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婵望着天花板说：“杨安，小筝儿差点就从我的肚子里永远离开了，在她未生出来之前就和我告别，鲜血和肿块下来的时候，被剥离和抽走的绝望感，是从未有过的。也许你现在可以把话说得很满，但是当你真的意识到一个生命从你的体内永久离开的时候，你恐怕就不会如此大咧咧了。而且人流对女性的伤害是极其大的，这方面的事情你也听了不少，不要轻易尝试好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信，自信自己能抚养好一个孩子吗？一定要中断一个已经从胚胎过度到胎儿的生命吗？”
杨安坦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不是可以赌博的。一时的痛苦和一世的痛苦，傻子都知道选什么。”
湛明婵说：“你要怎么着？才心满意足地把孩子给生下来呢？”
她摸了摸肚子，微笑道：“那是我们家小筝儿的亲亲表弟啊。她马上就要有一个表姐了，你再给她添一个表弟，多好。”
杨安突然乐了，她看着四周道：“别笑的那么YD，真不理解你怀了孩子怎么就抽成这德性。”
“你说话注意点，小筝儿已经能听到外界声音了。”湛明婵严肃道，她扶着床沿，一点点将腿挪到地上去，“我老子不让你过门。”
“我和你亲Daddy头一次想到一个点上去，可喜可贺。”
“你却非要我哥哥当孩子名正言顺的父亲。”
杨安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湛明婵说：“我小哥哥不是那种有魄力的人。他和我大哥不一样，我大哥有这个胆子，却没这个心。因为大哥要的是湛家的权势；我二哥没有我大哥那么强烈的权力欲望，但却是个极其畏惧权力的人，他不敢不听我父亲的，甚至会被我大哥左右了思想。指望他另立门户，不如指望自己带孩子。”
“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他就不算个男人。”陆微暖突然推开了门，平静地说，“真的。”
湛明磊白着一张脸，几步就追到陆微暖身后，“你说什么？！”
陆微暖倔强道：“反正我知道，如果我当年说要私奔，阿庚会二话不说就同意的。如果我勇敢地说出来了，以后的很多悲剧都不会发生！”
“你说什么？！”杨安和湛明磊一起大合唱。
陆微暖红了眼圈，似乎是想起了故人，她仰起头，让眼泪倒流。
“你俩私奔得了。”她说，“男的不愿去女方家，女的不肯过男方的门，那就两个人远走高飞吧。”
杨安摸了摸肚子，“妈的，虫子，扶我一把。我上年纪了，听不懂小姑娘的梦呓，也跟不上思想解放的潮流了，真受刺激，真够受刺激的，刺激地我肚子都疼。”
湛明婵看着杨安颤抖的嘴唇和瞬间白下去的脸，“你没事吧？”
杨安又摸了摸肚子，“我觉得我要生了唉。”
湛明婵惊道：“你生个脑袋！才三个月！医院，送医院！”
第三章 医院惊魂
幸亏医院送得及时，杨安的身子骨又好，孩子保住了。
“孕妇的情绪不能太激动。”医生这么说。
湛明婵松了口气，湛明磊更是满头大汗——一路上又要顾着喊痛喊到抽他耳光子的杨安，又不能舍了自己怀孕七个月搞不好就会早产的妹妹，跑到医院忙前忙后刷卡签字，再跟家里联系，只折腾到现在，有五个多小时了。
“保险起见，先住两天院吧。”医生说。
陆微暖起身，“我帮着办手续。”
“手续我去办，陆微暖，你能去拿一下药吗？”湛明磊说。
陆微暖接过药单，湛明婵说：“我跟着你去。”
“你在这里陪杨安，万一她突然醒了……”
湛明婵将几张符咒刷地贴到了杨安的病床四周，湛明磊肃然。
“这医院不安稳。”湛明婵按了按太阳穴，“太闹心。”
她有点烦躁地用手掌当扇子，扇扇风，“我跟着暖暖去吧。”
她们走到电梯口，按下了下行按钮，电梯迟迟停留在底层。
“你和阿庚……以前想过私奔？”湛明婵问。
陆微暖怔了怔，“嗯。”
“还挺前卫的啊，那个时候咱们才多大啊。”湛明婵随便笑了笑。
陆微暖冷道：“婵婵和我一样前卫。”
湛明婵淡淡道：“对不起。”
我知道，不能辱及你和阿庚的爱情。
一段执着到，可以左右你的良心的爱情。
该有多么珍视。
陆微暖小声说“没关系”，而后道：“你和无涯先生……怎么打算的？”
湛明婵更加烦躁，她又按了按电梯按钮，嘟囔着“这电梯死在太平间了吧？”，却不去回答陆微暖的问题，直到陆微暖连续问了三次，她才豁然回头，“你问这个干嘛？”
陆微暖说：“我到湛家这么久了，因为你和无涯先生的事情，我是知情的，所以你父亲在这上面，对我没怎么隐瞒。我觉得……你父亲极力反对你和无涯先生的事情。虽然我不清楚原因，但是一段婚姻如果没有家长的祝福，会很难维系。除非，你们都能够脱离各自的家庭和束缚。”
束缚？
湛明婵淡淡道：“不用想那么多了，有了孩子的女人，脑子会和以前不大一样。你早晚也会明白的，无涯对我而言……总之，他是我女儿的亲爹。”
“不在一起，不组成一个正常的家庭，也可以接受吗？”陆微暖说。
“他是神仙，喜欢逍遥自在，我又如何能牵绊他？好的是，他可来去自如，随时都能找到我，这就够了。”湛明婵随口说着，“电梯不会真的死到太平间了吧？”
陆微暖说：“你父亲好像很不喜欢杨安。”
“他喜欢你啊。”湛明婵微笑道。
陆微暖瞪起小眼睛——湛明婵现在可喜欢看她这惊恐的样子了，多解气啊。
“你误会了，我和湛先生没……”
“我没说你和我老子如何。”湛明婵道，“我是说，你看我小哥哥如何？有感觉吗？”
陆微暖有点发急，“怎么可能？！”
“爱情和婚姻不一定重合，一切皆有可能。”湛明婵道，“还是说，你更喜欢湛明乾？他的确比我小哥哥要更帅一点吧？”
陆微暖涨红了脸，“没有的事情。我和他们，绝对没有的事情，怎么可能……”
叮咚——
电梯悄无声息地上来了。
流畅地拉开了门。
湛明婵看着陆微暖，这小姑娘越过她走入电梯。
湛明婵微微一笑，背后那股子阴气，寒冷到自己的肚子都不安起来。
她转身端详。
电梯间很大，泛的是冷白色的光，站了一个刚进去的陆微暖，还有七个人。
目光轻轻下移，扫一眼，上电梯。
电梯门，徐徐闭上。
叮咚——
加速下降，微有失重感。
一旁的面板上，有陆微暖刚刚按下的“1”，然后还亮着的，就是地下一层。
“电梯刚才是从地下一层上来的吧？”
湛明婵笑着问陆微暖，“怎么眨眼间，又有这么多人要下去呢？那里有什么？比办住院手续的地方都要吸引人？”
陆微暖眨巴睫毛，没明白湛明婵的意思。
湛明婵继续道：“你看你旁边那人，手上戴的那只套子，倒是挺个性的，你要DIY一个吗？”
陆微暖看了一眼，呆了呆，再看一眼，继续发呆，而后突然看四周所有人的手腕。
“啊————！”她尖叫，“死尸——！！！”
湛明婵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电梯间的灯光兹拉兹拉，忽明忽暗，全黑的前一个刹那，好似一道电闪，照出在电梯四壁上的，是十四只高高举起的手臂，袖子都滑落到僵硬的肘部，青白皮肤上，还有未褪去的尸斑。
电梯全黑，腥风卷起，轰隆隆，轿厢朝下坠去！
地下一层，电梯停得稳稳当当，叮咚——
两扇金属门，轻松地打开。
陆微暖第一个冲出来，趴到墙角开始呕吐。
湛明婵皱皱眉头，不舒服地摸了摸肚子，“过来帮我把尸体搬出去。”
她用未散去绿色光芒的法杖顶住了电梯按钮，免得它关上，“你又不是对付不了它们，至于呕成这样子吗？”
刚才就知道叫唤，害得我没时间欣赏你的容颜，轿厢里又拥挤，只好一具尸体给一棍子完事。
其实这样不好的，直接动用法杖，就是将体内的玄黄之力直接提取出来，不介用咒语，法诀，符咒等为转换媒介——对身体的消耗和冲击会比较大，自然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太好。
陆微暖用餐巾纸擦干净嘴角，“我只是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和七具尸体挤到一起……”
她们将尸体一一搬了出来，放到墙边，忽然听到电梯叮咚一下，转身已看到电梯升了上去。
湛明婵按了按键钮，亮一下，灭了。
“坏了吗？”陆微暖轻轻道。
湛明婵看了看远处的光亮点，“那应该是太平间，这里阴气重得很。”
摸摸肚子，自己没事，但是这种冰寒之气，对小筝儿并不好。
还是别逗弄这个陆微暖了，看她惊恐也挺没意思的，不如甩手不管，直接上去办手续。
“婵婵……”陆微暖忽然小声叫道，“那边……那边……”
远处那个光亮点，走过几个人，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挪着。
“不会是……”陆微暖小心翼翼地说，“那边是太平间啊。”
湛明婵戴上阴阳镜看了看远方，心神一动：
不对啊。
怎么这个地方，反倒没有那么浓重的阴气了？
她思忖间，那几个人已挪了过来，也不搭理湛明婵和陆微暖，更不去看排了一墙角的尸体，只往电梯前一站，那电梯按钮自动亮起来。
“跟着上去吧。”湛明婵说。
陆微暖脸色继续白皙，“可是……他们的手腕上，也有套子。”
标明尸体身份的凭证。
湛明婵说：“咱们又按不动电梯，难道你准备徘徊着到处找楼梯？也行。”
“别。”陆微暖吞吐道，“总不能让这几具尸体，上去害人吧。”
电梯门拉开，湛明婵将陆微暖推了进去，“好样的！不亏是能进湛家门的人，果然有正义感，那你就去收拾他们吧，暖兮仙子的魄，应该够用了。我去找楼梯了。”
电梯门关上，能从最后的缝隙中，看到陆微暖煞白的脸和扑上来要拉开电梯门的动作。
湛明婵笑了笑，摸摸肚子。
“小筝儿，妈妈带你上上课。这是湛家人，都要经历的必修课。”
她握住法杖，向太平间稳稳走去。
太平间起码有一个人看守，但是现在这里无人把关，湛明婵的法杖点了点门锁，门就自动打开，还不忘记吱扭响几声，以告诉来者：太平间的门，不同凡响。
白色灯光，温度减低，一栋栋冰柜，一排排抽屉，一半以上都打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
咯吱咯吱。
湛明婵慢慢倾听。
咯吱咯吱。
好像一大块金属，在颤抖，挪移。
侧过半边身子，五步以外的一只大抽屉，哆嗦着往外抽动。
这个速度很慢，甚至停顿过几次。就好像有个人在里面，要推开它，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一下子推开般。
法杖抵着抽屉，给推了回去。金属的划拉声有些扭曲。
但是脑后又传来了好几处同样的声音。
兹——
兹——
尖锐地一声兹拉。
湛明婵回过头，一只僵硬的手臂已耷拉在抽屉外，那抽屉还在缓缓地向外滑落，猛地从里面竖起了一条笔直的腿。
这个抽屉完全拉开，两只手臂撑着边沿，泛青的十指好似铁骨，喀嚓喀嚓地捏着金属抽屉，往上一撑，这具尸体就跳了出来，电线杆子一样戳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其它抽屉慢一些的，还在费力地向外颤抖；快一点的，也只打开了一半，不过只要缝隙开到足够了，胳膊就会垂出来，放眼望去，只一排排胳膊都耷拉了出来，点点尸斑很是醒目。
湛明婵微微蹙眉，刚才电梯间那几具尸体，她都有检查过，没有咒语驱动的痕迹，而这里的空间，她刚刚看了看，也没发现风水不对的地方，不会聚煞，不会积阴，不会养尸。
医院建了十几年，老牌子，太平间未改造过，以前没闹过事，现在就不该有问题。
湛明婵将三条符咒按到了太平间的大门上，以防这群动起来的尸体走出去。她在四周又转了一圈，敲了敲每组冰柜——敲一下，就会响起兹拉的声音，然后就是轻轻的振动，还未打开的抽屉，摩擦着向外挪移。
地板，天花板，四壁，都很干燥。
湛明婵戴上阴阳镜，镜子下，这地方依然干燥。
尸体聚集之处，阴气浓重，阴阳镜下，可看出尸气堆积而形成的片片“水滴”，它们会附着在地板，天花板，冰柜以及墙壁上，摸上去只会感觉凉凉的不舒服，但不沾染到人类的肉掌上。
这是太平间的常态，一旦常态不在，就是变态。
警惕。
灯光在地板上，拉出来几道尸影，张牙舞爪地晃了过来。湛明婵闪到一旁，掐诀念咒，绿光织就为绳，绕着墙壁走了一圈，霎时，活动起来的尸体们都安静了，抽屉也停止了挪移。
静悄悄，能听到灯光兹拉声。
湛明婵又检查了一下最近的一具活死尸，确认了没有咒语控制。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肚子，竟然找不到活死尸成群形成的原因？
如果小环境没问题，那就要从大环境看一下。湛明婵考虑一会儿出去转转，看看这地区近来是否修了新路，建了新建筑。如果都没有，那就要考虑一下地下管道等问题了。
哗啦一声，太平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正好门前立了三具尸体，进来的人冲得太猛，一下子和尸体撞到一起又滚落到地上去，爬起来还说了句“对不起”，伸手扶起一具尸体，到了一半就落到地上，哎呀地叫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湛明婵摘下阴阳镜，慢悠悠地走过去。陆微暖甩开尸体，抬头更是发怔，“婵婵，你，你玩它们？”
她指着湛明婵手中的法杖说。
“我没心情玩它们。”湛明婵说着，手指急速弹落三张符咒，擦着陆微暖的面颊贴到了门楣上，一道绿网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