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缠巴人。”黑孩子说。
水香理解大柜的心情,几个月不睁眼睛谁受得了。还有一个女人放在那儿,他安慰道:
“大当家的看你明显见轻,用不多久眼睛就好了。”
黑孩子的眼疾有所好转,能睁开一条缝不是很大。他的眼病闹过几次,有一次治的最及时,他说:
“闹的不是时候,黑豆没开花。”
有一次闹眼睛,水香出个偏方,黑豆花水洗眼睛。中医认为黑豆花治翳,民间直接用它治眼病。应了那句老话:偏方治大病。黑孩子洗了几天黑豆花水,眼病就真的好了。
“大当家的,东北*联军的地盘越来越大,早晚进白狼山来,我们老待在一个地方不行。”水香忧心道,“东北*联军是八路,可不是中央军113团,他们跟我们仇仇的。”
“眼目下没啥事,大雪挡着他们上不了山。”黑孩子说,待在山洞里他主要想两件事:开春后绺子的去处,和始终未碰一碰的女人。不断有人向他吹风,三江县城东北*联军占着,他们的县大队一手活:剿匪!早晚要剿到白狼山来,自己的绺子肯定成为他们的目标,“开了春,看风(观形势)再说。”
“大当家的,早做打算啊!”水香说。
“我心里有谱!”黑孩子说,“那个草儿(女人)好吧?她一天都干些什么?”
“挺好的,拖条(睡觉),拐着(坐)……反正,老老实实。”
“没劈苏(哭)?”
“没有,有时累盘儿(笑)呢!”水香为取悦大柜,添枝加叶,柳砚冰绝对笑不出来,当着胡子的面更不能笑。
“我今晚见见她。”
“大当家的,你的眼睛……”水香不敢直接阻拦,婉转劝止,“过几天为好,等眼睛再好好。”
黑孩子不高兴,心痒痒的非但不给挠,还泼冷水,他说:“我瞧一鼻子(看一眼),又不干那事,与眼睛何干?”
“那是,那是!”水香转得快,顺情说好话他会,“看一眼也没什么,来了几个月,大当家的还未见一面。”
“楼子上(晚间)带到我叠窑(房间)来。”黑孩子实在忍不住,人一定弄到身边来,说,“斩凤凰(杀鸡),炖榛蘑,让她掯饱喽。”
“哎!”
“归帐子(被)带来!”胡子大柜说。
水香心想,这是要让女兵睡在这里。大柜的私生活不便干预,他照吩咐去做。
黑孩子伸伸懒腰,想想今晚身边多的东西异常兴奋。有几个女人值得他回忆?十里香村袁老板的老婆,那肥胖的女人难忘。
“暄乎!”黑孩子说。
“还咋地?”女人让他说感觉。
“得劲儿(舒服)!”
“你怎么不找小的?男人都喜欢年纪小的,嫩成呢!”
“嫩是嫩,水气太大。”
“娘们又不是白菜、小牛肉!”
土匪大柜表述不清楚喜欢年龄比自己大的女人的理由,没理由是最大的理由,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胖女人死后,黑孩子再没到十里香村去。几年里划拉到手几个大娘们,比较一下都不如胖女人。警察局长送来个女人,年纪大对卤子(合心思),最关键的是个女兵。睡过的女人野鸡流娼,她们卖盘子(脸)卖臊(卖淫),跟兵肯定不一样。
“大当家的!”一个小胡子抱捆树枝子进来,“水香爷吩咐我来烧走烟子(火炕)。”
“多烧点儿今晚,炕梢也烧热。”大柜说。
“嗯哪!我再抱一捆。”小胡子说,树枝子有的是,管够用。
“你找些熏斗子(香)来,熏熏叠窑。”黑孩子说。
“嗯!”
胡子大柜为今晚做精心准备。晚饭后他还用一种香草泡水洗了脸,再加燃香熏屋子,空气中有香味儿。
“大当家的,人……”水香问。
“带过来吧!”
水香伸手摸下炕梢,满意道:“炕挺热乎!”
柳砚冰晚饭吃到小鸡炖蘑菇,当地一道过年菜,平常一般人家吃不到,富人除外,他们可以天天过年。她猜不到胡子为什么给吃这个东西?也许没任何意义想吃就做了。
“拿上你的夜衣(被),跟我走!”水香说。
柳砚冰一愣,夜晚胡子让她带上被子跟他走,去哪里啊?莫非一百多天前没发生的事,今晚要发生?
“愣着干啥?走哇!”水香催促道。
“去见大当家的?”她问。
水香没吭声。
第十六章 西大荒影绰匪迹(1)
傍晚,康国志率领几名战士走进一户农家,这是根据地边缘的村子,东北*联军还没在该村建立政权,但是工作队来过几次。栽植的柳树自然形成了宅院墙,三间干打垒土房,小院很洁整,看得出来是正经过日子人家。
汪!汪!狗先叫了,房主人走到大门前,院门扇是树条编的,条子绿莹莹的很新。
“康少爷!”房主人认出来人,惊喜道。
康国志一愣,许久没人叫他康少爷了,仔细瞧瞧,噢,他认出是康家药店抓药的伙计,说:
“是你呀?鸿廷。”
“是我呀!”
房主人叫许鸿廷,是康家的康泰和药店伙计。主仆分别十几载相见,心里甜酸苦辣。
“快进来!”许鸿廷让他们进院道。
“哦,我的朋友。”康国志他们骑马,却都穿着便衣,身份还不能暴露,至少未了解许鸿廷现在情况的时候不能讲,他说,“今晚在你家打打尖(暂休),方便吧?”
“咋不方便,方便。”许鸿廷说。
许家人口很轻,只许鸿廷和他的老婆,连二炕睡十个八个人不成问题。许鸿廷对老婆说:
“在早我就是在康少爷家药店学徒,抓药。”
许鸿廷老婆是少言寡语的女人,她只向康国志咧下嘴,算作招呼,然后去做晚饭,丈夫交代道:
“剁只鹅子,少爷爱吃。”
“别忙活啦,有什么吃什么。”康国志说。
“那可不中,少爷头一次端我家的饭碗……”许鸿廷说,“你们歇着,我去弄柴火烧炕,西炕没人住,很久没烧啦。”
连二炕实质就是一铺炕,烧东炕西炕也走烟,至少不凉不潮。当然,冬天炕还是热乎的好。
随来的几名战士望着康国志,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管六号叫少爷,革命队伍中少爷出身的人不多。康国志猜透他们的心思,说:“十几年前我家在亮子里开药店,许鸿廷在那儿抓药。巧了,我们住在他家。”
一般战士很少了解首长的身世,遇到熟人自然是好事,吃住方便多了,知根知底也安全。
夜晚,战士们睡下了,康国志走到院子里看看马,顺便添些草料。许鸿廷坐在槽头抽烟,他刚给马添完草,他说:
“我加了料,少爷。”
康国志挨许鸿廷坐下。
“抽一袋?”许鸿廷让烟,递过烟具——烟口袋、烟袋和火柴。康国志接过来,捻上一锅抽着,说:
“你怎么到这里来?”
“说来话长啊,少爷。”许鸿廷说,“你走后,老爷就病倒了,他给人看了一辈子病,扎痼(治疗)好的人无数,到头来却不肯扎痼自己……”康国志是药店老板兼坐堂先生(医生)的独生儿子,他离家出走,两年后母亲思儿抱病而死,接下来父亲也病故,药店关门,伙计们各奔东西,“我没找到活儿,跑去范家屯……”
范家屯是关东最大的马市,有首歌谣云:
范家屯,老二站,
关里关外大粮栈;
天下第一大马市,
美名人称二大连。
许鸿廷的父亲在世时在马市上混过,耳闻目染他懂些“袖里吞金”——马市交易手法。在康家药店,闲暇时候康荣祖——康国志是参军后改的新名——少爷缠着伙计,让他讲相马。他说:“老板不准讲这些,让背诵汤头歌。”
“讲讲吧!”
经不住少爷缠磨,许鸿廷说如何相马,同时还说了首歌谣:
先看一张皮,
后看四个蹄,
掰开嘴巴子,
看牙齐不齐,
便知值不值。
药店黄铺,许鸿廷去范家屯马市,凭借他对马市交易规矩的了解,混饭吃应该没问题呀!怎么跑到西大荒的深处来?康国志说:“你懂袖里吞金,不在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