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步太难了……
湛明婵晃动着红笔,无心听课。
这种结合的情况,就如同用胶水把纸粘上墙壁,刚粘上去的时候,还来得及取下来进行调整,若过一段时间,胶水也干了,再想把纸弄下墙,就没那么容易了,要么就是纸被撕烂,要么就是墙皮被撕掉。
魂魄不是纸和墙,不能说烂就烂,烂了,这人,这妖,也就玩完了。
她写了几个咒文,又都给划掉,这些咒文的力量要么就太霸道,要么就如挠痒痒,总之不适用。
即便找出了方法,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叶小柔会配合自己施法,乖乖地躺着不动,不反抗不胡闹,但是那个冒牌货,会配合吗?
还有外面那些步步紧跟的玄鹰杀手,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玄鹰族一旦下定决心,不容改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是处理不好,它们很可能把真假两个叶小柔都给干掉,以图万无一失,而自己必定出手阻拦,虽然有了合理的借口,自己也不一定打不过对方,但湛家和巢穴动了手,却也就成了不争的事实,在这个事实面前,若还维持着双方友好关系,恐怕没那么容易了,最低限度,一道裂痕已划下了。
还有更麻烦的……
湛家和巢穴的友好关系很重要,若是在自己手上毁掉……
二表叔那边,更有借口质疑自己的掌门资格了。
下课铃响起,湛明婵原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看看站在窗外树干上,一动不动继续装雕像的几只玄鹰杀手,再看看放在脚底下的手提箱,湛明婵还未露出苦笑,杨安就推了推她,“那女孩找你的吧?”
湛明婵抬头看,门口站着叶小柔,或者说,是雪衣女。
她有意无意地展开双臂,似是惊喜地拥抱,但更像翩跹的鸟儿,她笑看湛明婵,许久,那目光都没流走。
湛明婵提起手提箱走出教室,“有事?”
雪衣女看着那只手提箱,突然露出了一种疑惑的表情,“你的手提箱?”
“你有事吗?”
“这是你的……”雪衣女说了一半,又没再说下去,只道,“怎么?寸步不离啊?你待她可真好,可我在她身边待了几日,却从未听她说你多少的好话,倒是多有不满呢。”
她讽刺。
手提箱里就有了不安的动静,湛明婵只说:“有事?”
雪衣女控制着叶小柔的嘴角,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羞涩的笑容,她遥遥地望向教室的窗外,“它们跟地可真紧,对吗?”
湛明婵第三次问:“有事?”
“还剩一天。”雪衣女说,“你找到方法了吗?”
“我找到你的靠山了。”
雪衣女说:“如果你能破解,你是否就会把我交给它们?”
“你是禽族的,我不干涉贵族的内务。”
“不公平。”雪衣女道,“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你怎么能这样判了我的死罪?”
“我没有判你的权力。”湛明婵说,“你们内部解决吧。”
“湛掌门,”雪衣女软声道,“可帮帮我好吗?”
“你要什么?”
“我想为人。”
“雪衣女,你是妖,是鹦鹉之身,你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份。”湛明婵说。
雪衣女道:“我想当人,我的族内,等级森严,规则苛刻,我被限制在最底层,终日苟活。而我喜欢人类的生活,你看,这几日,有人类的父母爱我,人类的朋友帮我,还有人类的老师,也很慈祥,这个女孩子的身边,都是呵护她的人,她可真幸福,一点苦都没吃过,顺顺利利,闲下来,再玩弄一下我们这种鸟儿,被叫做什么呢?宠物?”
湛明婵说:“所以你逃了?”
雪衣女笑道:“我很胆小的,不会为了这种渴望而叛族,我得罪了鹰族的王子,因为它试图强行占有我。”
说到这里,雪衣女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那是叶小柔的脸蛋不会出现的一种残忍,“我废了它,以后它纵有娇妻美眷数万,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湛明婵叹息,“怪不得它们会千里追杀却躲躲闪闪的,你确是惹了大麻烦,但也不该让别人当替死鬼,我早与你说过,叶家人都是好人。”
“不是说一个‘好人’,就可躲避这世间的纷纷扰扰。”雪衣女道。
湛明婵黯然。
“你说的是,可偏偏你挑选的好人,是我的朋友。”
雪衣女说:“你还是要把我交给它们?”
湛明婵不语。
她不能让叶小柔当替死鬼。
她也不能搞坏和巢穴的关系。
自己的儿子被废了,任谁都会雷霆大怒吧?
何况是呼风唤雨的禽族之王。
我能阻止人家内部这种事儿吗?
雪衣女突然举起胳膊,右手腕上一道不褪的青痕平直——那是湛明婵借着握手之机,埋下的克制妖术的软针,它能保证雪衣女施展不出妖法,以此来确保叶家人的安全。
她说:“你如此冷漠自私,你会后悔的。”
第九章 无心反抗
几个女孩子经过,“叶小柔!”
雪衣女便恢复了柔软的表情,应了一声,又熟练地说着:“啊呀,你们都下课了,我也没课了,我们去买衣服好不好?”
女孩子们就热情洋溢地簇拥着雪衣女,她们兴奋地聊天,这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愉悦,所以湛明婵感受到手提箱里猛烈的撞击,并且听到了鹦鹉尖锐的叫声,模模糊糊分不清说了什么,但总是悲愤无错。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到了这只手提箱上,她们怪异地看着湛明婵,有人偷偷说:“那里面有东西吧?”
“活的?”
雪衣女安然地站在纷纷议论中,似笑非笑。
若不是亲眼所见,湛明婵真的不相信,熟悉的叶小柔的面孔,也能露出和白瑢一样令人愤怒地想抽一巴掌的表情,但是手提箱摇晃地太剧烈了,她能理解里面的正派叶小柔,缩在狭小的空间,不言不语,再看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被鸠占鹊巢,是何等愤怒,只是发泄不是这个时候,她就在门口对着杨安喊了一句“帮我带走书包”,无视了上课的铃声和进门的教授,匆匆跑下楼梯,跑出教学楼,然后感觉到那些锐利的眸光,随着自己的奔跑而转移,穷追不舍,紧紧跟踪。
湛明婵来到草坪上,确定四处无人,才小心地拉开一道缝隙,“别闹,小柔,我会有办法的,不要被她激怒,她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她心虚了,你听不出来吗?”
她硬着头皮安慰,看着鹦鹉闹够了,最终瘫到一个角落,将头颅埋入羽毛。
她心中无数。
如果真的又是一起两家联合要除掉自己的阴谋,她如何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套子等待自己?
握住手机,这件事情还是得和父兄们说一下,尽管自己不愿意和父亲还有大哥联系,尽管有时候连哥哥都不想看到,尽管自己希望逃得远远的。
但又被紧紧系在一起,和家人,她不可以逃。
因为那是家人,是你不喜欢不认同,也永远无法离弃的。
“婵婵?”
抬头,是陆微暖,正背着画板,“你下课了?”
湛明婵嗯了一下,陆微暖说:“一会儿还有课吗?”
“没了。”
“能陪我……”陆微暖小声说,“出去走走吗?”
湛明婵应了,反正她也不想在学校呆着,就陪着陆微暖去了紫竹院,小姑娘是想写生,坐在了湖边,湖心游船不多,毕竟是工作日,树和草都未绿透,这里倒不多见花,就是竹子的清香诱人。
天也热了,坐一会儿就口干,陆微暖便慷慨解囊,买了各种饮料,灌得多了些,湛明婵就觉得小腹不适,她起身握住手提箱,又松开:
要去的是卫生间,没有保险的地方放置这个手提箱。
松开又握住,她抬头看了看停在杨柳上的玄鹰杀手,依然不动如山。
陆微暖先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喝点水就容易去CC。”
湛明婵尴尬地笑了笑,陆微暖就催她快去快回,“我帮你看东西。”
湛明婵还是笑了笑,她捏紧了箱子,站着没动。
陆微暖本是唇角弯弯,现在就平了起来。
“很贵重是吗?”她低声说。
“算是吧。”
“我不会动的。”
湛明婵微笑不语。
陆微暖看着她,也就不吭声了,画笔一斜,拉出一条粗糙的横线,陆微暖抓起橡皮膏狠狠擦着,侧着看,小姑娘的脸蛋绷得死紧。
湛明婵叹息,“帮我看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她快速走入卫生间,快速解决问题,又慢慢地洗干净手,再烘干了,然后舒服地踏出卫生间的门,身侧竹林掩住了外面的小路,窈窕的美女正匆匆走过,湛明婵踱了几步,突然停住了。
余光有一种感觉,刚才从竹林外走过的人影,很像白瑢。
她奔向湖边,法杖握在手中。
座椅上已经没了人,画板裂成两半,陆微暖的身体横在湖边小路上,脑袋浸没在水中,这个时间段,这个地点,根本没人。
“暖暖!”湛明婵觉得脑子轰然炸开,她匆忙将陆微暖从水里拽出来,探了下鼻息,松了口气,按摩了几下,陆微暖咳嗽一声,满是水珠子的睫毛动了动,就醒转过来,“婵……”
“怎么回事?”湛明婵轻拍陆微暖的后背,陆微暖又干干地咳嗽几下,“有人打我……”她擦着脸上的水,“夺过我的画板就给了我一下,太快了,我没看清……”
湛明婵扫视四周,手提箱不见了。
抬头,已看不到玄鹰杀手。
“糟了。”她跳起来,“暖暖,我有急事,对不住……”
“你快去追吧,那人把你的箱子抢走了。” 陆微暖懂事地说,“我没事,我自己去医院。”
她额头还流着血。
湛明婵心中愧疚:我还真是什么都保护不了啊。
罗盘针开启,她掐了追踪的诀,在公园里左绕右绕,终于感觉到障的力量,法杖一出,障口便生生裂开了缝隙,她赶在自动修复前闪了进去,刚好看到一个身着白衣,血迹斑斑的美女被固定在杨柳上,发丝散乱,已不知是清醒着还是昏迷,苍冷站在一边,其它几只玄鹰按照阵型排在四周,独有一只玄鹰低空徘徊几圈,尖利一声后扑向了那美女。
绿光闪过,法杖击中那玄鹰后自动弹回到湛明婵手中,她踩准了步子,闪过外围的玄鹰,直接挡在了白衣美女面前,手指切过美女的喉咙,还有脉。
心里一宽,苍冷就切了过来,湛明婵反应奇快,手诀又捏的熟练,结界一起,硬生生将这位玄鹰杀手的头头拦在了外面,同时眼光瞥过扣住美女手腕的那几道光束,左手夹着一条蓝符擦着过去,那光束就乖乖一灭,美女软软地落到了地上,头发从脸上散下,一张美丽而陌生的面孔。
这应该是雪衣女的模样,但里面的魂和大部分的魄,统统是叶小柔的。
“苍冷,你毁了我们的约定。”湛明婵冷冷道。
苍冷说:“是你先毁约的,我们都看到一个女人拿走了这只箱子,你是想偷偷转移吗?”
湛明婵说:“所以你们就围攻过去,抢走了箱子?”
“难道还让你把它挪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吗?”
“那不是我派去的人,那个女人恐怕也是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是我们共同调查的对象!”湛明婵说。
苍冷说:“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他指着地上的雪衣女,“这分明就是雪衣女,湛掌门,请让开吧!”
湛明婵不再看苍冷,她的目光对向了刚刚被她的法杖击中的那只玄鹰,此时依然维持着鹰身,但已落在地上喘息,左边的翅膀耷拉着,地上散落几根羽毛,犹如羽箭。
“我想和您直接对话,玄鹰族的王子。”湛明婵对这只玄鹰说。
苍冷吃了一惊,湛明婵微微一笑,“你上次给我承诺的时候,目光看向了它,我就想,它的地位高于你,而刚才执行死刑的,也是它,若非有深仇大恨……大概是什么事情,我已经知晓了。”
苍冷双手一直,湛明婵冷道:“巢穴的私事,无论好坏,湛家都不会私议,更不会乱传,若还是想杀我灭口,那么我们双方的关系,就真的要好好考虑了。”
我的确不想和你们把关系搞砸,但是你们就想和我们搞砸关系吗?
苍冷还要再说,落在地上的玄鹰开口了,“退下。”
玄鹰翅膀一扬,云雾腾起后,走出一位年轻男子,面容清俊但棱角生硬,尤其是唇线,好像铅笔沿着直尺,在硬纸板上画出。
“湛掌门。”他咬字生硬,“请理解我迫切的,想要洗刷耻辱的心情。”
他伸了伸左臂,袖子上一道猩红——那是方才让湛明婵一记法杖给打的。
湛明婵说:“我理解您,但我再说一遍,这个女子,的确不是雪衣女,雪衣女和人类女孩叶小柔进行了魂魄对调,但是它用了很古怪的术法,在属于自己的魂魄外,又裹上了一层人类女孩叶小柔的魄,以此来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和力量,使得我们都没有认出,而地上的这个女子,只是被生套上了一层雪衣女的魄罢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多法力高深的玄鹰,连只鹦鹉妖都能看错?”玄鹰王子眯了眯眼,“或者是说,连我们都使用不出的术法,一只小小的鹦鹉妖就能
湛明婵说:“雪衣女恐怕有后台。”
“谁?”
湛明婵动摇了刹那,“这一点……因为我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我不能轻易说出。”
“如果湛掌门无法说出实话,那么我们也只好选择,失去对您的信任了。”
湛明婵叹息:
说什么?我怀疑是我们家想篡我位置的亲戚,联合了我家的对头宗家,利用了雪衣女,来算计我?
那么玄鹰成什么了?被人利用当炮灰的对象?
而且还是湛家人。
这该死的血缘和名分啊。
“它只是一个小小的鹦鹉妖,难道偌大天空,连一只小鹦鹉的三日之期,都容不下,等不起了吗?”湛明婵说。
玄鹰王子说:“是,又如何?”
湛明婵举起了法杖,她充分理解雪衣女废了这家伙的心了。
高高在上的玄鹰族的王子啊。
“湛掌门,您击伤了我。”这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