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劲!……那我回家了!”我扫兴地把书包扔到肩上,独自朝我家跑了。
“哎,你小心点!……”陈仇的声音很快被我抛在了远处。
我跑得飞快,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客观是我的优点,常青和陈仇的意思我明白,那个凶手一直隐在幕后,我们没必要冒险公开和它硬干,用常青的符来试探更好。
正在乱想间,我拐进了弄堂,穿过这条弄堂,再拐两个弯就可以到我家了。弄堂里光线很暗,我加快了脚步。突然,前面有黑影闪出,和来不及停下的我撞在了一起。
“嘿,乱撞什么?不长眼睛吗?……”我被撞得七荤八素,只有嘴巴依然灵活,但说了两句后,猛然发现眼前黑影正是云腾蛟,我立刻噤声。
“跑这么快,还真是归心似箭啊!”他一如既往的亲切语气,让我反倒有点尴尬。
“嗯,你在这里等我?”真是不幸!
“是啊!我想,你一定不愿意我在学校门口等的,对不对?”他又露出那种温柔的、手足情深的笑容,我的嘴唇不听使唤地哆嗦了几下,一时无法正常说话。
“走吧!我们回家。”他神色自若地拉着我,往前走,好像是回他的家一样。有没有搞错?那是我家,不是“我们”家!不过此时我存着静观其变的想法,所以一言不发,任由他拉着走。
走进大门,房子里热闹非凡。各家都在准备晚饭,锅碗瓢盆丁当乱响,夹杂着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正是最平常的众生相。我们两个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慢吞吞地往里走,不时避开飞溅的菜油或者是随意挥舞的锅铲。奇怪!平时,如果我和一个陌生男生手拉手走进来,即使速度可以媲美流星,那些三姑六婆也能及时准确地握着饭勺、锅铲围上来盘问,怎么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凑上来?就好像我们都是隐形人一样。
不容我细想,我们已经走进了我家。老妈正在洗菜,把水搅得哗啦啦响。
“妈,我回来了。”我大声叫道。随后,我站在一边,故意不出声介绍,只暗地里冷笑:现在,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小姑妈,我来了。”他微笑着说。
啊?我的眼睛不觉瞪得老大,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姑妈也能乱认的!
“哦,你来了。今天正好有你最喜欢的、新鲜的鲫鱼,等一会留下来多吃点!”老妈热情地挥舞着手上的鱼。
我目瞪口呆,怀疑是不是老妈老眼昏花,认错人了!于是也顾不得风度,跳过来气急败坏地问:“妈,他是谁?”
“你吃错药了?他是谁你不知道?他是你小表哥啊!”老妈叉起腰,狠狠剜了我一眼。
“不是,他……他怎么可能是我表哥?”我脸色铁青,想了想,“哦,妈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十三点!(方言,骂人的话)谁有空跟你开玩笑?”老妈用洗过鱼的手指狠狠戳了一下我的头。
“可是,为什么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他这样一个表哥?”我不畏强权,勇敢地大声质问,“他是我哪个舅舅的儿子?”
“你今天真是搭错神经了!他是你第四个舅舅的小儿子啊!”老妈满脸都是“你是不是痴呆了?”的表情。
我的后背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我敢肯定,我一直都只有三个舅舅,从来就没有过第四个舅舅,更别说四舅舅的什么小儿子了!不过,以老妈的年纪,也不至于已经老年痴呆了!这事情实在滑稽,可是,这种滑稽令人萌生恐惧!呆了半晌,我转头看他,只见他沉静地站在我身后,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幽黑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仿佛一切本来就是如此,又或者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姑妈,我们先去做作业了。”他拉起神情犹自痴呆的我,走上了楼梯。
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等走到楼上的房间时,我已经镇定了下来。老妈之所以认定他是我那个子虚乌有的舅舅的儿子,原因不外乎是中了邪,即受了什么力量的影响。这影响也许来自云腾蛟,也许不是。但不管怎样,只要是外来的影响,它总有范围和时间,我就不相信它能无限蔓延并且一直持续下去!
晚饭时间,我爸回来了。他看见云腾蛟的时候,和蔼可亲地笑着说:“来了。别客气,多吃点!”虽然这反应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我的心依然连抖了好几下。我胡乱扒着饭菜,味同嚼蜡,不过其他人的兴致显然都很高,边吃边聊,其乐融融。期间还有腾阿婆和小华也来凑趣,让我如同被淹没在一群无比熟悉的陌生人中,不自觉地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表演结束,我急忙拽着云腾蛟退场。他并不以我的粗鲁为仵,一径云淡风轻地、优雅无比地笑着,显得又俊逸又潇洒。可惜我根本无心欣赏美男,只想快点把这个祸害打发,就差没直接拿起大扫帚把他扫地出门了。
“表妹,你的脸色不太好,又青又黄的,千万要注意自己身体哦!”他的语气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了,而我的脸则由青黄转为绿紫,再下去恐怕要变为乌黑媲美包公了!我强忍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谢谢……你的关心!天黑了,你回家吧!”说完掉头就走,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扑上去狠狠咬下他一块肉来。
“表妹,别急着走!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他眼明手快地捞住我的衣袖,然后死死攥在手里。
老屋鬼话 第三十三章 灵魂契约(九)
“干什么?”我的忍耐已快到极限了,手指握成拳,准备回身给他一拳。
刚一转身,我的手心里就多出一样沁出丝丝寒气的东西来。我伸开手掌,那是一串黑色的珠子。细细一数,一共是13颗,颗颗浑圆,一般大小,每颗都深黑如墨。我的心神大震,冰冷光滑的触感,非金非玉的质地,还有萦绕在它们之上的那种神秘气息,无不魅惑着我。这是一种极矛盾的气息,既宝相庄严却又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邪气,让人无从判断它的真正归属。
“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我的怒气骤然间消散得一干二净,有些困惑地问他。
“珠子,一串珠子。”他回答得很简单明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串珠子!”我撇嘴,“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串什么珠子?”
“……你可以认为……那是一串保佑你平安的福珠!”他罕见地斟酌了一下语句。
“佛珠?”
“不是……不过效用也差不多!”他的回答看似明晰实则含糊。
我还想再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却突然叹息了一声,表情变得如泣如诉,哀怨动人地说了一段我只在三流电视剧里听到过的、令我汗毛直竖的肉麻台词:“唉!表妹,我们是一家人啊,是彼此信任、彼此照顾、互相扶持的亲人!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呸,谁跟你一家人?真是莫名其妙!我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决定放弃追问,不跟这个家伙再罗嗦下去了。我把那串珠子随意地套在右手手腕上,说也奇怪,这串珠子初时拿在手里,又大又沉,等到套入我的手腕,就好像是为我量好尺寸定做的,大小合适到分毫不差,居然没有了沉重的感觉,妥帖无比,而且一点也不显突兀。我微微有些不安,但转念一想,这区区一串珠子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我把袖子拉下,正好能遮掩住它。我就对他说:“好了,亲戚你也认了,东西我也拿了,你总可以回家了吧?”
“恩。这下我可以安心回家了。”他好脾气地一笑。向我挥手告别。
一波三折地白天终于过去了。深沉地黑夜犹如一个姗姗来迟地神秘丽人。然而一来就统驭了整个空间。
我一反平时地辗转反侧。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朦胧中。我又踯躅独行在一条看来很熟悉地小巷里。因为不是第一次遭遇。我并不害怕。不但如此。我还在想:这次会有些什么角色登场?上演什么好戏呢?
“你……你怎么又进来了?”呵。不出我所料。主角之一齐震又闪亮出场了。
“拜托!你怎么每次都是这句台词?也不换句新鲜地!”我一边摇头一边抱怨。
“别开玩笑!你怎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他眉头打结。看上去十分惶惑。
“什么地方?恩,不是我的梦境,就是你的梦境咯!”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梦境?……不是!不是!……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出去!”他又像被什么刺激到了,情绪有些失控地对我大叫。
我揉了揉受到荼毒的耳朵,苦笑:“你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出去还不容易,梦醒了自然就出去了呀!”
“不是,不是!”他不断地摇着头,神情凄惨,令人恻然。
我的心里不期然升起了几丝疑惑,为什么每次在梦境里(姑且算是梦境吧),他总是情绪失常地追问自己身在何方?这和他如今在现实里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
我试图劝慰他:“没事的,不管在哪里,总能出去的!”
“你不相信这根本不是梦境吗?”他突然抬起苍白的脸,非常认真地问我。
我叹了口气,也非常认真地回答:“我相信。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难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对现实中的你有害吗?”我想不通,现实中的他,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好像一点也想不起来,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呢?
“现实?什么是现实?”他茫然若失。
我傻眼了。这真是齐震吗?他的脑袋简直像被重型压路机碾过一样!
“你告诉我,什么是现实?”他不依不饶。
“恩……这个……现实就是……现在存在的东西!”我勉强解释道。
“那,我是现在存在的吗?”他急切地继续追问。
“……当然!”我无奈地苦笑着回答。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无言地摸了摸下巴,这个问题很有探讨性。根据大科学家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所述,只要速度超过一定限度,时间就会变快或变慢,那么,所有的东西,无论过去的还是未来的,都可以是现在的!只是,他看来很不正常,应不应该这样解释给他听呢?我沉吟不决。
“你能找到令我相信的证据吗?”他用充满希冀的眼光望着我。
证据?我为难地四处张望,黑沉沉的小巷,光滑的青石板路,斑驳的旧砖墙,这一切虽然看上去很真实,但未必能成为令人信服的证据。我不觉又举起手,去摸下巴。手抬起刹那,我竟然发现手腕上一串黑色的珠子正闪着幽幽的光芒!
呃,这不是云腾蛟送给我的珠串?我的脸色立刻变了。这里是不是梦境,原本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反正对现实中的我没有太大影响(至多也不过是烧焦我家窗帘或者莫名其妙多根绳子。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这里除了会出现各个不同的人物(包括我),并不会出现随身物品。上一次,我就注意到,连我一直挂在胸前、睡觉也不取下的灵石,都没有出现!
但这次,居然会出现这串珠子,是否意味着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以前不相同了呢?
“你发现了什么?”齐震显然注意到了我神情上的变化。
“没什么,一串珠子而已。”我晃了晃手腕,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齐震直愣愣地望着那串珠子,神气间愈见苦恼,仿佛在竭力思索什么。
我不安地用手抚摸着珠子,冰冷光滑的触感,和现实中一样真实。咳,原来现实与虚幻真是这样难以分辨的啊!我还在感慨,冷不防齐震突然蹿过来,抓住我手腕上的珠子死命一拉。我的一声惊呼还没叫出口,就看见四散的珠子像电视上的特技镜头一样在半空中慢慢合拢,组成一个别致的太极圆。黝黑的珠光带着神秘而凄迷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有形的物质密密地裹住了我。
下一个瞬间,我就无比恐惧地发现,珠子一颗也不见了,而我出现在了一个死气沉沉、散发着彻骨寒气的陌生房间里。呃,难道是我刚才一直想着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而那串珠子是时间机器,一下子我就突破了时间,穿越到过去或者未来了?咳,这比较像某部外国科幻小说而不像是现实!
我无奈地观察起四周来,房间很大,但四面不见窗户;十分空旷,看不见有任何家具。我用尽目力,只勉强分辨得出对面靠墙壁的地方有一大片灰色的阴影。无灯无火,唯一的光线是左侧墙边的一条缝,幽暗晦涩;无声无息,寂静得如同置身死域,真是一个杀人分尸、绑架撕票外加拍鬼片的多功能理想场所啊!哦,连我自己也不得不为我这临危不惧的自制力和丰富的联想力感到自豪了!
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冷、太静了!为什么没有人出场招呼我啊?我暗地抱怨。我使劲搓着手臂,跺着脚,依然抵挡不住这古怪房子里的寒气对我的摧残。在被冻僵之前,我一定要找到出口!我对天,哦不,对着房顶发誓。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朝对面墙壁走过去,决定先查看那一大片阴影是什么。近了,更近了,我的手可以触到那阴影了。我猛地一把抓住,顺势一掀,哇!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狼狈不堪地跳了起来,同时一大幅灰色的硬塑料纸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响声,随后就在那里轻轻地飘啊飘……
在硬塑料纸的背后,并排放着两张木板床,洁白如雪的床单上,平躺着两个人。呃,不是,是两具尸体!一男一女,正值花季妙龄——如果还活着的话,面容清秀——忽略那些血红条纹之后,且不算陌生,正是今天中午还与我啰嗦,后来被公安局判定死于下午一点左右的王凯和舒芳芳!真是福祸无常,生死一瞬如叶尖滚落的露珠!
露珠?慢着,我惊恐地看着两具尸体的头发上隐约闪动着的白光,上下牙齿磕磕作响,身子索索发抖,那是低温造成的白霜!天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这里应该是公安局的停、尸、间!!
云腾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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