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婵抱着小家伙坐回到床上，“筝儿，你告诉妈妈，如果有个人，你一棍子闷不死，那可怎么办呢？”
小筝儿很乖巧地坐在湛明婵膝盖上，仰起小脑袋看着湛明婵说：“那就再闷一遍，闷到死为止。”
“你一棍子没有给闷死，对方就有了准备，会被激怒，会还手，或许力量比你大，那样的话，你恐怕就没有机会闷死对方了，甚至自己都会很危险。”湛明婵教导着。
小筝儿忽闪着大眼睛，“嗯——是这个样子的啊——嗯——那么，这个问题——就很深很深很深啦——”
她歪歪小脑袋，两根小辫子晃晃悠悠。
“为什么我一棍子，会闷不死呢？怎么样，我一棍子下去，才能闷死呢？妈妈你教给我，怎么样可以一棍子就闷死。”她认真地问湛明婵。
湛明婵轻笑道：“妈妈只能告诉你，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做人做事，一定要留有余地。也许你面对的，是一个很强大的，一棍子不仅闷不死，反而会跳起来闷死你的人呢。所以小筝儿要答应妈妈，以后绝对不要轻易地根据自己的喜欢，或者讨厌，就去闷死人，好不好啊？”
小筝儿想了想，点点头，很正经道：“嗯，说的有点道理。不过我如果还是想闷死一个比我个子高，力气大的人怎么办呢？”
湛明婵愣了一下，“你为什么非要闷死人呢？不能好好聊聊吗？也许是有误会的。筝儿，生命是宝贵的，不能轻易放弃，也不可以轻易剥夺。”
小筝儿扭动着小身子，讨娇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嘛！但是如果个子比我高的人，要闷死我，可怎么办啊？”
湛明婵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怔了一下，小筝儿却灵敏地拍手笑道：“我知道了！那天外公给我讲故事，说是往坑里填土，就可以让掉进去的球浮起来。我就想啊——想啊——往坑里填土，其实就是让很低很低的坑，变得高起来，高到我可以伸手就摸到球。那么如果一个人，我一棍子闷不死，我只要想办法，让他变得可以一棍子闷死，不就可以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小家伙开心地手舞足蹈，“我真聪明！哈哈哈，这样一来，大家就都得听我的，我是老大！妈妈，你说是不是？”
湛明婵凝望着小家伙的笑颜，“是，筝儿真的好聪明，筝儿是老大。”
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湛明婵心中一紧，试探地问道：“筝儿，如果是外公，是大舅舅，二舅舅，小姨妈不听你的呢？”
小筝儿瞪圆了眼睛，奶声奶气地疑惑道：“他们为什么不听我的呢？妈妈不是说，擀面杖在我的手里，所有湛家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要听我的吗？难道我还不是老大吗？”
“因为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不懂就做出决定，会发生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所以你得听比你大的长辈们的话。”湛明婵尽量用着五岁小孩子能听懂的词语，解释着问题。
“我也有长大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是不是就得听我的话呢？”小筝儿一本正经地问。
“也许你一辈子都要听他们的话。”
“那不可能。”小筝儿直率地说。
湛明婵怔住了。
才五岁的小家伙，如此——
坦诚？
那不可能。
说的也太绝对，太顺溜了吧？
“如果你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会生气的。”
“那就让他们生气去吧，反正又不是我生气。”小筝儿笑嘻嘻地赖在湛明婵的怀里，滚来滚去。
……
“他们如果真的生气了，恐怕会杀了你。”
湛明婵终于顾不上“给小孩子营造美好童话氛围”的育儿心得了。
湛家，从来都不是童话城堡。
小筝儿也从不是纯真公主。
这孩子没有幻想，不会被轻易欺负。
但她却也没有了畏惧。
没有幻想，自然不会逆来顺受。
但没有畏惧，不懂“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只会树大招风。
更危险。
一旦自己不在了，这孩子是不是会被有心人“先下手为强”，就说不定了。
“如果你对长辈们没有一点尊重，现在就摆出威严的样子，会让他们讨厌你，因为他们的个子比你高，他们能看得更远，他们的力气更大，他们手里有钱，而你没有。是你该去尊重他们，而不是他们尊重你。如果你不听他们的话，那么他们会杀了你，然后找一个更听话的孩子，拿走你的擀面杖，譬如露露，晴晴那样的。”
小筝儿看着湛明婵，忽然抱紧了擀面杖，“这是我的！谁都不可以拿走！”
“你打不过他们，只能听他们的话。”湛明婵严肃道。
小筝儿说：“谁要是想拿走我的东西，那我就先杀了他们好了。”
湛明婵一激灵。
这个问题，她以前告诫过小筝儿。
但是很显然，这孩子没听进去。
“筝儿，如果你的手上，沾染了自己亲人的鲜血，妈妈就真的生气了！”湛明婵有些激动道，“妈妈就离开你了，永远的。”
小筝儿瞪着她。
“不行！”小家伙急了，大眼睛顿时成了两汪清泉。
“如果妈妈离开我，我就杀了他们，都是因为他们，妈妈才生气，才要离开我，我要报复他们，我，我就要用擀面杖闷死他们，要往他们的杯子里投毒，我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用菜刀劈死他们，我……我……我……我要妈妈……”
她哭着，抱着湛明婵不放手，湛明婵只听得心惊胆颤。
我的神啊，这孩子到底像谁啊？！
她父亲也没这么——恶毒啊？
“我要妈妈——”小筝儿软绵绵地哭着说，“我就要妈妈——妈妈不许离开，妈妈不离开，筝儿就听——话，就——不闷死他们——”
湛明婵再也忍不住，紧紧搂住了孩子，低头吻了吻小家伙柔软清香的发。
“妈妈不会离开筝儿，妈妈会保护筝儿，等着筝儿成长到可以明辨是非，可以控制自己，保护自己的时候。”湛明婵自言自语道。
小筝儿泪汪汪地举起小手指头，“真的？妈妈不许骗我。”
湛明婵微笑着擦着小筝儿脸上的泪水，小拇指勾住了小家伙的小手指头，道：“妈妈不会骗你，会守护在筝儿身边……”
直到你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湛家掌门。
再从容离去。
毕竟人生就是宴席，没有不散的时候。
湛明婵睁开眼睛，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她给自己的小筝儿，一个活泼可爱，梳了两个小辫子，总是笑嘻嘻的小姑娘，许下了郑重的，温暖的承诺。
这……是我看到的未来吗？
还是说，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恢复意识的第一刻，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妥的地方。
白瑢，微笑，翻转的天地，剧痛……
手指一抓，摸到的是光滑的床单，入目的是自己卧房的天花板。
摸了摸小腹。
平坦。
“孩子呢？”
她惊叫起来，张嘴才发现嗓音沙哑，竟发不出声音。
“姐姐醒了！”
湛明嫣惊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暖暖，你快去告诉大家，姐姐醒过来了。”
“我的孩子呢？” 湛明婵拼尽全力喊道，但出来的声音依然如蚊子一样细弱。她听得周围一片混乱，进去出来，走走停停，偏偏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而这问题，和她的命一样重要。她心急如焚，认为自己要哭了，但是眼睛干涸，竟连泪水都没有。
一只布满褶皱的手掌就抚摸上自己的额头，她瞪大眼睛去看，是三姨婆湛青凰。
“乖孩子，宝宝没事。”老人慈祥地说。
自从自己恢复了掌门之位后，这位姨婆就推说年事已高，无心管理湛家家务，处于完全隐居的状态了。
“三姨婆……”她虚弱地说，“孩子呢？”
湛明嫣听到了，她高兴地俯下身子说：“姐姐，小宝宝好可爱呢，长大了一定是个和姐姐一样楚楚动人的小美人。”
生出来了？
湛明婵愣了。
生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怎么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两眼一黑，再醒过来，孩子就都有了？
这个有点不在状态啊。
湛青凰慈爱道：“你被宗堰袭击了，动了胎气，幸好无涯上仙路过那里，发现了这个状况，击退了宗堰，救了你和宝宝。只是这么一折腾，小家伙就早产了，好小好小的身子，可却是咱们湛家新一代的老大呢。”
“我要看看孩子。”湛明婵急忙说。
湛明嫣热心地喂了她几口水，然后小心道：“宝宝还小，姐姐等一等……”
“我要抱抱她。”湛明婵喝了水，有了力气，提高了声音说，“孩子呢？现在在哪里？”
“无涯上仙和你父亲正照顾孩子呢。”湛青凰拍拍湛明婵的手背，“明婵，别那么紧张，宝宝没事，有无涯上仙在，又怎么会有事情呢？反而是你，身子太虚弱了。”
“我要见孩子。”湛明婵冷静地说，她已经恢复了气力——毕竟生孩子不是重病一场。
她作势要下地，慌得湛明嫣按着她说：“三姨婆，这……”
湛青凰叹了叹，“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明嫣，去告诉无涯上仙和你义父，把宝宝给抱过来吧。”
湛明婵见湛明嫣小跑着出去了，心里松了口气，突然又有了一些小紧张。
“姨婆，宝宝健康吗？指头都全吗？没有多出一个吧？没有长两个脑袋吧？没有先天性的毛病吧？出来的时候有没有难产？脐带有没有绕着她的脖子让她窒息？会不会对大脑产生不好的影响？”
“好了好了，虽然是早产，但是有无涯上仙亲自接生，所以你虽然昏迷着，但是生产过程很顺利，宝宝发育也很成熟了。没有一点事情，无涯上仙正照顾孩子呢，小家伙可比你这个当妈妈的要健康呢。”
“那我的宝宝像谁呢？可以看出来了吗？我不太会看这个啊……”
“我们都说像你呢。”
湛明婵很高兴，“您不会逗我吧？女孩都像爹啊。”
湛青凰失笑道：“傻孩子，连无涯上仙都说像你呢。”
湛明婵哦了一下。
无涯？
嗯，你当然也会在……
心脏一点点收紧着，孩子出来了，那么我们之间，该如何呢？
她还未想个明白，门就轻轻打开，湛明婵躺着也看不清，湛青凰已起身说了句“上仙”，随后走了出去。
湛明婵几乎弹起来，无涯却一阵风般，稳稳当当地就到了她面前，淡青袖衫，霜色深衣，俊逸的面容，和飘散的青丝。
叶子香的气息淡淡的。
他们彼此对视，仿若初见。
无涯的怀里，窝了个精致的，小小的襁褓。
湛明婵的目光，很快就挪了过去。
“小筝儿？”
她问。
无涯微笑，一手轻轻扶起了湛明婵，搂着她的肩膀。他自己也坐到了床边，将襁褓送到湛明婵的怀里。
湛明婵有点紧张地抬起双臂，柔软的襁褓就规规矩矩地窝在上面。
她等了等，看那襁褓没有掉下去的征兆，这才放心地低下头，那小婴孩本是闭着眼睛，此刻却恰好睁开，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干净的眸子望着湛明婵。
小家伙太小，她还不会笑，只会哭，她还不会翻身，不会坐，不会爬，不会走，不会跑，甚至她弱弱的手指头，抓不住任何东西。
所以只能赖成软绵绵的一团子，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地依偎在怀抱中，全身心的信赖着。
泪水，盈满了湛明婵的双眼。
不由靠着无涯。
“她终于出生了。”
无涯轻轻地说：“是啊。”
“我等了好久。”
“是啊。”
“受了很多罪呢。”
“是啊……”
“她差点就不会出来了，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就会被流掉呢。”
无涯这回没说“是啊”，只是搂着湛明婵，低声说：“那都过去了，宝宝就在你怀里，好端端的，跑不掉了。”
湛明婵感到了喜悦。
嗯，我的孩子。
她望着婴儿，这个小家伙好小，但是皮肤已经开始白嫩，不再像书上说的那样，是个皮肤通红，皱皱巴巴的猴子了。
她太小了，所以只是傻傻地瞪着大眼睛，抿着个小嘴，看着这个，正在看着她的女人。
“我是你妈妈，小筝儿。”湛明婵柔和地说着，“认识妈妈了吗？”
小家伙继续“严肃”地看着湛明婵，睫毛眨巴几下，湛明婵很高兴，“她的意思，就是说她认识我了，对吧？”
无涯笑道：“嗯，那当然了，她第一个学会的，一定是‘妈妈’。”
“所以你不许偷偷教她说‘爸爸’。”湛明婵很有先见之明地“斩断”无涯的鬼祟念头。
“她叫湛蓝筝，对吧？不会变吧？”湛明婵问无涯，无涯笑道：“当然不会变，这是我们一起，早就定下的事情了。”
“我抚养她，她跟着我过。”湛明婵果断道。
无涯好脾气地说：“好好，反正我随时都能出现在你身边，孩子当然就跟着你了。”
湛明婵心满意足地嗯了一下。
“小筝儿。”她微笑道，“妈妈的小宝贝，你知道妈妈等着你的出生，有多久了吗？你还是那么性急，早了三个月……”
话音中绝。
湛明婵沉默了一下，“白瑢……”
无涯一手搂着湛明婵，另一只手小心地逗弄着襁褓里的小筝儿，他本是带着微笑，听了湛明婵说出了这个名字，笑容收了回去，只淡淡道：“是她把你从台阶上推下去的，所以你动了胎气，孩子早产了。幸好我一直关注着你这里。否则……哼……”
“还真是如你愿呢。”
湛明婵只揶揄道，“你不是老盼着小筝儿七个月就蹦出来吗？嗯，这回你高兴了吧？”
无涯沉下脸说：“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湛明婵嗤笑道：“你还想让我给你生几个？哼，想得美。”
无涯亲了亲她的额头，湛明婵这回没有躲开。
“关于这个事情……嗯，我们再商量好吧。”他的手指卷着湛明婵的发丝，微微笑道。
湛明婵扭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