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给谢雷打电话的是Greg Sanders(小G)。
“你把证人带到哪儿去了?”Greg Sanders(小G)在电话那一头问。
“我觉得我们可以对他好一点。比如,把他当人看。请他好好吃一顿,而不是喂他警察商店里的垃圾。”
“啊,是啊,好吧。如果罗伊问起……”
“别担心罗伊那边,我这儿有份得到他许可的备忘录,嘱咐我该把证人送哪儿去。”
“送哪儿去?”
“药品戒管中心。他应该是从某个少年犯管教所出来,你去查一查吧。”
“会的,保持联络。我觉得你该给那个小孩套上一条拴狗用的皮带。我要挂了,现在我们要去验那具烧焦的尸体。佟阵也在。哎,你跟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雷在电话另一头出现了瞬间的犹豫:“你什么意思?”
“问我什么意思?在市长办公室……就是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了过节什么的?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一阵沉默,跟一下心跳差不多长。“你也知道两年前的那个案子。”谢雷含糊其辞地说。
Greg Sanders(小G)没有再说什么。嘱咐了谢雷一句有事就给他打电话,就挂断了电话。
验尸房里,
佟阵正站在Al Robbins(艾尔博士)的身边,不锈钢手术台上放着那具烧焦的尸体,绻曲着,活像一只螳螂。
Greg Sanders(小G)打完电话走到佟阵身边。
佟阵的表情如同花岗岩雕像一般凝重,死死盯住那具深藏着秘密的尸体。
验尸房里有三张桌子,两边的两张都占满了。每张桌子都有一台秤,就跟超级市场里用来称葡萄和圆椒那种差不多。不过,那是用来称心脏和大脑的。
“好吧。我们现在就来看看能不能把他拉直一点点。”
验尸官Al Robbins(艾尔博士)走到手术台的另一头,有力而又柔和地抓住那具尸体,而他那位笨重的助手抓住脚踝部位,他们开始慢慢拉开。尸体发出的声音就跟撕拉脆鸡翅发出的声音差不多。
Al Robbins(艾尔博士)退后一步,拿起一份表格,
“Al Robbins(艾尔博士)。”他平静地说,主要是为了录音方便,虽然他就要讲到的是一个死人,“案件编号L11…9675,白人男性,头部从他的尸体切除,目前尚未找到。尸体长70英寸,重150磅。”
长度和重量数据此前早已测量过了。之前还做了一系列彻底的X光透视,拍了许多照片。还用激光仔细检查过尸体,搜寻最最细微的线索。现在,Al Robbins(艾尔博士)用肉眼再次仔细扫视尸体的每个部位,描述所看见的一切细节,不放过每一个伤口和痕迹。
烧过的衣服仍然残留在尸体上。由于热火的高温作用,衣服已经熔化,与身体融为一体。
Al Robbins(艾尔博士)查看受害者颈部,推测割掉头颅的工具是一把边缘有锯齿的刀。
“死后发生的?”佟阵问。
Al Robbins(艾尔博士)死死盯着那个布满小洞的伤口,几乎要看到那个死者的心里去。“是的。”他最后说。
值得注意的是在喉咙下方,有几条绳子勒过的痕迹,好几条红色凹陷。表明受害者饱受折磨的时候,绳子一会儿松开,一会儿又拉紧。这多半是死亡的方式所致,被绳子勒住窒息而死。
一般情况下,勒死的证据是——舌骨在舌头基部、气管上方发生骨折,偏偏这里已经随着脑袋一起砍去了。他们也没有可能检查死者眼睛是不是伴有瘀痕的出血,那也是确认勒死的另一个证明。
“他也是这样对付其他受害者的吗?”佟阵问,指的是喉咙部位的几道勒痕。
Al Robbins(艾尔博士)点点头,开始向下继续检查尸体。
“这样的火烧程度是不是和另外两个差不多?”
“是的。”
“那两个也穿了衣服?”
“是的。在他杀死他们以后穿上的。我相信。尸体上有一些伤口,在衣服上找不到对应的痕迹。”
“而且穿的不是他们自己的衣服。”Greg Sanders(小G)补充。“是凶手为他们挑选的。永远是人造纤维。火焰能熔化这种纤维。在尸体上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我们弄到指纹了吗?”
“没有。”Al Robbins(艾尔博士)说,他正在检查死者的左手背部。表层的皮肤烧成一种肮脏的象牙色,开始脱落。下面一层是红色的。手指的关节泛出白色,那儿的皮肤完全烧焦了。
“反正不会有清晰的指纹。”他说,“我估计凶手摆弄尸体的时候,是把死者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或腹部。火焰马上就把外套熔化了,形成粘性物,融入指尖部位,在这之后,手臂的筋腱才开始收缩,把手从身体上拉开。”
“有没有可能把纤维残留物从指尖分离出来?”佟阵问。
“我们没有办法。”他说,“你们FBI里的也许有人能做得到。我们可以把死者双手取下来,包好,寄给他们。”
“我会给他们打个电话。”
Al Robbins(艾尔博士)很有技巧地沿着尸体一路检查下去。受害者的双脚上的皮肤烧焦了,在助燃剂一下子烧着的地方燎起了水泡,形成不规则的花纹。
“右脚裸和左脚踝也有勒痕。”他说。
佟阵注意到受害者脚踝处由于捆绑而留下的伤痕。可以想像这个人是怎样被绑在什么地方,惊恐万状,发了疯一样想挣脱出去,结果,绳子深深割进他的肉里。
“脚部勒痕处的纤维已经送到了CSI微痕分析室。”Al Robbins(艾尔博士)说,“它们看来和其他受害者身上的纤维是一样的,一种白色的聚丙烯合股线,”他说得那么详细,其实是为了要让佟阵和Greg Sanders(小G)听清楚。“坚固的要命。你可以在任何一家办公室用品店买到。这个线索没法追查。”
“双脚底部都有很深的双X型伤口。”他接着检查。测量和记录每一个伤口。很快又有一个震惊的发现,死者每一个脚趾头下面都有伤,看起来像是香烟烧的。
“是要折磨他,还是为了消灭他的指纹?”Greg Sanders(小G)说。
“看样子,这些都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干的。”Al Robbins(艾尔博士)说。
“啊!这该死的变态佬。”Greg Sanders(小G)说。
“即使挣脱了,他也跑不了,”佟阵说,“这里可以看出他脚踝的筋腱被割断了。其他受害者也有类似的伤口吗?”
“每个人受到不同方式的折磨,”Al Robbins(艾尔博士)说。
要想去掉受害者的衣服而不把皮肤一道带起来的希望破灭了。Al Robbins(艾尔博士)和他的助手又是剪,又是剥,小心地用镊子把熔化的纤维夹出来,每隔几分钟就会听到Al Robbins(艾尔博士)压低声音咒骂一句。
眼看烧坏的外套和一层肌肉从左胸夹走,Greg Sanders(小G)的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期望。
Al Robbins(艾尔博士)的视线越过尸体看着佟阵,说:“这就是了。”
“什么?”佟阵问,向手术台前面走去。
Greg Sanders(小G)走近一点,细心观察凶手的手艺。“刺伤的图案,看见了吗?”
一个星星的图案,刺在胸部,就在心脏附近。
“前两个死者也有这东西。”Greg Sanders(小G)说,看了佟阵一眼,“刺伤是在死后才做的。”
“也是这样的图案吗?”
“不错。像是一颗星星。看见了吗?”他的手举在离尸体只有三英寸高的地方,用食指在空中描摹那个图案。“长的伤痕形成一个X,短的伤痕形成另一个X。变态杀手。”
“还有其他相同点,”Al Robbins(艾尔博士)说。“看这里:乳/头和乳晕切掉了。很难想像凶手要对一个男人这么干。”
“死后进行的?”佟阵问。
“不是。”
Al Robbins(艾尔博士)和他的助手把尸体翻过来。看看能不能在另一面有什么发现。
尸体燃烧前是仰面朝天摆放的。火焰的破坏作用主要发生在前面。Al Robbins(艾尔博士)拿掉没有烧完的衣服碎皮,装进口袋,准备送去化验室。可以看得出,死者的身上除了外套,没有内衣。
“哇—哈。”Al Robbins(艾尔博士)自言自语,然后抬头看着Greg Sanders(小G),“一边屁股少了一块肉。他从第一个受害者的右胸割了一块肉。第二个也是在右边屁股。”
“天呐。”Greg Sanders(小G)厌恶的咕哝一句,盯着受害者尸体上的暗红色方块,那块肌肉是用一把锋利的小刀精确切割的。“这个家伙以为他是谁呀?汉尼拨吗?该死。”
佟阵冰冷地说:“或许那正是他的偶像。”
……
谢雷早就看过那具尸体,这就是他觉得他不必对不能参加验尸耿耿于怀的原因。
当佟阵亲眼看着那具尸体,他会做何感想呢?至少,一定会非常震惊。
晚餐之后,谢雷把艾伦送到药物管戒中心去。
那里的‘居民’都是男孩,他们或是自己选择或是被迫走上艰险的生活之路,现在想改头换面,重新开始。
艾伦对于这种庇护完全不领情。他大骂谢雷,骂的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
“如果我不想呆在这里呢?”
“艾伦,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你什么都不懂。”
“不要再对我来这一套。”谢雷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药物管戒中心的主管早已见识过许多糟糕局面。看到这种争吵,她眉头紧锁,离开他们,让他们自己在那儿解决。
“你没有永久地址,”谢雷说,“你跟我说你的家人都死了。你根本说不出哪怕一个真实存在的可以收留你的人。你需要一个住的地方。这就是一个住的地方。三平米,有床,有冲凉房,还有什么问题?”
艾伦使劲揍了一下放在双人沙发上的有污渍的抱枕。“这他妈的是一个猪圈。这就是问题。”
“噢,实在抱歉,你是不是一直住在希尔顿酒店来着?”
“既然你那么喜欢,你自己住在这里好了。”
“我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我可不是一桩谋杀案的无家可归的证人。”
“嘿,我才不想做呢。”男孩大叫起来,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像水晶一样,突如其来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转过身去,背对谢雷,瘦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好像一个逗号。
“不,不,不,”他说,“我不要……”
这样的情感爆发打了谢雷一个措手不及。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不是吗?打开这个坚硬的外壳。现在外壳打开了,他却不太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办。他可没想过会在这时发生,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发生。
他犹豫地走近男孩,“艾伦……”
“不。”男孩低声说,“我不要,拜托……拜托……”
“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艾伦,谁都会哭的。”谢雷温和地说,站得更近一点,虽然没有打算碰那个男孩。“你刚刚熬过那么艰难的几天。如果是我也会难过……”
“为什么……我今天晚上不能和、和你在一起吗?”
第8章 焚尸案(七)
“为什么今晚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艾伦又抽泣着重复了一遍。
这个问题实在是出乎意料,如一记重拳打在谢雷的太阳穴上,把他惊的目瞪口呆。
从艾伦的反应来看,似乎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似乎从来没有和陌生人呆在一起。
总之,如果他真的是在大街上流浪,他不可能有这种依赖性。
这说不通。
谢雷还没来得及回答,艾伦微微地摇头,用自己身上的夹克的一只袖子擦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机会的窗户就这样迅速关闭,钢铁的面具再度戴上。
“没关系。好像你真他妈的在乎我似的。”
“艾伦,我当然在乎你会遇到什么事情,不然我也不会接这个工作。”
“啊,是啊,我只是你的工作。”
“听着。”谢雷说,已经不想争论下去了,“这总比睡在一个箱子里强。在这里呆上一两天吧。如果你讨厌这里,我会设法另外找个地方。你有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要找我,或者只是想有人和你聊聊,就给我打电话。任何时候。我说到做到,我站在你这一边,明天早上我会来接你。”
艾伦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阴沉着脸,穿着那件原来属于别人的大一号牛仔夹克,显得更加瘦小。
“睡一觉吧。老兄。”谢雷温柔地说。
他走的时候,那个男孩站在小房间里,对着一扇窗户发呆,隔壁那所房子透出灯光。这令人痛苦的情景在谢雷心里激起深深的同情。
一个流落在外的孩子看着别人房子里的一家人。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
案件编号L11…9675的死者,白人男性,没有任何致命生理原因。没有疾病或天生缺陷。Al Robbins(艾尔博士)估计他的年龄介于20和25岁之间。一个年轻的男子,漫漫人生还在前面,直到与那个不该遇到的人狭路相逢。
而这类杀手很少选择那些命不久矣的目标。
佟阵站在停尸房潮湿的停放走廊里回想这些事情。
已经死了太多的年轻人:英俊的、普通却拥有大好前途的、还有一无所有的只盼望明天可以活得更好的人。他们全都像玩具那样被打碎和损伤,仿佛他们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你认为这个尸体是兰伯特。希蒂克吧?”Greg Sanders(小G)说。向佟阵走过来。
“也有可能不是他。变态杀手花了好大力气不让我们得到指纹。”
“可是他在现场留下了兰伯特。希蒂克的驾照。也许他逮住了兰伯特。希蒂克,想去勒索赎金。”Greg Sanders(小G)这样猜测,“与此同时,他逮到另外一个人,干掉他,把兰伯特。希蒂克的驾照丢在尸体那里,暗示如果老爸再不接招,就会导致这个结果。”
Greg Sanders(小G)眯起眼睛,好像再次把玩自己的这个推理。“我们还没听说有人要求赎金,而他是在星期五失踪的。不过,也许……但你不这么认为?”
“我从没听过有人这么做。”佟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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