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是关机状态。
手指紧了紧。
父亲怎么可能关机?为了以防万一,晚上睡觉都不关呢。
她心里有点慌张,就准备给二哥湛明磊拨过去,但又被刚刚的那个来电号码给打断,她按了“拒接”后才拨了湛明磊的电话。
竟然也关机了。
模模糊糊的不安在心口翻滚,湛明婵放下手机的初刻,有点茫然,但陡然的一个来电让她振奋了一下,因为她以为会是父亲或者小哥哥——当然也想过刚才那个陌生的号码,但没想到这回看到的,是白瑢的名字。
湛明婵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觉,两个月,天上地下的搜捕,自己偷偷的找寻,销声匿迹到几乎就从未存在过的人……
父亲和小哥哥的话也浮现出来:
“如果白瑢和你联系,无论是哪种联系,见面也好,手机也罢,让人传话,或者是电话,或者是网络,总之,只要是联系上了,明婵,立刻告诉我,以后凡是和白瑢,宗堰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不许再有任何的隐瞒!”
“一旦她和你联系,我们都认为她绝对会和你联系的,就立刻告诉家里,然后不要管她。”
湛明婵按下了“接听”。
“……”
“明婵,你在温泉吧。”白瑢的声音,湛明婵有两个月没听到了,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你……”
“不要说话,我的时间不多,如果能离开那里,就立刻离开,不要再管你的朋友同学,她们不会有事,如果已经来不及了,那么要严守你的身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不清楚具体的计划,但至少明白和你的身份有关,还有,无论如何也不要去山里的……”
电话中断,没有信号了。
拿着手机向临窗的地方跑去,挥舞着试验过无数次,但手机只固执地呈现不能拨通的状态,她一面诅咒着移动诅咒着信号,一面焦躁而徘徊不停的时候,隐约就听到远处传来了更多比她的心情还要焦躁的声音,那些声音愈来愈大,一并往这边拥来,仔细分辨,似有哭闹和争吵,有劝阻和尖叫,随着声浪滚滚,一群穿着浴袍的女游客出现在了更衣室。
她们都匆忙地奔向各自的储物柜,也不再冲澡,只忙忙换着衣服,而后出现了两个女警,在极力劝阻着“你们谁都不能离开”,跟着出现的是拉着陆微暖的霍美丽还有另两个同伴,接着是那家企业的一些女职员,再然后就是杨安四人,看表情,显是糊里糊涂就一起跟着过来了。
湛明婵问她们怎么了,杨安面无表情地说:“不好了,又死了两个人,好像是那个企业的老板还有一个女秘书,然后还失踪了一个孩子,她家人正在上面嚎呢,大家就都受不了了,不知道谁说这里是最危险的,逗留下去都会死,然后就有人说,人又不是他们杀的,警方没道理不让清白的人离开,关在一起反倒关出事情了,说着说着就闹起来,然后乱七八糟的,一并冲过来了,哎,这还是女的,只是动嘴不动手,男的那边不定怎么暴力呢,你说会不会开枪呢?”
“袭警的话就会啊。”吴双凝重道,“咱们怎么办?跟着走还是……”
杨安沉吟不语,童盈和许词韵只是怯生生地躲着安全地带,以免被这场混乱扫倒。
湛明婵却懒得管这突如其来的警民纠纷,她要立刻借一部手机联络白瑢,几个舍友就东躲西藏地穿梭在混乱中,打开各自的储物柜。
杨安的手机也收不到信号。
试过了吴双,童盈和许词韵的,但都没了信号。
“怎么搞的……”
姑娘们不停地走动,她们高高举起手机,转几个圈,胳膊伸长又缩短,可是一点信号都没有,最要命的是,吴双第一个发现,连紧急电话都拨不出去了。
“太彻底了。”一向沉稳的吴双第一次有了惊慌,“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啊。”
湛明婵看着那些已经跑出去的女游客,她怀疑她们很快还会回来。
果不其然,一会儿就听到楼外有更大的噪音,那是惊慌失措的叫喊以及怒不可遏的吵闹声,刺耳的警笛响了起来,似乎是在威胁着失控的人,一个企业女职员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不好了,不好了,路断了。”
更衣室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怎么断的?!”尖厉的说话声,是霍美丽,她已经换好了衣服,脚上依然踏着拖鞋,头发也还散乱着。
“路,路面塌陷了十几米,就跟让炸弹炸过一样,这可怎么办?两边都是山啊,这下连走路都走过不去了!”这个女职员哭道。
“应该还有一条路,我看是通着东边的。”杨安说。
“那条路的尽头也是山。”湛明婵说,“茫茫深山,不通的。”
“那就快找人抢修啊!总不能不让人正常出行吧!”杨安道,女职员却说:“我们的手机都没信号了,你们的行吗?”
除了湛明婵几人,其他留在更衣室的女子都翻出手机,得到了令人心惊而一致的结果:
手机信号彻底中断了。
“电话总是可以的。”杨安大声说,“没事的,度假村的管理人员肯定会用电话通知相关部门抢修路段,这么多人呢,那帮机关部门能不重视吗?总不能连公交车都不让过了吧,影响多坏啊。”
“杨安,亲爱的。”湛明婵说,“这里不通公交了。最近的公交站在十里地外呢,这条路就是为了度假村修的,附近没有居民区,办公区,商业区,文化区,什么都没用,会受到影响的,只有度假村。”
“那我们不能就这样被困住吧!”杨安道,湛明婵苦笑着说:“如果电话……当然,道路抢险部门的车子不是巡逻车,得有人向他们汇报,这条路是如此长而偏僻,会走上来的大都是来度假村的,看到路断了,估计更多人会抱怨着调头离开,少部分人会打电话问问度假村有没有别的路,如果手机信号是方圆几里都被屏了的话,那么连这个电话都打不了,当然他们也会选择掉头回家,一百个人中大概会有一两个热心肠的打到抢险部门去,但前提是手机信号良好,我只怕等他们到了良好地区,就懒得打这个电话了。”
“可是警察在啊。”吴双说,“警察肯定有特殊的通讯手段吧。”
湛明婵只说:“那就太好了,我真希望他们的特殊通讯手段不会掉链子。”
“虫儿,干吗这样悲观?”吴双不解,湛明婵只对四个舍友说:“咱们也换衣服吧,穿着浴袍太不方便。”
她们就默默地换起衣服,穿上鞋子,杨安注视着湛明婵,“虫子,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感觉?”
湛明婵说:“别吓唬自己了,这么多人呢,还有好些警察,阳气重的很,怕什么呢。”
然而她心里却十分清楚:
恐怕在事件解决前,谁都出不去了。
彻底被屏蔽的手机信号,莫名其妙就断了的路,丢失的阴阳镜……
她肯定,度假村的每一个电话,大概也打不出去了。
这是针对自己来的。
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是弄死自己?还是陷害自己?
尹蔓的死让人们怀疑沈玢,刚死的那两个,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来。
不作为?玄黄界没有几个能未卜先知的,湛家也好宗家也罢,没有一个家族专精于占卜之道,都是事发后,再去从事“亡羊补牢”的工作,这点和警察是一样的,东西丢了,才会去派出所;人死了,才会把刑警叫过来侦查,CM上那堆FBI探员个个都很牛,那也得在每集开头先出现一连串的受害者,探员们才会应邀破案,大显神通,把最后一个受害者成功救下,前面的呢?嗯,都炮灰了啊。
所以“不作为”这个罪名,也扣不到自己头上,当然,如果无涯斤斤计较的话,自己可以和他好好闹闹……
那么到底是要从哪方面针对自己呢?
白瑢是知道的,可这里的通讯被彻底中断了,因为出来泡温泉,也没带傀儡纸和剪刀一类,无法用傀儡去联系,更何况定位不了白瑢,两个月都找不到她呢,何况现在?
当然,或许白瑢会继续努力和自己联系,但不能被动地干等……
身份……她说不要暴露身份……这个身份有什么呢?要对付我的,都是知道我身份的啊?暴露了又能如何?难道是要让死亡很多,然后暴露我的身份,告诉大家,我可以救人但没能救下来,于是就让情绪失控的人们围攻我至死?
这也太……离奇了吧?
千年来凶死的事情太多了,湛家解决不了制止不住的也很多,但也没说就这么着,就让被暴民围攻啊?
真到那份上,我豁出去了空间挪移,也不至于死啊?
湛明婵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她就决定换个思路:
是谁要对付我呢?
周围的人里,会不会有内应呢?
她看陆微暖,后者也早就换好衣服鞋子,默默地坐在长凳上,湛明婵走过去轻声和她说:“没必要让那么多人都跟着受牵连,你知道什么就说吧,这样的局面,你会觉得很好受吗?”
陆微暖说:“婵婵……我……”
“不是想和我谈谈吗,那么现在就好好谈吧,能给出一个不会再死人的保证吗?”
陆微暖说:“我是想和你谈谈无涯先生,其余的……我不懂了。”
“噢。”湛明婵说,“那你懂不懂你可以让指头上冒出粉色的仙光?”
“无涯先生说过,那是暖兮仙子的魄,是一种力量,先生让我控制使用次数,否则会出很严重的问题,他说那毕竟不是属于我的。”陆微暖小声道,湛明婵说:“是吗,没怎么用过吗?一次都没用过?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发誓吗?你敢用无涯的名义发誓吗?”
“……上一次你被宿鹏袭击的时候,我用过,宿鹏自尽的时候为了救他,我也用过,还有面对山猱的时候,也用过,但那都是不得已的,无涯先生也说过,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使用,他会帮助我减轻副作用的。”
“这样啊,那次山猱事件中,你们四个结伴下山,那个时候你用过吗?”
“没有。”
“真的吗?那次你也受到了袭击啊,属于紧急情况。”
“没有用,那次太突然了。”
“你不是选择性失忆了吗?”湛明婵冷冷道。
陆微暖怔住了,“啊,可是这个还有点印象啊。”
“又是山,陆微暖,山里有一位,是你我都惹不起的。”
“是杀了……杜嬛她们的那个,我知道。”
“别和她勾搭。”
“我没有和她勾搭。”
“那你和谁勾搭了?”
“……”陆微暖说,“婵婵,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也不愿意伤害你。”
“我也是。”湛明婵飞快道,“那就说吧,你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呢?”
“你不是对这个没兴趣吗?”
“这么说你承认背后有主使者了?”
陆微暖低声下气道:“婵婵,我们只谈谈无涯先生好吗?我们只谈谈关于他的问题好吗?”
“我认为那没有问题了。”湛明婵尽量平静地说,“我爱他而你也爱他,那还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呢?让他来选择好了,还是你以为,爱情是可以抢的,或者是骗的,编造的?”
“继续说下去啊,再说的话,我们两个的关系就真的会万劫不复了。” 陆微暖的目光中,终于流露出一种冷静的悲哀,“婵婵,你从来都不是颗棋子,所以你不会明白的。”
是吗,但我怎么认为我是父亲和兄长手中的棋子呢?
湛明婵说:“你和嘎嘎一样,都是普通但幸福,拥有更多自由和选择的女孩,你们比我幸运,你们没有丝毫理由成为棋子,因为你们是圈外人。”
陆微暖慢慢低下头,她抱着膝盖不知目光落在何处,湛明婵知道她在沉思——她是如此了解,陆微暖的这个动作意味着进入沉思,也许是天人交战,也许是考虑应对说词,但总是在沉思,因为在一起三年了,她总会知道这个女孩的点滴细节,那恐怕不是一道裂痕就能消除的记忆。
湛明婵放缓了声音道:“会变成这样……还是和当年的西山有关吗?”
陆微暖的下巴轻微地点了点,湛明婵就蹲下来看她,“之前呢?西山之前呢?”
她摇头。
“被烧死的鬼,和你是什么关系?”
陆微暖霍然抬头,“婵婵!”
“高一报到,我踏入班门,就觉得气流不对,那个时候我随身携带罗盘针,颤动地很厉害,我知道有一个执念极强的鬼就在这个班级里。”湛明婵沉静地说,“避开同学,我偷偷戴上阴阳镜,终于让我看到了他,是被烧死的,在窗外,裂着焦黑的嘴,不知看着我们教室中的谁。后来我和你,杜嬛,顾剪秋,常菲,我们一起去了西山,我又一次在那里看到那个被烧死的鬼,但鸡鸣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多年了,你身边就再也没出现过那个鬼,陆微暖,告诉我,那个鬼的身份,我笃定你知道。”
陆微暖死死地盯着湛明婵,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强。
“他是我的阿庚,是我最爱的人。”
湛明婵愣了。
这是什么状况?陆微暖不是喜欢……
“那无涯呢?”
陆微暖缓缓地放柔了面孔,她停了一下,才说:“我也爱无涯先生啊,但是不一样,我爱阿庚,我清楚地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学会去爱上一个不是自己亲人的异性,那是我主动的选择,尽管在人们的眼里,我们的地位和年龄是那样的不般配,但爱情在乎这些吗?
而无涯先生呢……我只是有种感觉,我应该去爱他,必须去爱他,有种……有种力量在驱使着我,似乎是命中注定般,那感觉就好像我看到那挂霞帔一样,当时就有一剑穿心的感觉,陆微暖,你必须非买下来,这挂霞帔必须要属于你,而你也非去爱无涯不可……”
她自己也不太明白,于是慢慢住了嘴。
湛明婵却不是很明白,她说:“你还承认你爱另一个人?但你却说你爱无涯,对不起,我实在无法理解。”
“爱上无涯先生,和永远在心里藏着我的阿庚,一点都不冲突,我分得清,我也看得明。”
“可是爱情应该分成两份吗?一个人命中注定的,不是只有一个真命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