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证- 第11部分

　　宋冰冰不再说什么，看着杨雨离开后，她回到办公桌前，细心地捡起一块块碎玻璃。一不小心，玻璃刺破了她的指尖，一滴血慢慢渗出来，聚起成一粒鲜艳的血球。她把指头放进嘴里，咸的。一地的碎玻璃，此时又出现了她无数的面容。有的是寂寞，有的是伤心，有的是仇恨，有的是寒冷。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和玻璃之间的对话，她站起身擦去脸上的泪痕，用笑容迎接走进来的男人

四十章
40

　　唐小天边上站着一名黑瘦的男子，头发也很乱，沾满了泥沙。他穿着一件蓝色长衫，上面也沾满了灰白色的泥沙和黑色的污渍，一看就知道他是长年在工地干活的民工。此时唐小天有些焦躁，围着男子转圈子。转圈子是她思考问题的一种方式，但是这种思考方式让这名黑瘦男子感觉很不舒服，他皱着眉头看她转了十几分钟，眼睛都有些看花了，而且他也非常紧张，他其实并不想出面。

　　唐小天突然停住了，她重重地一拳打在男子背上说：“田六子，你要是骗我的话我让他把你宰了。”

　　田六子摇着头，苦笑了几下。唐小天认真地看着他，此时他像哑巴一样就是不说话。唐小天才低下头，喃喃地说：“华子林一定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不知道把这句话重复了多遍，像是耗尽所有的力气一样垂下了手，握住江边的栏杆。江风吹过她的头发，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田六子背过身子，靠在栏杆上肯定地说：“龙哥不是杀人凶手。”

　　“那你为什么不去警局？”唐小天追问道。

　　他的眼睛躲着唐小天，转到一边去说：“我只能说龙哥不是凶手，其他的我不能多说了。”

　　唐小天扭头看了看田六子沾满泥土蓬乱的头发，她已经不止一次追问田六子，但他不肯说，他只是咬定一点唐龙不是凶手。

　　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身影正东张西望，唐小天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眼睛，擦完后想举起手喊华子林过来。手无力地在头顶摆动了着，声音却是嘶哑的。华子林见了以后，赶紧快步朝唐小天小跑过来。唐小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向华子林冲去。华子林张开双臂，一把把唐小天拥在怀里。

　　她闭着眼睛，感觉着华子林的体温，这让她找到了依靠。华子林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田六子已经慢慢走了过来，他一直好奇地打量着华子林。突然警车呼啸而至，车上的红灯闪烁着。警车引起了江边一阵不小的骚动，行人纷纷给警车让道。唐小天被警车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到警车停在华子林的身后。她的手忽然紧紧地抓住华子林，警察正向华子林一步一步走近。

　　华子林扭头看时，老冯已经一脸严肃站在了他的面前。老冯的突然出现，让华子林吃了一惊。

　　只见老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文件，面无表情地说：“华子林你涉嫌与陈三立的死有关，这是逮捕令。”

　　唐小天一把抓过老冯手里的文件，低头看起来。看完了，她仍然不相信似的，瞪着老冯问：“你又来栽赃了是不是？”

　　老冯黑着脸不说话，唐小天作出要把文件撕掉的样子时，被华子林及时的拦住了。他对老冯说：“你就是这样让我救唐龙？”

　　老冯依旧黑着脸说：“你帐号上不明不白的100万，你能不能解释清楚？”

　　华子林就像窒息了一般，原本他以为100万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突然意识到这100万也许是一个圈套，可是此时已经是有苦说不出了。

　　唐小天突然朝远处说：“田六子快回来，你不是说我哥没罪吗？你跑哪里去？”

　　田六子只好停住脚步，然后极不情愿地往回走，然后和几名警察保持了最远的距离。老冯看到田六子，皱了皱眉头说：“田六子，最近没犯什么案子吧？”

　　田六子赶紧退后一步，闭着嘴巴不说话了。老冯不再理会他，拿出一副手铐准备亲自为华子林铐上。唐小天又想把手铐也夺下来，又被华子林制止了。她跺着脚喊：“谁要是敢抓你，我跟他们拼命。”

　　“傻丫头。”　华子林挤出笑容对唐小天说，然后主动向老冯伸出双手说，“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唐小天抓住了华子林伸出的手，华子林对她笑笑说：“老冯会还我和你哥一个清白的。”

　　老冯将华子林交给另外两名年轻的警察后，由他们将华子林带进警车。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了田六子，田六子吓得连忙往后退，老冯笑了一笑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他坐进了警车，车上的报警器重新“呜呜”地响了起来。唐小天跟着华子林走到警车门口，其中一名警察拦住了她，然后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车子发动的时候，华子林大声喊着：“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我好担心。”

　　唐小天没有听清华子林在车子开动那一刻说什么，她追着车子跑了一段路后才慢慢地停下来。田六子赶上她时，她已经累得脸都变白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四十一章
41

　　宋冰冰迅速擦掉手上的血迹，笑着迎上去向江成问好：“江伯伯您怎么来了？”

　　江成的脸似乎永远都是没有表情的，她知道要小心翼翼地面对这张不苟言笑的面孔。

　　江成开门见山地说：“你见过方天云了？”

　　宋冰冰心里一惊，刚发生的事情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给江成倒了一杯水，递给江成的时候说：“我们随便喝茶聊聊天。”

　　江成走向窗边，不经意似地回头问道：“你们这么快就交上了朋友？”

　　宋冰冰微微一笑，也走到了窗边，眺望着龙城的景色：“江伯伯以前建议我和方天云合作，发展壮大游龙集团吧？”

　　“今时不同往日了。”江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江伯伯什么意思？”宋冰冰问。

　　江成没有立即回答，他用手指着远处。宋冰冰明白他指得是龙吟江东岸的“御水飞龙”别墅项目。宋冰冰发现江成的眼神一下子有了光彩，不再那么冷冰冰。似乎他有了一双千里眼，看到项目工地上热火朝天建设的情景。其实什么也看不见，毕竟离得太远了。

　　像是看累了，江成才说：“方天云一定会败在我们手里，我们也将成为本市最大的地产商。”

　　宋冰冰没有说话，似乎要细细体会这句话的意思，他接着说：“第二个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宋冰冰一下子就明白了江成此行的目的，于是说：“具体实施方案还没搞出来，不知道华子林搞什么名堂。”

　　“对我还保密？”江成喝了一口水说，有些不满意地说，“我可是集团的副总裁啊。”

　　宋冰冰正考虑如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杨雨急冲冲地跨进了办公室，张口就说：“华子林被警察抓了。”

　　“啊？”宋冰冰轻轻一声惊呼。

　　江成很恼火的样子，瞪着杨雨用低沉而又威严的语气问：“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杨雨定了定神后说：“华子林被警察抓走了。”

　　“为什么？”宋冰冰也平静下来。

　　杨雨说：“目前还不清楚。”

　　宋冰冰吩咐道：“你现在去找陈律师，让他去弄清华子林的情况。”

　　望着杨雨匆匆离去的背影，宋冰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她还是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似乎这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她也搞不清倒底是什么原因。她曾亲口对他说恨他，却让他成为分公司的开发部经理。现在听到他被抓了，心里久久不能安定下来。对华子林，倒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她又开始逼问自己。

　　“华子林被抓了，项目怎么办？”江成突然问道。

　　宋冰冰说：“我还要等华子林的实施方案。”

　　“他已经被警察抓进去了。”

　　“江伯伯的意思要怎么样？”宋冰冰问。

　　“我来负责这个项目。”

　　“这就是江伯伯今天找我的目的吧？”

　　说完这句话，宋冰冰心情得到了发泄，郁闷之情散去了不少。虽然她清楚说出这句话，就是和江成叫板，也是和江成的支持者叫板。她没有想到和江成叫板会来得这么快，她暗暗后悔刚才的话过于冲动了，都是因为华子林被捕让她脑子一乱。现在她的对手，除了方天云，又多了江成和他的支持者。然而既然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自然只有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了，反正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她可不想一个堂堂的总裁被一个老头操纵。

　　江成似乎根本不在意宋冰冰话里的刺，淡淡一笑：“我是怕你太累，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谢谢江伯伯关心，您老才更需要休息啊。”　她一边帮江成捶背，一边笑着说。

　　江成离开后，宋冰冰卸去了自己的笑脸。重新走回窗口，她的目光越过城市的上空，越过鸽子的翅膀，越过高楼的顶端。这个生她养她的城市，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这个充满快乐的城市，这个充满憧憬的城市，此时变得模糊起来。还是原来那个自己热爱的城市吗？她感觉已经不是了。　。　想看书来

四十二章
42

　　早晨的阳光照射在老冯的脸上，照得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他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等待着开会时间的到来，时间越近心里越是烦躁和不安。华子林两次提到希望他能认真去查一查这个案子，他觉得不能把他的要求当作一名犯罪嫌疑人的托词而置之不理。陈三立被杀，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把唐龙和孔强锁定为犯罪嫌疑人，现在又多了一个华子林，这不符合查案的程序。

　　他不相信唐龙会杀人，他也不相信华子林会杀人，会杀人的只可能是孔强，一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他还没找到帮唐龙洗刷罪名的办法，华子林又卷了进来。局长通知今天早上开会，一定是关于陈三立的案子，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开会的时间到了，老冯心事重重地朝会议室走去。正如他所料的，同事们都在谈论着陈三立的案子。老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声不吭地想着这个案子。越想越觉得这个案子奇怪，孔强来自首时好像根本不知道陈三立已经死了，这是为什么？

　　局长刘坤走进会议室，会议室里的议论声马上停止了，会议室有了一种严肃的气氛。刘坤在中间的位置坐下，环视了一下会议室，兴致非常高的样子说：“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庆功会，省里对我们破获陈三立的案子非常满意。”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环视了整个会议室，看到大家都很认真地听着，他显得很满意，强调说：“这是我们打的一场漂亮的胜战，真他妈的漂亮。”说完，他笑了笑，下面也附和着响起了笑声。

　　老冯没有笑，他很想把自己的疑惑讲出来，可是这种场合下，他提出议异，就是对抗局长的权威，让局长扫兴不说，日后在警局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老冯大小也是一名科长，对于一些潜规则自然是心知肚明。开会，永远都是领导说了算数。

　　局长继续说：“这起重大案件得以破获，老冯当之无愧是首功。”

　　说着，一双含着赞许的眼睛转向老冯，其他人的目光也一起投向老冯。老冯承受着四面八方的目光，他明白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微笑面对，并且站起来说几句客气话。他努力地摆出微笑来，却没有成功。

　　局长正说到兴头上，显然没有注意到老冯的尴尬表情，移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虽然人我们已经抓住了，但还要取得证据才能定罪，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取证定罪，这次会议就是让大家来讨论取证的工作。”

　　局长说完这句话，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大家都明白说不说都一样，最终局长一定会有下一步的工作安排的。

　　局长今天的心情似乎挺不错，他看到没有人愿意来发言，又一次把目光投到老冯身上，笑呵呵地说：“老冯你经验丰富，又是首功，你来谈谈下一步工作设想。”

　　这一刻，老冯想到了很多。许多往事从眼前一晃而过，第一次穿上警服的血气方刚，与唐龙一起出生入死的岁月，华子林真诚的话语，老婆对自己职位的不满，五岁儿子对自己的崇拜，局长翻脸不认人的速度。远去的梦想和无奈的现实，一时间涌上心头，老冯像被扔在一个旋涡中心，想伸出手抓住救命的树枝，却不知道是哪一根。

　　局长看老冯皱着眉头迟迟没有说话，提高了声音说：“老冯？”

　　老冯抬起头来和局长的目光相遇了，他看到局长眼里的不耐烦，本能的想回避，但他知道如果这一下回避，他就会失去说出心里话的勇气。

　　他说：“唐龙和孔强都说不是一起作案，是一人杀了陈三立，既然都承认杀了，为什么证词却不一样？我觉得案子有疑点。”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到他的身上，很快又一起转向了局长那里，会议室显现出一种可怕的沉静。

　　局长干咳了几声，然后说：“你的意思是？”

　　“凶手不可能是两个。”老冯接道。

　　“乱弹琴！”局长把手拍在桌子上，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木头颤动的“嗡嗡”声。局长的手像打在大家的脸上一样，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老冯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尖锐的痛直透心脏，他继续说：“我们没有认真查过此案，直接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甚至他的自首，都有很多疑点，我觉得应该再深入地查。”

　　局长此时的目光，已经像一把刀一样锐利地刺向老冯的眼睛，他吼道：“全警局就你一个能人？就你不是瞎子？就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老冯不作声了，触怒局长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有的时候理智无法战胜感情。

　　“既然你这么能干，我让你一个人深入地去查。”　局长说，然后把脸转到另一边说：“刘长天，你来接替他的工作进行调查取证。”

　　“是。”一名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站起来响亮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