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笑道:“我掀过你床帘看你在不在,喔,那个娃娃挺好看的,你家那位给弄的?好体贴好羡慕啊!”
童盈慢悠悠地说:“是的――他给的――啊――那个杨安啊――你――那你没有动吧?就是――动我的那个娃娃吧?”
咣一下,湛明婵从床帘的缝隙看,吴双将手里的新壶撂到地上去了,杨安怔了一下,急急地跑过来,对童盈笑道:“没有啊,怎么可能呢,美女啊,那个娃娃我就是看了看啊,对不起啊,我的眼神非礼了你的娃娃。”
双手合十,“真是罪过罪过,美女饶了我吧!”
童盈慢慢道:“没――你喜欢的话可以随便看啊――但是――你没有动过不?”
“绝对没有。”杨安笑道,“当时大家都在么,娃娃放在枕头边上,我如果不爬上去也够不到,但是我没有爬上去。对吧,词韵?双儿?虫子?”
“没人动啊?我怎么就没看见有人上去过啊?你们都看见了吗?大家都好好地呆在自己的地方,谁上去呀?”
吴双一面检查瓶塞一面道,词韵又翻了个身子。
湛明婵说:“我没看到。”
没看到杨安爬上去,也没看到杨安没爬上去,大家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答案吧。
她抓起耳机,听到吴双问:“你娃娃又怎么了?坏啦?”
童盈慢悠悠地说:“没――只是脏了。”
杨安说:“哪里脏了?要不我帮你送到干洗店去?”
“有一条粉粉的道子,原来是没有的,你看,就是这里……看吧,是吧?是不是有条道子?原来是白的,是吧是吧,你看这里,好像被涂上了什么东西,原来是绝对没有的,但是现在就有了。”
湛明婵掀开床帘,“盈盈,”
她只来得及叫出这两个字,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桌子上的水杯裂开,好像有一道钢线,平整地将玻璃杯子分成两截,一左一右,然后一掰,哗啦。
玻璃壳子落到地上成了碎片,水漫金山。
“天呐!”杨安叫,“怎么搞得?谁的水杯?”
吴双的脸色很难看,“我的。”
杨安看她,“怎么搞得?”
吴双走过来检查了一下,没说话,童盈坐在床上看,“温度不冷啊,不应该爆掉啊?”
“质量问题?”杨安猜测,许词韵梦呓了几声,翻了个身子。
吴双虎着脸道:“用了一年了。”
杨安说:“我再陪你买一个。”
湛明婵看了童盈一眼,她坐在上铺,怀里抱着一个粉白色蕾丝裙子,烫着黑色卷发的大布娃娃,娃娃的胸口印着一条粉粉的道子。
杨安和吴双开始收拾碎片,湛明婵问:“盈盈,娃娃是哪里买得?”
“别人送的。”童盈笑道。
“你知道是哪里买得吗?”
童盈说:“大概是批发市场吧,他也没多少钱。”
外面嘣地一下,一连串叫声,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快去找大妈”的议论。
湛明婵说:“可以借我玩两天吗?”
童盈笑了,肩膀轻轻扭动,“嗯――其实――这个娃娃也不怎么好看么――你肯定不喜欢了――”
湛明婵倒也不介意,从枕边的手袋中摸出一只婴儿手掌大小的红布袋子,黄线绣了一行歪斜的甲骨文,袋子口是封住的,她走过去,“盈盈,送你。”
童盈接过来,“什么啊?”
湛明婵笑道:“爱情符啊,据说对恋爱中的女人最有效。”
童盈笑着低头说:“什么吗――我才没有那什么吗――”
她接过来,红布袋子贴了一下娃娃的胸口,湛明婵默默地注视着,那道粉色的痕迹,没有丝毫反应。
然后童盈将红布袋子放到了枕边,湛明婵轻轻说:“盈盈,可别给弄丢了喔。”
呼!
杨安和吴双倒完了碎片推门进来,“太有意思了,水房第二个笼头崩溃了。”
杨安说:“差点没把我俩给浇湿,幸亏我们离得远,有一女生中招了。”
“怎么崩溃了?”湛明婵问。
“失去了控制,自来水都喷了。”吴双说,“有人去找大妈了,很快就会有男人来维修,大家要去CC的赶快去,出门别忘了穿衣服。”
“好――古怪哦,这两天水灾还挺多。”童盈笑着说。
杨安喔了一下,吴双没说话,许词韵又翻了个身子,湛明婵不语。
第三章 清晨惨叫
午夜11点30分。
校园里所有宿舍楼的灯火,同时熄灭。
大妈们总是准时。
大家都喔了一声,抱怨几句,然后按部就班,许词韵的各种盆子叮当响,童盈的床帘后,不停闪着手机的蓝白光,吴双去了趟卫生间,杨安和湛明婵还端坐在电脑前,岿然不动。
午夜1点。
万籁俱寂。
沉睡中的吴双开始磨牙,童盈的手机不再亮起,上头的许词韵停止了翻身。
杨安还在看电影,湛明婵打字飞快。
凌晨2点。
一小股冷风窜过,桌子上的几张白纸纷纷扬扬,落地。
杨安下床,轻手轻脚地洗漱,湛明婵套上拖鞋,去了趟卫生间,她放下睡裙又拉响了水箱,明白地知道,很多女孩子,不喜欢在深夜这么做,因为水箱轰然响起的时候,寂静昏暗的水房,只有一个人。
那不是很好的感觉。
她飞快地走了出去,感觉后面有双眼睛,正在盯着她,因为背心冰凉而紧绷。
她没有回头,离开的时候,杨安正在东侧第二只笼头前刷牙,水房一共有东西两排共计二十只水笼头,西侧的第二只,是刚换的,银闪闪。
湛明婵回到寝室,童盈的床帘在晚风中一飘一飘。
于是她好心地拉上了窗户,童盈刚好翻了个身,噗嗤噗嗤,咚――
大概又是什么东西,顺着床缝掉落到吴双的床上,湛明婵苦笑,她考虑要不要找个机会,小心地提醒一下童盈,有关寝室潜规则的问题。
低头挤了三滴洗手液,感觉脚背上凉凉地,似有一条水流滑过,然后,那水流又擦过了小腿。
抬脚,地面是地面,什么都没有。
湛明婵盯着手心晶莹的淡蓝,清亮地映着窗外的夜光。
堆在门口的塑料瓶子轻轻地响,似乎有一只脚伸进去弄乱了它们,然后木门吱扭一下,湛明婵回头,门缝只是开大了一些,走廊的灯光,漏到了寝室。
她沉默地想,回来的时候,门和侧墙,没有这么大的距离。
她走出去,看着长长的走廊,大部分的廊灯已经关了,因为靠门上铺的同学,会被晃到。
但是也有一两盏,孤独地亮着,东侧尽头是通向楼体另一侧寝室的廊道,西侧尽头是楼梯间。
她站在外面,东西都看了一眼,除了西边的垃圾桶,东边一些脱在门口的鞋子外,基本是空荡荡。
湛明婵回到水房去洗手,一缕凉风从她脖子旁擦过,她突然站住转向了走廊的西侧,瞅见一抹削瘦的粉影,刚好消失在楼梯间。
湛明婵迈出了一只脚,杨安将笼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水流冲洗着脸盆,看了湛明婵一眼,“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洗手。”她收回了脚,迈进水房,杨安往脸上泼着水,含糊地说:“你也太洁癖了吧?都洗两次了。”
湛明婵拧开西侧第二只水笼头――新换过的,银晃晃。
“我上完厕所还没洗呢,刚弄了点洗手液。”她背对着杨安,看着镜子里的杨安带着一脸湿漉漉,转过身子,“刚才你一出来不就洗过了吗?”
“你梦呐?”
“你梦呐吧?”杨安用手巾擦了擦脸,不可思议道,“你就在我边上洗,一边洗还一边讨论了一下奖学金的问题。”
“奖学金有什么问题?”湛明婵将洗手液均匀抹开,想起了自己没去参加的那个会议。
“童盈不想用推出来的公式,她想用系里的旧公式,必修的比重大一些,但是那边的几个坚持用自己推出来的。”杨安说,“还好,双方都是和和气气的小姑娘,谁都没吵架。”
杨安将毛巾丢入盆子里,“你刚才说得事儿是真的?”
“什么?”
“装什么糊涂?”杨安拧干手巾,“你不是说童盈对一等奖学金势在必得,是为了申国家奖学金吗?”
湛明婵喔了一下,杨安一边擦脸一边说,“只是她选修成绩没有章露和任冬惠好,按照推出来的公式,一等要么是章露,要么是任冬惠,按照系里的公式,肯定是她。”
湛明婵开始冲洗泡沫,“那边两个寝室帮着谁?”
“章露寝室帮任冬惠,任冬惠的寝室帮章露,可怜啊,没有帮童美女的,词韵能不能评上比较悬,所以她也不说话,你不问世事,我也不爱掺和,双儿是三班的,不和咱们一起评,看来是注定没人帮童盈说话了。”杨安笑了,“对了,我把成绩单都给打出来,让有兴趣算分的人,自己拿去算,我说了,寝室里的人,互相监督。”
湛明婵说:“让她们自己闹吧。”
“靠,我这个班长屁好处都没捞到,就给人打杂了。”杨安重新拧手巾,湛明婵洗好了手,直起腰身,“杨安,刚才和你聊天的人有没有古怪的地方?”
杨安回头看她,“不就是你吗?”
“不是我。”湛明婵心平气和地说。
杨安笑,“虫子,大晚上的开玩笑可不厚道。”
“不是我。”湛明婵重复了一遍,“我拉响了水箱,直接回寝室挤洗手液了,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把洗手液拿出来,我也不可能弄一手洗手液就跑去上厕所。”
杨安关上了水笼头,“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上完厕所,直接回寝室了。”
杨安没有说话,盯着湛明婵,有风,关好的玻璃窗上,树影婆娑。
“刚才……”良久,杨安说,“不是你和我聊奖学金?”
“刚才是,刚才的刚才不是。”湛明婵笑了,“杨安,我不知道一等奖学金可以申请国家奖学金的事情,我更不可能知道童盈有这个计划,总之,告诉你这件事情的人,不是我。”
“虫子,咱俩在一起一年了,我不至于眼花到连人都分不清楚。”杨安强调。
湛明婵说:“对,一年了,所以你也该知道我没必要否认。”
“你开玩笑对吧,我知道你肯定喜欢讲鬼故事。”
“我不讲鬼故事的,杨安。”
湛明婵冷冷道,“我从来,都不讲鬼故事的。”
乱讲鬼故事。
你就可能成为鬼故事。
然后被人讲。
杨安说:“不是你还能是谁?虫子,别闹了。”
湛明婵说:“你觉得那个人和我一样吗?”
“废话!”
湛明婵说:“好吧,算是我吧。”
她转身走出水房,杨安在背后嘀咕,“有病。”
有病吗?
应该是,湛明婵默默地盖好薄被,枕头柔软,她将眼睛闭上,想,自己什么时候会被送入精神病院呢?
杨安将洗漱用具都放好,锁门,上床。
彻底寂静下来。
湛明婵睡了。
她睡得很安稳,所以凌晨六点的那声惨叫,没有弄醒她,她只是感觉床铺振了振,杨安好像尿急,飞快地下了床,拖鞋声擦拉擦拉响,木门吱扭了好几下,到底没听见扣上的那一下沉重。
走得如此急。
湛明婵迷迷糊糊地想,然后感觉到许词韵翻了个身,吴双的床帘动了动,童盈梦呓了几下。
接着,她又睡着了,一直睡到杨安不停地捏着她的脸蛋,让她痛醒。
“干什么?”她问。
杨安说:“快醒醒,死人了。”
湛明婵,杨安,吴双三个人在警戒线外踮脚站了一会儿,很快就被舍管大妈给劝回去了,她们也是懂事的,默默回了寝室,童盈正坐在上铺抖被子,阳光下,灰尘纷纷扬扬,于是吴双的面色更加不好看。
许词韵躺在床上,拉开床帘去看外面停放的警车,救护车,隔壁寝室的陈思,杨硕也都来了,“怎么回事啊?我听说死人了?”陈思起身问杨安,大家也都看杨安,毕竟她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我听见一声叫唤,特可怕,所以出去看看,我下去的时候整个三层都是人,好多人还穿着内衣呢,哭得喊得吐得叫唤得,乱成一团,然后有一女生还算镇定,也不知道给谁打电话,说是罗小煦在床上断气了。我跟那儿站了一会儿,听她们寝室的人说,早上一人起来,看见罗小煦一条胳膊耷拉下来,青紫青紫的,一摸凉透了,再踮脚往上一看,脖子都紫了,嘴角白沫,两眼都翻开了。”杨安低声说。
许词韵和童盈一起惊呼,陈思的脸也紫了,“是说她有一些疾病吗?夜里犯病没人发现?”
“我们倒是都希望这样呢。”吴双沉痛地说。
“对啊。”瘦骨伶仃的杨硕推推眼镜腿,说道,“哼哼,这还正常一点,要真是……谋杀……”
“天哪好可怕――,你们不――要说了。”许词韵拍着胸脯道,童盈正在紧张地打电话,“喂,我跟你说啊,我们学校出了好――可怕的事情啊,我跟你说啊,有一个女生啊,她死了。”
絮絮叨叨中,湛明婵一言不发地坐回床上,杨安过来抱她,“吓坏了吧?”
湛明婵摇摇头,吴双说:“要不给你弄点热水,没事,反正你今天也就回家了。”
湛明婵说:“我今天不回去了,周末住这儿。”
杨安惊喜,“真的啊?太好了!哎呀呀,其实我心里也特别瘮,你昨晚上,喔,不,是今天凌晨还吓唬我。”
她想了想,“虫子,凌晨那会儿的确是你跟我聊天的吧?就是我刷牙你上完厕所。”
“是。”湛明婵微笑,“我跟你开玩笑么。”
杨安松了口气,“我做了一宿噩梦呢,一个粉呼呼的影子,就跟童盈那娃娃似的,在我眼前晃悠来晃悠去。”
湛明婵看她,“你怎么做这么个梦?”
“其实你昨天跟我开玩笑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因为我仔细一想,你跟我聊天的时候,我正好往脸上打洗面奶,也没看清楚人,就老瞥见粉不呲咧的晃晃悠悠。”
湛明婵严肃了一下,杨安的笑容就僵硬了,“你的确和我聊天了对吧?”
湛明婵点点头,杨安疑惑地看着她,“你说实话,我撑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