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
脑子里有点乱。
“看到它是如何施法的吗?”
摇头。
“一点印象都没有?就是突然身子一空,天旋地转,再睁眼就成了鹦鹉?”
拼命点头。
湛明婵叹息,“那就是循序渐进的结果,鹦鹉妖没有这种术,整个禽族都不擅长这方面的变化啊……”
有外力介入吗?
这是湛明婵最不想看到的,但也是最有可能的,她只好先哄了鹦鹉休息一下,然后去对门找了白瑢借箱子,她不想看到白瑢,但是权衡再三,鹦鹉是不可以离开自己的,而她这儿也没有合适的箱子——提着笼子去,会让大妈拦住的,何况虽然灵魂是叶小柔,外表毕竟是鹦鹉,鸟毛鸟粪,若是□□在外面,湛明婵无法忍受,她记起来出去旅行的时候,白瑢提了一个轻便的小箱子,大小合适,时尚美观,还有通风孔。
白瑢披着睡衣散着头发,风情万种地靠着门框,笑眯眯道:“你要什么我都给。”
湛明婵很识时务地报之以微笑,白瑢就再接再厉道:“即便是要我的命,也无妨。”
湛明婵忍了,为了屋子里头那可怜的鹦鹉——或者称之为正牌叶小柔。
幸好白瑢没有继续努力加油,湛明婵这才不用真的吐出来,她揉着反酸的胃,开始懊悔晚上没吃饭,弄得胃液汹涌。
风起黄沙卷,湛明婵就赶忙低下头,沿着路沿匆匆跑到寝室,将手提箱放到地上,扭头看窗外,对面的宿舍楼顶,立着几道黑影,好像灌了石膏的雕塑,天地一片黄土中,这样的姿态,更显肃杀。
手心微微一凉,湛明婵有点没有把握,然而她安慰自己:
实在不行,就去无涯上仙那里求助吧。
杨安背着书包进屋了,她刚下课,“虫子来了。”
她招呼了一声,身后的吴双也是一脸笑容。
“这是什么?”吴双看着手提箱,“哪里买的?放什么的?”
湛明婵只说:“这不是我的,带来是为了还给人家,可千万别弄坏。”
杨安和吴双自是聪明的,遂围在旁边就箱子的款式颜色聊了聊,问多了,湛明婵只推说“不是我的,不清楚”,她和正牌小柔早就约定好了,尽量忍一忍,不要出声,不要闹腾,即便看到假冒叶小柔,也要忍住了。
“寝室是不让养鸟的,小柔,只有三天,你必须忍住了,不让我们屋子的人发现你的存在。”湛明婵严肃地说。
鹦鹉淡黄的眼睛又开始凝聚晶莹,凝聚了很长时间,慢慢点头。
“茶——茶——救——救哇——”
它扑了扑翅膀,湛明婵将它放到箱子里,“放心吧。”
其实她心里一点都不放心。
站在寝室中央,依然能感觉到那些锐利的铜黄色眸子,冷漠地注视着这边,胶着在自己和地上的手提箱上,湛明婵将箱子又往里送了送,抬头看到自己的书柜上放着一摞纸,包在水绿色的塑料袋子里,纸的左下角,都印着一组湖蓝的符篆纹。
“杨安!”她说,“这纸是谁放我这儿的?”
杨安一面开电脑一面戴耳机一面说:“什么?哦,这个啊,我从包里找到的,她们都说不是她们的,我估摸是你的吧。”
“哪天找到的?”
“就今天,这几天我都没课,也没动过书包,今天上课前放书的时候发现的。”杨安拿起耳机,湛明婵提起棕色的帆布书包,“你最后用这个书包是哪天?”
“我怎么记得。”
“你好好想想。”
杨安终于抬头仔细打量湛明婵,“大概是……上周吧。”
“具体哪天?”
“我怎么记得!”
“拜托你好好想想,很重要。”
湛明婵提高了声音,吴双在一边问:“怎么了?”
“我找了这东西好久了。”湛明婵平静地说。
杨安严肃地看她,“我没动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放到我包里了,我发现后就放你那儿了。”
“我知道你没动,所以我才想搞明白是谁动了。”
杨安的目光就落到地上很久,“我最后一次用这个书包……好像是你那个美女同学出事那天。”
“白瑢?”
“啊,是。”杨安说,“她把你另一个同学,就是把政法的那个陆微暖给推下楼梯,那天我不是上课去吗,正好路过,听她说你的名字,就跟着去处理那事儿了,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书包直接撂床上,再没动过。”
湛明婵问道:“白瑢接近过你的书包吗?”
杨安摇头,“这个就记不得了,书包背在身后,我又不怎么系拉锁,你也知道了,我当时就在办公室,你来之前就在,反正开始挺乱的,后来我的确站在她旁边,但是她好像一直在笑,然后就坐下了。”
湛明婵苦笑着看了看这个咧嘴的书包,“杨安,上周一我来的时候,咱寝室门没锁。”
杨安摘下了戴了一边的耳机,“上周一?我记不得了,我出门有锁门啊。”
她看吴双,吴双盘腿坐在床上道:“我好像是在虫子后面来的。”
杨安就说:“一会儿问问词韵和童盈?”
她话音刚落,隔壁的陈思过来串门,看到一屋子凝重,“怎么了?”
“虫子说我们寝上周一没锁门,她来的时候。”
陈思先咂舌,“上周一的事儿,这都一周了,怎么想起这茬儿了。”
然后她看了眼湛明婵不悦的脸色,就问,“丢东西了?”
“是。”湛明婵平静地说,陈思就正经起来,“刚发现丢了还是都找到了?”
“刚找到。”
杨安说:“还是从我书包里发现的。”
陈思就更加严肃了,湛明婵及时道:“肯定不是杨安拿的,上周二我用这东西就没找到,当时以为不小心塞到别的地方去了,后来事儿多脑子乱,一时半会没想起来,结果刚才杨安说从她包里发现了。”
吴双在一旁说:“是不是谁拿错了?以为是杨安的就给放回去了?”
湛明婵说:“杨安发现的时候,问过所有人了,没人说是自己拿错了放回去。”
杨安说:“是,都说不清楚。”
问题有点离奇。
“这东西我一直都放到抽屉里,上周二要用的时候发现没的,那之前,就周六,周日我不敢保证,不过周一我来的时候,咱屋的门的确没锁,当时童盈在水房洗衣服。”湛明婵说。
吴双就哼了一声,“是,我好几次都发现她跑到外面洗衣服,不锁门也没什么问题,洗个衣服出来进去的,谁耐烦开门关门啊,但问题是她洗衣服的时候经常把门给敞开了,从这走廊过去随便过去一个人都能看出咱屋没人,杨安你那电脑,你那钱包手机看得最清楚,这突然贼心一起,顺手一抄……哼哼……”
陈思道:“嗨,也别这么着,洗个衣服,谁顾忌那么多呢,楼底下还有大妈看着……”
她们一时半刻就都有点窘迫,杨安冷静道:“周六周日我能保证没外人进来,周一我就不知道了,总不会那么巧吧,就童盈出去洗衣服那会儿。”她犹豫道,“虫子,顺手牵羊也该牵电脑手机,谁会费时间走进去,开你那抽屉牵走一堆纸啊?”
湛明婵微微一笑,她无法和杨安她们解释这些纸的重要,她唯一懊悔的就是这个抽屉也该加把锁了。
住了两年,对寝室太信赖,上次的锁头坏了后就没再换上,否则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就说:“总之是我的东西不翼而飞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大家都很尴尬,杨安说:“我真记不清是谁碰过我这包了,我一个人上课的时候,课间出去,包就放椅子上,也没人偷,但是我对天发誓,我绝绝对对没拿过,也没拿错过你的东西。”
陈思就说:“也别弄得这么那什么……不可能是寝室里的人……”
她支支吾吾,“你们让我想一下啊,上周一下午的时候,我似乎是见过有人从你们寝室门口闪过去,走得挺快的,我当时不知道你们屋子没人。”
湛明婵调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那是去南方旅游的时候拍的,她也没有存入电脑,就放到手机里,“是她吗?”
陈思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我看到的是她的背影,女的,个子高,挺瘦的,她当时差不多是小跑着,往那边去了。”
杨安探过头来,“白瑢?”
湛明婵默默不语,杨安低声说:“你和她关系到底怎么样?”
“你看呢。”湛明婵轻声反问,“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怀疑她?”杨安问。
“她不是咱们学校的,怎么出现在咱们的寝室楼了?”湛明婵说,“我可没让她来,我也不知道她要来。”
杨安就说:“别闹误会。”
“我跟她之间没有任何误会。”湛明婵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这个事件。
白瑢到底想干什么呢?湛明婵思索着,她介入这一系列事件到底有多深?是受到宗堰的指使?还是无心?或是……她自己做主?
杨安重新戴上耳机,抬头说:“虫子,就算是她拿的,为什么又放回到我包里呢?”
湛明婵拆开包装点数,“没少。”她略微松口气,杨安说:“她到底要干吗?”
“游戏吧。”湛明婵这么认为,“她有点……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很孤独。”
杨安说:“她对你好像很特别,她提起你的名字的时候,眼神和声音都不一样。”
湛明婵沉默了一下,没再开口。
她拉好床帘开始研究目前的状况:
从整体上来看,事情很明确,巢穴在追杀鹦鹉妖雪衣女,而雪衣女为避免下黄泉,就和主人叶小柔调换身份,鸠占鹊巢。
奇就奇在,雪衣女用了什么法术?
禽族没有这么难解的法术,尤其是变化上的,那是水族所擅长,绝非禽族所喜好。
她也未曾在任何一本书上,读到过这么特殊的术法,雪衣女和叶小柔并非简单的灵魂对调,能够做到对调了灵魂,却让巢穴和自己都没能看出来,要么是用足够的法术在身体外层形成了薄薄的障,混淆了气场,要么就是在身体内部,魂魄上做了手脚,而且是极其精细的手脚。
如果是后者,事情就麻烦了。
湛明婵直起身子,她慢慢回忆着所接触过的各种法术,做手脚的法术很多,有一些,她自己都会,但都和发生在叶小柔身上的诡异差了点程度。
目前妖界大都喜欢使用变形的咒法来进行幻化,鲜少会用灵魂对调的术法,妖怪的幻化,道行浅的,掩盖不住妖气,道行深的能掩盖住,但同族总能看得出,而巢穴连白鹦鹉不再是雪衣女,而是叶小柔都看不出来了。
何况妖界涉足这方面的术法,无论如何,自己也该是能破解的,但是忙了一晚上,自己的法术在面对鹦鹉体内的叶小柔的时候,就好像是一把撬门的刀片,撬到一定程度,忽然就被卡住了,维持原有劲道就是不进不退,若是稍微用点力气,必定会弄出响声惊动主人家,使得计划全盘告吹,可这力气若是轻些,门锁也就开不开了。
那么鬼族的术法呢?它们则是干脆的直接附体,要么驱逐原有的魂魄,要么和原有的魂魄共享一具躯体,它们不存在灵魂对调——鬼族都没有了身体,如何对调?
神族?
湛明婵摇摇头,不需要考虑神族的因素,因为如果是神族,那么自己想也没用。
特殊的药草,法器……
都不会造成这样精妙的效果。
日头沉下去的时候,湛明婵听到吴双说:“对面宿舍楼外面那几只鸟,怎么还停在那里啊?”
湛明婵躺在帘子里,听着杨安和吴双议论着“那是什么鸟”的话题,一抹不安如同漩涡一样卷着她,她想,自己也许要面对一个不容忽视的可能性,虽然她是多么不希望这个可能性是最后的答案。
湛家术法“塑灵”的准确精细,若是结合宗家术法“剥灵”的诡谲平静……
将是天衣无缝的灵魂对调术。
如果这次又是这个样子……
那么从雪衣女,到消失的傀儡纸,就是一个新的套子,套在她的脖子上,慢慢收紧。
湛明婵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起隋炀帝的话:
好头颅,谁来斩之?
谁来呢?
一心一意想取我的命的……亲人啊……
第二天的课要点名,湛明婵想了很久,决定把正牌叶小柔带到教室去,她躲着众人往箱子里塞好切成小块的水果还有一些米饭,那白鹦鹉不甘心地瞅着她,对食物不理不睬,倒也聪明地不去叫唤。
阖上盖子后走入教学楼。
上课的时候,她计划着下午带叶小柔到紫竹院,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她重开一次法阵,通过昨天晚上对塑灵和剥灵的研究,湛明婵目前已有了九成把握,雪衣女对叶小柔用的术,大体就是湛宗这两种术的完美结合——将妖与人的魂魄剥离出来,首先进行完整的魂的对调,然后再把魄进行一下分割,将绝大部分的魄进行如同魂一样的对调,让同质的魂魄进行融合,但还留下了一丁点的魄,这剩下的一少部分——非常少的一部分,几乎只有薄薄的一层的魄,才是术法的关键:
将属于叶小柔的那层,套到了雪衣女的魂魄上,属于雪衣女的,则套上了叶小柔的魂魄,再进行稳定,以免错位,并辅助一点法力来保证这薄薄的一层魄,足以掩盖住底下那层异质的魂魄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力量。
简单而言,就是雪衣女的魂魄进入到叶小柔的躯体,但是这份魂魄的最外层,还套了一层叶小柔的魄,魄主力量,所以在巢穴,包括湛明婵看来,假冒叶小柔所散发出来的,依然是叶小柔的力量,自然就没能穿透这层伪装,看到掩盖在下面的真实的魂魄。
叶小柔的情况也是如此,所以巢穴的苍冷当时看了半天,看到的还是包裹在叶小柔那被塞入鹦鹉躯体的魂魄外面,罩着的雪衣女的魄,人类看外貌,鬼族嗅气息,而妖族,大都凭借力量来进行识别,故而苍冷认定了笼子里的白鹦鹉,是雪衣女无错。
除非把笼在外面的那层魄弄走,才能让下面真实的魂魄露出来,是甄别也好,是换回来也罢,这一步是必须要进行的。
但这一步太难了……
湛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