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宴会究竟是怎么同事?我在那里所经历的事情中,究竟有何意义?
我本想现在就问问,但想想作罢了。因为野口医生就在身边,还是等我和玄儿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问比较好,那样一来,肯定我也好问,玄儿也好回答。
玄儿关上房门后,冲着野口医生说:“先生,我们赶紧去确认一下吧。”
“确认?确认什么!”我站在旁边问道。
玄儿一脸严肃地哼了一下鼻子:“刚才,你离开房间后,羽取忍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啊,想起来了。当时她说“有件事,放心不下”,正准备告诉玄儿。就在那时,我无法忍住恶心,冲出房间了……
“野口先生,您知道吗?”玄儿问道,“就是羽取忍说的那件事——那扇门,您以前知道吗?”
“这怎么说呢……”野口医生捋着花白的胡子,歪着胖乎乎的脖子,“我记得以前曾经有人说过。但没有亲眼看过……毕竟我很少来这幢建筑。”
“到底怎么回事?玄儿。你们说的……”
“好了,好了,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随后,玄儿沿着铺着黑瓦的走廊,朝这幢建筑入口所在的小厅走去。我只能跟着他,野口医生也跟在后面。
厅里有通向二楼的楼梯。玄儿从楼梯前走过,从那里,往右首方向——沿着朝南延伸的走廊走去。
“这里?”说着,玄儿止住脚步。
前面几米处,走廊似乎在尽头往左拐了,在我们正面的右首方向,有两扇黑门,其中一扇是拉门,而玄儿站在另一扇门前。
“应该就是这里。”玄儿说着,握住黑色的门把手,门一下就被推开了,玄儿朝里面走了一步。
“这里是储藏室。那边带拉门的房间也是储藏室……哎呀!”
“怎么了?”我问道。
玄儿将半个身子探进房间:“灯不亮。难道电灯泡坏了?”
很快,微弱的火光在黑暗巾摇曳起来,这是煤油打火机的火光。玄儿进去后,催着我和野口医生进去。
从走廊上照进来的光线非常微弱,根本不起作用。玄儿用手挡着风,借助那火光,我终于能弄清屋内的情况了。
这屋子的面积大约可铺两张榻榻米。虽说是“‘储藏室”,但里面空空荡荡,几乎没放什么东西。火光中依稀能看见墙角放着几个木箱,旁边的墙上竖着扫帚和拖把,掸子和盆子……就这么多东西。
“是这个吗?”玄儿冲着左面的墙壁,弯下腰。
“怎么了?”我凑到玄儿身边,“那里有什么?”
“你看这个,中也君。”说着,玄儿将右手中的打火机靠近墙壁,在玄儿所指的地方,在我腰部附近,贴着一张小红纸。
“彩纸?”
“是的。”
“这是……”
“用浆糊粘上去的,但你看,这纸从中间裂开了。”
的确如此。这张正方形的彩纸和普通的折纸一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仔细一看,发现其中间纵向裂开。
“羽取忍说得没错!”站在身后的野口医生说道,“这纸破了,也就是说……”
“这张纸位于板的接缝处。”玄儿向我解释。
“板的接缝处?”
“是的。因为造得很巧妙,乍一看是看不出来的。”说着,玄儿弯下腰,右手拿着打火机,左手伸向墙壁。
“这里,你看,有个凸起……”
在黑色墙壁上,在彩纸的右边,有个细长而平的木质凸起。因为那也被涂成黑色,所以如果不留心看,还发现不了。
玄儿用手抓住突起,顺时针方向旋转了90度……
顿时传来闷响,墙板的一部分凸出来。
“这部分就是门。彩纸正好位于门和墙之间。”
“原来如此。”
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昨天在东馆看见的那扇“秘密旋转门”和“无路可走的楼梯”。据说在黑暗馆里,仿照那个异国建筑师尼克洛第而修建的机关还有许多。这些机关“如果用语言描述,没什么意思”,犹如小孩恶作剧的产物。这些机关中一个就建在南馆的这个地方。
打开的暗门宽幅不足一米,只有大半个人高。尽管如此,只要弯下腰,像野口医生那样身躯庞大的人也足以通过。
“进去看看。”
玄儿率先穿过暗门,我紧随其后,野口医生犹豫片刻,将自己的包留在原地,跟在我们后面。
暗门另一侧的空间比储藏室更加狭小和幽暗,像是壁橱内里。
玄儿穿过暗门后,随即拉开面前的拉门,顿时,淡淡的橙色光线透了进来。
“啊,这里是——”
玄儿打断我的话:“这里就是刚才那个房间——蛭山被害的卧室。这个壁橱里藏着暗门。”
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似乎是床边台灯发出来的。玄儿熄灭打火机,走出壁橱。我和野口医生紧随其后。
“就是这么回事。”玄儿两手叉腰,慢慢地环视房间。
房间里的情形当然和刚才一模一样。两张床井列排放着——蛭山丈男的尸体就放在其中一张床上,尸体上盖着灰色毛毯。屋内的空气潮湿、浑浊,透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异臭:我觉得自已又要恶心了,不禁双手捂住心窝。
“羽取忍告诉我的就是这扇暗门。”玄儿说道,“羽取忍说——在蛭山被害的卧室里,有一条从壁橱,穿过储藏室的暗道:罪犯可能使用了那条暗道。如果那样,罪犯就不必从待在起居室的羽取忍的身边通过。如果万一被她发现,罪犯还可以金蝉脱壳,安全地逃离现场。”
2
那异臭越来越浓烈。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但我就是那么感觉,捂在心窝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我一直看着自己脚下,尽量不去看床上的尸体。玄儿或许注意到我的反应。
“好,我们出去吧。”玄儿说道,“再也没什么需要确认的东西了。”
我们返回壁橱。因为从隔壁起居室通向走廊的门被锁起来了,我们只能从暗门出去。
野口医生、我,然后是玄儿。我们按照和来时相反的顺序,穿过暗门,回到储藏室。幽暗中,玄儿将暗门恢复原状。
从储藏室回到走廊上后,我一语不发,朝小厅跑去。我独自从建筑入口冲到屋外的走廊上。外面一片静谧,我来回深呼吸,总算忍住恶心。
大雨就在身边哗哗地下着,连绵的雨声中混杂着某个人高亢而悠长的叫声。我赶紧摇摇头,打消这突如其来的错觉。虽然已经11点多,接近中午,但眼前的景象却异样昏暗,让人沉闷。就连雨水中的绿色草木看上去也像是灰色。
“中也君,你不要紧吧?”玄儿从馆内追出来,轻轻地拍拍我的背,“又不舒服了?”
“不,已经没事了。那个房间里的臭味让我有点……”
“你很不舒服呀。让野口医生给你一点药,好吗?”
“我觉得现在没事了。好吧,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点药。”
我们回到南馆。野口医生正坐在小厅一角的椅子上,歇息着,显得比较安心,他也因为今天早晨的事情而很疲劳吧。他一起床就被拖着检查被害者的尸体。
“请给中也君一些解酒的药。”玄儿拜托道。
“小意思。”
野口医生从包里拿出白色药包,递给我。我收下后,放在衬衫口袋里。
“刚才那扇暗门——”关于这个问题,我刚才就想问玄儿,“那个红色的彩纸到底有什么意思?”
“好像是羽取忍贴上去的。”玄儿靠在楼梯扶手上,回答着,“那个成为凶杀现场的房间长期闲置不用,入口的房门一直锁着。昨天,蛭山被抬进去的时候,那房门终于被打开了。但是储藏室里的暗门,正如你所看到的,没有上锁。”
“是的。但那有什么……”我觉得纳闷。
“慎太!”玄儿只说了一句。
我更加纳闷;“那孩子怎么了?”
“据羽取忍说——好像在一年前,慎太发现了那扇暗门,独自进去。到了晚上,羽取忍还没看见慎太,放心不下,到处搜寻,听到那个房间里有哭声,终于找到了。
“那孩子虽然可以穿过暗门,溜进那个房间,但似乎无法自己出来:哎,那个孩子呀,说不定他玩着玩着,就忘记了出口;或者里面光线太暗,他找不到了。羽取忍担心——那天听见滇太的哭声,找到人,皆大欢喜。但下次如果发生同样的事情,而没人发现或者出事可就不得了。所以——”
“贴上那张彩纸?”
“是的。她当着慎太的面,贴上彩纸,并严厉地警告他——‘这里绝对不能打开’‘不能进去’。”
那张彩纸是禁止标志?对于有智力缺陷的孩子,她那样做,也是一种教育方法。
“如果慎太不听活,再次溜进房间,那张纸就会裂开,羽取忍就会知道。当然也可以将那张纸撕下来,然后重新贴一张——但那孩子想不到这种坏点子。羽取忍的这个方法还真不错。”
“原来如此。所以……”我扫了野口医生一眼,“那张彩纸已经破裂开。这就是说……”
“昨天蛭山被抬进来后,羽取忍按照野口先生的要求,打扫了房间地面。她到储藏室拿拖把的时候,查看了一下那张彩纸,发现没有异常——她说自己养成习惯,不时就查看一下。后来,她放回拖把的时候,又查看了一次,依然没有异常。”
“明白了。”
“羽取忍想到这个事情,就告诉了我:她说——弄不好罪犯是从那扇暗门进入房间的。如果那样,贴在那里的彩纸就会裂开。”
“而她不幸言中,那纸破了。”
“是的。从昨晚羽取忍确认没有异常到今天早晨,肯定有人打开过那扇暗门。证据确凿。”玄儿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点点头,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难道罪犯没有注意到那张贴在暗门和墙壁之间的彩纸?如果罪犯发现了,就应该明白自己留下了痕迹……”
“这个嘛……”玄儿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当时,那个储藏室里的灯泡肯定坏了。”
“啊,是吗?”
“罪犯知道暗门的位置,所以就算有点暗,也能不费力地打开,但是没发现那张彩纸的存在:假设罪犯发现那里有东西,但也看不清是什么,也不会深究,难道不是这样吗?”
“的确如此。”一直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听着我们分析的野口医生也开口附和。
玄儿继续说下去:“昨天晚上,储藏室的灯泡已经坏了,稍后可以再向羽取忍确认一下。那张纸是羽取忍贴上去的,而且她因为工作关系,每天出出进进储藏室,我觉得她应该能在没有光线的黑暗中确认彩纸是否异常。”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我和野口医生一起附和起来。
玄儿的分析的确符合逻辑,无可非议。
罪犯想进入房间,杀死蛭山,但发现羽取忍在外面的起居室。虽然她似乎在椅子上睡着了,但如果不小心谨慎,从其身边经过,万一弄醒她,则后悔莫及。为了避开危险,罪犯就决定直接从储藏室的暗门进入里面卧室。之后,又从那扇暗门逃离犯罪现场——
这难道就是今天凌晨,罪犯的行动过程吗?
“玄儿,这么分析下来,那罪犯自然是……”
我正要说,入口处的黑门突然被打开了,厨师宏户要作走进小厅。
3
看见我们三人,宏户吃了一惊,翻着三角眼,停下脚步,但他那昆虫般的表情很快就恢复如初。他略微点下头,说声“打搅”,就准备离开这里。
“你来得正好。宏户!”靠在楼梯扶手上的玄儿挺直身,叫住他,然后走到宏户身边,“我想问你几件事情,方便吗?”
“有什么事?”宏户低声问道。他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没有抑扬顿挫,硬邦邦的,只能用“金属感”这个词来形容。
玄儿又问起同样的问题:“你知道蛭山死了吗?”
“是的。”
“你知道他是被杀死的吗?”
“刚才小田切告诉我了。”
“那你没有亲眼看见那具尸体?”
“没有。”宏户的面部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和昨天的感觉一样,他的脸部似乎被胶水固定住了。
“在昨天他被抬进去的卧室中,蛭山被人勒死在床上。宏户,你的房间是在二楼,就是那个卧室的正上方吧?”玄儿继续问着。
“是的。”宏户的声调没有变化。
“昨晚,你睡在自己房间里吗?”
“是的。”
“凌晨2点到4点之间,你在干吗?”
“当然是在睡觉。”
“一个人?我的意思是没有人在那个时间段,去你房间?”
“没有。”
“在那个时间段,你没有听到楼下的房间里有异常声响吗?”
“我想没有。就算有,当时我睡得正香……”
“是吗?——也对,是呀。”
玄儿停顿一下,看看我和野口医生,我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们有没有想问的”,但我和野口医生当时并没开口。
“对于蛭山被害,你怎么想?”玄儿重新问起来。
“怎么想——?”那厨师欲言又止。四四方方、略有点黑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他是故意隐藏自己内心的感受,还是本来就是个冷血动物?我胡思乱想起来。
“他真可怜。不管是昨天的事故,还是今天早晨的……”宏户回答道。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那不是他的真心话。
“对于被害的原因,你有什么线索?”
“没有。”
“他有没有被人怨恨或者卷入什么矛盾之中?”
宏户缓缓地摇摇头:“平时,我很少和他打交道,什么都不知道。曾经为了小事,和他吵过,但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么,平时谁和蛭山交往比较多呢?”
“在宅子里,好像没有那样的人。”
“是吗?——好了,谢谢!”
玄儿摸摸长着稀疏胡须的下颌,朝旁边退了一步。
“那我走了。”宏户点个头,正准备走。
“还问一个问题,好吗?”玄儿又叫住他,目光锐利地看着那个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厨师,“你知道那个储藏室里的暗门吗?”
“暗门?”宏户的目光转向储藏室入口所在的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