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地上去拉湛明婵的衣袖,被对方甩开,“走远了吗?”
“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白瑢诚恳地说,“他刚才就在咱们的包房外,给我打了电话,他拉着我到这边聊了一些私事,我和他之间的,然后就走了。”
她打量着湛明婵的神色,“我没有看他往哪边走,因为我哭了,他说他依然爱我。”
湛明婵拉起她,“走,跟我去找他。”
白瑢说:“不行,太急了。”
湛明婵微微一愣。
对,太急了。
找到了宗堰,如何?
开打?
一无所知,敌明我暗,注定惨败。
而且他是敌人吗?
湛明婵没有确凿的证据。
她就缓下了口气,“别在这里蹲着,走吧。”
白瑢却缠绕住她的手臂,这让湛明婵的肩膀向下偏移。
“她们并不欢迎我,而你也不喜欢那里。”
湛明婵说:“我喜欢和大家呆在一起,每个人都很友好。”
“你不喜欢。”白瑢真诚地说,她举起五根手指,一根根落下,说,“当你和叶小柔聊完了――过去的事情,目前的现状和未来的计划后――”
她仰视着湛明婵,无名指和小拇指还竖着,组成了一个倒着的“八”,好像一个笨拙的孩子,“明婵,告诉我,你以为你还能和她聊什么吗?”
湛明婵俯视白瑢,白瑢转而抱上了她的胳膊,好像婴孩扶着母亲柔韧的臂膀,一点点爬了起来。
“苏婷是那么活跃,她和每个人聊天,男生,女生,她不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其他人呢?问你的近况,你说一般般,然后就彼此谦虚,客套,寒暄,然后呢?然后呢?明婵,你能和她们说,你遇到了什么吗?”
“我不该用凶残的事情,去影响别人的心情,白瑢,你搞明白些,今天是小柔的生日。”
“可你生活在凶残的事情中。”白瑢说,“没有了它们,你还有什么?”
湛明婵的手在掐住白瑢脖子前,及时地停住了。
白瑢再接再厉地说:“连这些都不能说了,你还能和她们说什么?”
“你和她们,没得说。”
“这不是属于我的地方,也不是属于你的。”
“明婵,我们离开这里吧。”
她柔软的手摸向湛明婵的脸,“现在……”
湛明婵平静地坐回到苏婷身边的时候,苏婷翘着二郎腿,神采飞扬,正和大家聊得热火朝天,她们面前的托盘里,已经有很多空的饮料杯了,而苏婷手里还举着粉红草莓果汁,乐不可支地咬着吸管。
湛明婵想:苏婷总是快乐而耀眼。
“回来啦。”苏婷说,她向湛明婵笑了一下,微微举杯,似乎很满意对方身边没有跟着白瑢,又努了努草莓味的小嘴,“那谁呢?”
湛明婵端详着苏婷,耸耸肩,苏婷就心领会神似地递给她番茄口味的饮料,湛明婵接过来又很舒服地啜了一大口,就好像长久窒息后,终于呼吸到清新空气一样。
“啊,我不知道,也许是哭呢吧。”湛明婵摆弄着手中那只红红的玻璃杯,轻松地说。
苏婷就乐,“丫让男人给甩了吧。”
“大概吧。”湛明婵漫不经心地说,“小柔呢?”
“去领取特别生日礼物了。”苏婷说,“K厅送的。”
她话音刚落,叶小柔提着一只蒙了灰布的笼子走了进来,她望见湛明婵很兴奋,“你回来啦?出去那么半天,我本来还想让你陪我去领礼物呢。”
湛明婵观察着少女的温柔腼腆,确信那是真实可靠的,就很柔和地微笑。
这就是我想要的么,小柔是那么可爱,苏婷是那么喜庆。有些话说不了,没关系,人与人之间,总是要留有空隙。
叶小柔将笼子放到地上,有意往桌底推,但大家依然都围了过来,催促着拉出来,吵闹着要揭开那块布。
“是什么?”苏婷雀跃道,叶小柔说:“现在还不能打开。”
“到底是什么?”大家都问。
叶小柔抓着灰布,躲躲闪闪的时候,白瑢推门进来了,于是沸腾的包厢被丢入了一块坚冰。
他们都下意识地看着白瑢,也就都发现白美女的左侧脸颊上,印着红红的掌印。
气氛不怀好意地轻松起来。
苏婷趴在湛明婵耳边低语,“她是不是让人给抽了?”
湛明婵握紧了玻璃杯,苏婷笑道:“估计是她抢了别人老公,让人家追过来收拾了。”
想了想,“不对,谁会跟踪到这里抽人啊,准是她临时发骚来着,碰到硬骨头了,一巴掌过来,丫老实了。”
白瑢若无其事地靠着门侧坐下。
苏婷更来劲了,她又要说什么,就听到湛明婵道:“是我。”
苏婷愣了,“明婵?”
“我抽的。”
白瑢的手摸到她的脸上,好像一条蛇滑过。
她没有退路。
一巴掌过去,将美女的脸抽歪。
力气很大,啪地一声犹如气球崩裂,刺耳地脆亮。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瑢是哭是笑,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么做了之后,心里很痛快。
苏婷责怪道:“你也不嫌脏手。”
白瑢说:“明婵,也许更愿意让我脏她的手,也不愿意你的话,脏了她的耳朵。”
她向苏婷微笑,“对吗?苏婷?”
苏婷的脸色沉了下来,湛明婵不动声色地转动杯子,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白瑢笑道:“这个日子,这个屋子,已经脏到让我们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有人愤而起身说:“受不了你就滚蛋!”
于是更多人――自然大都是女性,男人们在这种情况下总是要保持些体面,她们并肩,挽着手臂,互相鼓励着开始大声附和,“就是的!我们根本就没请你来,厚脸皮跟过来,烦不烦人啊?!”
白瑢就看向了叶小柔,“为什么没有请我呢?”
叶小柔惶恐而尴尬,白瑢说:“我把明婵从你身边夺走了是吗?”
苏婷站了起来,动作猛了些,于是带翻了托盘,杯子哗啦啦如落雨。
叶小柔撕扯着灰布,一声不吭。
白瑢突然探出了半个身子,众目睽睽下,她微笑着揭开了蒙着笼子的灰布。
“咦呀――这里面也好脏呢。”
叶小柔是完全地猝不及防,她啊了一下,而大家的目光就让这神秘的礼物给吸引去了。
湛明婵也看向了笼子。
那里面――
站着一只白鹦鹉。
少女手掌般大小。
玲珑有致。
扑了下翅膀。
优雅如模特般在木梁上走了几下。
娇小的身躯蜷了蜷,淡红的喙捉弄了下羽毛。
每个人都能看到,那对小豆子般的黄眼珠子,闭上,又睁开。
白瑢微笑,“哎呀呀,这还是只活的呢。”
第二章 湛明菲
“为什么你不让叶小柔把鹦鹉带回家?”
“我没有不让,我只是建议她,要么放生,要么一定要好好待那只鹦鹉。”
“为什么?”
湛明婵停在了楼门口,“你不需要知道理由。”
白瑢委屈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和我无话不谈呢。”
“即便我和一只鸟无话不谈,也不可能和你无话不谈。”
白瑢就谄媚地说:“那么我变成一只鸟好了。”
湛明婵绕过她,白瑢快走几步,“明婵,你生气了?”
“我他妈没时间生你的气。”
“哎呀,你又骂人了。”白瑢笑道,“我发现,你好像只在我面前骂人。”
“不,我在暖暖面前也骂过人。”
“那么我不是唯一的了。”
“失望?”
“有点。”
“我真开心。”湛明婵推开白瑢,跺脚让感应灯亮起,她这才发现,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正立着一个“人”,陡然亮起的橘黄的灯光下,那套青色的女士职场装有点诡异,或者不客气地说,是不伦不类。
“等你好久了。”对方和蔼地说。
湛明婵调整了混乱的心情,轻轻躬身,礼数周到,“女魃天女,失礼了。”
她不需要避讳白瑢,因为白美女的目光依然胶着在她的脸上,不要说区区“天女”二字,恐怕就是“天崩”成为现实,也不会让我们的白美女有所动容。
“明婵,无论如何,你开心就好。”白瑢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真诚地说,“如果打我可以让你解气,骂我可以让你愉快,讽刺我可以让你开心,那么我甘之如饴。”
湛明婵想把白瑢变成一张肉饼拍在墙上,左右开弓后再说一万遍“你的一切让我想吐,你他妈立刻滚出这栋楼永远滚出我的视线”。
但是,白瑢可以口无遮拦,她却不行,基本的礼貌,是一个人应该做到的。
“对不起我有客人。”湛明婵最后这么说,“先走一步了。”
请女魃坐到沙发上,送上茶水,女魃品了一下,但心思显然不在茶道上,连一声虚应都免去了,放下茶杯直接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有一点私事。”
这就让湛明婵很纳闷了。
她承认神仙会有私事。
但是神仙的私事需要找她来商榷吗?
于是她调整面孔,让自己摆出了恰到好处地迷惑,好奇与配合。
女魃说:“你和阿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无涯上仙?”湛明婵说,“去年的七月。”
女魃沉吟,“这之前,不再有过?”
湛明婵说:“我能记起来的,没有。”
女魃嘘了口气,她盯着茶杯没有动静,湛明婵思量着自己毕竟是主人,就说:“无涯上仙在忙呢吧?”
女魃淡淡道:“他去灵霄殿解释一件事情。”
顿了顿,“西山山猱群族灭的事情。”
湛明婵诧异,“都死了?”
我只干掉一只啊?而且是当成白瑢干掉了。
女魃冷笑道:“湛掌门,契约被终止,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我知道,但是我以为……”湛明婵看了看自己房子的四周,那些天花板,墙角的隐蔽处,跳跃着符咒特有的光芒,“我已做好防护了。”
“那就撤了吧,平白浪费功力。”女魃淡淡道,“阿无替你使用了釜底抽薪的方法。”
湛明婵心中本有这个猜测,一旦被证实,却也不免惊讶,“上仙他……是上仙灭了山猱群?”
女魃说:“没有任何理由的……我问,他只说山猱受雇人类,也犯了不少杀孽,而且又和姎妱勾勾搭搭,迟早祸患。”
女魃有点说不下去,最后自嘲道:“千年的事情了,非得这个时候动手,湛掌门,你……是个契机呢。”
湛明婵就说:“上仙心中早有计较,不过借着在下的事情顺手为之。”
女魃说:“但愿如此。”
她又呷了口茶,道:“他对姎妱亮剑了?”
“那位着红衣的……”
女魃点头,湛明婵便说:“是。但是没有动手。”
“湛掌门,自上古战事终结至今,这万年来,阿无的剑,便只出过五次,湛掌门,你可知这五次都是为何而出?一言蔽之,平伏魔患,匡扶正义,拯救苍生。”
女魃叹息,半晌,“这是第六次了,却没曾想,是因这般理由而出剑。”
湛明婵说:“上仙的剑,并未见血。”
“若是见血,更麻烦。”女魃冷冷地说,“你该猜得出,姎妱的身份,十分敏感,不是想动手,就可以动手的对象。”
湛明婵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女魃的态度,似乎是一个警官,在审问并苛责嫌疑人。
“天女,有话直说。”湛明婵也冷下声调。
女魃便道:“你喜欢阿无?”
“没有。”湛明婵斩钉截铁。
女魃的脸色慢慢缓和,“阿无,是个冷情冷性子的,他身边的女子很多,但他从未动心,甚至很少留情面,你也知道,譬如暖兮。”
湛明婵不语,女魃继续道:“湛掌门,你和他,是属于不同世界的。”
“天女,我对上仙之心,一如凡人敬仰神仙。如果天女只是为此而来,那么您大可放心,上仙之于湛家,是实际上的领导者,而作为湛家掌门的我,仅仅是上仙的属下。那么现在我想,”
她看了眼放在客厅的钟表,接近九点了,“这个时间会客,恐怕晚了些。”
女魃微微一笑,“啊,你竟然生气了?”
湛明婵抿了抿嘴唇,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让那股窜上来的火头快快平息下去,她慢慢低下头,“明婵失礼,让天女见笑。”
女魃起身,“无妨,我的确该走了。”
湛明婵叫道:“天女!”
她犹豫了一下,“山猱的事情,会给上仙带来很大麻烦吗?”
女魃说:“只是得亲自去解释一下,但阿无不太喜欢回去,因为仙友太多,而他又不耐烦招待。”
湛明婵也就无语了,她正盘算着该说一些怎样的送客话语,就听到门外咣当了一下,那是防盗门撞到墙上的声音,接着是白瑢那喜气洋洋的声音,“我说这位小妹啊,你像只扑棱蛾子一样在我的猫眼里头晃荡了这么久,我真想拿个苍蝇拍子拍死你呢。”
湛明婵不由自主地皱眉头——现在,她只要听到白瑢的声音就会拧起眉毛,她的目光落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让她更加烦心的声音。
那是白瑢的凄美尖叫和优雅摔倒的动静。
女魃的目光也转了过去,“你的邻居好像有麻烦了。”
天女大人的似笑非笑,仿佛是一位赶到现场的监察员。
湛明婵知道自己要行使苍溪湛家的职责了——关心邻居都做不到,还能去斩妖除魔?如果自己对白瑢漠不关心,恐怕无涯上仙就会把这件事情视作她的“第三次”,而后给一个警告呢?
真奇怪,他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警告?会严厉到什么地步?会留情到什么程度?
是在严厉的斥责后,匆忙起身扶起自己,还是扶起自己后,再冷冰冰地,当着旁者的面,把指责的话说出口?
如果自己真的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无涯上仙,你到底会把我如何?
湛明婵虽是这么想着,倒也快手快脚地打开了两扇门,尽量平和道:“怎么了?”
门外有两个女子,摔倒在楼梯上的是白瑢,此时一副西子捧心样,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