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边喘气,一边身体往后沮丧地倒在后座上。迈克尔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显然一直在耐心地等待老人喂给他下一块土豆片。教授从纸袋里又拿出了一块,但双手却不住地颤抖,根本无法把番茄酱挤到土豆片上。大卫正要问教授是否需要他帮忙,他在一分钟前看到过的那辆黄色跑车风驰电掣般地超过了他们,以接近每小时130公里的速度在这个禁止超车的路段上沿着相反方向的车道冲过了弯道。
“我的天哪!”他大叫一声,着实吓了一跳。“那个人想干什么?”
莫妮卡向前探出身体,仔细地看了一下说:“那不是警察的巡逻车。西弗吉尼亚州的警察现在还没有开法拉利的。”
“是一辆法拉利吗?”
她点头道:“法拉利575马拉内罗豪华跑车,还相当高档,全国也只有50辆。这辆车的价格相当于我那辆轻型巡洋舰的三倍。”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普林斯顿大学工学院的院长也有一辆,我在基思的修理厂里经常看到。相当漂亮,不过也相当爱出毛病。”
法拉利跨过道路中间的双黄线,回到了自己的车道里。但奇怪的是,这辆车没有疾驶而去,而是开始减速,很快从每小时130公里减到了120公里,接着减到接近100公里,然后减到了80公里;几秒钟后,黄色法拉利竟然减到了不到每小时50公里,在他们前面仅仅几10米以外慢慢地爬行。前方的路正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急转弯,莫妮卡根本无法超过去。
大卫道:“这家伙在干什么?他刚才不要命地超车,现在却观赏起风景来了。”
莫妮卡一直沉默着。她向前伸出脖子,上身几乎压到了方向盘上,眯缝起眼睛观察着缓慢下行的法拉利。几秒钟后她的脸开始抽动。只听她低声自语到:“是新泽西的车牌,”
到达山底之后,法拉利突然加速,冲到了他们前方大约100米远的地方。紧接着司机猛地踩下刹车,法拉利在一座单行桥的桥头突然停下来,挡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 * *
西蒙面对着一个十分棘手的局面,他既要抓住一辆行驶的汽车中的四个目标又不能严重地伤害他们,而且还要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曾考虑把这辆小型汽车撞出路基,但是道路两旁一直都是茂密的森林,他知道一旦汽车撞上一棵树,就会严重变形,像手风琴的风箱一样挤压在一起。他要把目标从车里救出来已经非常困难,更谈不上审问他们。这样做是不行的。于是他决定,必须先把速度降下来。
当汽车行驶到一条浅溪的单向通行桥前方的时候,他发现了天赐的良机。他以飞快的速度把法拉利横在了道路中间,抓起“乌兹”冲锋枪跳出了车外。他把“乌兹”的枪管放在法拉利的引擎盖上,瞄准了正在接近的小型汽车。一旦它减速并开始转向,他就向它的轮子开枪,剩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那辆车离他很近了,车内的四个人已经可以辨认出来,包括后座上那个面容枯槁的少年也已经清晰可见。他觉得自己很走运,他们带了这么个小家伙同行。他准备首先从这个孩子下手,这样三个主要目标都会采取比较合作的态度。
* * *
大卫发现法拉利车的后面有动静,一个穿穿黑色T恤衫和迷彩短裤的大个子秃顶男人正蹲在车后面。他手里端着一支又短又粗、乌黑锃亮的冲锋枪,歪着头,睁着一只眼,从枪管后面直直地瞄准了他们。恐惧像一盆迎头泼来到冷水浸透了大卫的全身,他仿佛已经感到了子弹钻进胸膛的力量。后背僵硬地靠在斗式坐椅里的椅背上,右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车门上的扶手,但是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蹲在法拉利后面的枪手。就在这一瞬间他注意到,那支枪的枪口并没有直接对着他们,而是稍微向下瞄准了现代车的轮子。
《终极理论》第七章(12)
莫妮卡也看到了着一切。她大喊一声:“该死!我要调头了!”
就在她刚刚抬起踩着油门的脚但还没有踩下刹车的那一瞬间,大卫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膝盖,喊道:“别踩,不能减速!他想射击车子的轮胎!”
“你干什么?放开我!”
“往那里冲!”他用手指着道路左边树林中的一个空隙,那是一条通向浅溪的小路,路上长满了茂密的青草。“快踩油门!使劲踩!”
“你疯了吗?我们不可能……”
冲锋枪开火了,子弹击中了现代的前翼子板,发出三声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莫妮卡没有再争论,一脚踩下油门,汽车猛地转向直奔路边而去。
现代绅特歪歪斜斜地冲进了狭窄的林中小路,颠簸着越过土堆和泥坑,又有几发子弹打在了汽车的后部。莫妮卡一边双手紧紧控制住方向盘,一边骂了一声:“真他妈的该死!”整个车就像一只装满银器的木箱叮当作响,而大卫、阿米尔和迈克尔则不断地从坐椅上被弹起来。他们撞过草堆、滑过松动的石头,一眨眼的工夫已经开始跨越浅浅的溪流,巨大的惯性直接把他们送上了岩石河床。现代车的车轮掀起两股高高的水柱,好像公鸡漂亮的尾巴。紧接着,他们已经到达小溪对面的河岸前。莫妮卡猛踩油门往上冲去,引擎发出沉重的轰鸣声,汽车像一只雄山羊一样爬上了河岸,并且很快找到了重新回到公路上去小路。现代刚刚柏油路面,大卫立刻通过侧视镜向后望去,秃头男人正站在桥上,“乌兹”冲锋枪的枪托依然顶在肩上。但是他没有再开枪,而是转身跑回到法拉利车旁,迅速地钻进了汽车的驾驶座里。
大卫叫道:“快加速!他追来了!”
* * *
西蒙发现,目标逃跑的路线原来是一条为划独木舟的人们准备的便道,以便贪图享乐的美国特权人物可以直接把自己的皮卡车开到小溪边上,再取下独木舟放到水里。他暗暗咒骂自己太粗心,当时竟然根本没有注意到它。
西蒙决定调整自己的战略,不再把所有目标全部生擒作为目标,只要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他就能从他口中得到需要的信息。他回到法拉利车上,挂上了启动挡。
莫妮卡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但是他们现在正往一座高山上爬,现代车十分勉强地达到了每小时110公里的速度。听着引擎发出刺耳的噪音,她一拳砸到方向盘上,眼睛盯着速度计吼道:“我告诉过你们要开我那辆轻型巡洋舰!”
大卫回头从汽车的后窗望出去,在身后弯曲的山道上还看不到法拉利车的身影,但是,他仍然觉得能够听到它引擎发出的低沉的吼声。后座上的迈克尔再次把目光盯在了“游戏男孩”上,正耐心地等待着显示屏恢复工作。从他的表情上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古普塔教授却显得十分紧张,举起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好像要按住他那颗怦怦乱跳的心。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气喘吁吁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教授,”大卫言不由衷地回答说。“我们就会没事儿的。”
古普塔突然拼命地摇起头来,大叫道:“我要出去!让我下车!”
大卫知道,这是恐慌发作的表现。他立刻掌心向下,向教授伸出双手,但愿这样的手势有助于让老人冷静下来,同时说道:“深吸一口气,好吗?慢慢地、深深地吸一口气。”
“不,我必须下车!”
说着,他随即松开安全带,把手伸向了车门的把手。好在门已经锁上了。大卫立刻向后座扑过去,在古普塔就要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压到了教授身上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对他道:“我跟您说了,我们就会没事儿的!”他一边安慰教授,一边再次朝后窗外看了一眼,黄色法拉利车正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约50米远的地方。
大卫立刻回头想警告莫妮卡,但是发现她已经看到了跟上来的法拉利,两只棕色的眼睛正怒不可遏地盯着后视镜。她咬牙切齿地说:“那就是工学院院长的车!那个混蛋秃子抢了院长的车!”
。。
《终极理论》第七章(13)
大卫道:“他追上来了,还能再开快一点儿吗?”
“不行,我开不快了!他开的是法拉利,而我开的是他妈的现代!”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肯定去过我家!但是没有找到我们,而是找到了基思。所以他弄到了这辆车!”
随着他们离山顶越来越近,法拉利也紧随其后,步步紧逼。当它离现代只有大约20米远的时候,大卫看到秃头男人摇下了身边的车窗,用右手握着方向盘,然后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左手端着“乌兹”冲锋枪对准了现代。大卫立刻抓住迈克尔和古普塔教授,把他们按倒在斗式坐椅的后面,并把自己的身体扑倒在两人的身上。迈克尔立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号叫。大卫同时向莫妮卡叫道:“低下头!他要开枪了!”
第一轮射击打碎了现代车后窗的安全玻璃,无数玻璃小球像雨点般地落到他们背上。第二轮射击从他们头上飞过,子弹穿过车内,在挡风玻璃上钻出了几个弹孔。大卫以为莫妮卡已经被击中,立即爬到前座准备控制住汽车,但他发现莫妮卡安全无恙,双手仍然牢牢地握着方向盘。她全身上下看不到流血的地方,但是脸上却已经是湿淋淋的一片——她在哭。她哭着问大卫:“基思肯定死了,是吗?”
两个人心中都知道答案,大卫不需要回答。他只是把手放到她的肩上,说:“我们赶快想办法逃过这一劫吧,好吗?”
现代车越过了山顶,开始向山下冲去,速度开始加快。秃头男人再次向他们射击,但因为道路突然右转,他们的车没有被击中。现代车的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高速冲过了转弯处,大卫不得不一把抓住仪表盘,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撞上开车的莫妮卡。他大叫道:“天哪!当心点儿!”
她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叫喊,两眼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面,目光锁定在道路中间的双黄线上。她的右脚死死地踩在油门上,小腿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她双手抓着方向盘,手指上的血管因用力而凸起。她的神经和全身肌肉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而脸上专注的表情却已经近乎于凶残。在她的心中,渴望探索弦论的奥秘、了解额外维度中流形的复杂方程式和拓扑细节的激情,统统化做一股巨大的向心力,推动着她一往无前。
蜿蜒而下的道路在山腰处变得笔直,仿佛一条巨大而干涸的水渠,把绵延不断的森林从中劈成两半。现代绅特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每小时160公里,但是法拉利仍然紧随其后。公路两旁的树木从车窗外飞过,树叶、树干和树枝形成两堵模糊的绿色屏障不断延伸。就在这个时候,大卫看到前方100米开外的道路左边出现了一个缺口,一条狭窄的柏油支路成45度角从公路上延伸出去。他看看莫妮卡,她也正看着那条路。
大卫回过头再看法拉利,秃头男人又把身体探出了窗外,正举着冲锋枪仔细地向他们瞄准。大卫在心里祈祷着:现在不要开枪,就等一秒钟,仅仅一秒钟。
这时,莫妮卡猛打方向盘向左转,巨大的离心力把大卫重重地摔到了副驾驶一边的车门上。车身向右倾斜,左边的两个车轮离开了路面,眼看就要倾覆,但随即左边的车轮落回到地面上,车身恢复了平衡,汽车沿着狭窄的支路呼啸而去。秃头男人大吃一惊,他从“乌兹”枪的瞄准器上抬起头,右手赶紧猛地向左转向,试图跟着现代车冲上支路。但是由于转向过猛,法拉利的尾部在巨大惯性的推动下向前冲出,使汽车立刻向逆时针方向旋转,整个汽车像一个鲜艳的黄色风车一样旋转着、蹦跳着、闪烁着金黄色的光彩滑过路面,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美丽景象。最后,法拉利滑出柏油路面,随着一声轰响猛然撞到了路边的一棵树上。
莫妮卡放松了油门,汽车继续前行。大卫从现代车破碎的后窗中望去,看见法拉利车的车身已经凹陷,整个车体紧紧地包住了那棵长满瘤结的橡树树干。
* * *
凯伦和乔纳站在《纽约时报》大楼一楼的大厅里,一个身穿蓝色便装、长着鹰钩鼻子的男人脸色阴沉地坐在保安台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母子俩,向凯伦问道:“我能帮你吗?”
《终极理论》第七章(14)
凯伦笑容可掬地回答说:“是的,我想见见格洛利亚女士。”
“你有预约吗?”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们是老朋友,今天刚好路过她的办公室,顺道来问一声好。”她怀疑联邦调查局已经开始监听格洛利亚的电话,所以没有事先给她打电话。
保安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又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凯伦·亚特伍德。”她报上了她出嫁前的名字。“我们是弗雷斯特希尔中学的同班同学。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但她肯定记得我的。”
保安不紧不慢地拨着内线电话,凯伦焦急地环顾大厅四周,查看是否有跟踪他们的联邦调查局特工。她担心,他们会在她接近《纽约时报》的编辑部之前再次把他抓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乔纳的手,尽量使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保安终于打通了格洛利亚的电话,只听他说:“这里有一位叫凯伦·亚特伍德的女士想见你。”接着是一阵沉默。“是的,是叫凯伦·亚特伍德。”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保安用手捂住话筒转向凯伦说道:“她说她不认识任何叫这个名字的人。”
凯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格洛利亚怎么可能忘记她了呢?她们在一起上健身课整整三年!她赶忙道:“告诉她是弗雷斯特希尔中学的凯伦·亚特伍德,夏基老师的健身课的同学。”
保安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把凯伦的话在电话上重复了一遍。接着仍然又是一阵沉默,而且这次持续时间的更长,最后保安终于说道:“好吧,我这就让她上来。”他挂上电话,拿起一个访客通行证,在上面写上了凯伦的名字。
她长舒一口气:“谢谢你!”
保安脸上仍然带着那一副阴沉的表情,把通行证递给凯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