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雪盲的感觉,她就读一会儿停一会儿,心乱,惹得脑子愈发沉重,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让太阳给烤得发烧了。
莫茵的死因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警方也认为她是被人绑架了,不吃不喝加上受惊,使得身体超过负荷而崩溃——如果是一个心理素质好的人,即便七天七夜,都有可能生存下来,显然莫茵不是那样的人,在突如其来的恐惧面前,这个和白瑢一样明媚而不受喜欢的少女,过早地向痛苦挥舞了白旗,所以她死掉了,生理上也许还能撑住,但心理的崩坏加速了她的衰亡。
那么是谁绑架了她呢?目的为何?她失踪的几天,又被关押在哪里呢?
案卷上也弄不清这些问题,警方调查了莫茵那复杂的人际关系网,她那成打的男友名单,列满了一张纸,甚至连小学都未放过,可见警方也是下足了功夫的,目前这些人还应该在关注审查中,格外圈出的那几个名字,是近几天和莫茵交往过的。
莫茵失踪当天的人际交流,有几个同班同学做出了证词,湛明婵也看到了周佳所反映的情况,基本大同小异:
她和一个高中老同学见面去了,是一个很漂亮的外校女孩。
不,她没有说那个人是谁。
以前从未听她提起老同学,除了她的各种前男友。
她好像和傅玫是高中同学吧,我记得档案里她们是同一所学校的。
案卷里有一张毕业照的彩色复印件,湛明婵看到了白瑢,莫茵和傅玫,她们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对着镜头笑得美丽。
但是案卷里没有圈定白瑢,这也不稀奇,除了自己,学校里大概没有人认识白瑢,至少会被警方问到的这些外院的人,是不认识白瑢的,而白瑢来校找莫茵的时候,虽然会被人看到,但不一定能记住相貌。
也没有傅玫的证词。
这里所有证词所签署的时间都是昨天下午,而傅玫在昨天中午,接了一条短信,就离开了。
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再过一会儿,就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如果确定自昨天中午后,没人能和傅玫联系上,那么都可以去报人口失踪了。
湛明婵又翻了几页,剩下的内容并不特别,她看了看现场遗留下的物品,其中有手机一部,而警方标注了,手机里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一点让湛明婵很疑惑,莫茵没有被捆绑的迹象,案卷上也证实其生前四肢是自由的,那么除非手机被凶手拿走,否则断不会不使用这通讯工具来求助,但若是手机已被拿走,又为何抛尸的时候给放了回来呢?
删除对凶手不利的短信和通讯记录?
那也看不出有什么必须的理由,要把手机放回来。
案卷里还附了几张不同方位的手机照片,湛明婵便好奇地仔细研究了一下。
她的目光最终凝在了那张正面照上,莫茵那台手机的屏幕一角,粘着一小片银色贴纸。
女孩子们都会打扮一下自己的手机,彩色贴纸,叮当响的挂链是必不可少的,莫茵的手机更是花花绿绿,屏幕四周都被装饰得群魔乱舞,那张贴纸也就犹如万花丛中最不起眼的一枚,安静地作为陪衬粘在那里。
圆圈内有一个倒三角形,倒三角形内又含着一个圆圈。
只有玄术世家才了解这个图案的含义。
它是宗家的标志。
湛明婵打开白瑢的手机,电话簿是空的,通讯记录是空的,收件箱是空的,草稿箱是空的,模板是空的,文档是空的……
只有发件箱,还留了三条短信,张扬地摆在那里,恨不得别人看不到:
莫茵死了,我很难过,出来陪陪我吧。
我就在你们学校西侧林子里。
毕竟我们三个曾经是朋友。
时间都是昨天中午。
湛明婵手脚麻利地拨通了周佳的电话,“嘎嘎,把傅玫的号给我发一下,对,我有急用,拜托了真的很急,好嘎嘎别闹了,傅玫那里可能有辐射镜子!对,你别管她是怎么搞到的,赶快点,要不然出了人命会赖你的!”
二十秒后就收到用短信传过来的傅玫的手机号码——周佳虽然效率不低,但也没这么高过——这让湛明婵对自己恫吓的能力还是比较满意的,和发件箱里的号对照了一下。
完全一致。
昨天中午,给傅玫发短信的人,是白瑢。
傅玫离开食堂急着去见的人,也是白瑢。
湛明婵想起了冥濛雨那篇最新的博文,她打了个哆嗦。
有点发软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她本在考虑是否要立刻通知家里人,派出傀儡找到傅玫,还是说先联系上白瑢,确定她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她拿出手机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湛明婵本来是不接陌生电话的,但是鉴于目前的复杂情况,她按下了“接听”,刚放到耳边就被一阵子喧哗给弄得头大,她大声地“喂”了好久,才勉强从破碎的信号中分辨出对方的声音:
“湛明婵,求求你来帮帮我吧。”
“康昭?”她惊讶,“你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第九章 挪移
湛明婵坐在KFC里,看着对面这个憔悴潦倒的男人,短短几天未见,他已变得像一个沿街乞讨的丐帮弟子了。
可乐喝了好几杯,大口啃着鸡翅——是湛明婵付的钱,因为这男子已经身无分文了。
“有人在追杀我,现在宿舍不能回,家就更不能回了,不能连累别人。”他这么说着。
谜底在康昭身上。
“谁在追杀你?”
“不知道……”康昭抖着嘴缝说,“真不知道……”
“康昭,谁让你来接近我的?”湛明婵问他。
康昭握紧了可乐杯,目光下落,棕黑的液体渗出。
“我和你直说了,咱俩从来就没对上眼过,高三那年,你从我身后调走,一半是为了追高晚晨,另一半是觉得我沉默寡言行为举止诡异而让你受不了对吧?这些闲言碎语我全都知道的,你不可能看上我,我也不会看上你,我们顶多是朋友。”
“湛明婵……”
“你不负责赞助联谊,你正在忙着交换生的事情,下半年你就要出国了,康昭,你这个时候突然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湛明婵……”
“谁要你接近我的?”湛明婵一字一句道。
康昭扯过纸巾拼命抹脸,他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不吭气。
“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湛明婵缓下了口气。
“因为……因为我……我……确定那对你大概不利……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康昭艰难地说。
“为什么这样说?”
康昭扯着纸巾,抹了抹油腻的嘴唇,“因为他们要我把那个礼品盒交给你,还希望你当场打开。”
“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也问过,但他们不说。”
“他们是谁?”
“不认识,不认识……就是他们,要我想办法接近你……”康昭摇头道。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你?”
康昭低垂下头,“……我不敢不听他们的。”
“原因?”
“我的把柄……捏在对方手里,求你了,别问了,总之那个把柄传出去,我就毁了,交换生奖学金全都泡汤,我可能会被记过处分,如果学校要杀一儆百,我恐怕会被劝退。”
康昭通红了眼眶,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好像一个软弱无能,只好哇哇大哭的婴儿般,他双手合十,哀求地看向湛明婵,“我求你了。”
湛明婵慢慢顺下睫毛,她的目光胶着在餐桌上被阳光圈出来的圆环上,那金色圆环耀眼到把她的视线弄得迷乱,不知怎的竟在光环中看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当时他们这堆文科生正在奋力向理科毕业会考进军,于是有了周末补习,散了上午的课后,她就经常会和邻座的几个同学们——有女生也有男生,当然有周佳和康昭,他们就说说笑笑,走过满是饰品店,书店,小吃店的胡同,来到KFC,合坐到一起,热热闹闹,肆无忌惮地放着狠话厥词,互相比赛着,谁能把牛给吹到天上去,那时候的康昭并不高调,但举手投足间自信满满,意气风发,那时候他的五官,总是咄咄逼人的扩张。
她不明白,自己刚大二,好吧,就算三个月后就大三了,但是也不算太老,为什么总是喜欢回忆并且为不复返的时光悲哀呢?这实在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情。
也许是过度透支了情绪,所以衰老就提前到来。
“好,我明白了,你放心吧。”她轻声说,“但是我想知道,对方有几个人?听到什么和身份有关的线索了吗?”
康昭摇头,“一共有四个,他们戴着面具,衣服普通而且穿得一致,嗓音似乎是故意压低了……除了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康昭说:“我在夜店认识的一个女的,很辣,就是她把我弄进去的,她和我搭讪,说她叫孙远莎,我想这肯定是个假名吧……我和她认识了,然后就瞎混,混着混着,不知道怎么的,我就上套了。”
“只是因为你认识我?”湛明婵问。
“这我不太清楚,他们只要求我把那个盒子给你,最好看着你打开,当场打开。”
湛明婵说:“你自己没看过?”
“不让我看,说是看了就……我就毁了,我不敢动,他们怎么给我的,我就怎么递给你,结果被你那个初中同学给抢走了,我吓坏了,因为他们说过事儿要是办砸了,我连命都不要想保住。”康昭沙哑着嗓音,“我离开你们学校后,试着联系他们,我有一个联系的号码,但对方冷笑了一下就关机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当时就慌了,直接跑了。”
“给我号。”湛明婵说。
她拨了过去,已经是空号了。
“你怎么知道对方在追杀你?”
“他们威胁过的。”康昭又喝了一大口可乐,“真的,他们很可怕。”
湛明婵说:“如果有可能,你还会认出那个女人吗?”
康昭的目光很专注,在惶恐中终于露出了一点恶毒。
“只要她还敢用那张脸出现在我面前,那么,化成灰,我也认识。”
说完这句话,他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滑落的手臂连带着鸡块汉堡,薯条可乐,畅快地在咣当声中洒到地上,湛明婵一步上前撑起了他的后背,右手卡在他脉上,几乎摸不到了。
“康昭。”她叫了一下,康昭的眼珠开始翻白,张张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只有手在颤,他的人中下,一鼓一鼓,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出来,湛明婵回头向冲过来的服务员们喊了一句“医院”,再回头就看到康昭的人中整个都化作暗黑,开始向整张脸扩散,犹如被墨汁浸透,一股腐烂味道从皮肉上冒出,他的耳垂和鼻尖随即有黄色的脓水滴落,一条白嫩的蛆虫突破了额头的骨盖,探出了半个身子,翻白的眼球化作诡谲的青。
湛明婵的手指紧了紧,她竭尽全力撑起了康昭的身体,“帮我扶他到卫生间,快。”
KFC的服务员们手忙脚乱地将康昭抬到被清空的洗手间,湛明婵的手指头已经摸不到康昭的脉了,她一下狠心,旋身将所有猝不及防的服务员都推了出去,反手将门关上,立刻按下了隔绝空间的符文——在外面有人撞门的时候,这个撑不住多久,她必须快——无论有没有摄像头,都必须执行到底。
空间挪移,她试验过,但效果不是很好,近距离都控制不好,远距离更是难说,湛明婵打完最后一个手诀的时候,一把揪住了康昭,整个身体开始失重,她想:
我只有三成把握。
这个念头闪过大脑,眼前就先是一片花白,而后就犹如坐在火车上通过了黝黑的隧道,耳边隆隆不知是风声还是水声。湛明婵带着康昭尽了所有的力气来控制方向,因为只要偏移,就会被卷入其它的时空。
当身体沉重的时候,她看到一线光明终于在眼前出现,这便是终点,她勒紧了康昭,对准那光环奋力将身子荡过去,刚动了一下就犹如撞到一面墙上般,她甚至来不及去震惊一下,身子就横着被甩了出去,肺腑间一阵疼痛,整个人开始向不同的方向撕裂——这一过程并不疼,但身躯在分离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而可怖,她手腕一软几乎要摔下康昭,咬紧牙关又勾住了他的衣襟,湛明婵试图找回对身体的控制,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轨道,撞入了错乱的时空夹缝中,不同的平行空间夹磨着身躯,试图撕裂的其实并非身体,而是内宿的魂魄,再耽搁一下,魂魄就会化作碎片,永远纷飞在不同的空间。
那是连轮回的机会都再也没有的深渊。
湛明婵感到恐惧,刚才出口处那一堵墙,分明是一道强劲的结界,它横亘在那里,撞开了一切想通过不明渠道闯入的来客,如果是神,基本都能稳住身子,但湛明婵修为虽深,却依然是血肉之躯,人类极限的极限,她跨不过去,不同的时空此时就犹如见了血的蛭,呼啸着扑了过来,徘徊在她的身边,都热情地要引着她过去,但这份热情哪里还承受得起?
身子又是一歪,她至少卡在了五个空间的夹角处,康昭虽还在她手上,但这等折磨,恐怕也来不及了,何况她自身难保,她出乎本能地想上空伸了只手,再无力地挥了一下。
她的这只手,就被一手淡淡的凉给裹住了。
一股子强劲的力量不容置疑地将她从混乱的时空中卷了出来,双脚落到地面的同时,湛明婵的脸也正正地贴上浸满叶子香的衣料,大概是因为夏天衣衫都单薄,所以她很容易就感到衣料下那温暖的胸膛和加速的心跳。
她想:心跳加速的该是我啊,因为我刚从生死边缘转了个圈。
对于你而言,也就是伸下胳膊而已的简单。
可为什么那里砰砰直响,这种跳动,就好像我大一那年,丢了钱包,正痛苦再也无法相见之时,又堪堪从好心人手中失而复得的那种庆幸和喜悦呢?
湛明婵一点点抬起头来,身子向后靠了靠,离开了无涯的怀抱。
“救救康昭。”
她说。
无涯看了她一眼,青袖一卷,康昭已经发黑发臭的身躯便浮了起来。
湛明婵缓和了一下呼吸,“是化尸咒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