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疑问了,安凤阁咋不管?谁眼睁睁看人刨四凤无动于衷都正常,唯有安凤阁不管不正常。白罂粟烟馆是官办的烟馆,真正的老板是警察局长安凤阁,没有他就没有这家烟馆。那个时代开大烟馆、妓院,没有警察做插杆儿(撑腰的人)不成。至少安凤阁是四凤的插杆儿。
当四凤生命遇到危险,他为什么不伸手解救?也许,满洲国刚倒台,他面临被指控为汉奸遭清算,才不敢伸头搭救。或许,他为保全自己,不愿惹民怨之火烧身。四凤人已死,再猜测没什么意义。
“我们局长打算重殓她。”萧大炮说。
重殓,杠房欢迎。
“你开好‘杠单’,给我送过去。”萧大炮说。
“哎,我送过去。”王瑞森望着顾客,意思是送到哪里?起码不是安家吧。
“警察局,交给我。”萧大炮说。
萧大炮走后,王瑞森来到后院,对朱汉臣说:“警察局的人来订活儿讲杠。”
“谁来的?”
“萧大炮。”
萧大炮是安凤阁的亲信,也是交通站拟接近的目标,获得警察局内部的情报很重要,可掌握敌伪的新动向。
朱汉臣问:“什么人出殡?”
“四凤,白罂粟烟馆经理。”
安凤阁为四凤办丧礼没人觉得奇怪,他们的关系决定警察局长这么做。朱汉臣说:“这是极好接近萧大炮的机会,喂埯子(预施恩惠)。”
萧大炮有逛道(逛窑子)的癖好。住局(嫖客在妓院过夜)拉铺(现嫖)需要钱,他手头经常拮据。投其所好,送钱给他。
王瑞森说萧大炮要一个杠单,开好后让我送过去,正好趁此下埯子。
“好,我来开杠单。”朱汉臣说。
王瑞森接过杠单,说:“我马上给萧大炮送过去。”
“他让你送到哪儿?”朱汉臣问。
“警察局。”
“正好我们要进警察局,哪里寻得到这样好理由。”朱汉臣说,“带上二十块大洋,以他为我们拉活儿酬劳。”
“我去办。”
王瑞森来到警察局,警察着装有了变化。旗杆上的伪满五色旗伪满洲国旗,由红蓝白黑黄组成。据1933年2月24日公布的伪满洲国国务院布告中所示,五色旗中,青色代表东方,红色代表南方,白色代表西方,黑色代表北方,黄色代表中央,寓意以中央行政统御四方。换上了*。
“站住,干什么?”门岗警察拦人道。
王瑞森说找人,找萧大炮科长。
“进去吧!”警察盘问清楚王瑞森的身份后放行。
萧大炮在自己办公室内看杠单,惊讶道:
“咦!出殡这么复杂啊!”
“安局长的事,我们积极、加细办理。”王瑞森接着说道,“你去定活儿,我借条腿跑。”
“嗯,我感觉出来啦。”萧大炮道。
王瑞森掏出二十块大洋放在萧大炮面前,套近乎道:“萧科长,打壶酒喝。”
二十块大洋很沉。在萧大炮的眼里,价值是二十次,住局一夜一块大洋。酒他不沾嘴唇,不会用它去装酒,窑姐的肚皮比酒受用。他假惺惺推辞,说:
“这钱我怎么能要呢,无功不受禄嘛!”
“收下,收下!跟我外道啥。”王瑞森说,“你为我们拉这样大一桩买卖,算跑道钱。”
“嘿!那我……我,噢,多谢!”萧大炮收起钱,脸上的笑纹顿然多起来,说,“我也是第一办这事,哪儿做得不好,你多指点。局长的事,一丁点儿错不能出。”
第二章 夜入交通站(4)
“放心,有我呢!”王瑞森说,“这是旗人的全堂仪仗,哪些项目增加减,请安局长过目定夺。”
“我马上给他看,确定下来后,我去告诉你。”萧大炮说,“你就照常准备吧,肯定大办,杠钱没问题。”
“安局长的事,我们优惠。”
王瑞森离开警察局,说好次日听信儿。杠房接了活,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召集杠夫。杠房平常不养杠夫,有活时临时召集,但也不是随便在大街上找个人就当杠夫。有人长期受雇于杠房,抬灵、起灵、下葬也需技术,于是就有了杠夫的分工,打响尺指挥杠夫的头目——打尺杠夫;抬灵杠夫、下葬杠夫、做活儿杠夫、出堂杠夫。待雇的杠夫多聚在茶馆内,行内称窝子,一窝等活儿的人,相当于今天蹲在马路市场等活儿的人。
“送去啦,他收了钱。”王瑞森回到杠房,对掌柜的朱汉臣说,“萧大炮见钱眼开,我们正好利用他这根软肋。”
“警察局是驻军扶持起来,肯定用他们做爪牙。”朱汉臣说,萧大炮同安凤阁关系特殊,警察局内的事情他知道得比别人多一些。“你借此和萧大炮相处上,处铁。”
“没问题。”王瑞森说。
四凤的葬礼突然改了,萧大炮亲自到杠房,说:“王了事的,简办啦!”
“噢?不全堂……”
“哪有工夫全堂仪仗,”萧大炮说用杠,“八人杠就可以啦。”
“怎么回事?不全堂仪仗,也得三堂五八件(简化的仪仗)呀!”王瑞森说。
店里还有伙计,萧大炮说:“你找个背静的地方。”
见萧大炮有话说,王瑞森带他到一间小会客厅,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萧科长?”
萧大炮仍然警惕,望窗望门又望墙,说:“隔墙没耳吧?”
“没有,你说吧。”
萧大炮不放心地走到门口,推开门伸出头瞅瞅,回身说:“本来安局长计划大办,突然来的事儿给冲了。没办法,只得简办。”
王瑞森听到有价值的东西,不急于追问,慢慢套话,以免他生疑,说:“才八人杠,是不是太寒酸了点儿。”
“事情赶到这儿,顾不了许多。”
“啥事跟安局长的事儿争嘴撞车?”王瑞森绕弯问。
萧大炮再次走向门口,这次没开门,摸一下插棍,确定插得很牢,回身说:“昨夜,113团逮了五个八路。”
“噢,这倒是新鲜事儿。”王瑞森掩饰住心里吃惊,漠不关心的样子,说,“八路进城来,胆子不小啊!”
“进城,那他们可不敢。”
“你才刚说113团逮了五个八路……”
“在三不管村逮的。”萧大炮说,“安局长给俞团长叫去,研究咋杀这几个八路。”
王瑞森的心被针扎一下,敌人要杀害五名同志,他们是哪个部队的?要弄清楚,他说:
“驻军要杀人,找警察局长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啦,他们虽然是八路,到三不管去……正所谓上马是军人,下马是工作队。下了马,我们警察就管得着,所以叫安局长去。”萧大炮起身道,“不说啦,你出八人杠就行喽!”
送走萧大炮,王瑞森急忙来到后院,说:“有情况!萧大炮方才来说,113团逮了五个八路。”
朱汉臣惊愕。
“昨夜在三不管村……”
三不管以北属于西满分局的根据地,显然五名同志是东北自治军,到村子发动群众斗地主……朱汉臣推测事情是这样,他说:“赶紧查清楚,证实萧大炮说的真假,如果是他说的那样,马上去西满分局报告。”
“萧大炮说俞团长叫安凤阁去研究杀人,不赶紧救他们恐怕就来不及了。”王瑞森心急火燎道。
第二章 夜入交通站(5)
消息即使无误,五位同志押在哪里,现在情况怎么样都需弄清,部队怎样营救不清楚,提供准确情报是交通站应该做的。朱汉臣同王瑞森定下一个侦察方案,然后分头行动。
傍晚,王瑞森在街上碰见萧大炮,见他拎着五只圆筐,便问道:“呦,你弄这么些筐做什么?”
“说出来吓死你!”萧大炮说。
“喔,不至于吧?”
萧大炮放下筐,让他猜:“你猜我买筐做啥?”
筐这东西是人们生活中最普通、最常用的工具,亮子里有专营筐店,最著名的是徐筐铺。警察买筐做什么,还真不好猜测。一九四五年秋天三江县警察买筐,与一场杀戮有关。
“猜不到?”
“猜不到。”
萧大炮卖关子,说:“唔,你想知道?”
王瑞森说看你怎么吓死我。
“装人头!”
人头?警察买筐装人头,耸人听闻嘛!王瑞森心里发紧。
“晌午,那个五个八路枪毙了。”萧大炮说。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五位同志已经牺牲。
“割下他们的头,挂到城门楼示众,你说吓人不?”
“嚄,吓人。”王瑞森顺水推舟道。
“我说吓死你嘛!”
“嗯哪!”王瑞森附和,想越快离开他越好,赶紧回杠房报信,“砍头示众,是吓人。”
萧大炮与王瑞森的心情不同,他根本没把杀人当回事,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说:
“新乐堂来个绝代窑姐,三合水三合水,指混血儿又和第三国人结婚所生的子女。呢!”
王瑞森心里骂萧大炮。
“不去尝尝鲜儿?”
“我这几天忙,哪有那闲心。”
“三合水,过了这村没这店啦。”萧大炮说。
终于摆脱了萧大炮,他一路小跑回去,直接到后院,朱汉臣已经回来,表情悲伤。
“他们中午……”
“我知道了。”朱汉臣说,“敌人太残忍了。”
“他们又欠下一笔血债。”
“你马上去……”朱汉臣派王瑞森连夜去西满分局报信。
康国志他们听王瑞森讲完,许久没有说话。驻军或者还有警察参与杀害了五位战友,尽管缺乏具体细节,事实可以肯定。
“他们还挂在城门楼上。”王瑞森说,一天当中他几次到城门去,围观看热闹的人很多,他悲痛凭吊,尽管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位,连心的是同志。
“城门楼里的敌人情况……”康国志问。
定下次日侦察计划,天已近黎明。
“天大亮还得等一会儿,大家休息一下吧!”朱汉臣说。
“好,休息。”康国志同意道。
朱汉臣和王瑞森出屋,吹灭油灯,三位侦察员躺下,康国志靠炕梢,脸朝墙,他根本睡不着觉。想想天亮去城门将要看到什么?十分痛苦,心里呼唤着一个名字:李秀娟!
几天前的深夜,三不管村的宋生来报告,敌人的巡逻队突然进村,抓住五名工作队人员,康国志受命到三不管去侦察,他带常文清去的,骑马随宋生来到三不管村。
“当晚,他们住在我家。”宋生说。
贫农出身的宋生靠摆船生活,孤身一人,是工作队发展的积极分子,拟做未来三不管的村农会干部。他家三间土平房,中间开门东西两屋。当夜,柳砚冰和李秀娟住东屋,三名男同志住西屋。
“我们几个挤挤睡吧。”看剩下宋生没处睡,男同志说。
宋家的房子间量小炕小,住四个人就显得拥挤,宋生说:“我到仓子里去上宿(过夜),也好为你们打眼儿(望风)。”
“仓房不冷吗?”
“没事儿,有乌拉草铺。”
三不管夜晚很安全,河上没有桥,过河靠摆渡,唯一的一条船由宋生撑掌。夜晚拴好船藏起桨,没船过不去河,对岸的人也过不来。那夜,并非工作队麻痹大意,夜晚从来没发生过国民党军队进村的情况。今年秋雨很大,河水上涨,河水又深又急,泅水过河很危险。需要船,摆船的是宋生。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夜入交通站(6)
“你们安心地睡吧。”宋生说。
村子人睡了,村子也睡了。仓房的门开着,宋生的头靠近门躺着,溶在夜色之中,既可望见星斗,也可听见风声。风掠过树梢,尤其是走过河面的脚步,他听得一清二楚。身下乌拉草很暖和,头枕着一双船桨,后脑勺发木,准是木桨硌的,它毕竟不是枕头,再者,夜很深了,运转一天的脑袋很疲惫。
开始他还能控制瞌睡,河水流淌声他倍感亲切。长年累月在水上漂泊,血管里充满这样的声音。某个月色很好的夜晚,一个女人来到河边,他们一起上船,划到理想的地方——周围都是水。
“不会有人看见?”
“除非水咋子(鸟)。”
摆渡人的*事件在荒河野渡间发生,难忘的细节很多,光棍靠回忆这些打发难熬夜晚。宋生回忆劳累时,眼皮发沉,和星星一起睡了。
脚步声惊醒他,无数黑影进院,封住门窗。仓房被忽略了,敞开门的仓房更容易给人忽略。他爬出门,仓房连着草垛,他钻进去,目睹工作队五个人被抓走。
“我睡在这疙瘩。”宋生指着仍然敞开门的仓房说,他躲过一劫,还多亏仓房门开着,让人感觉没有人在里边。
敌人进到屋,先到的是东屋,被子凌乱在炕上,看得出来是熟睡中,敌人在毫无防备之下闯入的。
“女同志住这屋。”宋生说。
康国志站在炕前沉默一刻,然后走到西屋,情景和东屋相同,他们也在熟睡之中落入敌手。
“他们来了多少人?”康国志问。
“三十几人,巡逻队的人都来啦。”宋生说。
“你怎么肯定他们是巡逻队?”侦察员问。
驻守亮子里的113团巡逻队白天来三不管村,还不止一次。来时要过河,坐宋生的船。三十几人一船载不下,他需摆渡两次。
“他们的队长长得狗头梢脑……”宋生对此人印象很深刻,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他看清了他的面孔。
确定是巡逻队抓走了人,问题出来了,敌人怎么知道工作队住在这里呢?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侦察员问。
“咋回事,有人告密。”宋生语气很肯定道。
工作队发动群众减租减息,利益受到冲击最大的是地主,他们有可能获得工作队住村里的消息,偷偷跑去亮子里报告,巡逻队连夜摸过来。
“你们村最大的地主谁?”康国志问。
“郭小店儿。”宋生答道。
小店儿指小抠,说成小店儿瓤子是小气鬼的意思。郭姓地主是吝啬鬼无疑。
“不是他,绝对不是他报的信。”宋生说。
这让侦察员迷惑了,他怎么这样说?袒护吗?宋生跟郭小店儿……老屯子住着,沾亲挂拐很常见。
“郭小店儿跑八路……一家都搬走了。”宋生说。
地主一听说八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