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干的那行我很好奇，但你不让我知道，我也就不问，我就知道你有个气场很强开着豪华车子的老爹，有个还算男人开着不同牌子的豪华车子的二哥，还有一个气场同样很强开着一个牌子又不同又很豪华的车子的——”
“我靠杨安你有完没完！”
“——光天化日绑架女大学生的大哥！” 杨安一口气给说完，“童盈居然啥都不知道啥都不清楚就晕头转向地信了湛明磊那番解释了？虫子，你家到底……”
“你洗不洗啊？还是打算一身油乎乎的就和我们进一个池子？”
湛明婵一把将杨安拽到喷头底下，自己则披上浴巾快步走向温泉入口，因是无法面对杨安突如其来的质疑，她就加快了速度，打算直接上到二层的动感区玩玩。
穿梭在一层的静态温泉厅里，瞅见在售票处见到的另外一对情侣，此刻正四肢舒缓于瑶池中，闭目享受；绕过“丛林”，走上几步，热石板上躺满了那堆集体出游的单位同事，每人都蒙了条白色浴巾，放眼望去，白茫茫很壮观；再走几步，耳朵里听到那个霍美丽——或者叫活骷髅的咋呼声，正从暗红的药浴厅里飘出，目视前方，看到刚才那个无视童盈生死，还怪男友多事的情侣女，独自一人坐在牛奶浴里，岸边放了一堆花花绿绿的饮料，咕噜噜喷起的乳白色水泡中，情侣女的青色泳装若隐若现，十根让蒸汽润得通红的指头，使劲捏着一只发瘪的纸杯，她正面无表情地喝着，看到湛明婵，倒是斜视一下，许是觉得眼熟。
情侣男的？不知道去哪里了，也没兴趣知道。
湛明婵蹬蹬踏上二层，动感区分外热闹，游客也更积极，湛明婵站在快乐浴边看着那乳名唤作甜甜的小女孩正和妹妹玩水——湛明婵估计那小一点的，应该是甜甜叔婶的女儿，甜甜的妈妈和婶婶坐在岸边泡脚。
甜甜几次抬头，偏头都能看到湛明婵，但是没有额外反应，她目前更喜欢和小妹妹踢水玩，湛明婵微微踏实一点：
小孩子看到些额外的东西，也是正经，自己泡着温泉，没有阴阳镜和罗盘针，反应稍微迟钝一点，也是合情，总之只要别害人，鬼呀妖的，出没温泉也就罢了，没必要太紧张。
她放松了一些，绕到漩涡浴那里，扶着岸边，闭上了眼睛，后脑枕着石头，让双腿随着旋转的水流，彻底放松了一下，心里则计较着如果杨安找来，如果杨安还锲而不舍地继续那个话题……
动了动后背，这次的漩涡，速度有点快，扒着岸边的双手便更紧了些。
如果杨安还继续……
怎么办？
漏斗？比基尼？放羊？还是闷葫芦？
头发丝乱拂，身子忽地倾斜，湛明婵迅速睁开眼睛，在嘴巴入水前，双手及时撑住了池底，下巴已没入水面，晕人的漩涡离下嘴唇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分外惊险。
刚好一个服务生经过，赶忙跑过来问候。
“您这儿的温泉，水流好像有点问题。”湛明婵谨慎地扶着岸边起身，走出来才说。
后怕。
幸亏自己没打瞌睡，盈盈大概就是迷迷糊糊着，脑袋就泡里面了。
“是不是下水道出故障了呢？我也不太懂这个设计了，反正坐在里面不太稳当。”湛明婵建议道，“调整一下吧，刚才我有个同学就栽进去了，可能和水流太猛有关系，扶手也应该重新弄弄，岸边的石头又滑又没有凸起，抓不稳啊。”
这么一折腾，兴致也有点淡了，她裹着浴巾向休息大厅走去——那里有带电视的沙发床，有水果糕点，还有静谧的氛围——而且免费，过夜都免费，自己不挣钱，也并不是非常好意思挥霍父亲给的信用卡，待会还得把人找齐，商量一下，是在休息大厅免费过夜呢——只是沙发床比不上正经的宾馆床，还是入住那一宿就要八百元钱的星级标准间。
休息大厅是茶色玻璃墙，透明中带点微暗，但大体能看清里面的样子。
于是湛明婵在墙边上踩了紧急制动。
大厅内，童盈和那个救了她，被唤作沈玢的情侣男，穿着松垮垮的浴袍，随意地坐在相邻的两张沙发床上，面对面，眼对眼，肩膀耸动，大概是聊得太high了，目前二人都处于乐不可支且旁若无人，眼看就要羽化登仙的境界中。
湛明婵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该当立刻撤退至一层，面对杨安，就说我脑袋进水了，还是开水，半夜睡不着，找人陪我玩□，我家虽然规矩严，但像我老子那种气场强大者是不会无缘无故打闺女的，这个解释接受否？
她走到楼梯中间，静态区的小桥丛林逐渐敞开，还能望到树叶后那对情侣的背影；左侧热石床上依然白乎乎一片——正是午睡的时候，只是这个样子容易让人想到停尸间；右边能瞥见药浴厅里红乎乎投射到砖石上的光线，最靠近楼梯底部的是泡泡泉，怪泉和牛奶浴，两个泉里空荡荡，牛奶浴的岸边，五颜六色的杯子还安然立着，乳白色泡沫若无其事地喷薄，一只类似纸杯的东西，在水流激打中蹦跳不停，一件青色泳衣横在水面上，任水冲刷。
湛明婵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脏，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药浴厅走出了两个女孩——是和陆微暖，霍美丽同来的，她们持着饮料，披着浴巾聊天，经过牛奶浴的时候看了一眼，然后都停住了，接着杯子落地，是后退，再后退，后退加速，疯癫后退，随后是尖叫，再尖叫，尖叫加剧，无限尖叫。
服务生接连涌来，闻声跑出来的陆微暖和霍美丽抱着同伴也开始乱嚷；热石床那边的白单子全都被掀开，茫然的人们还在观望这个方向；瑶池中的情侣回了下头，就弹跳出水——那女的连拖鞋都没穿好，跑得跌跌撞撞。
“小蔓！小蔓！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啊——啊啊啊——！”
她扑到池边但被赶过来的男朋友拉开，然后瘫软在怀里。
湛明婵再下了几个台阶，她站在池边，看得更清晰：
自己上楼的时候，还冷着面孔，喝着饮料，泡着温泉，斜着眼睛看人的情侣女，此刻一动不动地倒在了池子底——那温泉是不深的，但平躺着也是能让全身都没进去，泳帽还箍着头发，流水也没有冲动她身体的任何部分，水面上只浮了薄薄一层泳衣，青中微绿的冷艳，衬托着被乳色温泉水，洗得发红的死人肌肤。
“保护现场，快点报警。”抱着女朋友的男人对着发愣的服务员大喊，湛明婵刚要接近池边，就被拉开了，“谁都不许接近现场，要保护证据。”
这男人严肃地说，“等待警察吧。”
湛明婵沉默。
警察需要弄清，这是哪个人杀的。
而自己需要弄清，这是人杀的吗？
第四章 焦虑的等候
温泉度假村暂时封村了。
“不是说大家永远都不能离开，而是得等我们把现场调查清楚，大体排除各位的嫌疑，才能出去，这对大家也是……”
“我说警察同志，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啊！”
甜甜的妈妈抱着女儿紧张道，“我们都不认识她啊，我们家的两个孩子还小，上面还歇着老人呢，不能在外面呆太久。”
那些来自一个单位，集体出游的同事们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谁愿意在这里多呆啊，吓人呢。”
带队的领导——中年西装男就咳嗽几声，“都安静点，配合一下警方工作，遇到点事儿就受不住吗？什么素质？！”
他开始给下属们做思想工作，温泉村的经理也带着人到处说着“万一有特殊情况，各位无法按时离开，可以在休息大厅过夜的，免费提供餐饮。”当然有人尖锐地提出：“休息大厅本来就免费，干吗不给我们安排宾馆啊？”
经理就被一群游客围着吵闹，直到他被刑警带走后才平静了一些，但此时的情况却并不令人安心，通往更衣室的通道已经被封锁，无论女游客们如何闹着要去换衣服，都不被允许，她们只好穿着泳装披着浴巾，而通往室外温泉区的门也有了警察把守，餐厅和按摩室被关闭，还有几个出口锁起来了，于是人们都站在最大的京都泉旁，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来自同一个企业的女同事们，随着时间推移，烦躁的上升，她们的声音也愈发大了起来。
“恐怕不是犯病，就是被杀呢，而且是情杀。”
“她和她男朋友好像不太和睦，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一共四个，两对，那俩手拉手挺好的，这俩就肩并肩，谁都不说话。”
“我有看到那女的和她男朋友吵架了，就是中午那会儿在二层啊，俩人在休息大厅那边吵，女的说男的花心，随便摸女孩子，男的也不吭声，最后就说了句有病。你说会不会是那男的……”
“可是咱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大家都在那儿睡觉啊，悄无声息地把人按里面……唉呦……”
她们的“窃窃私语”就让气氛更加紧张，沈玢和同来的那对情侣早就被带走了，也不知目前在哪里，人们都站在京都泉那一圈格外凸起的石台，隐约能看到现场处正噼啪亮的闪光灯。
又等了一会儿，温泉部门的人统一送来浴袍，安排大家换好，警方就把人们都集中到休息大厅里等候问话，但是面对电视节目和糕点饮料，想起一会儿都要被警察问话，于是谁都没有了心情。
除了湛明婵外，杨安等人都未看到现场，她们倒也不是第一次接触死人的事情，又不认识死者，更不是自己做的，本也打算逗留一宿，自然还算镇定——除了童盈脸色不大好看外，“明婵，明婵你有看到吗？尸体，尸体啊？具体是什么时间呢？嗯？你有看表吗？”
童盈一个劲地问着傻问题。
湛明婵点点头但不愿多说，她正在思考如何才能得到警方所能得到的案情资料——尸体，现场，包括更衣室的手机，阴阳镜，她目前都已经接触不了，而只有尽可能多的掌握情况，才好判断这是人为，还是凶死，也才能尽快地合理应对。
“吓坏了吧。”杨安就搂住湛明婵，吴双轻声说：“闭眼休息一下吧，反正和咱们无关，千万别太往心里去。”
“到底是怎么死的呢？”童盈自言自语着，“她是淹死的吗？是不是她本身有一些疾病啊？心脏病，高血压？听说这样的人泡温泉会出事。”
湛明婵看了童盈一眼，“不知道。”
“不会是那男人吧……”杨安压低了声音说，“你们也都听见了吧？而且虫子也看到了，他们看着是情侣，但好像闹情绪了，那男的似乎忍不了那女的。”
“不可能啊。”童盈镇定地说，“那个人挺好的，他还救了我呢，那个女的说的话，换谁都会生气的啊。”
杨安的嘴唇动了动大概想玩笑一下，但考虑到不合时宜又放弃了，“警察要问话啊，是怀疑咱们吗？虫子你刚才去哪里了？”
“离开你，二层，转一圈，一层，就看到了。”
“双儿和词韵还是在室外吧？”
“是。”吴双说，“外面比里面舒服。”
“你呢？”湛明婵在杨安要问童盈之前发问，杨安说：“我四处找你来着，以为你在外面，所以也出去了，不过没看到双儿和词韵，童盈呢？”
童盈说：“我……我啊……我一直都呆在休息大厅啊，有点累就休息一下啊……”
“你就一个人啊？”杨安随口道，“虫子没去找你吗？”
童盈就笑着默认，湛明婵看到裹着毯子，躺在沙发床上似乎闭眼休息的许词韵，突然偏头看了童盈一眼，那目光耐人寻味。
湛明婵想：词韵不会也看到什么了吧？
童盈继续说：“唉，你说万一她是被害，那凶手会不会还在我们这里啊？”
“有可能。”杨安说，“柯南式剧情出现了。”
“啊。”童盈轻轻叫了一下，她一直握着湛明婵的手腕，“你快看，他出来了。”
沈玢从对面的经理办公室走出来，他没有往这边走，而是在一个警察的指引下，又进了另外一个办公室——温泉部的办公室，大概都被警方借用了。
然后一个警察走到休息大厅，叫走了陆微暖的两个同伴——就是最先发现尸体的那两个女孩，她们进去后没多久，就出来了，情绪要比刚才稳定地多，童盈就一直看着那边，“他又去哪里了呢？”
湛明婵被握得发痛，“盈盈，没事，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她安慰童盈，但是刚才那个警察又一次出现，这回他在门口叫着：“哪一位是童盈？”
童盈反射性地站了起来，毯子从她身上滑落，湛明婵替她系好了浴袍的带子，“别怕，一会儿大家都要过去问话的。”
但是湛明婵也清楚：指名道姓，单独叫出童盈，这情况很特别。
“明婵……”童盈不肯离开湛明婵，“明婵……”
“又不是咱们做的，非亲非故，有什么就说什么。” 湛明婵平静地说，“去吧，回来告诉我那警官帅不帅。”
童盈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后，但似乎所有人都注意到这指名道姓的叫法，很不一般，湛明婵听不清那堆企业八卦女又再说什么，但陆微暖那疑惑地扫过来的目光却让她很不舒服，她想你这目光是什么意思呢？那警察指名道姓地叫唤，你就以为我们家盈盈有什么问题吗？我看有问题的恐怕是你。
心就渐渐沉下去，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陆微暖出现在这里，仅仅只是一个奇妙的巧合。但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她就更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又听到杨安和吴双嘀咕，“警察怎么知道童盈的名字？我们买票也不需要登记啊？”
吴双一脸凝重，许词韵翻了个身，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些，湛明婵却看出她心不在焉。
“词韵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呢？”湛明婵主动出击道，“吓坏了？”
许词韵挤出了一丝笑，摇摇头说：“我……我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吧……”
大家就振奋了。
“什么？”杨安小声问，许词韵裹紧了毯子，轻轻道：“吴双，你还记得我刚才不是有去厕所么——然后我回来的时候走错了路么，然后……然后我就看到童盈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呢。”
“哪个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