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
“其实‘茂朗杭金’这个名字不是她取的,而是在菲律宾有房子的巴迪或戴生教授取的。名字是谁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语言是塔加洛语,‘芮娜丝’也是,是‘星期一’的意思,也许芮娜丝是星期一出生的。你知道塔加洛语吧?那是菲律宾话。它可以说是菲律宾的公用语,但又有点不对。政府以塔加洛语为基础创造出菲律宾文,努力推行,希望在菲律宾普及化。据说菲律宾有一百多种方言,所以需要一种共通语;然而英文普遍的程度,恐怕是亚洲第一。总之,这种语言让我猜到橘子共和国就是菲律宾,连调查地震都不需要。而地震发生在菲律宾也在我意料之中。”
“这样啊。。。。。。”
“书中也说芮娜丝是孟恩(Mangyan)人。孟恩族其实是民都洛岛上原住民的后代,而且菲律宾曾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当地人现在会说西班牙文的人不多,但民都洛岛上现在还在说西班牙文,至少都听得懂。对于在西班牙活动的萨塞茨其教授而言,应该是不错的地方。还有,这里有很多日本企业进驻,日本人很多,所以应该也有日本医生和日本的医疗技术。
“菲律宾和夏威夷一样,从以前就有美国的海军基地。太平洋战争中,日军进驻,赶走美军,短暂占领过一阵子。当时部分菲律宾人民组织游击队,盘踞山中,突击日军,带给日军很大的困扰。因此,日军对提供食物等援助给游击队的当地人,给予严厉的惩罚,惩罚的方式就是劓刑。”
“劓刑?”
“没错。这是封建时代的日本武士,传统留下来的愚蠢刑罚,在众多同伴面前斩落鼻子或耳朵。为了让百姓感到恐惧、让他们顺从,日军处心积虑,才会出现这种野蛮行为。更惨的是,当时被如此对待的菲律宾人,好像有很多是无辜的。因为这种暴行,当地人彻底憎恨、蔑视日本人。”
“喔。不只日本人,俄国的彼得大帝做过这种事。”
“战后进驻菲律宾的日本企业,也污染了菲律宾的自然环境。但是70年代后,日本人渐渐开始反省,部分日本企业也协助菲律宾的自然保护,盖别墅尽力扶植当地的观光产业,也兴建给外国人住的别墅。”
“原来如此。”
“七六年1月发生了大地震。这么看来,菲律宾完全符合了所有的条件,查到这里,毫无疑问菲律宾就是橘子共和国。”
海利西似乎听得有些出神,说:“啊。。。。。。真实惊人啊。”
“我们到咯,海利西。欢迎光临橘子共和国。”
我这么一说,海利西马上露出苦笑。
“但是,这里其实是地狱。”我说。
海利西听了,露出怪异的表情说:“是吗?”
“对。70年代的菲律宾,正是毒虫最嚣张的年代。”
“啊。。。。。。但是。。。。。。你很清楚耶,洁。”
“我是很清楚。我连一般家庭的电压是110伏和220伏都知道,因为当时我就在附近,所以很清楚,光看那个地方的风气我就了解了。70年代,菲律宾,唉!多么悲惨的年代啊。”
“真的吗?”
“动荡不安的年代。马可仕(注释34:费迪南德·马可仕。1917…1989年,菲律宾的第十任总统与独裁者)还没有被放逐,附近还在打漫长的战争;美国是恐怖活动和毒品泛滥,这里则是亚洲的地狱,真的是史上最糟的时代。所以,菲律宾是最适合犯罪者窝藏的地方。”
“真的吗?”
“真的。它也是亚洲数一数二的贫穷国家。”我说,“简直就是一场疯狂的茶宴(注释35:《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一幕,许多东西出现在餐桌上,让茶宴变得一团混乱),但是当时他们喝的不是茶,而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毒品调制成的鸡尾酒。在这种地方,脖子是螺丝式的人被杀,一点也不稀奇。”
海利西好像在猜测我真正的意思,静静地看着我。
不久之后,他说:“洁,你是很正经的在说这些话吗?”
“当然是正经的,因为那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年代。”我笑着说。
“你刚刚是不是说,一个活生生的人,脖子是螺丝式的,然后被杀了?”
“对。”
“是药物成瘾患者的幻觉吗?”
我摇摇头说:“不,是事实。”
“也就是说,像艾刚的小说那样的案子。。。。。。”
“发生了。我想一定发生过。”
“就像书中所写的一样?真的发生了?”
“真的发生了。”我肯定地说。
“洁,我们来打赌今天的晚餐好不好?”海利西说。
“好啊。”
“我认为没有发生,而你认为发生了。这样可以吗?”
“可以。身为脑科学者,我得为自己的逻辑殉道,不是吗?如果没有发生,理论上说不通,所以我只能说它真的发生了,这是研究者的义务。现在我们就来确认看看吧,看是事实背叛了脑科学的理论,还是理论的正确性可以得到证明?”
“我发现了一家很棒的餐厅,洁,也许价格有点贵。你要取消打赌的话就趁现在喔。”
“我不可能取消的。”
“不,还是算了吧,洁。这样对你不好意思。”海利西说。
“你怕了吗?”
“喂,这句话是谁要说的啊?我只是觉得明知会赢的比赛,对你实在不公平,显得我很没男子气概。”
“别介意,海利西。那家餐厅有什么料理?”
“腌鲱鱼和鹿肉,还有起司和硬面包。。。。。。”
“不错嘛!好像和葡萄酒很搭。那么我们早点结束,赶快去吃。”
“是你要请客耶,洁,搞清楚状况啊。”
“是你请客。”
“好,如果你这么想请客的话我也无妨咯。洁,那要怎么确认?”
“警方应该会留下记录吧?”
海利西点点头说:“如果是那么诡异的案件,应该会有报案记录,如果真的发生过的话。但是,要查哪里的警察?”
“先查马尼拉的。找不到的话,再找八打雁,这样应该可以。”
“用电脑搜寻?”
“先用搜寻的就好了。日期很清楚,七六年1月24日,这不会错。如果找到什么线索的话,再用电话联络就好。”我对着电脑说。
“洁,你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计划吗?”
“什么意思?”我边敲键盘边反问。
“假装搜寻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案子,是想开什么玩笑吗?你的举动才真的叫做疯狂茶宴吧。”
“那么,你要怎么解释马卡特先生写的故事的最后那一段?”
海利西不屑地笑了笑,然后说:“我的天啊!别装了,洁,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怎么捉弄我?故意一本正经地敲键盘,到底要连线到哪里去?是想让我看头掉了的米老鼠吗?”
“好啊。”
“书中的描述不必一五一十地全部反映事实,不是吗?就这么一件,是他把大胆的、艺术家的构思给写了出来,不行吗?”
“不对,这不是那种性质的东西。既然他写得出来,那件事就一定真的发生过。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可能,它都一定存在过,人脑就是这样的机制。”
海利西双手一摊,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喔。如果真的发生过那种事,就不能打赌腌鲱鱼和鹿肉这么小气的东西。我们就吃遍乌普萨拉的每家餐厅,一直吃到天亮吧?还有葡萄酒,我把乌普萨拉所有的葡萄酒都买来,带去你家,倒在浴缸里,然后跳进去,把酒喝光给你看。”
我听了捧腹大笑,不放声大笑我会受不了。笑完之后,我说:“钱准备好了吗,海利西?你看,找到了!”
然后我指着出现在电脑液晶荧幕上的某个部分,上面写着:
“七六年1月24日,弗朗哥·V·塞拉诺螺丝杀人案。八打雁省皮拉尔大道的办公大楼,发现了弗朗哥·塞拉诺(56岁)遭枪击毙命的尸体。弗朗哥的躯干和头部被切断,连结头部的颈子上,看得到一个直径9公分左右的大型螺丝;躯干的颈部则开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螺丝的洞,洞里看得到可以锁上头部螺丝的螺帽沟纹。”
我瞄了一下海利西,他也在看电脑荧幕上的英文。
看完之后,他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望着空气,再把视线聚焦在我的脸上,对我说:“我今天带的钱,可能不够把乌普萨拉所有的葡萄酒都买下来。”
我很慷慨地对他说:“没关系,葡萄酒下次再买就好。今天晚上先去吃鹿肉吧。”
I
“这是什么情况?这个案子是。。。。。。?”海利西嘟囔着:“这是发生在这个人世间的事吗?。。。。。。洁,你早就知道了吗?”
我站起来,来回踱步。
被海利西这么一问,我停止脚步说:“不,我不知道。”
然后想了一下,继续说:“证据是。。。。。。”
这个回答有点麻烦,我又踱起步来。于是海利西忍不住反问道:“证据怎么了吗?”
“海利西,我刚说你要请客,但今天的晚餐我们各付各的吧。因为我也弄错了。”我说。
“弄错了?你说弄错了?”海利西有些惊讶。还搞不太清楚状况。
“弗朗哥·塞拉诺这个人,毫无疑问的,应该就是卡尔·萨塞茨其,而且年龄也相符。可是死的人不是芮娜丝,是萨塞茨其。这和马卡特先生的小说不一样,是我没有料想到的。”
“啊,原来如此。”海利西说。
“所以今天的晚餐你不必请客,也不必喝光全乌普萨拉的葡萄酒。”
海利西听了点点头,小声地说:“太好了。”但是他的表情看起来一点也不好,他追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洁,这位被杀的人是萨塞茨其吗?”
“起码不是马卡特,他现在还在这个城市。”
他点点头说:“对,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了解。那么,为什么萨塞茨其的脖子上有螺丝。。。。。。?”
“这个我现在正在想。”我说。
“连你也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我回答。
说明情况的方法有好几个,但是每个我都无法认同。我最不认同的是,因为精神病所致的这个解释。
“这样不行,资料太少了。芮娜丝还没登场,马卡特也还没出现。”
我又坐回电脑前,找出八打雁警察局的网站,但是网站上并没有放“弗朗哥·塞拉诺的螺丝事件”的档案。于是我打电话给菲律宾的查号台,问出八打雁警察局的电话号码。
然后我打了电话过去,请他们接刑事科,接电话的是一名叫做里柯的警官。我向他表明意图,还拜托他,若是该单位还留有关于七六年1月的弗朗哥·塞拉诺案子当时的详细资料,请他让我看看。我也告诉他这通电话是从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的医学中心打的,这里有个可能是该案目击者的人,大脑受到创伤。而调查弗朗哥·塞拉诺的案子,所得到的资料可能对他的治疗有帮助。
里柯对我说,这是将近三十年前的旧案,资料并没有放在他们的办公室,因为这是被编成警察学校教科书的特殊案例。到资料库找的话,可能还可以找到档案,只是大概需要几天的时间。他还说他们人手不够,如果无论如何都要的话,只能自己过去找,但是找到的可能性很低,他本人并不建议。
我问他能否让我看那本教科书,他说可以,而且可能有英文和西班牙文的数位资料。如果需要的话,他待会儿会去找出来寄给我,还跟我要了电子邮件信箱。于是我相当仔细地告诉他我的信箱账号,也跟里柯要他的电子信箱。
接着,我问当初承办这个案子的警察是哪一位,他说事隔太久,没办法马上知道,但短时间内就可以查出来。他们可能退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我请他查明后,把对方的电话和地址告诉我。然后我问他是否也在教科书上读过这个案子,他说读过,于是我请他把他所知道的全告诉我。以下就是他告诉我的大致内容:
八打雁最热闹的皮拉尔大道上,有一栋杰生办公大楼,弗朗哥·塞拉诺的办公室就在这栋大楼里。弗朗哥当时刚因结婚而归化为菲律宾籍,但他和菲律宾人的妻子已经分居了。他是相当成功的企业家,刚完成收购八打雁、卡拉邦最大的巴拉旺百货公司连锁店。
这家百货公司,是从做店面展示的小公司开始起家的。后来成功地发展成附设餐厅的服饰、食品店,最后成为拥有四家分店的大型百货公司。董事长名叫劳洛·李吉尔,在他自己这一代就把公司扩大到这种规模。他和弗朗哥·塞拉诺是交情很好的老朋友,大概是因为这层关系,才会兴起把百货公司卖给弗朗哥,自己退休的念头。
这位劳洛的办公室也在这栋杰生大楼里。1月24日晚上,劳洛回到自己位在杰生大楼的办公室,发现弗朗哥被射杀身亡,尸体躺在沙发上。他很惊讶,上前摇晃尸体,结果弗朗哥的头却从肩膀掉到地上。仔细一看,头部的脖子下方看得到螺丝;而躯干上本来应该有脖子的地方变成一个洞,从洞口可以看到螺帽的沟纹。
劳洛吓了一大跳,当时正好发生强烈地震,街上一片混乱,电话也不通。因此等他到警察局报案时,已经耽搁了相当长的时间。接获报案的八打雁刑事课迅速行动,当晚就逮捕到涉有重嫌的嫌犯。案情大致是如此。
之后,这件案子,被当成精神病患以异常方式毁损尸体的特殊案例,在菲律宾的犯罪分子之间十分有名;检警单位也对这件史无前例的案子百思不解。另外也引起心理学家们的热烈讨论,他们提出很多解释和见解,表示凶手除了可能为先天性异常者之外,也有可能是受毒品或越战影响的人。由于此案特殊,据说还被菲律宾警察学校拿来当作教科书上精神病患的犯罪实例,与美国的查尔斯·曼森的案子并列。然而,这件案子的犯案动机其实仍有待查证。
我再三询问里柯,凶手是否已经逮捕,他也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案件发生时他还不是警官,所以并不清楚。但如今已经结案,凶手在法庭上被判处无期徒刑,目前正在监狱服刑。
我问,凶手是否有理由要割断尸体头部,或是塞入螺丝?里柯说完全没有。我再问,有没有发现从死者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