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我认识联邦调查局芝加哥分局的局长，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派一些特工过去。你只需要确保不让一个人离开实验室区域。”
* * *
古普塔教授清楚地知道他现在所在的具体位置，这一间储藏室离费米实验室皇冠上的宝石——对撞机监测仪不远。当他背靠墙壁坐在地上以后，可以清楚地听见监测仪发出的轻微的轰鸣声，而且可以感觉到地面的微微震动。
这台监测仪的外形就像一个巨大的轮盘，高度超过10米，束流管道像一根车轴一样从轮盘中心穿过。这个轮盘的中心点，就是质子和反质子相互撞击的地方。在这个点以外的同心圆的位置上，安装着漂移室、热量计、粒子计数器等各种各样的仪器。当万亿电子伏特正负质子对撞机进行正常的科学试验时，这些仪器将监测到在高能撞击下喷射出的各种不同的夸克、介子和光子的轨迹。但是，今天的试验不会有任何粒子从这个轮盘的中心撞击点喷射出来，因为撞击将在我们的宇宙中撕裂一个洞，让惰性中微子逃入额外维度空间之中，而在它们呼啸着重新回到我们的时空中之前，地球上的任何仪器都无法探测到它们的存在。古普塔刚才已经偷听到了西蒙交给学生的新标靶的坐标数据，所以他可以###不离十地猜测出惰性中微子重新进入我们时空的具体位置，大约是在往东1 000公里的地方，也就是东海岸的某一个点上。
教授低下头呆呆地望着地面，心想这不能责怪他，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一个人。当然，从这件事情一开始他就知道，有些人必须为此做出牺牲；他也早就承认，为了得到统一场论，西蒙会给克莱曼、布歇和麦克唐纳施加一点压力。但是，这都是不可避免的牺牲。当那些方程式到了他的手里以后，他一直在努力避免任何形式的暴力行为，因为这些行为会给他公开展示统一理论留下难看的污点。他发出的命令没有能够得到正确的执行，这同样不能归罪于他本人。问题之所以出现，完全是因为人类中的反常行为所造成的。那个俄国雇佣兵一直都在欺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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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理论》第十二章（21）
古普塔正坐在黑暗中为自己辩护，突然听到了一种新的声音，一种来自远处的搏动的声音。这种声音是由超导高频系统发出的，这说明它正在生成一个震荡射频场，以加速质子和反质子的运行速度。粒子每秒钟沿环形隧道运行50 000圈，每运行一圈高频系统都会再次增加对它们的推动力。这样，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质子和反质子束团就能达到需要的高能量，而超导磁铁就会把这两种相向运动的质子束彼此瞄准。教授抬起头仔细地聆听，虽然他不可能听到时空被撕裂的声音，但是试验是否成功他很快就能够听出来。
* * *
大卫仰面朝天躺在束流隧道的地上，西蒙站在他身边，一只脚才踩在他的胸膛上，使他感到呼吸困难又无法站起身来。大卫头晕目眩、呼吸急促，费力地抓住西蒙的皮靴，想把它从自己的胸膛上搬开。但是这个雇佣兵反而更加用力地往下踩，皮靴的后跟无情地抵着他的胸骨。为了保险，西蒙同时把“乌兹”冲锋枪对准了他的前额，但他似乎并不准备立刻开枪，大概是担心反弹起来的子弹可能击中束流管，或者他希望慢慢地把他折磨致死。当他转动脚跟使劲压迫大卫的胸腔的时候，超导磁铁发出的蜂鸣声开始增大，隧道的地面也开始震动起来。
西蒙大汗淋漓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对大卫说：“听到了吗？这是给粒子加速了，最后的一步。只剩下两分钟了。”
大卫扭动身体、踢打双脚同时挥舞拳头向西蒙的腿上使劲地打，但是这个混蛋根本不为所动，像一个极度亢奋的人那样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半张着嘴，两眼死死地盯着被他踩在脚下的受害者。很快，大卫的挣扎开始变得软弱无力，脑袋里脉动似的疼痛，血正不断地从脸上的伤口处流出来。他开始哭泣，这是痛苦和绝望的哭泣。这是他的错，整个事情从头至尾都是他妈他的错，是他自以为可以不计后果而一睹统一理论的真容，现在，他因为自己的狂妄自大而受到了惩罚，他不应该如此轻率地去窥视上帝的意愿。
西蒙得意地点着头道：“心痛啊，是吗？但是你想过没有，你的痛苦才几秒钟，而我却痛苦地生活了好几年。”
大卫顶着胸脯上的压力艰难地呼吸着。他告诫自己，即使他已经没有任何绝处逢生的希望，他也要同这个人渣战斗到底。他喘息着骂道：“你这个畜生！你是个不要脸的懦夫！”
雇佣兵哈哈地笑起来，道：“斯威夫特博士，你不可能破坏我的好心情。5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开心。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孩子们的心愿。”他回头看了一眼束流管。“没错，这正是他们想做的事情。”
大卫摇摇头说：“你他妈完全是个疯子！”
“也许吧，也许吧。”他张开嘴，舌头慢慢地舔着下唇。“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做到了。就像《圣经》中的大力士参孙和菲利士人①，我要推倒他们房子的立柱，让房子坍塌下来砸到他们的头上。”
西蒙说着，把空着的一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眼光从大卫身上移开，盯着隧道的墙壁看了一会儿，然后低语道：“在我的坟前，没有人会嘲笑我；既没有笑声也没有怜悯，只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他眨了几下眼睛，又用手捏一捏自己的鼻梁，然后回到他刚才的思绪上，低头恶狠狠地看着大卫，同时再次用脚跟踩踏大卫的胸膛，怒吼道：“除了一片寂静，什么也没有！只有寂静！”
大卫越来越感到胸口堵得难受，但是显然不是完全是因为西蒙的靴子造成的。他仔细看了看雇佣兵，他脸上明显表现出昏昏欲睡的神情，下巴松弛，眼皮耷拉着。于是，他扭头向他刚才砸过的液态氦输送管看去，标着字母“HE”的那一段显然完好无缺，但是他发现在它左边几尺远的接头处管子已经轻微弯曲。看来，接口出现了细小的裂缝，液态氦一直在慢慢地泄漏，虽然还不足以造成超导磁铁过热，但是已经足以减少隧道中氧气的含量。由于氦是元素中第二轻的物质，因此它在隧道上部的扩散迅速要比在地面上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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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理论》第十二章（22）
西蒙又一次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在干什么？看到什么了？”他伸出右臂，把“乌兹”冲锋枪的枪口伸到了离大卫的眉心不到一尺远的地方。“我应该一枪毙了你！应该立刻把你送进地狱！”
雇佣兵的呼吸开始加快，这正是缺氧的症状之一，而另一个症状就是丧失肌肉的协调性。大卫感到自己可能还有机会，于是立刻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大叫道：“不，别开枪！求求你，不要开枪！”
西蒙撅起嘴唇道：“你这个可怜虫！你……”
大卫等待的机会来了，当西蒙再次眨眼睛的时候，他迅速挥起右臂把打掉了西蒙手中的“乌兹”冲锋枪。冲锋枪叮叮当当地滑过水泥地面，西蒙身体的重心后移，踩在大卫胸脯上的脚也失去了力量。大卫不失时机地用双手抓住胸膛上的靴子，像转动开瓶器一样猛地一拧，西蒙顿时侧身倒在了地上。
这时，大卫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枪，他必须拿到那把冲锋枪。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分钟了。他迅速爬起来，压低身体以避免吸入过多的氦气。他环顾四周，用了几乎两秒钟才看到了“乌兹”冲锋枪所在地方，它从束流管下滑过，停在了六米外的地方。他拔腿向冲锋枪跑去，但是他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还没有跑出三步就被西蒙赶上拦腰抱住。雇佣兵用力把他往墙上一推，然后直奔“乌兹”冲锋枪而去。
一时间，大卫恐惧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西蒙的背影。然后他回过神来，转身向与西蒙相反的方向跑去，来到了隧道的入口处。这是本能在驱动他，他一心只想着逃命，但是如果他不能让对撞机停下来，他实际上已经在劫难逃。这时，西蒙已经跪到地上，伸手去拿束流管下的冲锋枪，大卫慌乱地扫视着散落在门前的各种残片，希望能够找到一件重物向束流管扔过去。他一抬头看到了那辆仍然卡在门上的电瓶车，车子的底盘架在门的破口上，车身仍然在摇晃，两个后轮在引擎的推动下仍然在不停地空转。
他刚刚出伸手抓住电瓶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扭头一看，西蒙正拿着“乌兹”冲锋枪向他跑来。因为距离较远，他并没有瞄准射击，子弹反弹出去将会十分危险。这给了大卫十分宝贵的一秒钟。他从前面抓住电瓶车使劲一拉，而电瓶车却纹丝不动。这辆车有接近200公斤重，车架又卡在了一堆扭曲的金属上。大卫又拉了一下，仍然无效，这辆该死的电瓶车居然紧紧地卡在了那里。
西蒙跑到了里离大卫仅有三米远的地方，他端起“乌兹”冲锋枪向他瞄准。大卫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像一头发狂的野兽。雇佣兵开了一枪，而大卫正好弯下腰准备再次发力把电瓶车拉下来，子弹呼啸着从他头顶越过。与此同时，大卫最后的一搏成功了，电瓶车立刻落到了隧道里。
电瓶车的后轮刚刚着地，整个车子就像一头疯狂的公牛一样冲了出去。西蒙赶忙扔掉枪，迎着电瓶车冲上去，伸出双手准备抓住电瓶车的方向盘。但是，就在他即将抓到方向盘的最后一刻，一只却脚踩到了一块碎玻璃，脚下一滑倒在了电瓶车前，电瓶车从他身上碾过，向着束流管直冲过去。
大卫跳过破烂的大门，纵身扑向一旁，将全身躲在了一堵水泥墙的后面。紧接着，随着一道耀眼的闪光隧道中传出了震耳欲聋的碰撞的声响。
* * *
古普塔教授听见远处传来“砰”的声音，不一会儿超导磁铁发出的蜂鸣声迅速地消失了，几秒钟之后整个对撞楼陷入了一片寂静，万亿电子伏特正负质子对撞机停机了。
古普塔蜷缩在储藏室的角落里，耳朵里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布满皱褶、波浪般起伏的片状图形，这个图形同那个电脑模拟程序中创造的图形一模一样。他看到了一个惰性中微子束团从这个片状物上飞出来，在两个凸起之间划过，好像亿万个白色而炽热的火山灰烬。接着，他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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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理论》第十二章（23）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他的学生的呼喊声惊醒了。他们就在附近，痛苦地高喊着：“教授！教授！”古普塔强迫自己抬起上身，艰难地爬到了储藏室的门口，举起拳头在门上敲打。
呼喊声立刻更近了：“教授？是您吗？”
有人找到了钥匙，很快打开了门。古普塔首先看到的是理查德·陈和斯科特·柯林斯基，两人同时冲进储藏室，跪在了他的身旁。其他人紧随其后，一一挤进了储藏室狭小的空间里。古普塔感到口干舌燥，几乎已经无法说话。他用粗糙的嗓音问道：“理查德，发生什么事了？”
理查德泪流满面，抽泣道：“教授！我们还以为您已经死了！”他一边说，一边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见到亲人一样，展开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古普塔。
教授把他推开，更大声地重复道：“发生什么事了？”
斯科特上前一步，鼻梁上的眼睛歪斜着，肩上还挎着一把“乌兹”冲锋枪。他对教授说：“我们一直在按照西蒙的命令操作对撞机，但是，就在对撞发生前的几秒钟，束流隧道‘E…0’段突然发生了爆炸。”
“这么说，粒子根本没有对撞？时空也没有被撕裂？”
“都没有。爆炸分散了束流线，所以万亿电子伏特正负质子对撞机立刻停机了。”
古普塔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感谢上帝！
斯科特继续道：“停机后我们就开始找您。我们一直担心西蒙杀害了您，他这样威胁过我们。”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他杀害了加里和杰里米。我们在‘F…2’号隧道入口外面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这支枪就是从他们身上拿来的。”
古普塔看了看那把丑陋的黑色冲锋枪，问道：“迈克尔在那里？”他看看斯科特又看看理查德，在人群中寻找孙子的面孔。“他没有跟你们一起来吗？”
学生们紧张地面面相觑，斯科特回答道：“嗯，没有啊。我们离开控制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教授失望地摇了摇头，他的学生们就像一群无助的孩子围绕在他的身旁。他们辜负了他的信任，等待着他的宽恕和下一步行动的指令。愤怒的心情给古普塔打了一剂强心针，他向斯科特伸出一只手道：“拉我起来。把那把枪给我。”
斯科特毫不犹豫地扶着教授站起身来并把“乌兹”冲锋枪交给了他。古普塔把背带挎到肩上，一只手平腰端着枪走出了储藏室。他宣布：“好了，我们现在马上回到控制室，找到迈克尔，然后重新启动试验。”
理查德惊愕地看着他说：“但是，束流管已经被严重破坏了，读数显示有五六个磁铁已经失效！”
古普塔毫不在乎地挥挥手道：“我们可以修复损坏的部位，其他必需的仪器一样也不少。”
他大步穿过对撞楼大厅向出口走去，学生们一个个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在他身后。现在重新开始试验还算不太晚，修理束流管虽然需要几个小时，但是如果运气好，到下午晚些时候他们就可以重新收集到足够的粒子。这一次，他们的标靶将回到最初的坐标位置上，也就是北美上空5 000公里的太空中。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爆炸将在浩瀚的天空中放射出绚丽夺目的光芒。
来到室外后，斯科特赶上教授，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说：“教授，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实验室的安全保卫人员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离开控制室后，我看到三个保安向那里跑去了。”
古普塔继续大步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