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 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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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荒原-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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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吩咐。
  他转身走回去……蓦地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路边看着他,他的手立刻握住枪把,差点儿就把枪抽出来。
  “我还在想一番做戏以后你能不能睡得着,”埃蒂说,“看来答案是否定的。”
  “我一点儿都没听见你过来。你学得很快……只是这次你的肚子上差点儿就多了颗子弹。”
  “你没听见是因为你心事太重。”埃蒂向他走过来。借着星光,罗兰发现他丝毫没能唬住埃蒂,他对埃蒂的敬重继续加深。埃蒂总让他想起库斯伯特,但是在很多方面埃蒂已经超越了库斯伯特。
  如果我看轻了他,罗兰暗忖,我肯定要付出代价。如果我让他失望,或者做了什么会让他以为我出卖他的事情,他可能连杀我的心都有了。
  “你在想什么呢,埃蒂?”
  “你。我们。我想告诉你,我猜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明白。但现在我不是很确定了。”
  “那么就告诉我。”他边说边想:他简直太像库斯伯特了!
  “我们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们不得不——都是你那该死的卡。但是我们和你在一起也是因为我们愿意。我知道我和苏珊娜都这么想,而且也很肯定杰克也同样。你脑袋很聪明,我的楷覆功老朋友,但是我觉得你肯定把它藏在地洞里了,因为该死的我从来想不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要看它,罗兰。你能帮我挖出来吗?我想看到塔。”他凑近罗兰的脸,仔细打量,显然并没有找到希望看见的东西。他恼怒地举起手。“我的意思是说,我想让你放过我的耳朵。”
  “放过你的耳朵?”
  “是的,因为你不需要再死拖硬拽,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今天你在睡梦中死了,我们也会葬了你之后继续前进。也许我们也撑不了太久,但是至少我们死也要死在光束的道路上。现在你明白了吗?”
  “是的。现在我明白了。”
  “你说你了解我,我猜的确是的……但是你也相信我吗?”
  当然,他心中暗想。你还能去哪儿,埃蒂,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你还能做些什么?要种田耕地的话你肯定水平糟透了。
  但是这么想很促狭,也不公平,他心里知道。把自由意愿和卡混为一谈是对前者严重的亵渎,比渎神还糟糕。很累人,也很愚蠢。“是的,”他说。“我相信你。用我的灵魂起誓,我相信你。”
  “那么别再装做我们是一群羔羊、你是跟在后面挥舞鞭子保护我们不至于迷路掉进什么流沙沼泽的牧羊人了。对我们坦白一些。如果我们会在城里或火车上丢掉性命,至少我希望死时我们不是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罗兰感觉愤怒腾地烧红了脸颊,但是他极好地掩饰住了。他的愤怒并不是因为埃蒂说错了,而是因为埃蒂看透了他。罗兰亲眼看见他一路稳稳当当地走过来,把他的监狱远远甩在了后面——当然苏珊娜也是,毕竟她曾经也被监禁——但是他内心里从没有真正接受他的理智,明显他的内心还不由自主地把他们看做与自己不同的低级生物。
  罗兰深吸一口气。“枪侠,我乞求你的原谅。”
  埃蒂点点头。“我们正冲着灾难的风暴中心走去……我可以感觉到,而且我也吓得半死。但是这不仅仅是你的灾难,也是我们的。对不对?”
  “对。”
  “你觉得进了城会有多糟?”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必须尽力保护杰克,因为老姑母说过两边人马都会想要他。这一部分取决于我们多长时间能找到那列火车,更多地则取决于我们找到火车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我们能再多两个人,我们就可以每人一把枪把杰克围在中央。但是既然没有人手,我们只好直线行进——我第一个,杰克推着苏珊娜跟在后面,你断后。”
  “会有多危险,罗兰?猜猜看。”
  “我不能。”
  “我觉得你能。你虽然不了解那座城市,但你了解自从一切开始崩溃后这个世界上的人行动的方式。告诉我,到底有多危险?”
  罗兰转身,面向鼓点声的来源,沉思了一会儿。“也许不会太多,我猜仍然健在的士兵也应该都上了年纪,士气已散。甚至有可能他们中的一些会愿意帮助我们,就像河岔口那儿的卡-泰特一样。也许我们根本见不到人影——他们会看见我们,看见我们荷枪实弹,然后就装做没看见放我们走了。如果这身装备还吓不住他们,我想只要我放几枪他们就会像老鼠似地四散逃开。”
  “如果他们决定挑起战斗怎么办?”
  罗兰挤出一丝残酷的微笑。“那么,埃蒂,我们都要记住我们父亲的脸。”
  黑暗中埃蒂的眼睛亮了一下,这再次勾起罗兰对库斯伯特的回忆——那个曾经说过除非亲手抓住一个否则绝不相信鬼魂的库斯伯特,那个曾经在绞刑架下面撒面包屑的库斯伯特。
  “我是不是已经回答了所有问题?”
  “没有——但是我觉得这次你已经很坦率了。”
  “那么晚安,埃蒂。”
  “晚安。”
  罗兰目送埃蒂转身走回去。现在如果他仔细听,他可以听见他了……但仍旧很困难。他向回走去,却又转身顺着剌德城的方向望去,眼前一片黑暗。
  他是老妇人口中的年轻人,她说过两边人马都会想要他。
  这回你不会让我掉下去了吧?
  不会,这次不会,永远都不会。
  但是他心里明白一些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也许,在他与埃蒂刚才的对话之后,他应该告诉他们……但是他还是选择暂时缄默。
  在这个世界古老的通用语中,大多数词,例如楷覆功、卡,都有多重含义,但是这个词查——小火车查理的查——只有一个。
  查的意思是死亡。 
第五章 索桥与城市
  1
  三天以后他们遇到一架坠毁的飞机残骸。
  晌午时分,杰克首先注意到大概十里远的地方有道白光,似乎有面镜子藏在草丛里。等他们靠近,大家都看见一个黑色的巨型物体就落在大道边。
  “那玩意看上去像只死鸟,”罗兰说,“个头很大。”
  “根本不是鸟,”埃蒂说。“那是一架飞机,我很肯定闪烁的白光不过是阳光反射在飞机舱盖上。”
  他们又花了一个小时走到飞机残骸跟前。众人谁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堆古老的碎片。布满裂痕的机身上站着三只胖墩墩的乌鸦,傲慢地盯着这群陌生人。杰克从路边拣起一块石头向乌鸦扔过去,乌鸦被激怒,嘎嘎叫起来,拖着笨重的身子向天空飞去。
  飞机的一扇机翼在坠落时脱离机身,落在了三十码远的地方,看上去就像倒插在长草中的一块跳水板。飞机的其它部分还算完整。舱盖上有一块星形的爆裂痕迹,估计当时飞行员的脑袋就砸在上面,还有一块很大的锈色印记印在旁边。
  三根生锈的螺旋桨叶片从草堆里戳出来,奥伊慢慢走过去,上下嗅了一番后匆忙地回到杰克身边。
  飞行员舱里坐着的是一具已经干瘪的木乃伊,身穿棉衬的皮夹克,头戴一顶顶端镶着突起的金属片的头盔。嘴唇已经腐蚀,牙齿咧成临死前绝望惊叫的模样,曾经香肠大小的手指现在已经变成包着一层皮的骨头,耷拉在方向盘上。罗兰看见他的头盖骨卡在舱盖上,猜想覆在左脸上灰绿色的锈垢全是迸裂的脑浆。死者的头向后翘起,仿佛在死前那一瞬间他还坚信自己可以重回蓝天。飞机剩下的机翼从茂密的长草中插出,上面还有一个褪色的徽章,是个握住闪电的拳头。
  “看来泰力莎姑母错了,反倒是那个白化病老兄弟说得对,”苏珊娜惊叹道。“这一定就是流亡王子大卫·奎克。你看看他的个头,罗兰——肯定是在他身上涂了一层油才能把他塞进机舱的。”
  罗兰点点头。长年高温让这个机器鸟里的巨人变成了一具裹着干皮的骨架,但是他仍然可以看出原来的肩膀有多宽、变形的脑袋有多大。“珀斯老爷就这样跌下,”他说,“大地轰隆,随之颤动。”
  杰克不解地扫了他一眼。
  “这是一句古诗。珀斯老爷是个巨人,他正要带着一千个人出征作战。但在离开自己国家之前,一个小男孩儿朝他丢了块石头,恰恰击中他的膝盖。他身子一晃,盔甲的重量让他失去平衡,结果跌下去摔断了自己的脖子。”
  杰克说,“就像我们牧羊人大卫与巨人葛利亚①『注:牧羊人大卫与巨人葛利亚(David and Goliath),圣经传说,整个故事在《圣经》的《萨缪尔17卷》里记载。大卫只是一个小男孩儿却打败了腓力斯人的巨人葛利亚,后来他成为著名的大卫王。』的故事。”
  “这里没有大火的痕迹,”埃蒂说。“我敢打赌只是燃油用尽,他本来想滑翔着陆罢了。他也许确实是个野蛮的逃犯,但绝对有胆量。”
  罗兰点点头,看向杰克。“你还好吧?”
  “当然。如果这家伙,你瞧,还没干透的话,我可能吃不消。”杰克从机舱里的死人身上移开眼光,投向远方的城市。现在剌德城更近、更清晰,尽管他们看见高塔上许多窗户已经破碎,可他,同埃蒂一样,还没有完全放弃在那里能找到帮助的希望。“我敢打赌他这一死以后城里几乎就乱成一团了。”
  “我想你说得没错。”罗兰说。
  “你知道些什么呢?”杰克又开始研究起这架飞机。“城市的建造者也许能自己造飞机,但这架肯定是从我们那儿来的,我很肯定。五年级的时候我写过一篇关于空战的论文,估计我能认出这架飞机。罗兰,我能凑近点儿看吗?”
  罗兰点点头。“我跟你一块儿去。”
  他们走向飞机残骸,长草刷刷扫在裤腿上。“看,”杰克说。“看见机翼下面的机关枪了吗?那是一个空气冷凝器的德国模型,二次大战前出产的福克…沃尔夫②『注:福克…沃尔夫(Foeke…Wulf),德国著名军火制造公司,二战期间制造许多武器。』型号机枪。我很肯定。可是它怎么会在这儿?”
  “许多飞机都曾消失,”埃蒂解释。“比方说百慕大三角,那是我们那儿的一块海上区域,罗兰,是个不祥之地。也许那儿正是两个世界间的通道——那种几乎从不关闭的通道。”埃蒂弓起肩膀,拙劣地模仿起罗德·塞林③『注:罗德·塞林(Rod Serling),美国著名的剧作人,曾六次荣获艾美奖最佳剧本奖,主持《冥冥时分》和《夜间画廊》等节目。二战期间曾入伍服役担任伞兵。』。“系紧安全带,马上气流震动:你正在进入……罗兰区!”
  杰克和罗兰站在飞机残余的翅膀下面,根本没有理睬他。
  “把我抱起来,罗兰。”
  罗兰摇摇头。“那根翅膀看上去结实,但也许并不是这样——这东西已经在这儿待了很久,杰克。你会掉下来的。”
  “那让我站上去。”
  埃蒂说道,“我来吧,罗兰。”
  罗兰盯着自己残疾的右手看了一会儿,耸耸肩,接着交叠双手,摆出马蹬。“这应该行了。他不重。”
  杰克脱掉鹿皮鞋,轻巧地踏上罗兰双手摆成的马蹬。身后响起奥伊嗷嗷的尖叫,尽管罗兰不知道是兴奋还是警告。
  杰克的胸膛紧紧贴住一只生锈的飞机副翼,拳头闪电的标志正在眼前,一侧已经微微翘起。他抓住副翼,使劲一拉,结果标志非常容易就脱落了,要不是站在身后的埃蒂及时伸手托住他的屁股,他差点儿摔下来。
  “我就知道,”杰克说。拳头闪电标志下面藏着另外一样东西,现在几乎完全暴露。居然是一个纳粹符号。“我只是想亲眼看看:现在你把我放下来吧。”
  他们再次出发,但是整个下午,他们每次回头都能看见立在茂密长草中的机尾,就像珀斯老爷的墓碑。
  2
  那晚轮到杰克生火。当木头摆得让枪侠满意后,枪侠递给杰克他的打火燧石。“让我们看看你怎么做。”
  埃蒂与苏珊娜亲密地互相搂着腰,坐在另一边。天快黑的时候,埃蒂在路边找到一朵亮黄色的小花,就为她摘了下来。今晚黄花就戴在苏珊娜的发间,每次她望向埃蒂时,眼波流转、嘴角含笑。罗兰注意到这一切,由衷地感到高兴。他们的爱情越来越深、越来越浓,这很好。要想捱过未来艰难的岁月,这份爱情必须足够深厚、坚韧。
  杰克擦出了一丝火星,但是离木柴还差了好几寸。
  “把打火石凑近一些,”罗兰说,“拿稳了。不要击打,杰克,要摩擦。”
  杰克又试了一次,这回火星直接落在了木柴上,但只冒出一股青烟,却没有窜出火苗。
  “我想我不大擅长这个。”
  “你会擅长的。现在,仔细想想:什么东西夜晚穿衣、日出脱衣?”
  “什么?”
  罗兰把杰克的手移近柴堆。“我猜你的书里没有这条吧。”
  “噢,你是说谜语!”杰克又擦出一丝火星,这回木柴里跳出几朵小火花。“你也知道谜语吗?”
  罗兰点点头。“不只一些——而且很多。小时候我肯定记得一千条,这是我学习的一部分。”
  “真的?怎么会有人学习谜语?”
  “我的辅导老师范内曾经说过会猜谜的男孩也会换个角度想问题。每个礼拜五中午我们都会举行猜谜竞赛,赢的人就能早点儿放学回家。”
  “那你有没有早回家过,罗兰?”苏珊娜问。
  他微微一笑,摇摇头。“我很喜欢猜谜,但从来就猜得不是很好。范内说这是因为我想得太深,我父亲说是因为我缺乏想像力。我觉得他们俩都对……但是我觉得我父亲可能说得更准。我拔枪从来都比我的同伴快,射得也更准,但是我一直不是特别擅长换个角度想问题。”
  苏珊娜仔细观察过罗兰与河岔口的老人打交道的过程,她觉得枪侠低估了他自己,不过她还是保持缄默。
  “有时候,冬天的晚上,大厅里会举行猜谜竞赛。如果只是青少年参赛,阿兰总能拿第一。当成年人也参赛时,冠军总是柯特的。他忘记的谜语都比我们任何一个人记得的多,每次猜谜节结束柯特总能赢回家一头白鹅。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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