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纵身,已落在院内,侍剑而立。贺正信道声‘好’,向包拯微一点头,起身跃到白衣对面,定晴细瞧他打了个请势,横剑当胸,剑光隐现,心里先喝了一声采!
真个是………
傲啸一声剑出鞘,玉宇澄清万里埃。
37
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
薄雾微起,晚风浮荡,正是秋意渐浓时节,已难见到枝头鲜艳,繁花入眼。只有顽韧逢生四处的郁郁青青之色,在挺拔中愈见仓劲。
一墙之隔,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色。
暮秋的寒风似乎永远吹不到这里,御花园内仍有各色花株不甘秋色寂寞,摇曳绽动着,或引颈,或攀沿,或迎风颤动,或斜依叶下,竞妍逐华, 各领风骚。
园内彩绸结篷,五色迷乱,宫灯装点,说不尽的富贵庄严。沿石阶甬路鳞次栉比站了不少兵士,间或有几个宫女悄声议论着翘首观望。
静鞭三声,圣驾来临,园内园外一片“万岁,万万岁!”的呼声。赵祯踏入园中,走到了上座之上,他身后的大臣们也纷纷入内,全都立于园内。
“御膳既已备好,众卿就在御前就座吧。”
一言既出,管弦齐鸣、鼓乐大振。一桌桌现成的酒菜,由四个校尉抬着依次布了上来,霎时殿中酒香四溢。乐声中,贺正信麾下武将鱼贯而入。贺正信入京后受到优礼接待,赵祯在殿上钦赐宝刀,足见礼遇之重。此番不少大臣同来见礼寒暄,园中气氛热烈,司筵的太监宫娥哪敢怠慢,只忙出一头热汗。
贺正信一眼睇见跟随赵祯身后的展昭,遂举杯示意,展昭亦颔首微笑。他低声对白玉堂道,“怪不得没在开封府见着展兄弟,原来又在宫里伴驾。”
他本是无心之语,白玉堂心里却隐约有些不痛快,酒送到唇边,目光不由自主追在红衣身上,那人也正自抬眸而视,眸光越过一众觥筹憧影交会于半空里,仅仅十数日,无声的心情却在四下轻嚣里不言而喻。
赵祯见众人已然就座,随后不经意般自手边扫过一眼,‘哦’了一声,指着身边的几个座位,笑着对侍立身后的人说道,“你们都坐吧。”
展昭一脸惊讶,齐昆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赵祯应道,“圣上,这。。。这恐怕不好吧!
赵祯微微摇了摇头,眼睛注视着展昭,“有何不可?!今天这御宴就是为了拼杀疆场的将士,自然也是为你们准备的!坐吧!”
展昭只得称是,在赵祯身边敛衽而坐,齐昆也在他手边上坐下。
白玉堂收回目光,面对御宴的琼浆珍馐;只觉食不知其味。而那厢红衣,更是不甚自在。身侧君王朗朗笑语间的偶尔回眸,皆要小心应对,任何菜肴都是浅尝辄止,后面更是索性放下了筷子。
酒过三巡;菜换数轮。赵祯看起来兴致颇高,那些个带兵打仗的将佐们,渐渐去了拘谨顾忌,放了胆子吃喝。
“朕是尝惯了这些东西的,吃多了什么也索然无味。展护卫,菜式可还合口?”耳边冷不防响起和煦声音,与大臣们交谈甚欢的赵祯忽尔转头问道。
展昭回神应着,抬眸时赵祯正端了手中酒杯,将饮未干,宽大袍袖遮去他的视线,旁人眼中也只是君主俯首低语的一个侧影而已。
刹那之间,席间两道锐利目光直射过来!赵祯淡淡一瞥,一抬手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言笑自若,“朕今日虽高兴的很,但若论杯中物,可不能与‘醉卧沙场’的将军们相陪到底了。”挥袖起身离席,“众卿不必拘束,各自随意。”
展昭欲跟上,他摆摆手,“不用时时跟着,筷子还没动,怎么就急着走?”言罢穿过恭敬俯首地众人径自行去。
回到席位,眸光所到之处不禁一怔,白玉堂的座上已空空如也!
略事踌躇,却被人一把挽住………
散席时已是月轮高挂,贺正信却酒兴正浓,捧了坛酒,执意要一醉方休,“走,展兄弟,此处不尽兴,咱们找地方再喝………”
展昭心中有感,并未过多推辞,回之一笑,拍了坛酒放在手中。贺正信哈哈一笑,转过角门,问值门要了良驹。展昭向轮值侍卫叮嘱一声,回头时仍不见白玉堂,想是护送包大人先回府了。他心底有那么一丝遗憾,见贺正信已跨马先驰,随后骑乘追赶,紧跟在后。
月华、林影、秋风。沃野千里的高原驰骋是件令人逸兴壮志的快事,展昭借着酒兴徐徐吟诵——
金撙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掷杯投箸丕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
他的声音清越而昂扬,中气十足不似外表的温润谦礼。贺正信也随之唱和——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
呵!这不正是他征战多年的真实写照吗?自马背跳下,在山坡上极目远眺………
“展兄弟,我半生征战,驻守荒远之地,虽识人无数,也有不少割头换颈的兄弟,不过,象你和白兄弟这般一见就投缘的还是不多!真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哪!可惜啊,有心相交却时日无多。”抹去嘴角酒水,贺正信感慨。
“怎么?”展昭一怔。
“我准备向圣上请旨,明日就领兵回边北!”贺正信喝着手中的酒,望向苍星闪耀下的连绵山脉。
“走的这么急?!”话脱口而出,心里却大概有了底,不由沉默下来。半晌才开口问道,“将军劳战之后,所带之军也该休整才是,怎么好立刻出发?”
贺正信似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犹自看着远方出神,语中却有无限苍凉,“这次回来所带原部亲兵皆跟随出征,伤亡过半,亲信偏将连参军在内,战死了五个。余下大多已分编在京畿各部………”
“危程行军,一日拔营千里也不足为奇。眼下轻装简从,要走也好走!”说完,迎风灌了一大口酒,“石老将军一个人在边北,圣上恐怕也不放心。”
展昭没有说话,胸中浪潮翻涌,壅堵而不能疏,他知道两人恐怕皆心知肚明,贺正信毕竟久经官场,豪直却不驽钝,怎会对君主之心毫无所觉?此时,他心中只怕比自己更难平静!心内郁闷,唯有籍着一口口入喉的辛辣液体,才能浇熄夜色下心底的凉意………
滴滴如沸,滴滴如烧。
“将军若明日启程,展昭必当相送!”再说其他是徒现矫情,这时,也只有酒才能尽其意。
“好………有你这句话,他日若再见,贺某一定好酒好菜,请入帐中!”贺正信恢复万丈豪气,将空酒坛扔下,再拍开一坛,仰头痛饮,“干!”
……慷慨激昂之声似转为伤感叹息——
行路难!
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
暗夜渺渺,再深的残想断绪也会一并没入这无尽黑色,源源流落,不知归处。
玉兔云隐,夜阑人静。
一路奔弛抄近道返回宫内,人一下马,才觉热气上涌,脚步虚浮无度,展昭就知自己是真醉了,想起贺正信赞他‘好酒量’不禁苦笑,他怎知道自己若醉表面是决计看不出的,连大人和先生都称从未见过自己酒醉………
真正酩酊大醉之时,没有几次,也只有自己知道。象现在,醉的怕是连三岁孩童也不如。
但却还知要避开值守侍卫,不能惊动他人。转过廊柱,额头涨的厉害,虽勉强认得路,脑中却已经混沌一片,脚下如有千斤之重………
蓦然,耳边一声低喝,“猫儿,跑哪儿去了?!害白爷我好找!”随之手腕被一把扯住,拉得他一个趔趄,但听声音他已放了心,只觉心中踏实,对眼前白衣人暴跳之色恍若未闻,连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距离都丝毫不察。
白玉堂这时才发觉他古怪,鼻端微耸,不由皱了皱眉………满身酒气,难道是醉了?怪道如此温驯,要是平常,早一个横肘扫过来。当下好笑,看这猫眼神清亮更甚于往常,平静得理所当然,竟差点连我这好酒之人也瞒了过去!
看看四下无人,一把揽住那人腰身,几个纵身回到房内,起脚踢上房门,顺势就抱着他抵在门后,仔细看了看,才恨道,“五爷在这里如热锅上的蚂蚁,你倒好自在………怎地偏偏这时候喝醉?!”
散席之际太后差人来传,却只要包拯一人觐见,他无可奈何,护送包大人过去后便回头寻这猫提醒一下退婚之事,哪知左右找寻不见,万不料会醉得如此厉害!
咬牙切齿地咕哝着,展昭却不说话,蝶翼般羽睫上下扑动,双眸定定凝视过来,以为他要说什么,哪知他嘴唇蠕动一下,还是没出声。白玉堂长吁一口,转眸之间,瞥见窗扇大开没有个遮挡,宫灯摇曳透进,拉长了两道朦胧身影………
他空出只手,摸到窗边一拽,窗帘徐徐半落………随他倾身之势,人越发贴压在眼前的温热躯体上,那猫这时却一阵慌乱,突然伸出手去,捉住他手中帘绳,用力一拉,珠帘骤然卷了上去!
白玉堂谔然,随之醒悟,不由失笑,“猫儿,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酒醉至此,还能对自己的行为如此警惕,是自己平日里欺他太过形成的本能反应,还是。。。还是猫儿你私心里渴望如此?只有头脑不甚清明之时,才无法再将心思掩藏?
“还不说话?”目光锁在那人微微张开的双唇上,因为酒意刺激喘息有些不稳,呼出的气息湿润而暧昧。白玉堂喉中低吟一声,忍不住低低道,“……方才没想,现在却想了。猫儿,是你不好………”
将他腰干箍向自己,低头覆上,舌已灵活顶入温软口腔内,从他唇齿上扫过,向更深处吸吮,滑润辛辣的热度让他恋栈不已,唇舌反复交缠间迫不及待地更拉近一步………
那人初始下意识地将头些微后仰,一瞬的僵硬后再无太大抗拒。没有恼怒喝斥他‘乘人之危’,更没有倔强地象上次一样赶他离开。或许,此时的他已忘了自己御前四品的身份,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因为白玉堂感觉得到,他的手在自己肩背处渐渐收紧,喉音低沉而模糊,放纵出埋藏着的渴慕。
怀中身躯与自己一般炙热,嘶咬纠缠中听到他终是迸出只字片语,这时白玉堂已无心去辩,待他唇瓣擦到了耳边,才依稀听他含糊说着“酒后怎能多说。。。言多必失”。
即使醉倒,也仍残存了一丝固执地束缚………记起适才是问了他为何不说话,这时才想到回话么?想来这猫现下脑中已是支离破碎,竟也有前言不搭后语之时!
他不清醒,自己可是万分清醒,怎能在这个地方失了分寸?但身体却已管不了许多,眼前人微皱的眉宇,意图理清头绪的挣扎表情更让他情欲中烧,厮磨迷乱中脚碰到床柱,不知何时两人已移到了床纬前………
艰难控制住自己,放轻力道让他仰卧榻上,正情热时,冷不丁突然冒出一种异样感觉,便似身后有双眼睛在看着两人,习武之人的直觉让他背生凉意!
吸口气,俯身放平展昭,转身来到窗前,想放下珠帘,却蓦然一震………
。。。 。。。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焦躁起来,虽然意识不清,大约还是知道方才白玉堂在做什么。可胸中热气蒸腾,正是酒醉后最为难受时刻,身边的人却没了动静。
他想解开紧窒衣领,抬手时却软若棉絮,丝毫使不上力道,成团灼炙岩浆直冲向上,周身烘热如临煎熬,喉中干渴难耐,勉力动动嘴唇,只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水………”
昏沉之中竟还有一丝记忆;想着那人惯好磨折戏弄自己的恶劣脾性,因此第二次企求般的‘水……”字发出之后,便不再作声,暴露在外的脸,颈却无意识地找寻冷凉之处,贴在枕侧的软丝布料上,抿了唇瓣任由热潮发酵肆虐………
果然,很快又有了响动,朦胧中眼前人影晃动,有人来到床边。
如预期般,瓷凉的感觉送到唇边,他想支起身但却只能够仰了仰头,幸好,水如愿以偿地流入口中,来人轻轻托起他的脖颈,动作极尽温柔却似乎有些拙乱,他喝得急了些,呛咳间水渍顺着腮边流下………
那人忙放下杯子,顺手一揩,指腹已没入一种温热柔软之中………
感受到他指间清凉的水滴,唇舌便缠绕吸吮上来,但,这却远远不够,鼻息因需求变得急迫而渴望。而那人,喘息竟也浑浊起来。
展昭昏乱中有些不耐,那人再次将沾了水珠的手指送到唇边,等他的唇舌主动含上,吸吮。少到可怜的水滴全数覆没之后,灵活的手指极有耐心地在被水色洗的丰润的双唇上慢慢碾压,挤入其中,一遍一遍,反复地细细描摹那优美的唇线。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呢………看到展昭在些微凉意的舒缓之下,眉间渐渐放松,直要昏昏睡去。眼皮似乎承受不住浓密紧致到惊人的睫毛,那纤长剪影坠映在挺直鼻梁上,为坚毅的面容勾勒出一种过分奇异的媚惑,能将人紧紧咬住!
喘息声越来越重………
终是,手指伸向他的领口,轻轻挑开,暗昧汹涌的目光沿颈项一路向下,拂在温热肌肤上的指尖竟也微微颤抖。缓缓俯下,嘴唇贴在手下的光滑细密上,紧紧地,埋首在他胸前,体会这梦寐以求的战栗………
双手挪到他腰线上来回巡梭抚弄,情不自禁之下几乎要将那窄瘦的腰身掐入手中,唇舌上的动作也不可控制地粗暴起来,近乎一种压抑已久的狂乱,展昭呻吟一声,微微张开了眼睛,眼神涣散迷离,不复那熟悉的清明。
有如当头一棒,让恣意迷失之人猛然惊醒………
身下人却只是挪动一下,又要睡去。
修长的腿无意般曲起在他身侧,他从未见过,甚至想象不出那个红衣的官员能凌乱到如此蛊惑人心,但眼前这个矫健而颀长的身躯,整个姿势十分微妙………他不是没有经过芙蓉春帐,相反,这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会比他更有经验,他自然知道这种动作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全心依赖,任君施为的邀请。
有心无心,都只会让人烈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
衣带半解时,展昭半睡半醒,沉沉入梦之际依稀觉得那人今日竟如此温和,体贴到小心翼翼,仿佛不留半点痕迹。
因为身边有他,自己才可以一醉方休,才能就这样睡去。
浣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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