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我也不知道，过去就给你个熊抱，估计是碰疼你了，你老爹当时就过来和我握手，那叫一个不着痕迹地迫使我放开你啊，做得多利落，多优雅，总之呢，就是你别瞎想，吵个架就认定家人不要你了，那是三岁吃糖小孩的念头，你都多大了。”
湛明婵却是一愣，杨安说的那个细节，她倒是真没注意。
童盈就敲门了，“明婵，你怎么了？”
杨安说：“我也不问到底是什么事情，但如果需要童盈帮你，快去和她好好谈谈吧。”
童盈并不是很想谈E君，但她听说韦晓寒生病住院，E君不敢联系韦晓寒家长的时候，说道：“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恐惧吧。”
“有些闲话不敢乱说，但是如果涉及到韦姐姐的安全……”湛明婵委婉地提示童盈。
童盈说：“我也是从一些渠道得知的那件事情。他大一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后来出车祸了，当时是撞翻了环路上的栏杆。听说抢救了好一阵子，但是不能离开医院的床了。
那场车祸，处理结果是驾驶员要负全责，因为是超速，好像还违反了其它什么交规吧，反正就全是驾驶员的责任，而且撞坏了栏杆，还要赔偿吧，这些都是要追究的……”
“但是明婵，你知道谁是驾驶员吗？”童盈问道。
湛明婵说：“E君？”
童盈苦笑，“处理结果上却都写着，驾驶员是那个女的……我听说，当时开车的是那个人，因为是深夜，那一段好像没安摄像头，大概有点偏吧……因为本能，他打了一下方向盘，避开了最重的冲击，然后冲击的力量就都集中到了他旁边……那个女生就坐在那里……后来的事情……就没有人看到了……全都是听他说，女生就成了驾驶员，而且恰好他们都有驾照。听说是调查过，交警那边还有那女生的家里，都提出过质疑，但是那个人家里有一些关系吧，反正就是摆平了。”
童盈说：“我知道后觉得很可怕。”
“那他和那个女生到底断没断联系呢？”
“我不清楚了。”童盈说，“但我不想和他继续的真相就是这个样子，太可怕了。听说那女生很惨，不能离开医院。那个女生很恨他，所以……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虽然看着很阳光的样子，但我感觉他心里非常阴暗，或者说，他表现的越轻松，他心里就越阴险吧。这种人实在是靠不住，所以我必须和他分手。”
“你是对的。” 湛明婵说，“你说那个女生恨他？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女孩的家人呢？”
“我只知道那女生救过来后，情况好转了一阵子，但是她好像说不清楚话了，有力气写字，还是左手写，因为她右臂没了，截肢了。她给那个人写信，说死了变鬼也不会放过那个人的。后来情况又不太好，经常昏迷，就这样时好时坏，断断续续都拖了两年多了呢。治疗她会需要很多钱，而那个女生家里很普通，她爸爸是下岗工人，她妈妈也很普通，以前就是在商场当售货员，她家里挺穷的，后来她爸爸为了给她治疗……”
童盈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一下，再出声的时候又低了好几分贝，“先是去卖血，然后又到工地打工，估计是卖玩血后身体虚弱，结果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就……就没抢救过来……”
湛明婵惨不忍睹地偏了偏头，“那人就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吗？！”
童盈说：“反正他从未和我提过。大概他也有几分吧……但是我想那个女生真的很恨他，那封信……反正我是看到了，他还能留着，真是不容易。”
“写得很可怕？”
“左手写的，而且听说左手也就剩两个指头了，很可怕。”童盈低下头，“我不想说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让韦晓寒和他分了吧，有过这种事情的人……多少都是靠不住的，毕竟我们都无权无势，还是不要和这样的人交往比较好，太不踏实了。”
湛明婵抱了抱她，“你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一定是太累了，先休息好吧，晚一会儿和杨安一起回去。”
她起身，决定去一趟医院。
对于执着地跟在自己身后的白瑢，湛明婵已经是没有办法了，只要自己流露出“你别跟来”的表情，白美女就会毫不犹豫地撩起衣服，捂着上次被湛修晚刺出的那个伤疤，“哎呀——刀子进去的感觉啊——二十年都忘不了。”
湛明婵就随她闹了。
“为什么哭呢？你以为我听不到吗？全楼都能听见的。”
出租车上，白瑢无视了司机师傅的存在，一个劲地追问，“谁欺负你了？明婵，我去抽那人好不好？”
“我爸。”湛明婵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这么说。
白瑢天真道：“你爸住在哪里？”
“你要干吗？”
“抽他啊。”白美女无辜道。
湛明婵厌恶地说：“第一，我不认为你能抽到我爸；第二，如果你侥幸得手了，我会千百倍地抽你。”
白瑢说：“被欺负了还这么维护欺负你的人，明婵，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
“那是我亲爹。”湛明婵再也不去看白瑢。
白瑢却不依不挠地拉过她，“亲爹又如何？你是你啊，他又不能替你活，碍事的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湛明婵冷冷地看白瑢，“对于你而言，反正也没爹了，当然不懂了。”
白瑢微笑，“是啊，所以我现在很自由啊，我们全家就只剩下我了呢，你说这叫死绝户了吗？”
湛明婵再也忍不住了，“白瑢，你的心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即便是冰，捂热了也能化成水，加把火也能沸腾。你到底懂不懂爱啊？”
“我懂啊，爱一个人就是要为她好，全心全意的，和她永远在一起，照顾她，保护她，关心她，站在她的利益上去考虑。”白瑢甜甜道，“我爱你啊明婵。”
湛明婵真他妈后悔跟白瑢说话，车子的发动机唔一声的巨响，湛明婵知道，可怜的司机师傅受了惊吓，挂错档了。
“如果您爱我。”湛明婵嘲讽道，“那么请您记住，我的家人和朋友们都很重要，别碰他们，如果可以，那么也请你们家那位注意着点。”
白瑢说：“真心替你打算，所以我要说，你的朋友都靠不住的，苏婷，叶小柔都有自己的生活，绝对不会为你而发生改变；你们寝室里的那个童盈只会利用对她有用的人；那个许词韵的心思压根就不在你们这些大学舍友的身上；那个吴双和隔壁关系更好；那个杨安吗，倒是有几分仗义，但是也绝对不会为你连命都能舍弃。”
“我不需要她们为了我去放弃性命，我做不到的事情不会要求别人做到……”
“至于你的家人！”白瑢突然提高了声音，她直起了腰，“要我说，明婵，学习一下宗堰吧，一个掌门，是要唯我独尊才好的，你真应该弄清楚一下，什么才是唯我独尊。”
白瑢不容湛明婵回答，就附耳过去了，“告诉我，明婵，什么是你理解的唯我独尊呢？”
湛明婵不由自主地就答道：“所有人都臣服于你。”
“这是一种。”白瑢迫不及待地说，“还有一种呢？”
湛明婵不解，白瑢的嘴唇就碰上了她的耳廓，她甚至能感觉到舌尖的湿润，但这次却没有躲开，因为她很好奇：
还有什么，能让我做到唯我独尊呢？
那感觉该有多好。
白瑢说：“就剩自己一个了，当然就是唯我独尊了呢。”
第九章 警报
车子刹住了，湛明婵猝不及防，一头撞到了前座上，司机师傅颤抖地说：“到了。”
确实到了，只不过医院很大，只到了最西边的一栋楼旁，离正门还有五分钟的路程，不过湛明婵也不好意思让司机师傅继续听这种神经病八卦了。
“宗堰做到唯我独尊了吗？”湛明婵下车后问白瑢。
白瑢笑道：“宗堰在宗家，就是唯我独尊。”
湛明婵的脑子嗡了一下，她意识到白瑢在说些什么。
这是宗家的实际情况。
自从两家断了联系，湛家就一直试图摸清这个潜在竞争对手的状况，但整个宗家犹如人间蒸发般，偶尔露出几个姓宗的，会法术的，傀儡赶过去就消失无踪，等湛家人到场，也就是给傀儡收“尸”。
直到宗堰出现，但此刻依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他身后整个宗家的实力，都摸不清。
作为掌门，是否该抓住机会呢？
一把拉住白瑢，“宗家还剩几个人？”湛明婵努力用冷静的口吻问着。
白瑢就甜甜笑道：“你要知道实情，然后趁机灭了宗家吗？”
湛明婵说：“湛家和宗家从未有仇，顶多是竞争关系，毕竟都是一个行当的。”
白瑢轻轻一叹，“明婵，我爱你不假，但你若是如此直截了当，就是让我出卖宗家情报了。”
湛明婵的手指松了一下，她忽然想起父亲的责备，大哥的怒斥，于是又横下心让手指头紧了起来，可是看着白瑢的瞳孔，那里面的坦然是新有的呢？还是说她湛明婵从未注意过？
手指又松了，而后滑落，尚未脱离白瑢的手掌，就被抓住。
“为什么犹豫？”白瑢微笑道，“上次我的手机丢了，是你家人抢走的吧？还有你表姑刺伤了我啊，是不是你有一些家人已经把我视作眼中钉了呢？我好像曾经坏了你表妹湛明菲的好事，是不是她老子恨我呢？但不敢动我，为什么，我是宗堰的女朋友，你家人对我畏惧却又疑惑，毒恨甚至想把我当作诱饵，那么下一步是什么呢？绑架？威胁宗堰？”
湛明婵说：“有我在，不会的。白瑢。”
白瑢笑道：“为什么保护我？”
湛明婵动了动手腕，白瑢却不肯松开，“明婵？”
“我总得有个讨厌对象，省得发火的时候没有出气筒。”湛明婵干脆道。
白瑢还是抓着湛明婵的手不放，“你这个样子永远无法做到唯我独尊。”
“我也不想。”
“那就告诉架空你权力的人，宗家只有一个人，就是宗堰。”白瑢平静地说。
湛明婵说：“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没有说过宗堰家的情况，你甚至说你不太清楚。”
“因为情况在变啊，明婵，这都是因为你啊。”白瑢叹息。
“宗家人都去了哪里？”
白瑢微微一笑，手掌下斩，“喏。”
“上次在南京的那户姓宗的呢？”
“是新冒出来的一个旁系，当年断了联系，没想到居然窜出来提要求了，宗堰干掉了他们，一个不差。”
“为什么这样做？他是在自毁长城！”湛明婵难以置信。
白瑢笑道：“因为爱上了一个女人啊。”
“你？”
白瑢不语。
“爱上一个女人就杀了自己所有家人？”湛明婵摇头，“怎么可能？”
“因为无法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啊，因为会有家庭的阻力啊，所以为了能够天长地久，只好拼命爬上那唯我独尊的地位了。”白瑢说，“可是人心难测，掌控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思维和办法，即便这一刻在你手心，下一刻也许就会反叛，而宗堰是个很懒的人，其实和你一样懒散呢，所以就使用最干净利落的手段了，你看，效果多好。”
“他如愿以偿地和你在一起了？再也没人反对了？”
白瑢继续微笑，“能够和爱的人在一起，很甜蜜，哪怕只是像握着一朵玫瑰花一样疼痛，但也……”
湛明婵不解，但此时她们正好走到了韦晓寒的病房旁，韦家老爷爷刚从病房出来，他认出了湛明婵并颤巍巍地招呼，湛明婵就先尊老爱幼地过去寒暄问候，韦老爷爷捂着心口只说“晓寒那么年轻，怎么是和我一样的毛病啊？”
湛明婵搀了老人家坐下，白瑢凑过来说：“咦？心脏坏了？要死了？”
韦老爷子的脸就白了，也许刚才还没要死，但看样子这回快了。
湛明婵低声怒道：“道歉！”
白瑢就乖巧说：“不该咒您要死，反正年龄大了都是要死的，幸好在医院里，抢救也容易，进太平间也方便，摆灵堂都能近水楼台呢，现在好多人都选择在医院摆灵堂，这里也该有提供这个服务项目吧？”
韦老爷子脸色铁青，白瑢嘻嘻一笑，恰好韦晓寒的妈妈从病房出来，大概是听到了几句话，一脸的阴沉，不善的目光甚至波及到了湛明婵，逼得这姑娘只好替白瑢道了歉，再一个人匆忙而尴尬地离开。
“我知道你生气，但是那老头子招我了。”白瑢紧跟在湛明婵身后，“打断了多么美好的语言啊。”
湛明婵不再理会她，而是去找罗绮的病房，她需要确定罗绮目前的情况，清醒还是昏迷，是否睡得时间，要远长于醒来的时间。一个长期昏迷的人，魂魄很容易和肉体分离，如果又抱着憎恨，那么这一股念想，是否会异变，可就不好说了。
只是那位老妇人——该是罗绮的母亲，不太好对付。
“需要我帮忙吗？” 白瑢凑到一旁，甜腻腻地说，“我看你很为难的样子啊。”
“把那个女人给引开，你能做到吗？”
湛明婵索性说道，反正我也不喜欢你在我旁边转悠，你如果真有那本事——我管你是用什么方法呢，就把罗绮她妈妈给弄走吧。
白瑢向湛明婵笑了笑，而后大大方方地推门进去了，湛明婵怔了一下，就看到白瑢和那老妇人走了出来，那老妇人依然是一脸阴郁，白瑢和她说了什么，她就突然迈开步子向楼梯那边跑去，白瑢追了几步，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湛明婵一眼，做了一个大概是“快些”的口型。
湛明婵知道机不可失，就算罗绮妈妈不回来，万一碰到查房换药的护士也不好说，她戴上阴阳镜当下进到特护病房，反手关门，立刻就紧张起来。
整间病房都沉在了一片轻烟里，几乎透不出一丝光来。
如果不是感受不到热度，闻不到烟味，她会误以为自己正处在火场。
那些轻烟却并不飘动——而这房间的窗子还开了一点点小缝，它们只是凝滞在半空中，伸手穿过，五指再抓挠一番，却不见动弹。
这间病房有两套六人间宿舍那么大，以轻烟形式存在的念想，能够将此地填塞满，那这得是多长时间积淀的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