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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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丝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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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现在,我们要寻找这个不可思议的国家。所以,河边是基本条件。再来就是那里的居民们,脖子是螺丝式的;还住着没有鼻子和耳朵的人。”
    “对,就是这样。”
    我站起来,到架子旁拿起装满色笔和蜡笔的糖果玻璃瓶。拿着瓶子,然后打开抽屉,拿了几张影印纸回来。
    我一旋转瓶子的盖子,艾刚就低下头,露出好像很痛苦的表情。
    “你讨厌转盖子?”我问。
    “啊,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就让我觉得不舒服。”艾刚说。
    “嗯,这里有画图用的软芯铅笔,也有橡皮擦。可以请你画出那些没有鼻子、耳朵的人的素描吗?”
    我一提出要求,他马上开始作画,丝毫没有厌烦或犹豫的样子。很快的,奇怪的老人脸庞完成了。看起来好象在画头盖骨。
    “脸上有皱纹,是老人吧?”
    “是老人。没有耳朵的人也是,他们都是老人。”
    “年轻人呢?”
    “年轻人都有鼻子和耳朵。”
    很有趣的规律。
    “没有例外吗?”
    “例外是指?”
    “没有鼻子的年轻人,有吗?”
    “没有。”
    “那么。接下来也请你画一下精灵。”
    我一要求,他似乎很熟练,行云流水般画了起来,但是那张脸,和想象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精灵”这个名词,让人想象可爱的少女脸庞;但他画的精灵的脸和额头窄小,和刚刚画的老人一样没有鼻子,怎么看都像黑猩猩。因为他画的精灵和老人看起来一样,我怀疑艾刚搞不好只会画这样的脸。
    “让我看看。。。。。。嗯,看起来一样。”我边看手上的画边说。
    “啊,对耶,真的一样。”艾刚也说。
    “精灵都是这种长相吗?”
    “不,也有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但是这种长相的很多。”他说。
    “那故事的主角呢?”
    “她的脸非常可爱。但是以我的技巧,画不出来。”
    “那么有魅力吗?”
    艾刚慢慢点点头,“对,是的。”
    “再麻烦你一件事。简单就好,请画一下我的脸部素描。”我要求道。 

    “你的脸?”
    “是的。”
    艾刚相当吃惊。
    “我觉得,就是说。。。。。。请问,寻找橘子共和国必须画这个吗?”艾刚问。
    他大概以为我要求一张自己的画像,纯粹基于个人喜好。
    “应该很重要,也许很快就派上用场了。”我说。
    于是,艾刚勉为其难地画了起来。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是画得非常好。
    “画得真棒!那么,三张都请你在右下角签名。”
    我一面看着画,一面对他说。
    艾刚照我说的签了名。签好之后,我拿着艾刚画的三张图走到书桌旁边,右手拿起他的作品《重返橘子共和国》。
    “请你看一下,马卡特先生。这三张图放在书桌上。上面再放上你的《重返橘子共和国》,然后用手帕把它们盖起来。这条黄色大手帕是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很漂亮也很特别。不只很大一条,上面还有海芋的图案。”
    做完像魔术师一样的动作后,我指着排列在手边架子上的飞机模型说:“这些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战斗机。”
    接着,我把四架模型飞机都拿到桌子上。
    “这四架都是历史上有名的飞机。这是德国的梅赛施米特战斗机,这是英国的喷火式战斗机,这是美国的P51莫斯坦战斗机,这是日本的零式战斗机。马卡特先生,你不是喜欢在空中飞的东西吗?”
    他脸部扭曲地说道:“不是,我不喜欢,我根本就觉得很讨厌。尤其是最旁边那架绿色的。”
    “零式战斗机吗?”
    “是的,我不喜欢那架,一看到它我就觉得很讨厌。”
    这是个很让人意外的反应。
    “那我把它收起来好了。”
    “麻烦你了。”
    “你讨厌螺旋桨吗?”我把四架飞机都摆回架上,同时问:“如果是喷射机的话就可以吗?”
    我发现艾刚陷入了沉思。
    “还是说,如果是拍打翅膀的就可以?这只海鸥怎么样?”我指着展开翅膀的海鸥模型。
    “不,不是这样。我讨厌机翼上红红、圆圆的标志。”艾刚说。
    “红太阳吗?喔。。。。。。我们休息一下吧。马卡特先生,要不要喝杯咖啡?”
    “好啊。”
    “海利西,你也要喝吧?”
    “要。”
    “那么我去拿三杯咖啡过来。这个房间没有咖啡机,过去一点有个咖啡吧。我现在去拿,马上回来。”说完,我便站了起来。

B
    我拿着三杯装着拿铁咖啡的纸杯,回到研究室。现在距离我走出房间还不到5分钟。
    我一进房间,和海利西坐在一起的艾刚·马卡特突然站起来,伸出手来要和我握手,同时靠过来说:“哎呀,医生,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我把三个纸杯慢慢放在桌子上,笑着和他握手。他张大绿色的眼睛,很愉快地用力回握我的手。握手的力道似乎传达了他的好心情,感觉还不错。
    “为什么叫我医生?”我问。
    “因为你穿着白袍。”艾刚回答。
    “请喝,这是拿铁咖啡,最近很受学生欢迎。不过是掺人工香料、美式的那种。”
    我一说,艾刚看起来很高兴地接过咖啡。
    “谢谢,你好像知道我要来似的。”
    他向我致谢。海利西没讲话。
    艾刚喝了一口说:“啊,很好喝。”
    “你贵姓大名?”我问。
    “艾刚·马卡特。医生你呢?”
    “我叫御手洗洁。”
    “从亚洲来的吗?”他马上回问。
    “从日本来的。”
    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体验,好像被卷入似曾相识的超强漩涡一样。我一这么回答,艾刚又浮现害怕的表情。
    “你对日本有所认识?”
    于是,艾刚思考了一下才说:“日本是个科学很进步的国家。我是因为日本才能活下来的。”
    “为什么因为日本才能活下来?”
    他听了,露出好像很惊讶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想而已。”
    “你对日本感到害怕吗?”我问。
    于是,他又露出像是打从心底畏惧般的表情,但是没有说话。
    “你在顾虑我吗?”
    我一再重复询问,艾刚一直思考,然后说:“不知道。”
    “对日本的害怕,是很具体的吗?比方说日本人对你做了残忍的事,或日本人对你说了难听的话。”
    艾刚对于我说的话马上摇头,“没那回事。”
    “所以,这种害怕并不是针对具体的事情,对吗?”
    艾刚提心吊胆地点点头。他的表情看起来完全没有说谎,这表示虽然没有明确的理由,但“日本”这个字眼却带给他莫名的害怕。即使不合逻辑,但我相信这个想法没错。
    “那是毕加索的画吗?”艾刚指着墙上的复制画问。
    “是康丁斯基,画的是日本的稻草人。”
    这次他的表情变化没有那么大。
    “那是稻草人喔。。。。。。”
    “把它放倒九十度之后再画的。”我解释道。
    “喔。”
    “是抽象画的起源。你喜欢抽象画吗?”
    “是的,很喜欢。”艾刚这次说了不一样的话。
    “哪个画家?”
    “我喜欢的抽象派画家是达利(注释10:1941…1989年,西班牙画家,超现实主义画派。他的行为举止一如他的作品怪异又魔幻,令人啧啧称奇,一时备受争议)。还有德尔沃、恩斯特(注释11:1891…1976年,德国人,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先锋,有画家诗人的美名),我都喜欢。”
    “你喜欢电影吗?”
    “电影?为什么这么问?”
    艾刚大概觉得我的问题转的有些唐突,表情变得很讶异。
    “电影制作和画家的工作不是很像吗?”
    他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答道:“对,的确如此。我特别喜欢俄国的爱森斯坦(注释12:1893…1948年,俄国导演同时也是电影理论家,犹太人,电影作品为数不多,但其电影理论“蒙太奇”对后世电影影响深远)和塔可夫斯基(注释13:1932…1986年,电影、歌剧导演,也是电影制作人,同时还是作家和演员,被誉为苏联时代最具影响力的电影人)。”
    “希区柯克怎么样?”
    “希区柯克?啊,那是娱乐电影。我喜欢他在英国时期的早期作品。”
    “他早期的作品你都看过吗?”
    “不,我很想看,但早期的作品已经不容易看到了。我看到的都是他到美国后拍摄的作品。”
    “‘鸟’之后的作品,怎么样?”
    “看过,想放松一下的时候,我常到哥特堡的电影院去看。”
    “你能说出他在‘鸟’之后所拍的所有作品吗?”
    “我想可以。是‘鸟’、‘艳贼’、‘冲破铁幕’、‘黄宝石’、‘狂凶记’。”
    “全部就这些吗?”
    “对。希区柯克的作品,后期的我全都看过。”
    “那‘大巧局’如何?”
    他又露出讶异的表情。
    “‘大巧局’?那是什么?我第一次听说。”
    我点点头。虽然感想和评价不一样,但关于希区柯克,“狂凶记”是最后一部作品这一点没有改变。
    “马卡特先生,我们以前曾经见过面吗?”我不得不这么问。
    闻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没有,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是吗?”我说。
    “这里是医学院吧?”他问道。
    一旦顺着他的说法,他就像行星绕着轨道运行一样,不断重复相同的行为。
    “是研究所。”我回答了第二次。
    “不是差不多吗?医生你是研究什么的?”
    “人脑。”
    “啐,难怪!”他说,用力敲了一下沙发的扶手。
    好像在看影片倒带。他的脑子里,像拍摄电影一样,有固定的剧本。
    “我就知道,我被带到这种地方来,代表我的脑子相当不正常,对吧?”他边笑边说:“接下来我要做胰岛素休克疗法?要被通电吗?那种可怕的。。。。。。”
    “你觉得有那种治疗的必要吗?”我问。
    “不,完全没必要。”他说得很笃定。
    “你的人生快乐吗?”
    “快乐。”
    “继续过这种日子你会觉得不方便吗?”
    他考虑了一下。
    “没有特别的感觉。”
    “生活上有困扰的事情吗?”
    “嗯,没有特别的困扰的事。”
    “那么,我也不想对你做治疗。但是,马卡特先生,不是别人把你带来这里的,要到这里来是你自己的意思。”
    “我?为什么?”
    “你应该有事情想和御手洗先生商量。”
    一旁的海利西说话了。
    艾刚看了海利西一眼,然后看着我,问到:“我需要医生的帮忙吗?”
    他听起来有点不安。
    “你应该在寻找什么东西吧?”
    海利西说:“你不是不知道自己以前在哪里、过着怎么的生活吗?你不是因为查不出这些而感到不安吗?”
    艾刚听了,迅速抬起头来说:“医生,没那回事。我是瑞典人,在哥特堡出生、长大。我念哥特堡的小学、高中,然后从哥特堡的大学生物系毕业。我没什么不知道的事。”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坐船了。我上了海洋生物学的调查船,调查海洋微生物。后来也待过货船。。。。。。”
    “然后呢?”
    “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嗯,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在船上待了一阵子,不过现在下船了。”
    “坐船吗?”
    “坐海洋生物学研究所的调查船。。。。。。但我比较喜欢陆地上的古代生物,总觉得这份工作有点无聊。不过我喜欢船上的工作,也做过一般的货船船员。”
    “喔,之后你就马上到这里来了?”
    “对,没错。”
    “你目前的职业不是作家吗?”我问,“你写过一本童话书,不是吗?”
    “啊,对!我写过。我的职业是作家。我和这位海利西先生就是这样认识的,我们是同行。”
    艾刚终于想起来了。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艾刚听了,随即陷入沉思,这也是我曾经看过一次的景象。
    “多久?啊,对了。。。。。。我和海利西,啊,对,我们是朋友。我们的书都是斯德哥尔摩的同一家出版社出的,所以我们才会认识。但是我们认识多久了?这个嘛。。。。。。但是我。。。。。。”
    “你要说你不知道海利西的体重吗?”
    我有点急躁,就抢先说了。这种欠缺耐性的行为,可是会让我丢了医生这份工作。
    艾刚听了,瞪大眼睛看着我,他那充满畏惧的神情,让我想到圣经中的年代,法利赛人听到神谕时诚惶诚恐也不过如此吧。
    “不是体重,我问的是时间的单位。我想知道你和海利西是多久以前认识的。一年?两年?还是一个月?一个礼拜?”
    在我的咄咄逼人之下,艾刚变得有些畏缩,陷入沉默。
    “啊,马卡特先生,抱歉。请别介意。你的肩胛骨很奇怪是吗?”
    我改变话题,艾刚才稍微恢复了精神。
    “啊,对,您很清楚嘛。我的肩胛骨正中间是膨胀的,骨头胀的像气球。医生,你不用摸摸看吗?”
    “不用了。”我说。没必要摸第二次。
    “这块骨头到中心部位为止都是我本身的骨头,没有装人工的东西,所以这是与生俱来的。医生,你知道肩胛骨是翅膀遗痕这种说法吗?”
    艾刚又问了一次。
    “知道。”我回答。
    如果人生可以像这样一再重新来过,一辈子都会很圆满。
    “你的肩胛骨以前长了翅膀吗?”
    被我这么一问,他好像又吓了一大跳。
    “我不认为自己长过翅膀,”艾刚又随即回过神来说:“但是,我的情况也许是隔代遗传。”
    “隔代遗传?”
    “是的。你相信人类的祖先是猴子吗?”
    “尼安德塔人的骨骸化石,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我问。
    “1856年。那是数十万年前的人类祖先。”艾刚说。
    “那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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