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树林边站定,一阵一阵的风扑面吹来,没有感觉到凉爽,只觉得阴冷。树木都在风中摇晃,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细听像某种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让人毛骨悚然。要进去吗?想到那天出现在树林的那张诡异人脸和那些悬浮在浅坑上的身影,我不禁沉吟了,初时的怒火已被风吹灭,这里离“旧楼”实在太近,那些血腥、悲惨、诡异的气息似乎并没有随着“旧楼”的消失而淡去。
“要进去吗?”有人轻轻问我。
我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齐震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竟然一声不响地就站在我身边,贴得我这么近,我居然没发现,真是见鬼了!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你想吓死我!”我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别生气!……我只是想,静静地看看你。”齐震平静地说,眼光温柔,眼眸深处却又泛出些让人看不透的意味来,脸上那道被火燎过的黑印微微颤动,那种不属于他的忧伤表情又隐约地浮现出来了。
“看你个头!再看,我的脸上也不会长出朵花来啊!……一下课,你跑哪去了?常青呢?没和你在一起?”我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住我的心绪烦乱。恍恍惚惚的,我总觉得有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眼里,找不到,也拔不出来,可是只要我一思索什么就隐隐地痛。
“我一个人在操场上散步。”齐震老老实实地回答,然后反问,“你跑到这片树林前站了很久,连上课铃响都像没听见,出什么事了吗?”
“上课铃响过了?糟了!……先别说了,我们赶紧到树林里去查看一下,有人说,看见死人了!”上课铃响了,意味着很快就会有教务处的老师在知道消息后,到树林来查看。必须赶在老师到之前弄清楚出了什么事。我急忙拉起他,跑进树林。
风停歇了,树林里很安静,除了我和齐震踩着落叶“沙沙”的脚步声,没有别的声响。排列有序的树木默默地注视着我们,偶尔落下的枯黄叶片像一只折翼的蝴蝶,轻飘飘的,却也是毫无希望地,跌入泥土中。腐烂,消融,与大地化为一体。
树林很大,因为树木茂盛而显得阴森,但在阳光明媚的白天,光线还是足够让人看清楚东西的。我和齐震分头行动,用最快的速度跑遍整个树林,我们很仔细地查看,就差没把地面翻起来了,可是一无所获。除了枯枝、落叶,别说尸体,连杂物也没发现一件。
怎么搞的?难道那个男生精神有问题,出现了幻觉?还是我推断错误,找错了地方?我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齐震站直身体,走到我面前。他刚要开口,无意间一仰头,他的表情突然就僵硬了,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恐惧,直勾勾地盯着我脑袋的上方。我立即转身,抬头看去。一看之下,我也变成了一截木头,全身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唉!怪不得,怎么找也找不到。因为不在地面上,而在树上!
很凑巧,我的身后,正是树林那个唯一的豁口处。最靠近豁口的是两棵向外斜倒的树,它们枝繁叶茂,在这些枝叶当中,挂着两个人。左面是一个穿白夹克的男生,右边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女生,都大约十五、六岁,身材匀称,如果可以忽略他们脸上已经凝固的,那种痛苦之极、绝望无助的表情的话,他们都应该长得很清秀,甚至可以说很美丽。他们的脖子上都缠绕着与衣服同色的粗麻绳,正是这绳子把他们固定在了树枝上,他们的身体挺得笔直,僵硬地随着树枝的晃动而摇晃。
他们早已经死了,这一点不必等公安局的法医来验,我们都能看出来。但是,真正令人恐惧的并不只是他们的死亡,而是他们死亡的方式和死亡后的动作。他们并不是吊死的,因为吊死的人,眼球会暴突,面色紫黑,舌头会伸出来,但他们都没有这些明显的特征。而他们的衣服更是干净、整齐,好像连灰尘也没有。他们的脸上、身上看不见一点血迹,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最可怕的是,他们飘飘悠悠地挂在树上,表情是那么痛苦、绝望,嘴角却挂着纯洁美丽的生动笑容,一只手始终向外平摊着,好像在盛情迎接着贵宾。这样的组合实在诡异得让人彻骨生寒,难怪发现他们的那个男生被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了。
难道,旧楼的幽魂又复活了?我和齐震面面相觑,脑子里轰轰作响,这个可能性在心头盘旋,令我们在恐惧中掺杂着些许苦涩。
灵石 第二十六章 灵魂契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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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吗?快找!”颇具威严的语声透过树林清晰地传进我和齐震的耳中。
得到消息的老师赶来了!我和齐震回过神来,准备悄悄溜走。
“咦,这两个同学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发现了什么?”我们刚转过身子,就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膀。
没办法,我们只好又转回身来,苦笑着解释说:“我们只是在这里散步……碰巧看见,有两个同学吊在那边树上了!”
说着,我指了指豁口两边的大树。陆续走进树林的有五个人,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穿着运动服的男人,我和齐震都不认识他。他高大健壮,行动敏捷,正是刚刚按住我们肩膀的人。不过,剩下的四个人我们却都认识。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个四十余岁的矮胖子,满脸紧张,手脚都在微微发抖。他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姓丁的副校长。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一个头发都有些花白了,是教务处的孙主任;另一个则是教务处最年轻的周老师,今年才分进我们学校的大学毕业生。而走在中间的那个瘦高的中年人,是我们的高校长!
他们都抬头望着树上飘荡的两个人(应该是两具尸体!),一时之间,树林里如死一般寂静,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好像也停止了,所有人被眼前的惨景所震撼,脑子里一片空白,都只会呆呆地站在原地。
“啊!不可能的!快……快帮我把仲衡解下来!他还没死!他还有救!”半晌,丁副校长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扑向左面的大树,嘴里嚎叫着,试图爬上那棵近10米高的大树去解绳子。他矮胖的身子阻碍了他的行动,没爬两下,就重重地摔了下来。地上的泥土和落叶使他没受什么伤,但他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着,嘴角颤抖,眼睛里露出了疯狂的光芒,神情可怕到了极点。
看到他又站起来,准备扑向大树,高校长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老丁,你冷静点!……小周,到我办公室打电话报警!……现在不能随便移动他们,要等公安局的同志勘察现场后再说!”高校长已经冷静下来,看来他对保护现场有一定认知。
“等?不能等!……快去救仲衡,他还在动,他还有救!”丁副校长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指着男生微微晃动的身体吼道。
“老丁,你清醒些!他们的身体都僵硬了,还怎么救?……仲衡已经死了!”高校长的语气近乎冷酷,无情地粉碎了丁副校长最后的微弱希望。
丁副校长直勾勾地望着高校长,表情一片空白,好像突然变成了痴呆症病人。半晌,他猝然蹲下身,用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脸,绝望而令人心酸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的指缝里漏出来。吊在树上的那个男生是他唯一的儿子,初二(3)班的丁仲衡。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一片悲哀,谁也不知道再用什么样的话来安慰他。
沉默,一片无奈的沉默。
打破这寂静的是匆匆而来的辖区公安局的刑警和法医。他们简单询问了一下情况,就动手把吊在树上的两个学生小心地解了下来。
刚一解下来,丁副校长立刻停止了呜咽,像猛虎一样扑向了儿子的尸体。然后搂着尸体嚎啕,任凭旁边的法医和刑警怎样劝、怎样拉,他就是不肯放手。
带队的刑警有些不悦,高校长便走过去,对着犹自痛哭的丁副校长高声说:“老丁,你是不是不想抓害仲衡的凶手了?”
丁副校长一听到“凶手”这个词,马上转过头,两眼通红地、恶狠狠说:“谁说我不想?”
“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在这儿妨碍公安局同志查案了!”
丁副校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痛苦地望望手里的儿子,终于极不情愿地放开了手。
尸体被平放在铺着落叶的地面上,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法医带着手套,靠近;弯腰;准备先简单检查一下尸体。
异变陡生!两具早已经僵硬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他们一直向外平摊的手蓦地垂了下来,“咚”的一声同时撞击在地面上;他们脸上本来绝望痛苦的表情和嘴角美丽的笑容也在瞬息之间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极端虚无的空白。大家的心猛地一沉,仿佛都随着那垂落的手沉到了漆黑、冰冷的地底。
还来不及有其他反应,就看见那两张表情空白的脸上缓慢地凸现出了一条条殷红如血的花纹。这些色彩夺目的花纹无情地覆盖了尸体的整张脸,有的交叉连接,有的却断裂分开,歪歪扭扭的,但却并不杂乱无章,细看上去就像是左右两边的脸上写了两个不相同的、笔画复杂的篆字。
饶是那经验丰富、见惯大场面的法医也被这诡异的变化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狠狠地踩住了身后同事的脚掌。他身后正是带队的刑警,他双目圆睁,一眨不眨地盯着尸体的脸,似是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这一切仿佛超出了科学所能解释的范围,如同是恐怖片里的镜头。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是活生生展现在眼前的真实景象,而不是后者的艺术加工和渲染夸张!他是如此,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之所以没有骇叫和奔逃,只不过是因为大家的神经已经被恐惧冻结了,无法做出符合心情的举动来。
一连串清脆的铃声在校园上空欢快地响起,随即,一片热闹的喧哗从教室里涌出来,奔向四面八方。很快,鼎沸的人声逼近了树林,此类小道消息的传播比光速更快。
带队的刑警从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示意法医和他的助手用白色的布把两具尸体严严实实地盖住,又指挥其他人员清理现场。高校长则亲自和教务处孙主任、周老师一起维持秩序,阻止那些想猎奇的学生接近尸体。
丁副校长依旧蹲在儿子的身边,垂着头,神情呆滞地望着地面,对身外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仿佛他的灵魂也已经随着他儿子一起被死神抽走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我和齐震站在最边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星星,出什么事了?”陈仇和常青出现在人墙的最前端。
“你们不要再往前靠了!”周老师不让他们继续靠近。
“……小周,让他们两个过来吧!”高校长看了看常青,不动声色地发话了。
常青和陈仇绕过表情诧异的周老师,来到我和齐震旁边。
“怎么回事?”常青轻声问。
“有一男一女两个同学被人发现吊在那边大树上。”齐震压低声音回答,“我和她到的时候,校长他们和公安局的都还没来,而他们早已经死了!”
“是吊死的?”陈仇插话问。
“不是。应该是死了之后吊上去的……恩,死得很诡异!”我瞥见那个法医面有异色地盯着我们,连忙把声音压得更低。
“怎么个诡异法?”常青追问道。
“脸上表情绝望痛苦,嘴角却笑容灿烂;身上干净、整齐,看不出一点伤痕和血迹;直挺挺伸着的手,刚刚突然垂下来。最离谱的是,脸上无端端地凸现出许多鲜红如血的条纹,就像……两个笔画复杂的篆字。”我一口气说完,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后背犹自凉飕飕的。
常青和陈仇对望了一眼,脸色凝重起来。常青走近盖着白布的尸体,慢慢蹲下身,用手去掀布。
“哎,别乱动!”一个年轻的刑警呵斥他。
常青停住手,扭头望着高校长。
高校长平静地对带队的刑警说:“他是……死者的好朋友,也许他能提供些线索的!”
“没事,让他看看吧!”那个面色沉郁、眉头深锁的法医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带队的刑警只好示意其他人不要干涉常青的行动。
于是,常青转回头,用手小心地掀开白布,仔细地看着。陈仇也走近几步,趁其他人不注意,她的手指轻轻一弹,一点荧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尸体的皮肤里。
“你有什么发现?”法医在尸体旁蹲下身,目光灼灼地望着常青。
“他们不是被吊死的。”常青淡淡地说。这是显而易见的。
“恩,还有吗?”
“脸上的条纹不是鲜血画上去的。”常青习惯性地揪了把头发。他表面上轻描淡写的,其实心里却沉重得很。就在刚才,他掀开白布时,我看见他右手的手指缝里露出一道画着朱砂的黄符。黄符刚一沾到尸体,立刻化成了灰烬!我记得常道长说过,这种符是道士用来测试异类的,如果是鬼魂作祟,符会变黑;如果符化成了灰烬,就说明是妖怪所为。现在看来,这两个死得如此古怪的学生,十有**是碰上了妖怪。
会是那天树林出现的人脸吗?还是旧楼的魍魉死灰复燃呢?我在心里揣测着。冷不防有人亲热地拍了我后背一下:“咳,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我一回头,哇!一张放大的俊美的脸凑在我跟前,正热情洋溢地望着我呢!我赶紧往后退开,心里又开始发毛,这……这是谁啊?
“难道你不记得我是谁了?”俊美的脸瞬间拉长,表情哀怨如同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如此夸张的人物可是十分少见的,简直可以媲美齐震。我终于想起他是谁了:“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刚才在走廊……”
“对,对!就是我!”他立刻又恢复热情的面孔。
“你怎么能进来?”我大为惊异,大堆的同学都被拦在树林的外面,他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跑进来?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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