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婵说:“那就作假吧。”
陆微暖好像触电一样,刷地就起来了。
湛明磊本来都转身了,这个时候就停在那里,慢慢回头。
“你说什么?”
他又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
湛明婵抽抽鼻子,那股叶子香的味道开始弥漫——无涯怕吓到自己,每次都放点信号,同时也能让小筝儿提早熟悉一下父亲的味道。
“让无涯帮忙作假。”湛明婵慢条斯理地说,“只要哥哥你,愿意带着杨安远走高飞,去争取属于你自己的幸福。我想,这个家,其实哥哥你也受够了。”
湛明磊瞠目结舌,“可,可是无涯上仙……嗯……他没道理帮忙……”
碧光一闪,无涯捧着药碗,已出现在湛明婵身边。他递过药碗,微微蹙眉,同时说:“明婵,这件事情你最好别太操之过急。我可以帮忙,私奔也是容易私奔,但离开之后,你父亲会如何都不是大事,关键是你哥哥和杨安在外国会如何,这才是最考验人的问题。”
湛明婵接过药碗,说:“我父亲不会容下杨安的。我给他当了二十二年的女儿了……”
看着湛明磊,“所以我看得出来,父亲这回是不会改变心意了。”
将安胎药,一饮而尽。
无涯将糖果的外皮剥开,接回药碗的时候顺手把糖果喂给湛明婵,湛明婵嚼碎了后继续含糊不清地说:“……嗯,所以我……就要小哥……你一句话……”
咽下糖块,“杨安是你的女人,你是个男人,你现在该做什么?是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囚禁,被胁迫,最后连孩子的抚养权都被剥夺呢?还是为了反抗这一切不平等的待遇,而带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离开这里,打造自己的明天?小哥哥,你都是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了,你打算一辈子活在Daddy的阴影下吗?还是说,你准备让自己的儿子也活在他爷爷的阴影下?”
湛明磊瞪着眼睛,他看的是无涯。
“你?你!” 湛明磊突然怒道,“湛明婵,你告诉我,你那孩子,那孩子是不是他的?!”
湛明婵瞥了无涯一眼,“是。”
话音一落,风声一起,一道人影扑过来。
湛明磊一拳闷到了无涯的脸上。
无涯没有丝毫反抗,湛明磊又是一拳过去,将他打翻在地。
“我揍死你个始乱终弃的王八犊子!”
湛明磊气势汹汹地骂着,手下使劲,拳头如雨点掉落到无涯的俊逸面容上。
无涯依然没有丝毫反抗。
不过陆微暖尖叫了。
“啊————!!”
她喊着,伸手拼命去抱湛明磊发疯的双臂,“别打啦!别打啦!”
“你丫别叫唤了!”湛明婵坐在床上恶狠狠道。
你他妈想把我老子给招惹来是吗?
让他有心情去调查一下,三更半夜,咱们几个凑到一起是在谋划什么?!
至于无涯?他是神仙,还真能被打死打残啊?!
让我小哥哥撒撒火就完了。
陆微暖拼命拉住了湛明磊的手腕,依然歇斯底里道:“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行吗?非要打架,非要动手,非要杀人见血你们才高兴吗?!我,我真是受不了你们解决问题的方式了,从来没有顾及过别人的感情!”
湛明磊咆哮道:“他身为神仙,竟然,竟然诱惑凡女,并且,并且玷污……这个混蛋,事后不负责任,不给名分,什么都不管!而我妹妹怀着他的孩子被羞辱折磨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那你在做什么呢?”湛明婵稳稳当当地坐在床上,纹丝不动地说,“作为一个女儿,妹妹,和我有天然血缘关系的男性,当时都在做什么呢?小哥哥,打死他,也无法让你心中的罪恶感消失。”
湛明磊的拳头停住了,陆微暖紧张地看着他。
湛明婵微笑道:“还好,我的小筝儿还在,否则……”她拖长了音调,却没有把话补全。
湛明磊一听这话,就犹如打蔫的茄子,他松了手,跪在地上不说话,无涯面朝天,躺着不起来,陆微暖求救般地看着湛明婵,“婵婵……说点什么好吗?”
湛明婵嗯了一下,“浪子回头就好了。我挨鞭子的时候他没来,不过幸好他后来表现不错。所以就这样吧。但是小哥哥,你到现在,表现都不好呢。这样来看,你不应该打他,因为你没资格,目前的你还不如他呢。你应该让杨安的男性亲属揍你到吐血才对。不过也不用了,杨安自己就可以把你揍到吐血,而你已经沦落到只会用身体的疼痛来赎罪的被动地步,而不是用双手去主动的弥补。”
陆微暖轻声道:“湛明磊……别再错下去,别让我们都……看不起你。未来的路是什么样子的,我们都不知道,但谁也不能因此就失去走路的勇气。”
湛明磊说:“可是父亲——”
“哥,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的责任你的幸福和人生,即便是父亲也不能替你享受对吧?那你何必要那么在乎父亲的感受,把他的意思当作自己的意思去执行?你如果还觉得自己的意识是属于自己的,那就别再背叛它了。”湛明婵气愤道。
陆微暖细声细气道:“湛先生有时候,确实太过严厉了,我想他也是为了你们好,但他自以为是的那种方式,其实是不适合你们的。本着孝道,你如果不愿,也不敢去直接对抗的话,那干脆就逃避吧。不是一个人逃避,而是带着杨安和宝宝一起逃,让后背冲着湛家,让脸去面对未来。”
湛明磊说:“可是……”
敲门声起。
大家都静了下来,感觉那一声声叩门的轻响,仿佛是直接叩到了柔软的心肌上。
“婵儿?”湛修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什么事情吗?刚才怎么那么大动静?”
湛明婵斜了陆微暖一眼——
嚷吧,喊吧,这就是后果。
到底还是惊动父亲了。
无涯在这个时候,才从地上起来,他俊逸的面容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凡人的拳头,不会轻易伤到神仙的皮肉。
但是痛,还是会痛的。
无涯说:“去应门。”
湛明婵放心大胆地打开门锁,门外的湛修慈,已换了宽大的睡衣,显是准备睡下了。
“怎么这么半天?”湛修慈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女儿,轻轻道。
“我行动不便啊。”
“不是说过别锁门吗?这一个多月你基本都不锁了,怎么今天突然给锁上了呢?”说话间,湛修慈已经进来了,“嗯?您来了。”
卧室内只有无涯立在床边,他微微点头,“湛先生,好久不见。”
“您总挑这个时候来,是不太容易见。”湛修慈不咸不淡道,“刚才小女的房间里,似乎有不正常的声音传出来。”
无涯满怀歉意道:“是我出现得太突然,吓到明婵了。”
“小女的胆子还不至于小到被吓了一跳,就喊得那么大声。”湛修慈冷道。
无涯说:“确实不至于,明婵只是生我的气了。因为我说是要跟她开个玩笑,她说我是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就吵了几句。”
他用宠溺的目光看着湛明婵,“嗯,我想您也知道,明婵的脾气就是那个样子的。”
湛明婵恼了,大声道:“你说什么?你带种再给我重复一遍?!信不信我砍了你?!”
无涯摊手,笑道:“湛先生,您听听,又开始吼我了。”
湛修慈看了湛明婵一眼,“家里人都睡了,天天伺候你和你嫂子,还要忙案子,大家都很累。你是掌门,该怎么用行动表示对族人的爱护和体谅,不用我说了吧?”
湛明婵嗯了一声,湛修慈又冷冷地瞥了无涯一眼,嘱咐女儿“好好休息,别瞎折腾”,随后转身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了一下。
“陆微暖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嗯……”湛明婵道,“我听她跟我说了,您还真放她走啊。”
湛修慈只说:“跑不了。”
无涯的声音在湛明婵的脑中突兀地响起:
现在去和你父亲好好谈谈。
你们不能一点努力都没有做出,就直接选择逃走。
湛明婵感觉父亲不会松口的,但她对无涯,到底还是有几分信任——何况一会儿是要求人家帮忙办事的,这态度还不放好一点?
“爸。我有事想跟您单独谈谈。”湛明婵说,她摇摇晃晃地疾走了几步,湛修慈伸手扶稳了她,“什么事?都这么晚了,你不休息,也不让孩子休息了?”
“我们去您书房谈。”湛明婵坚持道。
“就在这里说吧。七个月的身子不要乱动了,这个时候容易伤胎气。”湛修慈道,“反正你已经不把无涯上仙当旁者看了,让他听着也无妨。”
湛明婵忽略了父亲嘲讽的话,只道:“杨安是个好人,她是学校里对我最好的人,包容我,帮助我,从来都不计回报。因为她认定了我是她的朋友,她就会忘记一切,甚至是她自己的利益。拥有这种特点的女孩,一旦做好了跟一个男人生活一辈子的准备,那么她是绝对,绝对不会背叛的。她只会拼尽所有力气和性命来照顾好这个男人。她确实没有优雅的仪态和机灵的手腕,但是那种工于心计的女人,那种蛇蝎美人,才是真正让人不放心的。爸,您真的一点都不能容忍杨安吗?她对您的女儿那么好,您难道,难道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了吗?”
湛修慈静默了一会儿,“过去的一些事情,我本不想再提,但是既然你还是没有明白……婵儿,你知道应泳思吧?”
“……是明嫣的妈妈。”
“她确实是一个没有心计的单纯女人,就像杨安,当然,她的言谈举止要比杨安得体,性格也更平缓,不过都是一样的纯真,热情,为了朋友,可以不顾一切地付出,可以全心全意地去信赖。”
湛修慈沉沉道,“而她的挚友,同时也是她的舍友,同学,则是一个非常有心计的女人。就是这个女人,潜伏在她的身旁,表面上要好地仿佛一个人,但却在暗中筹划,时时算计,步步为营……最后,不仅将应泳思害了,而且……还害了整个应家。”
湛明婵心底腾起了模糊的一种不安,湛修慈已毫不留情道:“这个有心计的女人,就是薄言。”
湛明婵闭了闭眼,“是妈妈……”
睁眼,“不!应家的没落,恐怕幕后推手,是……是奶奶,还有您!”
湛修慈面无表情道:“那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和薄言演了一场戏,演给应泳思,演给她哥哥应文思,还有整个应家。我们是用应家的没落,换取了湛家和薄家的最大利益。本来在收获果实后,我们彼此会因分赃不均而开始内讧并走向分裂,但是……最初的约定,就是缔结婚姻,薄言很聪明,所以最后我们成了一家人,薄家依靠着湛家,继续存活在玄黄界。我娶了你和你哥哥们的生母,但是你也知道我爱的是谁。有心计和没心计的,狡猾的与纯真的……
所以婵儿,爸爸不是不懂美丑善恶,也不是不知道杨安的优点,她待我的女儿好,我一定会报答她。但是我们不能活在理论里而忽略现实的巨大影响,婚姻的问题,关系的是整个湛家的利益,不能儿戏,即便报答,我也绝对不能用这个来报答。”
湛明婵苦笑道:“我明白了,重点还是杨安没有用处。如果她有用处,那么即便性格和智商都糟糕到极点,您也会同意她过门的。”
湛修慈说:“既然你明白了,那就睡吧。已经太晚了。”
“可是您不能因为这个就剥夺杨安的抚养权。无论如何,她都是孩子的亲妈妈!孩子不能没有亲妈的照顾!”湛明婵大声道。
她几乎忘记无涯的存在,忘记肚子里还怀着七个月的小筝儿,她的脸开始涨红,因为激动到生气——
“我最恨的,就是您在我七岁那年,强硬地把妈妈给关起来!而且还不许我去看她!您允许哥哥们去探望,您甚至会主动让哥哥们去看妈妈,但是从来不允许我私自过去,单独过去,即便是节日,也得在您和哥哥们的陪同下才可以去!亲母女之间的交流,竟然要在别人的监视下,僵硬,冰冷地进行,您剥夺了一个母亲和一个女儿的权利!”
肚子有点痛,她脸色苍白地摸了摸小腹,突然弯下腰去,湛修慈已扶住了她,而无涯见状,立刻走过去,将她从湛修慈手里接过来,单手抵住她的背心,为她疏导紊乱的气息。
“调整呼吸,不要动气。不行就算了。你父亲确实不会改变心意了。样子做过了,就可以了。”
无涯的声音直接在湛明婵脑中响起。
湛修慈的手还在半空,他盯着女儿,“你那个时候还真的是太小了。”
目光逐渐茫然,“太小了……小到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了。”
“什么事情?”湛明婵紧张起来。
湛修慈慢慢放下手,没再说什么。
模模糊糊,脑海中的确有一些残碎的片段。
滚水般的痛楚在皮肤上泛开……
母亲被父亲打翻在地上……
亲眼看到妈妈被爸爸打,所以这个镜头忘不掉。
只是为什么呢?
不记得了。
然后母亲被傀儡们给拉走了。
回头,一个绝望的眼神,因为太绝望,所以这个目光,忘不掉。
问题是,自己当时在做什么?
不记得,只记得很痛,很痛,特别痛。
然后被抱到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中,脱离那些痛苦。
是谁?
“别想了!”无涯的声音再度于她脑海中响起,“你那个时候太小,根本就想不起来了,再这样用力去费脑子,会影响孩子的。”
湛明婵浑身一激灵,仿佛刚才梦幻中走出的人。
这些片段,已经飞得很遥远了,不会妨碍到自己,所以懒得伸手去捞,有没必要踏上寻找的旅程。
她梦游般地看看为自己稳定气息的无涯,一股虚弱所引起的依赖感,让她不由靠进了无涯的怀里,久久没有说话。
湛修慈注视着女儿。
“睡吧,太晚的话,对小筝儿不好。”
湛明婵知道父亲是不会改变心意了,她听着父亲离开的脚步声,开口说道:“可以先暂缓接杨安过来吗?我想再和她谈一下。就……就给我一周时间,好不好?爸,我不希望孩子失去母亲,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