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受一般当事人的业务吗?”
“不,先生,我只有一个当事人。”
“谁是你的当事人?”
“这三十五年来,我绝大多数时间给安东尼奥·格拉纳利当律师,他死后,又
为迈克尔·莫雷蒂服务。我现在代表迈克尔·莫雷蒂和他的组织。”
“你是指有组织的犯罪吗?”
“是的,先生。”
“由于你多年担任这一职务,人们可以设想,你处于一个独特的地位,能够了
解我们称之为黑手党的内部活动情况,是这样吗?”
“那里发生的事我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包括犯罪活动吗?”
“是的,参议员。”
“你能不能详细谈谈某些活动的实质?”
托马斯·柯尔法克斯接下去谈了两个小时。他从容不迫,说得有板有眼,很有
把握。他列举了人名、地名和日期。有时,他把细节描绘得有声有色,引人入胜,
以至于在场的人都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完全被他的恐怖故事吸引住了。
他谈到了制订杀人合同;杀害证人,使他们不能作证;谈到了纵火,残害人的
肢体、器官;谈到了白奴——就像是一份海朗尼姆斯·鲍什①的作品目录。世界上
最大的犯罪组织的内部情况破天荒地被彻底揭露了出来,第一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
下。
①海朗尼姆斯·鲍什:佛兰德(在比利时和法国的部分地区)画家。
亚当·沃纳和罗伯特·迪·西尔瓦不时地提出一两个问题,帮助托马斯·柯尔
法克斯回忆往事,什么地方说漏了就让他补上。
审讯比亚当所预期的要顺利得多。然而,在临近结束的几分钟里,灾难突然降
临了。
大陪审团中有个人提出了有关供赃的问题。
“这是大约两年以前的事。迈克尔不让我插手近来的事务,那事是詹妮弗·帕
克负责的。”
亚当愣住了。
罗伯特·迪·西尔瓦急切地追问:“是詹妮弗·帕克?”
“是的,先生。”托马斯·柯尔法克斯的话中充满报复的口气,“她现在是黑
手党总部的律师。”
亚当真想让柯尔法克斯立即住口,希望他刚才所说的没有载入记录。但已经来
不及了。迪·西尔瓦抓住这个要害,紧追不放,怎么也无法阻止他。
“请你给我们介绍一下她的情况。”迪·西尔瓦紧逼一步。
托马斯·柯尔法克斯说了下去:“詹妮弗·帕克插手建立了虚构的公司,负责
供赃……”
亚当想打断他的话:“我不……”
“……谋杀。”
“谋杀”二字在大厅里久久回响。
亚当打破沉默。“我们,我们必须根据事实。柯尔法克斯先生,你总不会告诉
我们詹妮弗·帕克同实际的谋杀有关吧?”
“这正是我所要告诉你们的,她命令袭击一个劫持了她儿子的人。那人叫弗朗
克·杰克逊,她叫莫雷蒂杀死他,莫雷蒂便真的杀了那个人。”
会场上一片激动的议论声。
她的儿子!亚当想:这一定有误。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认为……我认为我们有足够的证据,用不着道听途说。
我们……”
“这不是道听途说,”托马斯·柯尔法克斯保证说,“她打电话来时,我正好
和莫雷蒂一起在屋里。”
亚当伸在桌下的双手绞得紧紧的,连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证人显得疲惫,我想这次审讯到此该结束了。”
罗伯特·迪·西尔瓦对特别大陪审团说:“我想就审讯议程提个建议。”
亚当根本就没听他提了什么建议,只是一心在想詹妮弗此刻究竟在哪里。她又
失踪了。亚当曾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寻过她,现在她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必须
找到她,而且要快。
……
第五十二章
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秘密执法行动开始了。
配合联邦政府打击有组织犯罪及诈骗活动委员会采取行动的单位,包括联邦调
查局、邮政及海关总局、全国税务总署、联邦反毒品局以及其他六七个机构。
调查的范围包括杀人,阴谋杀人,诈骗,敲诈勒索,偷税漏税,合伙欺诈,纵
火,侵吞贷款以及吸毒等罪行。
托马斯·柯尔法克斯提供了打开潘朵拉盒子①的钥匙,这盒子里装有黑手党犯
罪活动的全部情况。这对于扫除主要的有组织的犯罪活动极为有用。
①潘朵拉盒子:希腊神话,潘朵拉私自打开宙斯的盒子,盒子里的疾病、罪恶、
疯狂等全跑出来,散布在世上。这里指黑手党的全部罪恶。
迈克尔·莫雷蒂家族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而全国其他几十个类似的家族也难
逃法网。
美国国内国外,政府人员悄悄地对列入名单的人的朋友或业务上有联系的人进
行打听和了解。美国政府驻土耳其、墨西哥、圣萨尔瓦多、马赛和洪都拉斯的全权
代表,同当地政府的有关人士进行联系,向他们提供黑手党在他们国家进行的非法
活动的情况。黑手党的虾兵蟹将纷纷落网。这些人只要招供了有关头面人物的情况,
就被悄悄地释放了。所有这一切都干得十分谨慎,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惊
动上层。
亚当·沃纳作为参议院调查委员会主席,每天都在乔治敦的家里接待络绎不绝
的来客。会见是在他的书房里进行的,常常要到半夜一两点钟客人才散去。毫无疑
问,这次行动结束后,迈克尔·莫雷蒂的黑手党将被彻底地摧毁,亚当则可以轻而
易举地赢得总统竞选。
按理,亚当这时的心情应该十分舒畅,然而事实上他内心却异常悲苦。他正面
临一生中最严重的精神危机。詹妮弗·帕克已深深地陷在黑手党的泥潭中,亚当必
须提醒她,让她抓紧时机尽快脱身。但是,他负有另一种职责,这就是对以他的名
字命名的委员会承担的职责,对美国参议院承担的职责。他作为詹妮弗的起诉人,
又怎么能同时担任她的保护人?如果他向詹妮弗通风报信而被人发现的话,他的调
查委员会便将信誉扫地,迄今所做的卓有成效的工作将前功尽弃。那也将毁了他自
己的前途,毁了他全家。
柯尔法克斯在审讯中曾提到詹妮弗有个儿子,这一直使亚当吃惊不小。
他知道他应该同詹妮弗谈谈。
亚当拨了她事务所的电话号码,只听得一个秘书说:“对不起,亚当斯先生。
帕克小姐不在。”
“这,这事儿很重要。你知道我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她吗?”
“不,先生。您是不是去问问别人?”
没有人能告诉他詹妮弗在哪儿。
在后来的一周里,亚当一天几次地给詹妮弗拨电话,但她的秘书只是说:“对
不起,亚当斯先生。帕克小姐不在事务所。”
一天,正当亚当坐在书房里准备第三次给詹妮弗拨电话时,玛丽·贝思走了进
来。亚当漫不经心地放回了电话。
玛丽·贝思走到他跟前,用手指理着他的头发。“你看上去很累,亲爱的。”
“我很好。”
她走到亚当书桌对面一张羊皮靠椅前坐了下来。“事情都凑在一块儿了,是吗,
亚当?”
“像是这么回事。”
“但愿一切都快点儿过去。这对你有好处。老这样紧张真受不了。”
“我受得了,玛丽·贝思。别为我担心。”
“可我真担心。詹妮弗·帕克的名字也在名单上,是吗?”
亚当直盯着她。
“你怎么知道的?”
她笑了:“天使,你都把这屋子变成公共会议室啦。我不想听什么,可耳朵里
还是听到了一些事。每个人似乎一看到逮捕迈克尔·莫雷蒂和他的女朋友就情绪激
昂。”她看了看亚当的脸色,他毫无反应。
玛丽·贝思温柔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心想:男人是多么地幼稚啊!她比亚当更
了解詹妮弗其人。她一直感到困惑不解的是:为什么一个在事业上或政治上如此精
明强干的男人,碰到女人就会变得这样愚不可及!看当今世上,又有多少真正的英
雄豪杰娶了可鄙的小荡妇。玛丽·贝思知道自己的丈夫同詹妮弗私通过,但她认为
那也难怪,他毕竟是个漂亮的男子,很中女人的意。而且,他同所有男人一样,不
可能不为美色所打动。玛丽·贝思的哲学是:“宽恕,但决不忘却。”
玛丽·贝思懂得怎样才对自己的丈夫最为有利。她做的每件事都替亚当着想。
嗯,等这一切结束后,她将把亚当带到另一个天地去。他看上去的确疲惫不堪。他
们将把萨曼莎留给管家照顾,去某个富于浪漫色彩的地方,也许就去南太平洋的塔
希提岛。
玛丽·贝思朝窗外瞥了一眼,看见两个秘密警察在那里闲谈。她对这些秘密警
察怀有复杂的情感。她不喜欢别人闯入她的小天地来,但是,他们在她小天地里出
现又可以使她想到自己的丈夫是美国的总统候选人。不!她多傻!她的丈夫即将出
任美国的下一届总统,每个人都这样说。她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感到暖洋洋的。
到那时,当亚当忙于各种会议时,她最大的乐趣将是重新布置和装饰白宫。她会一
连几个小时独坐在屋子里,筹划着更换白宫的家具,以及在当上第一夫人后所要做
的一切激动人心的事。
她已经在白宫参观过大多数游客不得入内的房间——白宫图书室,瓷器室,外
交人员接待室以及二楼的家庭住房和留宿贵宾的七个卧室。
她和亚当将住进白宫,成为白宫历史的一部分。但是,一想到亚当差一点因为
那个叫帕克的女人而断送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玛丽·贝思便不寒而栗。好在这一切
都已过去,谢谢上帝。
此刻,她注视着亚当。亚当坐在书桌旁,他的脸色多么憔悴啊!
“我给你煮一杯咖啡好吗,亲爱的?”
亚当想说不要,但一转念,说:“那太好了。”
“咖啡一会儿就好。”
玛丽·贝思一离开书房,亚当立即拿起电话,开始拨号。时间已到晚间,他知
道詹妮弗的事务所已停止办公,但那儿的总机总该有人的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
有人回话了。
“我有急事,”亚当说,“我是亚当·沃纳。”
“请你等一下,”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对不起,沃纳先生,我并不了解
帕克小姐的下落。你要留个口信吗?”
“不必了。”亚当啪的一下搁回话筒,心里十分沮丧,他知道即使自己留了口
信,詹妮弗也不会回话。
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呆呆地望着窗外茫茫的夜色。他想起了那几十张即将草
拟的逮捕证,其中一张是针对谋杀案的。
詹妮弗的名字一定写在那张逮捕证上头。
五天后,迈克尔·莫雷蒂回到了詹妮弗住的山间小屋,这五天来,詹妮弗什么
事也没做,只是吃喝,休息,去山间小径散步。听见迈克尔的车驶来,她便走出屋
去迎接他。
迈克尔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说:“你看起来好多了。”
“我是感到好一些了,谢谢你。”
迈克尔说:“我有点事要你做。”
“什么事?”
“我要你明天出发去新加坡。”
“新加坡?”
“那里有个航空公司的职员由于携带一批可卡因①被捕了。他叫斯蒂芬·比乔
克。现在在押。我要你在他招供前将他保释出来。”
①可卡因:一种毒品。
“好吧。”
“尽快回来。我会想念你的。”
他把她拉到自己身旁,轻轻地在她双唇上吻了一下,耳语道:“我爱你,詹妮
弗。”
她知道他以前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
但这已经太晚了。希望已经泯灭,她心中的热情已经永远消失了,留下来的唯
有内疚和孤独。她已下定决心要告诉迈克尔,她打算离他而去了。对她来说,这世
上已不存在什么亚当或迈克尔,她必须远走高飞,独自到一个什么地方,重新生活。
但是,她还欠着他的一份情,她决定为迈克尔最后干一次,待回来后马上告诉他自
己的打算。
第二天,她就出发去新加坡了。
……
第五十三章
尼克·维多、托尼·桑托、萨尔瓦多·费奥雷和约瑟夫·柯勒拉正在托尼家里
吃午饭。迈克尔·莫雷蒂在后边房里。门开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来人是
卖下午版《纽约邮报》的报贩。
柯勒拉喊道:“喂,来一张。”他对其他人说:“我想了解一下海利赛马场今
晚比赛各方的阵营。”
卖报的是位饱经风霜的七旬老人。他递给约瑟夫·柯勒拉一份报纸,柯勒拉给
了他一块美元。“把找头留着吧。”
要是换了迈克尔,他也一定会这样说的。乔·柯勒拉打开报纸,尼克·维多的
目光突然停在头版的一张照片上。
“嗨,”他说,“这家伙我见过。”
托尼·桑托在维多身后看了一眼报纸。“你当然见过。这是亚当·沃纳,正在
竞选总统。”
“不。”维多坚持说,“我是说我什么时候见过他。”他双眉紧锁,苦苦地回
忆着。突然他想起来了。
“对了!就是在阿卡普尔科的酒吧间里同詹妮弗呆在一起的那个家伙。”
“你说什么?”
“还记得我上个月去那里送过一个包裹吗?我看见这家伙同詹妮弗在一起,当
时他们正在一块儿喝酒。”
萨尔瓦多·费奥雷盯着他:“你有把握吗?”
“有。怎么啦?”
费奥雷慢吞吞地说:“我想你最好还是把这事儿告诉麦克。”
迈克尔·莫雷蒂盯着尼克·维多,说:“你他妈的一定疯了。詹妮弗·帕克同
沃纳参议员在一起干什么呢?”
“这我也搞不清楚,头儿。反正他俩在那酒吧间坐着,一起喝酒。”
“就他们两个?”
“就他们两个。”
萨尔瓦多·费奥雷插嘴道:“我原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