慈的符篆签名。
湛修慈慢慢道：“我的傀儡实力不济，最终没有夺回卷轴，而傀儡被打回原型，若是没有彻底毁坏，那么可看出傀儡纸上所用的符篆签名，通过此，判断主人——我很想问问表弟，你的傀儡拿着卷轴，藏到掌门的屋子里，是要做什么呢？”
湛修则脸色铁青。
湛修慈继续道：“你暗害自家掌门，恐怕已经不止一次了。这位陆微暖，你也不用再恐慌，不如把你被控制的时候，到底被湛修则和姎妱逼迫做过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缩在角落里的陆微暖方站了出来，说着说着就哭，边哭边说了起来，断断续续，倒也分明：
“他和姎妱勾结，是姎妱将我推荐给了他，做奸细，他用山猱引诱湛明婵入山，希望姎妱动手解决掉湛明婵，然后让我用激将法，将湛明婵激到山里去……他指使我去偷傀儡纸，还和玄鹰勾结，试图用雪衣女来陷害湛明婵，当时装有雪衣女的箱子，就是湛明菲从我手中拿走的……他还和宗堰勾结，用梳子和发妖来制造恐慌，第一把万缕梳被湛明婵处理后，又让我送上去新的梳子……湛修则又和宗堰合谋，动用噬镜打算要湛明婵的命，还威逼我说出湛明婵身边的人的情况，并且选中了湛明婵的高中同学康昭，通过死去的湛明惠，来诱惑康昭，拉他下水，然后将噬镜送给湛明婵……最最过分的，是湛明惠后来不想干了，打算说出事实来换得良心的安宁，然后湛修则和宗堰，就串通到一起，利用了变异的念想，不仅杀了湛明惠，还杀了她的父母！最后他们，湛修则，宗堰，姎妱还勾结到一起，通过温泉璇姬来陷害湛明婵，还让我过去泄露账号……呜呜呜……可他们放出来的鬼，却杀害了我最好的同学……呜呜呜……”
真情真意，楚楚可怜。
“……我，我实在受不住了……我受不住这种被他们操纵的日子，去做那些违心的事情……幸好我的家人被救出来了，他们都安全了，幸好，幸好这样……否则……否则……呜呜呜……”陆微暖哭得几乎断气，女魃过去安抚她，将她揽入怀中。
无涯沉沉道：“湛修则先生，这一切，从何解释？”
湛修则冷道：“这女子反复无常，她的话，你们也信？”
湛修慈冷笑道：“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不得不信的问题！”
他拍拍手，两只傀儡送进来一个人。
康昭。
湛修慈直接问他，“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他拿出了湛明惠的照片。
康昭咬牙切齿，眸中除了恐惧还有愤怒，“她诱惑我入局！”
遂简要说了说自己是如何被迫将一件礼物，送给湛明婵的。
湛修则道：“湛明惠如何，与我何干？”
湛修慈淡淡道：“湛明惠如何，自然于你相干，恐怕和你那逝去的母亲，也是有关系的，小姨，事到如今，你还打算替二姨隐瞒吗？上仙和天女都在此，任何隐瞒，都没有意义了。”
湛青凰耷拉的眼皮动了动，“当日是二姐……打晕了我和明嫣的，先弄晕了明嫣，我赶过去救援的时候，也被二姐的法咒击中了，醒来后，湛明惠的父母就死了。”
“杀了我母亲的分明是宗堰！”
“是啊，她想杀了湛青凰和湛明嫣，把她们的死也赖到我身上，我觉得不爽，大家还是五五成比较划算，最后吵起来了，我就动手了，老不死的，送她一程，反正也不是好东西么。”白瑢无所谓道。
湛修慈再次拍拍手，叶小柔被送了进来。
“雪衣女的事情，你到底是为何被卷进来的？”
叶小柔心有余悸地将经历复述一遍，指着湛明菲信誓旦旦，“就是她在搞鬼啊！湛明婵本来是把我托付一个叫陆微暖的，然后我被从箱子里带出来，就看到她了，她当时和一个姓宗的在一起，把我给折腾出来，又把真鹦鹉给送进去，交给一堆老鹰，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雍寂很配合地叹道：“其实……我也早知姐姐和一些湛家人勾结到一起，试图陷害湛明婵掌门，没想到……如此长时间的布局啊……唉……无涯老友，咱们几个，真得上一次灵霄殿了，这可不能隐瞒！”
“神族内部事宜，私下议论。”无涯很有风度道，“我这里还有一位证人，可以证明湛明婵是个负责任的好掌门。”
沈秋凡进来后，沉稳地将鼍，水獭的事件复述了一遍，“我很感谢湛明婵，我的姐姐也是，她除掉了残害人命的鼍，拯救了濒临死亡的姐姐和无辜的小水獭们，水獭也好，人也好，都是命。她陪伴着我一起去大自然放生，她在注定无望的寻找中，依然安慰我一定会成功，我当时只觉得天，地，人是真实的和谐，不是主旋律上空洞的唱腔，而是真真正正地将人生，理想和自然融入到一起……这一幕，我永生不会忘记，也正是这样的经历，才让我懂得什么是成熟的爱和担当，什么是平和的珍惜与执着。”
无涯轻叹，“暖兮仙子残害无辜女生的时候，湛明婵不顾安危去营救，有我和女魃天女亲眼所见；山猱事件中，有陆微暖亲眼所见，湛明婵愿意用自己来换取无辜者平安的下山；雪衣女中她几次挑战极限，也要保护叶小柔的平安；冒着被锁入噬镜的危险，去营救傅玫，这一点，应该有湛家众多人的亲眼所见……温泉中不计报酬，冒险入山，为了让无辜的一家三口脱逃，而延误了自己的脱逃最佳时机，差一点被姎妱杀害，这是我和赶来的雍寂上仙，亲眼所见！为了应家人的平安，冒险和宗堰谈判，终于使得三十多位应家人，得以恢复正常，湛明婵于应家的恩情，我想应家的诸位，应该铭记才是；更不要说火车上忙碌的一宿……”
无涯突然抬高了声音道：“难道本仙所看到的一切，和诸位看到的，不一样了吗？是本仙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诸位的眼睛出了问题，或者这不是眼睛的问题，根本就是心的问题？！”
湛修慈冷笑道：“自然是心出了问题。”
他冷冷道：“湛修则，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女儿出手，我顾及兄弟情分，一忍再忍，也是忍无可忍了。现在，我们也该算算总账了。当年，你为何杀害了我的母亲？湛家的掌门人湛青岳呢？”
湛修则怒道：“你竟敢如此诬陷？！”
湛修慈将一叠文件直接给了无涯，“我也不多说了，请无涯上仙作主吧。”
无涯翻看一阵，面色愈发阴沉，他将文件传了下去，看过的人，都噤口了。
待众人都看完，无涯冷冷道：“宗堰，此事乃你家前辈所为，你可知道？”
白瑢说：“家史，怎会不知？只是这东西怎么就跑到了湛先生手里？那可是我保命的家伙呢。”
湛修慈道：“你作恶多端，自然多行不义必自毙。敢问无涯上仙，这份文件，可有伪造？”
无涯沉沉道：“符篆签名没有作假迹象，契约上的一诺千金咒，更是牢不可破。笔迹，指纹，包括残留的气息，本仙都看得出，嗅得到！”
文件最后传到了湛明婵手中，她低下头，慢慢翻看——
这是当年，湛青阁与儿子湛修则，和宗堰的祖父，伯父勾结在一起，用湛家术和宗家咒相结合，悄无声息地，给当时的湛家掌门湛青岳下了杀咒。
双方依照玄黄界的规矩，订立了契约，签下了各自的符篆签名，同时用一诺千金咒来做庇护，以确保任何一方，在事情完结前，都不会收手退出，并且永生永世，都不会泄露秘密。
符篆签名，这在玄黄界，犹如指纹一样，外人来看，大同小异，内行人，扫一眼就明白了。
后面的一些文件，都是咒杀的细节，宗家和湛家的术法如何融合，如何施展，会遇到哪些问题，都研究了透透的，写了个清清楚楚。
无可辩驳。
湛青阁，湛修则，宗炼——白瑢的伯父，宗柒——白瑢的祖父，四个人的符篆签名。
一诺千金咒。
湛明婵看过这个东西了。
那天，白瑢说“明白了”后，直接交给了她，无涯在场，湛修慈在场。
湛明婵将文件递回给无涯，无涯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人证，物证，还有我们几位神仙的证明，诸位如何看待呢？”
四下无声。
湛青凰终于开口了，“修则，我的大姐，你的亲大姨，她的过早逝去，竟是你和二姐做的？”
湛修则道：“是。”
湛青凰怒起，“为何？！”
湛修则淡淡道：“湛青岳可弑母篡位，我和我的母亲，不过是做了她做过的事情。”
湛青凰怒道：“是谁告诉你，大姐杀了母亲？！”
“您和母亲，都是这么说的。”湛修则道，“小姨，不要不承认，我和母亲诛杀湛青岳这个弑母篡位者的时候，您也是赞同了的。”
湛青凰脸上铁青，“一派胡言！当年的事情，绝非你所想的那样！大姐和母亲确实生隙，却也是母女亲情，怎会弑母篡位？！你和二姐不知从哪里听来了闲言碎语，就做出谋杀掌门的事情，而且是和宗家联合，杀我湛家掌门，于情于理，不容！”
背过身道：“修慈，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吧。我老了，用不了多久就得去黄泉了，真是无颜见母亲和大姐了！”
湛修慈尚未开口，湛明菲突然从雍寂的怀里站了出来，“等一下，我有件事情要告诉我父亲。”
她声音有点茫然，眼神也不甚清晰，但还是稳稳当当地走近了湛修则，只是甜甜一笑。
湛明婵猛地瞪大了眼睛，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
不好！
她站了起来，同时站起来的有很多人——都是玄黄界的中流砥柱，这点感觉全都有。
只是晚了。
没人阻止的了。
湛明菲袖口滑出的刀子，深深插入了湛修则的喉咙。
力道狠毒。
再拨出。
鲜血飞溅，湛明菲成了个血人。
湛修则的身体倒向地上的时候，湛明菲叫了一声“爸爸”，声音惊恐。
“我怎么了？！”湛明菲擦了把脸，全是鲜血。
亲生父亲的血。
“你杀了你的亲爹啊。”白瑢一直都跽坐在一旁，乐呵呵地指点道，“啧啧，好样的，够狠！只是如果我不给你一点勇气和力量，小姑娘，办得到吗？您那点狠劲呐，啧啧，也不过就是个愚蠢而已。”
湛明菲尖叫了一声，扑向了湛修则的尸体，悲呼起来。
她只哭泣了一刻，在湛修慈下令“将她带到禁屋”的时候，湛明菲抓起掉落到地上的刀子，反手刺向了白瑢。
湛明婵只看到白瑢，笑容明媚。
刹那血光。
轰隆声，叮当声，尖叫声，斥骂声，大门开闭声……
无涯的袖子早已挡在了湛明婵的身前。
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