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惠通红了脸颊,“表姐,求你了。”
“做了事情就要承担,明惠。”湛明婵道,“你跳下海了,想不弄湿衣服就出海吗?那些湿了衣服的人,情愿吗?这些人甚至包括我,你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却不付出代价?明惠,你应该很聪明的。”
“……我知道,你保护了我,如果不是你在你父亲面前为我说话……”
“当着我的面,你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湛明婵笑了笑,“我在背后怎么做,不该是你知道的。谁告诉你的?我和我父亲的谈话应该是秘密的,我父亲最多和我大哥说,但他们都不会外传。”
湛明惠握紧了桌沿,她急切地探出半个身子,“掌门……”
“我不想听,因为我不会利用你的言语,但我父亲懂得如何做,我还是得做个孝顺女儿才好。”湛明婵说,“主宅的地址,你该清楚了,以前没去过,上次惩罚四表姑的时候,你总是到场的,如果还想不起来,我可以帮你想想,如果你担心不能活着走到的话,只要你开口,我会立刻联系我父亲,他会派傀儡护送你过去,这期间,我会在你身边陪你。”
湛明惠伸出三根指头去擦眼睛,擦出一行泪水。
“我什么都不想说,因为说了,我就会继续陷在泥沼中,永远都出不来。而我却还希望掌门能够庇护我的父母,您可以放弃我,但我父母什么都不知道。”
湛明惠顺着桌角跪了下去,“我知道这样很无耻。”
“你现在这样很难看。”湛明婵低声道,“这里偏僻归偏僻,你这么大动作人家也都看得到,天地君亲师,我不算你的什么人,一个掌门也不至于要你如此,起来。”
湛明惠执着道:“您如果不答应……”
湛明婵抓过手提包准备走人,身子扭了一半却看到陆微暖刚好探头探脑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也许她俩是真的有缘,那么多人的目光都扫不到这个灯光最暗,还有盆景挡着的位置,但陆微暖那对张不开的眼睛就凝在了这个方向,而后她认出了湛明婵,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婵婵。”她笑着小跑过来,“婵婵,我好久没见你了,真的很想你。”
湛明婵手上使劲,湛明惠抓着桌子腿不肯起来。
陆微暖愣了,“……这是……”
湛明婵说:“我们在排练,这是我同学,演得太投入了。”
她轻轻碰了碰湛明惠,“快起来吧,先不排了,都来人了。”
湛明惠抬头看了陆微暖一眼,“你是……”
“我朋友。”湛明婵只是这样介绍,陆微暖就微笑,“谢谢你还这样认为。”
她踮起脚,很小声地对湛明婵说,湛明婵装作没听见。
湛明惠慢慢地爬起身来,湛明婵和陆微暖寒暄了几句,陆微暖便说:“哎,要不这样吧,婵婵你既然在这儿吃过了,再陪我吃就不好了,干脆我带你去吃西边新开的露天大排档好不好?那里有主食也有小吃,还有卖冰品甜食的,新开的据说很好很好,我和我们同学吃过,还想着哪天和你一起去呢,我们正好聊聊天。”
湛明婵扫了湛明惠一眼,见对方还在抹眼泪,便道:“我还有事,你打算如何?”
湛明惠抬头道:“你们要一起去吃饭吗?”
湛明婵轻轻点头,她觉得自己是该和陆微暖好好谈谈了,至于湛明惠,如果她愿意合作,那么自己会直接把她转交给父亲;如果她还是想打着“自私有理”的牌子希望什么都不付出就得到庇护,那么湛明婵也不打算继续利诱或者恫吓,她想不出二表叔湛修则有什么理由要灭了湛明惠一家,相反,留着湛明惠就是留着一头替罪羔羊,早晚用得上。
也许湛明惠鲁莽地认为这是湛修则要卸磨杀驴的表现,但湛明婵对此判断保留看法,同样要保留看法的,就是湛明惠直接找她求救这件事情,本身就诡异无比。
目前,湛明惠还不需要她保护。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湛明婵淡淡道。
“能给我……你的手机号……”
湛明婵说:“我有你的号。”
“如果我想联系你……”湛明惠委婉地停住,“或许我改变主意……”
湛明婵接过湛明惠的手机,将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我一向静音,有事发短信,电话一般不接。”
她嘱咐了一下,便和陆微暖一起去了大排档,实际上她什么都没吃,只是看着陆微暖,这小姑娘似乎也没有吃饭的意思,先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后又陷入沉默,再随便往嘴里放了点食物,又脸红地叹气。
湛明婵被她弄得很闹心,遂先发制人道:“怎么了?”
陆微暖说:“……没什么啊,哎,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她将烤串给湛明婵推过去,湛明婵压根就没有食欲——她本就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也因此胃总是不好,当然她不会在乎这些。
“到底有什么事情?”她淡淡问道。
陆微暖放下筷子,欲言又止,“算了,还是不说了。”
湛明婵压着性子诱导了几句,陆微暖就哼哼唧唧道:“我告诉你,那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这小姑娘小小声地说:“婵婵,你说一个女子的幸福是什么?”
湛明婵想了想,“作为一个女人是吗?”
陆微暖使劲点头。
“喜欢的工作,一两个知己好友,美满的爱情,父母健康,还有小孩。”
陆微暖继续点头,但却说:“太大了,再小一点啊。”
湛明婵说:“你总不能让我说和喜欢的男人亲吻吧?”
她这么笑着,有点脸红,心里很得意,突然想起这是在陆微暖面前,于是更加高兴起来,内心深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陆微暖顷刻间成为匍伏的奴婢,而令她脸红自责的是,自己想到这个角色设定,竟然还很得意,似乎当了一回上帝。
然而陆微暖却很使劲地点了头,“就是这个样子啊,就是这种小事才能让幸福的感觉更加明显啊,大概是浓缩的味道吧。”
湛明婵心中蓦然腾起了一股不安,“暖暖,你的意思是……?”
陆微暖就摆弄着筷子不好意思道:“啊呀,啊呀,其实……其实我就是经历了……浓缩的幸福啊……”
湛明婵轻声问:“和谁?”
陆微暖更加脸红了,“不要问了……你知道啊……真是的,你都知道啊……”
“无涯?”
陆微暖就哎呦了一下,“嗯……”
她腼腆地笑着,肯定了。
第三章 拐角的吻
湛明婵连着三个晚上都没睡好,她没有回宿舍睡,而是躲在了自己的小公寓里,但更加失眠。
去质问他!
这是她混乱之后的第一个清晰的念头。
随即被打消。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敢问,不愿问。
于是大脑继续混乱,胃里总是涨涨的,感觉有一团苍蝇堵在那里,又好像一股子的浊气,只有不停地深呼吸才能释放出一小部分,但很快就又被填满。
湛明婵便开着灯望着天花板,她想,如果极端的黑暗无法让她入睡,那么在明亮下也许可以昏沉过去。
只是瞪着眼睛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白瑢来敲门了。
“我睡不着。”白瑢披着睡衣站在楼梯间,“明婵,让我到你这里来好吗?”
湛明婵让开了一条道,白瑢犹如小鹿般闪了进来,然后说:“我们挤到一张床上好吗?”
湛明婵说:“我不习惯让别人上我的床,你去大屋吧。”
白瑢说:“为什么你睡不着呢?你屋子里的灯,亮了三宿,你的灯不关,我也睡不着。”
湛明婵沉默,白瑢说:“哎,我挨了你姑姑一刀子呢,而且我没有把这个责任给追究到法律上去,你知道的明婵,如果我真的搬出了法律,你们家也得煞费苦心一番呢。”
她又明媚地笑道:“宗堰也很不高兴呢,关键就是他生气了啊,现在才过去几个月呢?这种事情,二十年内应该都可以诉讼的吧?”
湛明婵淡淡道:“宗堰不会搬出法律的,搬出来,对于湛家,宗家,也没有太多意义。”
白瑢说:“但是客观上,总是我帮了忙吧。”
湛明婵径自走入自己的房间,她的单人床——结实的木头板子上放着柔软的床垫,她把床垫子挪到了地上,又在木头板子上垫上床褥,对白瑢道:“你自己选吧,反正我睡哪里都一样。”
白瑢就坐到了地上的床垫子上,“垫子软一点,摇摇晃晃,忐忑不安,我来睡这里吧。”
湛明婵躺回到床板上,硬邦邦的感觉,的确很可靠。
白瑢关了灯躺下,她俩在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湛明婵误认为白瑢已经睡着的时候,白瑢轻轻地叹了一下,“姓吴的怎么着你了?”
湛明婵的胃里又多了几只苍蝇,她认为让心情好一点的最好方式,就是转移注意力,不要再想了,想一次,就被折磨一次。
但她说话了,“陆微暖说,他亲了她。”
白瑢轻轻一笑,“是吗……你信?”
湛明婵说:“我没有考虑过信不信的问题。”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白瑢说,“也许你应该去问问。”
白瑢很少这么认真地提出意见,湛明婵有点诧异。
白瑢继续道:“总比天天睡不着觉要好,哎,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凭什么你总是折磨自己呢?”
湛明婵说:“不好问。”
“有什么不好问的呢?”
“无涯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们没有彼此承诺,那种正式的,类似于契约般的许诺,那么他该负责任吗?”
白瑢说:“你是那么细腻而理智的人,所以如果不是姓吴的做了什么,你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看都没看到的吻,就失眠三夜。”
湛明婵沉默,白瑢说:“告诉我,他对你做了什么暗示?让你的潜意识,已经把那当作承诺了?”
湛明婵小声说:“我们……亲……我们kiss了。”
最后一刹那,她还是选择了使用英语来回避,这种回避是为了自己一种天然的保守,也是为了白瑢,血液流动加速,她真害怕白瑢会听到暗夜中,心脏砰砰的声音,她有点恐惧白瑢知道这件事情后的反应,她甚至开始设想,白瑢做出什么反应,自己才能接受呢?
白瑢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快,“你们亲吻了。”
湛明婵只好正面撞击这个事实了,“嗯。”
“你认为,他亲了你,却又亲了另一个女孩对吧。”
“我不确定。”
白瑢说:“先去确定一下吧,一个吻,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我们没有……明确的说明,只是一个吻,还有拉近了的关系……”
“你和他都是含蓄委婉的。”白瑢轻轻笑了,“所以不要顾忌你们之间并没有对彼此明确的诺言,对于你俩这样的,一个吻是最坦诚的告白了,他对你做出了告白,却对别的女孩也做出了告白,你完全可以抄起一把消防斧,理直气壮地揪着他领子,责问他脚踏两条船的卑鄙行径。”
湛明婵瞬间有了巨大的勇气,这些理由在她内心叫嚣了三天三夜,但她那固执而可怜的脑子却总是用种种顾忌来压制,直到此刻被白瑢坦然说出,湛明婵就有了一种“终于获得了认可”“答案被打了满分”“计划被赞同实施”的自信,她抓住这份自信,知道刻不容缓,便自言自语地说:“你说的对,我明天一早上就找他去。”
白瑢的胳膊突然搭到了床沿,蛇一样绕着湛明婵的前臂。
“明婵。”黑暗中白美女水眸晶亮,“需要我给弄把AK47或者福特枪吗?琴盒子装起来,到了门口拿出来就踢门进去,照着满屋子古董扫一通再说别的。”
湛明婵此时自然是看她有点顺眼,便和和气气地说:“如果我真的需要,弄把消防斧头就够了,谢谢。”
白瑢就趴到她耳边说:“三天没上课了吧。”
“是。”湛明婵想了想,轻声说:“明天一早上还是先回学校一趟吧,中午再过去。”
天亮的时候听到门响,扭头看看白瑢已经不在了,湛明婵就继续睡,这一觉睡到了八九点,洗漱完了后直接去了学校,踏入教学楼才想起手机关了三天三夜,一面等着电梯一面赶紧开机,自然是杨安她们的一堆问候短信刷刷刷闪了进来,而后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打开了才知道那是湛明惠的,在昨天晚上发出的一条信息。
表姐,我考虑好了,我去主宅,请保护我的父母好吗?
湛明婵当然不能确定湛明惠是否是假意变节——这变节来得太诡异,不过她也不爱处理这种事情,莽撞地接手,一边为学习发愁一边为恋爱烦恼一边还要为这种类似宫斗朝争的事情浪费脑细胞,实在对不起这难得宝贵的大学青春,所以她给湛明惠回复了一条短信:
抱歉我没开机,你现在如何?我让我父亲和大哥帮助你好吧?
她按下了“发送”,心里想着这条消息出去后,得把湛明惠来的短信给删除掉,恰好这个时候电梯门一开,后面的人群就闹了起来,湛明婵只好急忙忙把手机揣到兜里,被推着拥着就进去了。
历史系的教学办公地点集中在四层,湛明婵轻车熟路地溜达到公告栏里看了一遍各种通知——尤其是要确定一下什么时候四级开始报名,什么时候要联系学年论文的导师,刚看了一半,就听到韦晓寒悠闲地说着:“湛姐姐呦——”
湛明婵听了她这语调就松了口气,知道前些日子的不愉快已经无碍了,却是回头看到韦晓寒身旁还紧跟着E君,架着黑框眼镜,继续猥琐地笑道:“哎呀,又是小湛同学啊,我们好有缘——”
湛明婵立刻倒胃口了——更少不得尴尬——上次见面是以童盈舍友的身份,这次见面就把身份换成了韦晓寒的朋友。
她礼貌地笑了笑,只对着韦晓寒道:“韦姐姐,好久不见了,我想死你了呢。”
“哎呦喂,我也想你啊,你怎么这么多天都没影了,也不来陪陪我,真是不仗义,唉,你昨天怎么没来上赵出的课啊,他可点名了,我给你发短信你没看见吧?打你手机还关机,你寝室说你一直没回来,靠,我可帮不了你,因为他点一个人就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