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两个女子,摔倒在楼梯上的是白瑢,此时一副西子捧心样,楚楚可怜,还有一位女子背对着自己,烟色风衣和盘得平整的发髻都很显干练,她面向白瑢伸出双手,正做出一个“探视”的样子。
“对不起。”
她听到那女子稳重地说,“真是太对不起了,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总之是我的错误。需要去医院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这里痛吗?来,让我看看有没有骨折……”
心一沉,湛明婵不由抓住了门框。
白瑢推开那女孩关切的手,“明婵……”
她娇滴滴道,“这位小妹在你门口鬼鬼祟祟了好半天呢。”
烟色风衣的女子就回过身子,对湛明婵点点头,“嗨,表姐。”
湛明婵客气地点头,“明菲。”
地图和照片分别摊开在茶几上,井井有条,湛明菲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白瑢,又将询问的目光探向了湛明婵,而湛明婵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眼,女魃早就不见了,在她请表妹湛明菲进来的时候,客厅就空空荡荡。
“说吧。”她道,白瑢不是问题,因为我们的白美女对这种事情漠不关心,此时的她依然热切地看着湛明婵,目光片刻不离,好似和夫婿小别后的新娘子。
“这是这几天傀儡跟踪的结果,” 湛明菲用铅笔在地图上利落地标记着,“它们从南方来,一路北上,这里是第一个落脚点,西站。”
她打了一个叉子。
“随后,它们迅速向西转移,但到了这里――”
湛明菲又打了一个叉子,“这里,五棵松一带,它们停住了,停了大概两天,这期间,它们一直试图继续向西走,但都回到了原点。直到第三天,它们再次动起来了。”
湛明菲的铅笔准确地向东边拉去了条斜线。
“这里是第三个落脚点,二里沟一带。”湛明菲画上了第三个叉子,“傀儡在这片区域呆了五天,意味着它们也在这一带徘徊了整整五天。”
“今天,它们再次移动,这回是到了地坛南门一带,这是第四个点。”湛明菲在地图上又打了一个叉子,然后说,“但很短,它们就扑向了第五个点,在白堆子附近。”
湛明菲画了第五个叉子,“傀儡目前还在盯着它们,没有发现异动。”
她放下铅笔,将照片推了过去,“傀儡的力量只能做到这一步,我不确定是否就是……还是表姐看一下吧。”
湛明婵一直在看那些照片,大一点的很模糊,小一点虽清晰但离得远,只能辨出轮廓。
“能让我看清楚它们的眼睛吗?”
“可以借用表姐的电脑吗?”
湛明婵犹豫了一下。
她不喜欢别人使用她的东西。
白瑢就热切地说:“用我的吧。”
“不用麻烦,明菲,你拷到盘里了吗?”
湛明菲点头,“但是……”
“可以留给我吗?”湛明婵希望尽快让生活恢复到正轨——一个人,一个房间,做一个人的事情。
“我现在就可以用电脑帮你调整清晰,如果表姐家有打印机,我可以立刻打印出来,而且我随身携带特制的打印纸,效果会更好。”
湛明菲又道:“表姐,我有一点家里的事情想和你多聊会儿。”
她微笑着看了看白瑢,而白瑢依旧热切地盯着湛明婵,将湛明菲当空气。
湛明婵沉默,她明白明菲的意思,白瑢是外人。
她就勉强问道:“白瑢,现在还疼吗?”
白瑢绽开了笑颜,说:“疼得很呀,你表妹力气真大,一挥手我就出去了呢,唉,你是练过的吗?柔道?跆拳道?还是散打?或者是女子防身术?你怎么没直接打下面啊,不是说那很有效吗?”
湛明菲微微一笑,“太抱歉了……”
“但是和明婵你在一起,我怎么就不痛了呢?”白瑢说,“如果我离开了,又痛了怎么办?”
“那你就……”湛明婵从容地将“死去吧”这三个字吞回去,而是改成得体的言语,“好好休息一下,如果明天还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好吗?”
白瑢就扬起小脸,活似吃到糖果的小孩子,“好啊。”
湛明菲目送白瑢回到对门,“表姐,你邻居和你很熟悉啊。”她若有所思道。
“她是我初中同学。”湛明婵说,“你先说正事吧,家里有什么意见?”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需要尽快证实,如果真的是它们,那么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还需要讨论。”湛明菲说,“我现在用表姐的电脑把这些数据分析一下,尽可能修真,虽然有点困难。”
“多长时间?”
“表姐有事?”
湛明婵沉默,白瑢按响了门铃,“对了,明婵,我把这个送来了,你看需要吗?”
她手里捧着银白的笔记本电脑,“处理图像的软件很全,你们可以直接用,用完了我再来取走就好了。”
湛明菲笑道:“表姐,你邻居太体贴了。”她这么说着,用探询的目光看湛明婵。
“谢谢。”湛明婵简单地表示了接受,湛明菲才接过白瑢手中的电脑,白瑢轻轻道:“你。”
她明媚地笑,“就是你啊,别看别人了。”
望着湛明菲,她稍稍偏头,甜腻腻地笑道,“可得给我小心一点哦。”
湛明菲微怔,湛明婵走过来,直接把门关上。
“这台电脑很贵啊,怪不得她这么重视。”湛明菲一面开机一面说,“可是表姐,她说话也太不客气了,用别人的机子,我当然会很小心,提醒归提醒,但也得委婉一点吧。”
湛明婵倒好茶水,“她一向那样子。”
“表姐的朋友吧。”
“只是老同学,现在是邻居,交情平常。”湛明婵说,湛明菲利落地操纵着软件,“表姐,这事儿有点急,因为我们没有得到任何的线报。”
“哦。”
“表姐,你还是那个样子啊。”湛明菲笑了,又很快恢复了冷静,“你说它们千里迢迢飞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也许只是做做长途训练,它们很重视这些。”
“它们以前借用这边的天空,都会事先通知我们的。”湛明菲一面处理图像一面说,“可这回咱家没收到情报。”
湛明婵嗯了一下,想:
情报都是直接给我父亲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湛明菲停了一下,“表姐,是不是已经收到情报了,啊,这种消息都是传给你的,或者传给伯父。”
“没有。”湛明婵微笑。
“问问伯父吧。”湛明菲松开鼠标掏出了手机,“伯父也许没告诉你,这事情不能拖,还是快问问吧。”
“你来之前,没和我父亲商量这件事情?”
湛明菲递手机的手悬在半空中,面无尴尬,“伯父很忙。”
湛明婵拿过手机放到一边,“先弄好图像吧。”
湛明菲听话地在白瑢的电脑上摆弄一阵,那些照片就一张张清晰起来,虽然总归是有一个限度的,不过对于湛明婵而言,这也足够了,她看着照片上那一对对锐利的铜黄色眸子和头顶的一抹冷白色,慢慢点头
湛明菲试探,“真是它们?”
“没错。”湛明婵心平气和道。
“它们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
“往年它们过来的时候,都会事先通知伯父,伯父会在最短时间内通知全家人,以防误会。如果伯父收到了照会,不可能拖这么多天。”湛明菲分析道。
湛明婵说:“它们恐怕是有别的事情,没有通知我们,也许这件事情很急,也许很秘密,也许,它们的规矩变了。”
湛明菲说:“需要直接和巢穴联系吗?如果表姐你太忙,我来试着联系吧。”
湛明婵终于认真地考虑起这个问题。
和巢穴联系,是苍溪湛家掌门的权力,因为联系的方式,只有掌门知道。
你也太急了吧。
在你的父亲,我的二表叔做完了那件事情之后。
湛明婵说:“我来联系吧。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湛明菲便明智地说道:“表姐,它们这次来得突兀,这几天的行踪也神秘非常,我想,它们不会是要做些不利于人们的事情吧?”
“把你派出去的傀儡都撤回来吧。”湛明婵只说,“别监视它们,它们是天空最高傲的,惹急了,真有可能失控。”
湛明菲哦了一下,湛明婵又说:“明菲,我们和巢穴的关系很重要,所以有关巢穴的问题,请不要再自作主张。”
第三章 雪衣女
临近开学,湛明婵回学校收拾床铺,大家也都回来了,有说有笑倒热闹,这让湛明婵的心情更加开朗了起来。
那日湛明菲走后不久,她就换装布阵,和南边的巢穴联系了一下,那边的回答迅速而痛快:
湛家的掌门,此番是在执行一项紧急的秘密任务,故而未能及时联系,还请包涵。
对方说话如此客气,理由也和原先预料的相差无几,毕竟湛家和巢穴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未有过节,而巢穴驭下甚严,从不刻意伤害人类,名声甚好。
“如果可以帮忙,湛家全力以赴。” 湛明婵委婉地表示了她希望知道这个“紧急的秘密任务”的具体内容,那边却很客气地道明,即便在巢穴,这也只有少数高层了解。
“本不想惊扰湛家,故而未能及时告知,但是对湛家的承诺,我们不会打破。”
巢穴和湛家早有约定:绝不无缘无故伤害人类。
湛明婵说:“谢谢。”
“但是我也想要湛掌门一个承诺。”对方说,“如果闹出一点小动静,希望湛掌门包涵。”
湛明婵说:“湛家的职责范围,您是清楚的,其余的,自不会干涉。”
人命,是最重要的。
其它的,好商量。
要维系天地平衡,就不能对异族斩尽杀绝。
神仙不做这种事,湛家更不会做。
异族也有自己的生活,有时候会和人类重叠,但只要不打破承诺,湛家不会管,也没道理管。
拔高一点,这叫做互不干涉内政。
“谢谢。”对方这么说,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此次联系。
湛明婵再将这个结果告诉了父亲,由父亲通知全家,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这个突发事件,这之后,她也没再收到关于巢穴的异动。
她毕竟还是学生,既然家族无事,便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新学期中,她已进入了大二的春夏学期,面临各种必修课程的扎堆考试,还有要命的英语四级,而下半年,一个大三的她,将面对更多复杂的事情。
直到叶小柔拜访了她的寝室,忙碌了将近半个月的她这才想起来,那白鹦鹉,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啊,天天叫得可欢呢。”叶小柔捂着小嘴乐,目光游移道,“它还会说话了呢,你要不要到我家去听?”
湛明婵就在周六的下午到了叶小柔家,光线很足,空气也顶不错,那鹦鹉正在堆满花草的阳台笼子里扑腾,弄了一地绒毛,见到有人来了,它甚是欢快,小巧的翅膀好看地扬起,似是欢迎。
“你好!你好!”它笨拙的叫声很嘹亮,叶小柔就露出了腼腆的得意之色,“听,听,它叫了吧。”
湛明婵道:“你还会说别的吗?”这句话,她是对着鹦鹉说的。
叶小柔说:“会啊,它已经会叫我的名字了。”
湛明婵俯下身子,微笑道:“还是别叫你名字的好。小柔,”她抬起头,“以后可别老当着鹦鹉的面,说你的私事。”
叶小柔纳闷,湛明婵道:“动物也是有灵性的。”
“你鬼片看多了吧。”叶小柔不以为然,眼神四处飘忽,“我跟只鹦鹉说什么话呀,它不过就是学舌而已。”
湛明婵却嘘了一下,“别这么说。”
她拍了拍笼子,动作轻盈似是安抚,“小柔,这鹦鹉是K厅送的?”
“大概是吧,反正是从他们那儿的工作人员手里领的。”叶小柔说,“我还挺惊讶的呢,原来说有会员卡的过生日送蛋糕,结果还送别的,而且是活的。”
“你是不是老去人家那里啊,人家都熟悉你了呢。”
“什么啊,就去过三四次。”叶小柔扭扭捏捏道。
“你确定是糖果的服务人员?”
“制服都是一样的啊!”叶小柔说,“你问我这些干嘛啊?”
少女清纯的眸子里,透露出丝丝怀疑,湛明婵很熟悉这种怀疑,它的具体含义是:
这个湛明婵是不是有病啊?总说些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
“我只是觉得这份礼物也太珍贵了一点。”湛明婵便聪明地转了话题,“亲爱的小柔,我渴了呢。”
叶小柔欢快地转身去了厨房,湛明婵扭过头低声道:“你愿意住在这里也好,不愿意就自己离开,但是别吓唬人家。”
白鹦鹉扑扑翅膀,“你好!你好!”叫声脆亮。
湛明婵说:“这家人是好人。”
白鹦鹉收了翅膀,淡黄的眼珠子转了转,半晌,红喙反过来,琢磨起羽毛。
湛明婵把笼子门打开,“要么离开,要么就拿出诚意来,否则我现在就动手。”
白鹦鹉继续摆弄一身雪白,精致的头颅垂着,似是沮丧。
湛明婵道:“我并非信不过你,禽族大都和善,巢穴那头也是讲理的,你跑到人堆里,许是好奇,即便想大着胆子和人类交朋友,也没什么不可以,我只告诉你,小柔,你的小主人,是我的朋友。”
白鹦鹉扭过头去,湛明婵蹙眉,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客厅,叶小柔还在厨房洗杯子,她父母忙生意,这会儿也都不在家,偌大的空间无人看管。
湛明婵拉开窗户,把鸟笼子提了出去,半悬在窗外,左手一扬,指缝已夹了符咒,顺势贴下。
白鹦鹉扬翅扑腾,羽毛乱飞,它直着脖子发出了刺激耳膜的尖叫:
“啊,啊,雪衣女怕怕!”
“怕怕!”
“怕怕!”
它叫得一板一眼,努力地做到字正腔圆,比牙牙学语的孩子都要逗趣,若是平常时刻,任何人都会笑出声来,夸赞一句“好聪明的鹦鹉”,但这个时候,就没人会笑了,随着叶小柔惊讶地叫了声“你干什么”,湛明婵只得紧急制动,随后是尴尬。
叶小柔也很尴尬,视线到处游动,找不到落点,她手里还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果汁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