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说:“雍寂本来就该走了。姎妱的事情,他得担一点干系。毕竟咱们这里闹了那么大的阵仗,我们不好瞒着上头。这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湛明婵懒得管神仙的“官场问题”,只道:“雍寂的离开,和城市的问题,没关系吗?”
白瑢可不是这么暗示的。
无涯轻轻摇着沉睡的小筝儿,缓缓道:“大概吧。我管不了他。我知道你不放心,但是我还在这里陪着你呢。我不会离开你的,明婵。”
这倒是真的。
不过湛明婵还是很不踏实,毕竟塔影和石碑的预兆,不是好玩的。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杀鸟没有出现。
杀鸟是预兆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杀鸟出现的时候,湛明婵就无法再用“局部性”“偶发性”“周期性”的力量失衡来麻痹自己了。
“无涯。”她微笑着,看着正哄着孩子睡觉的无涯,感觉温暖,但更多的,却是担忧的冰冷。
“我真希望咱们可以这样温馨下去。持续到生命终结。”
无涯垂下睫毛,问:“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湛明婵说,“我们是什么时候初次相见的呢?”
“英语培训班。”
“是啊。”湛明婵浅浅地笑道,“丁樱就是不肯告诉我实话,人都一个个死去了,面对死亡的,朝夕相处的同学,她还是那么固执。我问了她那么多次,她就是不说。最后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只有用委婉,引她上路。”
无涯说:“你没有做错,她该得到惩罚。”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要隐瞒呢?”湛明婵道。
“大家总要有自己的空间。”
“可是不能用这个来伤害人。”湛明婵说,“不能用这个,来坐视事情,向最糟糕的地步发展。”
无涯慢慢摇着孩子,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口上认错,就是不改。”湛明婵微笑,“把孩子给我吧。”
她小心地接过小筝儿。
“但愿这孩子,以后不会落到像你这样的家伙的手里。”
无涯静了一刻,微笑道:“那你希望,小筝儿以后会落到哪个家伙手里呢?”
湛明婵微愣,小家伙此刻也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妈妈。
弹指间,仿佛穿过几十年岁月,眺望未来——
接受穿过来的,无家可归的倒霉蛋。
是湛家什么时候才有的义务呢?
反正不是天经地义的。
湛蓝筝一面玩着对对碰,鼠标点地飞快,只听得牛喊青蛙唱,一面试图探索这个严肃问题的起源发展和定型。
公寓的沙发上,正坐着两个极品帅男,极品到令湛蓝筝疯癫,帅到令湛蓝筝心碎。
其中一个,手持折扇,模样清雅,执青瓷茶杯,品西湖龙井,着了一身一年四季,基本不变的淡青大袖衫,霜色深衣——湛蓝筝一直都很疑惑,哥们你不洗衣服吗?
这个家伙呢,湛蓝筝对其了解:百分之百。
据说从自己生出来,就和他相处在一起了。
算而今,靠啊,都二十年了。
这家伙——
傲慢一流,阴险一流,装13一流,啰嗦一流,古板一流,刻薄一流,严苛一流,自恋一流,JP一流。
加起来,就是下九流。
而本掌门就和这样一个下九流的家伙相处了二十年。
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
病啊!!!
鼠标喀嚓响,对对碰碰撞,牛喊青蛙唱,风吼马在叫,湛蓝筝欲哭无泪向天嚎。
另一个呢?
湛蓝筝对其了解:百分之一。
在初次见面的情况下,之所以还能有一个“一”,是因为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干净的衬衫长裤,一眼望去,此男眉清目秀,面皮白净,四肢修长,个头高挑,笑容文雅,举止从容,言谈礼貌,风度翩翩,宛若世家贵公子。
湛蓝筝有点心花怒放。
据说自己要和这男的同居了。
不,是同一个公寓,不同的房间。
下九流的家伙絮叨够了,终于起身了。
“情况就是这样的,我都说清楚了,不明白再找我。这人,我可就交给你了。好好相处。”
对对碰的长途旅程,此刻已接近终点。
此时湛蓝筝同学,以微小差距,领先其余三位选手,对对碰的完成率:百分之九十八——!
“嗯?湛蓝?你有听我讲话吗?”下九流的家伙疑惑。
哗啦——
三号玩家令一张笑脸飞入湛蓝筝的房间。
意味着:一定时间内,此房玩家,无法操作。
卡——!
湛蓝筝瞠目结舌间,三号选手完成率:百分之百。
牛喊青蛙叫,QQ秀在哭嚎,负6分。
煮熟的鸭子,的确会飞的。
“bitch!” 湛蓝筝摔鼠标蹿了起来,指着胜利的三号玩家怒道,“bitch!这就是个小bitch!You son of a bitch!”
“湛蓝!”下九流的家伙绷着脸,“姑娘家家的,嘴巴放干净点,我说了多少遍了!”
“小bitch对我用不干净的手段,我就没必要对她用干净的语言。”湛蓝筝毫不客气道。
她没有退出房间,也没有“ready”。
“就不开,就不开,我气死你,我要你玩不成!”湛蓝筝恶狠狠地说着。
下九流的家伙轻叹,对世家贵公子说:“见笑了,这孩子被她家里人给宠坏了,已经没家教了。”
世家贵公子立刻起身拱手,“上仙太过客气。这位湛姑娘性情直爽,天真烂漫,全无城府,分明灵秀讨喜,何来没家教——”
砰!
一只鼠标,从下九流的家伙的鼻尖飞过,跌落到地砖上。
世家贵公子目瞪口呆——因为鼠标擦过了他长而密的睫毛。
“黑乌鸦!你可以侮辱我,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不可以侮辱湛家!什么叫没家教?你带种再给我说一遍!”
湛蓝筝很怒。
怒,就要发出来。
至于发出来后,对方会不会怒,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下九流的家伙淡淡道:“我也是你的家长,是我没教好你,我自己侮辱自己,可以了吧?”
“门在那边。”湛蓝筝很客气道,“窗户在我身后。”
下九流的家伙说:“管好你自己吧。”
碧光一闪,下九流的家伙凭空消失。
“嗯——”湛蓝筝微笑着走进世家贵公子,“听说你是穿过来的?”
世家贵公子微笑拱手,斯文地说:“正是。实属阴错阳差,才有此番际遇。虽天意所为,非人力所能扭转,但在下此次前来,确实风尘草莽,让姑娘见笑了。在下于此处,举目无亲,蒙无涯上仙之恩,方借得贵宅叨扰几日,若日后不慎,有了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见谅,在下先行给姑娘赔个罪了。”
湛蓝筝:“……”
我滴亲娘嘞——
咋穿过来一书生啊!
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人家了啊。咱欺硬怕软的啊……
“乌鸦说,他对你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现代生活培训。传授了这里的历史沿革,风土人情,改革和现状,各种新式物品和名词的使用,还有待人接物,为人处事的当代理念和方式——”
湛蓝筝看上看下,嗯,这小伙子长得可真是不错,比选秀明星都要帅气,最重要的是有气质——儒雅,淡然。
却和那只黑乌鸦不同,黑乌鸦那大袖衫一披,自以为很有型,其实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蒙了千年灰尘的装13劲头,呛得人咳嗽。
而这个穿过来的小家伙,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干干净净,谦逊自然。
就跟那纯天然农产品一样——山泉水洗过的。
这是一绿色健康食品,可放心食用。
湛蓝筝在心里YY够了,色迷迷地继续说,“——所以你该知道,平时在家里说话,甚至在大部分的公众场合,都不需要使用那种文绉绉的语言的。尽量口语化,平常化,甚至微微粗俗化都无妨。”
“姑娘说的极是。”世家贵公子躬身,拱手,“蒙姑娘教导,在下受教了。”
湛蓝筝一面保持着微笑,一面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混乱了。
黑乌鸦,你是怎么培训的?
我差点忘了,你和他差不多!
怪不得培训不好呢!
看来,我得从头调教这小家伙。
“公子请坐。”湛蓝筝也文静起来,执起紫砂壶往青瓷茶杯里斟了龙井。
“姑娘客气了。”
“公子请用茶。”跟我玩文雅,咱俩对着玩,看谁玩得过谁。
“姑娘太客气了。”
世家贵公子端杯,品茶,姿态优雅。
“茶具朴素,公子将就,还望见谅。”湛蓝筝细声细气地说。
丫的,要是让姓丁的死女人看到我现在这个德性,一定会被她鄙视的啊!
“哪里哪里,姑娘实在谦虚。紫砂茶壶青瓷碗,冲泡龙井当是刚好。”世家贵公子笑道,“瓷质细腻,釉色莹润,纳一弯绿茶,宛若流珠。西湖龙井,四绝俱在,品之,若有悠悠空尘,独坐碧阴之下,听清涧之曲。”
“公子好才情,小女子佩服。”
湛蓝筝“奉承”道,“小女子腆颜,请教公子尊姓。”
“不敢当。”世家贵公子含笑道,“无涯上仙为在下办理户籍的时候,给改了名字,不知姑娘想了解的……”
“以后该怎生称呼公子?”湛蓝筝装文雅装得脑袋要大了。
受不了黑乌鸦,就是因为他老喋喋不休,要自己装文雅。
完了,想现原形了。
“凤晓白。”世家贵公子正色道。
小白?
啊哈哈哈,这名字起得贴切。
小白啊,小白啊,嗯,姐姐以后会好好待你的哦……
湛蓝筝笑得很YD。
“凤,乃祖姓,不可妄改。晓白二字,取自无涯上仙居室中,所挂的一幅梅图内的诗句。”
“早梅发高树,迥映楚天碧。朔吹飘夜香,繁霜滋晓白。”湛蓝筝敛起YD的笑,很淑女地轻吟道,“柳河东的诗句,大都轻灵朴实。只是小女子以为,下半段更贴切公子的心境一些呢。”
“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
凤晓白吟诵着诗句,他轻轻放下茶杯,沉吟许久,“姑娘说的是。在下不过就是天外流于此间的一介侨民远客罢了。”
慨叹,低头,神情黯淡。
湛蓝筝不由同情心大起,收起了方才的戏谑之心——人家远道而来,又如此谦逊客气,我这个主人当以礼相待嘛,何况这孩子,人生地不熟,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和家人见面,多可怜哦。
“想必公子一定出身自钟鸣鼎食之家了。”
凤晓白笑道:“还好。不愁吃穿,住行无忧。只平日事务繁忙,还要习武读书,颇有些劳累。今日到得此间,虽落寞孤零,倒也平白偷得几月闲余。”
“习武?”湛蓝筝选择性接收别人的话,她高兴了。
“你会武功啊。用剑用刀?耍枪使棒?会点穴吗?轻身功夫如何?下盘底子可好?能把那石头弄碎吗?”
她指了指放到墙角的一块单人沙发般大小的大理石——那天练习隔空取物的咒法,弄来的,本来是对准了乌鸦的脑袋丢过去,结果乌鸦的手指头动了动,就轻松地丢到这里来了。
凤晓白迟疑,“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污了贵宅的地面?”
“弄碎啊!”湛蓝筝兴奋道,“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真功夫。”
这样我好权衡是继续宠幸你,还是敬而远之你。
不过这种世家贵公子,也就是练练假把式,打打花架子而已。
凤晓白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姑娘,真的……”
“我是你的房东,我让你弄成碎渣子,你就不能给我切成块!”
湛蓝筝彻底抛开文雅的淑女一面,杀气腾腾地露出真实面目——无良嘴脸。
凤晓白伸出一只修长玉手,手掌随意地按了按那颗大理石,抬起,拿开。
“弄碎啊?”湛蓝筝盯着石头说。
不会是演砸了吧?
凤晓白温和道:“在下已照着姑娘的吩咐做了。”
喀嚓。
大理石上裂出数道缝隙。
喀嚓喀嚓。
大理石开始龟裂,石片剥落。
哗……
很文雅的一声轻响。
大理石碎成粉末,落到地上,腾起一圈圈灰尘。
凤晓白扶着窗户把手,温文尔雅道:“姑娘,要不要推开窗户,把灰尘给放出去?”
湛蓝筝:“……”
“姑娘?”凤晓白关切地问,“怎么了?”
“你的内力……”湛蓝筝皮笑肉不笑,“好好啊……”
“姑娘赞誉了。”凤晓白客气地拱手,“姑娘家的玄黄之术,亦是精妙无比。比我武学之道,要更胜一筹呢。”
“……您太谦虚了……”湛蓝筝傻笑。
我那一法杖下去,能把苹果劈烂了就不错了。
“看来公子出身江湖世家了。”她推测。
凤晓白说:“啊……一半江湖,一半朝政吧。”
“朝政?那公子家是累世公卿否?”
“那张位置,倒确是父子相传。”
“哦?公子何等官职?”
不会又是个宰相世家吧?
“……嗯……在下这个……不算是官职吧……”
“不是官职?难道世袭的是爵位?”湛蓝筝明白了,“公侯伯子男?或是已封王了?”
凤晓白,“嗯……也不算是爵位……”
“不是官职不是爵位,还世袭相传,在朝政领域的……你说的那个位置,总不会是皇帝老子的龙椅吧?”湛蓝筝笑得没心没肺。
凤晓白的头,点的无比真诚。
笑容僵住了。
“皇帝?”湛蓝筝小心地确认。
凤晓白斯斯文文道:“正是在下。”
……
“国土面积?”
你丫管的不是列支敦士登吧?
“嗯,用此地现在的计量单位,该是三千五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凤晓白认真地说,“人丁都是按户计算,如果按照人头数来看,大约是贵国的一倍多一点吧。”
湛蓝筝:“……”
我滴亲娘嘞……
死乌鸦黑乌鸦无耻无良大乌鸦!
你怎么能丢给我一个穿过来的,会武功的才子式皇帝过来啊啊啊!
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
病啊!!!
“无涯上仙,刚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