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同。或者是遇到的问题过于复杂庞大,无论她如何整理、折叠,放到心里,抑或放到脑子里,都占据很大一块容积,使她没有办法视若无睹,置之不理。
她愣在座位上,茫然地对着电脑旁边那束颓败的花。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同事想必对林夕焰的反常略有察觉,都静静地不去打扰。
事实上,她的确有些反常,连日常的习惯都改变了。
电脑边的那束百合,原来每天都是新鲜的,但现在,花朵已经蔫掉,林夕焰仍没有换掉的意思。
事实上,林夕焰也在想这束花。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又像是空白一片。她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些什么,明确知道的,只有这束颓败的百合。本来,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唯一能留点印象的自然是目光落处的物体。这很正常。
那束百合只是在第一天和第二天的时候会开得漂亮一些,然后就是无尽头地衰败。
繁华的日子通常很短,颓败的日子通常较长。
桌上的电话铃持续响了起来,林夕焰抬眼看了一下,又垂下眼皮。不知怎么的,她这段时间非常讨厌接电话,不想和任何人有任何交流。
〃林姐,是薄先生。〃同事拿着文件正好经过,接了电话后递给她。
林夕焰若有所思地接过话筒,有一刹那是在思考薄先生是谁,然后记起已经好几天和他不曾有任何联系了。听起来两人都不像是情人的关系。但事实上却是,他们的暧昧关系持续了七年。
〃宝宝,这些天很忙吗?〃七年来,薄义对她的称呼不变,仍是千般呵护万般疼爱的样子,可是感情呢?七年后的感情真的还是一如往日,不曾改变吗?林夕焰从不相信。
这许多天的互不联系,他们彼此都没有想起对方来。林夕焰是因为这些日子的心力交瘁,那么薄义呢?
当然,最终是薄义先打电话过来,可是他的电话是真的出于挂念,出于思想上,哪怕是身体上对她的需要吗?林夕焰越来越不敢肯定这一点。其实很久以前,她下意识里觉得薄义接近她有目的,但又潜意识地拒绝接受这种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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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三章 情人难测(2)
人,很多时候都是愿意骗自己的。
〃小焰,你怎么不说话?〃林夕焰握着话筒很久没有出声,让那端的薄义有些犹疑了,便改以另一种称呼问。
小焰,这本来也是薄义对她的一贯称呼,她也习惯了七年。但现在,却不适应了。林小焰,那是一个瘦瘦弱弱有着亮晶晶眼睛的女孩子,而且这女孩还似乎和自己有着某种丝丝缕缕的关系。虽然何种关系还不能确定。
〃叫我夕焰!〃林夕焰不自觉地抗拒那个〃小焰〃的称呼,冷冷地命令薄义。
〃唔!〃薄义因为林夕焰的反常语气稍稍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情脉脉,〃我就是挂念你,想听听你声音。如果你很忙,那我改天再打来吧。〃
林夕焰马上心软了,这个男子,较之丈夫解甲,更有她拒绝不了的温情。当下语气绵软,轻轻地说:〃正上班呢,这几天心情也不好。〃算是对刚才态度的解释。
〃怎么了,没事吧?要不,下班后老地方见?〃无论如何,薄义的声音能让人听出关切,对林夕焰来说更是莫大的安慰。
〃好的,六点钟吧,你等我。〃林夕焰挂了电话,薄义带给她的缕缕温情暂时让她乱糟糟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有了这些温情,林夕焰的心情平静了很多,工作便做得干净利落。时间在忙碌中溜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她和薄义约会的时间。
提香榭。那个英俊男人依旧坐在靠窗的七号桌。夕阳从窗子透进柔柔的光线,给他古铜色的皮肤镀了一层金边,愈发令人心动。
七年前第一次约会,也是在提香榭,也是靠窗的七号桌,那时候也有这会儿一样的阳光,柔柔地笼罩着薄义,给那张俊朗有型的脸镀上一层金边。有风,头发微微飘动,像极了浮凸于一枚埃及古币上的英雄雕像。
当时的林夕焰或许就是这么被打动的。
〃怎么这么憔悴?〃还没坐下,薄义就盯着林夕焰的脸心疼地说。这是他和丈夫解甲的不同之处,即使她拼命减肥并且很有效果,解甲也不会注意到。他对妻子完全是机关化的客套,表面上看来一团和气,相敬如宾,但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两个人是不交心的,他们缺少所有正常夫妻有的吵闹和磕碰,也缺少相应的默契和亲密交流。
〃没事,就是工作忙了一点儿。〃林夕焰淡淡地说。
〃解秘书长还没回来?〃薄义探寻地问,然后对身边等待的侍者说,〃两杯蓝山!〃再征询地看了一下林夕焰,见她点头,他对侍者重复,〃对,就是两杯蓝山。〃
〃没有。〃林夕焰有些疲惫地颓然靠在椅背上,喃喃地说,〃他哪会记得还有个家呀。〃
薄义下意识地粲然一笑,眼睛中闪现光彩:〃一切有我嘛。〃
林夕焰看着薄义的眼睛忽然疑惑了,这亮晶晶的眼睛,这目字形的脸,这坚挺的鼻峰,怎么如此相似?
她就这么盯着薄义英俊的脸,颇富研究意味地愣住了。
〃怎么了,宝宝?〃薄义有点摸不着头脑。
〃小焰,你怎么了?〃薄义再次重复,这句话里的称呼却提醒了林夕焰。是,就是林小焰,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她的样貌像极了面前这张英俊的脸。
初见林小焰就觉得那个小女孩似曾相识,就是因为她和薄义样貌相似?
怎么会这样?林小焰和薄义有关系吗?
难道,林小焰是薄义的女儿?
那么,这林小焰的名字就是薄义给女儿取的了?
可是,他为什么给女儿取这样的名字?
这孩子的妈妈是谁?
当初送林小焰进孤儿院的商姓年轻人,难道就是薄义,他不过用了个假的姓氏而已?
可是,院长说那商姓男子不可能是小焰的亲生父亲。那么,商姓男子只是薄义的下属,只是奉他之命去做事罢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把女儿送进孤儿院?
是怕自己知道了吃醋吗?
恐怕没这么简单。
可是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未婚有女?在现在这个社会很正常,不可能有人因为是单亲妈妈或单亲爸爸就得遭受浸猪笼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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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三章 情人难测(3)
抚养不起?笑话,即使以薄义五年前的收入,也够养一群小孩儿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薄义丢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林夕焰的脑子里仿佛有千万根组织复杂的线,乱七八糟地串在一起,随时要爆掉了。她一会儿钻进薄义丢弃林小焰的死胡同,一会儿又全盘推翻,或许,林小焰与薄义样貌上的相似不过是巧合罢了。就像她自己生活上遇到的巧合一样。
于是,那个神秘死掉的罗兰,那个跳罗兰舞蹈的怪异女儿,那个夜夜不停的儿歌又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地涌入她本就乱成一团的大脑。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串通好要来谋害她一样,将她层层围攻,欲置她于死地。而现在的一切,却不过都只是个开始。
林夕焰被自己的感觉吓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需要握住些什么,她选择了桌上的咖啡杯,然后猛地将咖啡灌入喉咙。有滑腻腻的感觉穿过胃,然后咚咚地沉闷回响,就像落入一个破旧的暖水袋。这暖水袋经天长日久的使用而至腐败不堪,稍不留意就沤烂为片片残块。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林夕焰抬起头盯着面前的薄义,这张俊朗的脸与孤儿院那个瘦弱小姑娘的脸交叉迭现,如一场巫术毒药的表演,诡异地不停变换。
到底这中间有什么样的秘密自己不知道?
薄义在林夕焰灼人的目光下终于不自然起来,林夕焰不回答他的问话,他不清楚面前这个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她的样子怪异得让他在心底泛起一丝丝不安。于是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严肃中又有一些戒备,这是一副凝重的样子,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流露。三十多年来,他拿不准对方有什么企图,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时,一直选择这种表情。但现在,这副表情在林夕焰看来,就完全是一副千年前的木乃伊的表情,根本没有属于活着的人类的任何正常变化。
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它极不相称地出现在一张木乃伊的脸上,让林夕焰忽然觉得异常恐怖。她的身体缩在椅子的精致靠背里,抖得如同一片深秋的落叶。
太不安全了。
林夕焰一刻也待不下去。她站起身,火急火燎地说:〃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回家。〃说话的时候,收拾外套和挎包,随便地整理一下,立即向外走去。自始至终,压根没有征询薄义的意见,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她固然理智,固然礼貌,但终不能抵御来自心底的恐惧,缕缕心悸让她不由自主地做出本能的选择,她得马上逃走。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提香榭,站在马路边,招的士。
天气不知什么时候变的。大风,天上阴云密布,竞相奔逐,规模如动物群落浩荡迁徙。逃避似地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却又触目旁边丛丛的花影幢幢,树魑木魅高深莫测。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林夕焰深切感受到致命的孤单和随之而来更深的无助感。
所以,当薄义买单出来后,林夕焰还在路边等他,恐惧让她没有勇气独自一个人逃开。她需要有个人陪在身边,就像女儿不管让她如何忌惮,但在身边都是一个支持。一个人独自面对恐惧的心境,她在昨晚有深切体会,这体会让她不愿意也不敢重蹈覆辙。
车上,薄义看看一脸紧张的林夕焰,宽容地笑了笑,随手放入一张盒带,歌声响起,是首曾经流行的口水歌。薄义伸手去换,被林夕焰拦了下来。她需要这些语调平淡而且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歌曲。
于是一个清亮的男声便不厌其烦地重复:
你的身边总是要许多人陪
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
但是天总会黑; 人总要离别
谁也不能永远陪谁
而孤单的滋味,谁都要面对
不只是你我会感觉到疲惫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
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
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
让我再陪你走一回
在轻缓的歌声里,林夕焰慢慢平静下来。
她长长地舒一口气,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正逢薄义回头,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放松下来。薄义腾出一只手来揉揉林夕焰的头发,宠爱地问:〃没事啦?〃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16节:第三章 情人难测(4)
林夕焰就晃晃脑袋撒娇地笑,一脸娇憨可爱。这个平时工作上干净利落,生活上成熟平静的女子,此时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儿,截然不同于人们认识中林夕焰的形象。当然这种模样她只在两个人跟前表现出来过,一个是父亲林中正,一个就是薄义。即使在母亲跟前,她从小到大也只是乖巧听话,如同没有思想的芭比娃娃,从来不会露出调皮的模样儿来。父亲林中正自小宠她,对她的约束也甚少,所以她会在父亲面前流露一些天性中的东西。当然,现在也轮不到她了,自有他古怪精灵的外孙女罗裳承欢膝下。
想起罗裳,林夕焰的心忍不住一阵抽搐。那个匍匐在地的艳红身影不容置疑地硬闯入脑海,昂着头定定地看着她,双目充满令人生寒的哀怨之气。
而这时,车已经开到了小区门口。照例轻吻薄义的右侧脸颊,然而下车时林夕焰却犹豫了。自己真的要独自走过小区的这段柏油路,然后绕过那个花园,经过草坪里熊猫形状的垃圾桶,最后回到空荡荡的屋子吗?
站在车门边,扶着车门犹豫,她下意识地不肯合上它。
〃怎么了?〃薄义探过头来问。
〃我…〃思索,却还是不知该如何措辞,但恐惧让她还是果断地重新钻回车里,用坚定的语气,〃进去,送我到家门口!〃
〃哦?OK!〃薄义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马上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下,一切照办。
车子七年来第一次驶进小区,靠近林夕焰家那栋灰色的巴洛克建筑风格的小楼。幸好薄义对她言听计从,所有的行为都不用给他任何解释。
车子拐过那个花园时停了下来,薄义从左侧车门走出去,到车子右侧帮林夕焰开车门,但在这过程中,他有片刻的停顿,好像在车前站了一会儿。等他拉开车门时,林夕焰发现那张俊朗的脸上竟有一些明显的惊惶,心下不由一沉,他怎么了?
〃好了,下车了,大小姐,回去好好休息!〃薄义脸上是佯装的镇定。
〃你不进去吗?〃林夕焰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问,眼神里有一丝渴望。通常情况下,她对他有所要求的时候,他都会答应,而且她相信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薄义竟然拒绝了。他说:〃不去了。你好好休息,这几天挺累的。〃他语气急促,好像急于离开这个地方,以至于忘记向她道歉,甚至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歉意都没有。
林夕焰疑惑地看着薄义的车匆匆离开,回头细细考虑刚才的变化,依然找不出导致他反常举动的原因。
难道是怕遇到解甲尴尬?可是交往七年,他对解甲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忌惮?何况他根本就清楚解甲出差尚未归家。
为什么他要离开得那样匆匆忙忙呢?好像他情绪的骤然转变开始于下车后的那片刻工夫。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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