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玄儿说道,“和南馆的那扇暗门一样,长期居住于此的内部人员,他们应该都是知道的。”
“应该是吧。”
“我们列一下他们的名字。我的父亲柳士郎和征顺姨父不可能不知道。继母美惟现在虽然那样,但我想原本她肯定知道。正如刚才我所说,我以前就知道,美鸟和美鱼也知道。阿清也一样。”
“就是说所有住在这儿的浦登家的人都知道?”
“我想是这样的。就算是这里的佣人,应该也都知道。鹤子、羽取忍、宏户和鬼丸老。”
“那可能不知道的,就只有慎太君了?”
“是的。南馆的那扇暗门,好像是他独自玩耍时偶然发现的,但说到这北馆,并不在他四处探险的范围之内。既没人告诉他,也不可能自己发现,不知道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我们能把慎太放人嫌疑人中吗?”
“的确!不过玄儿,还是先把问题只限定在知不知道上面比较……”
“啊,我赞成!”玄儿环顾了一下大厅,接着说,“下面我们来看看除此以外的人吧。”
“我第一次来,当然不会知道这儿有这种暗道。”我抢了个先手,声明自己符合这次的“凶手条件”。
玄儿一脸严肃:“意外访客江南君当然也和你一样不可能知道。”
“是啊——伊佐夫先生和茅子夫人呢?关于南馆的暗门,他们十有八九不知道,不过……”
“嗯,他们俩会是什么状况呢?”
“至少首藤夫妇每次来都是住在北馆呀!也可能机缘巧合,知道了这条暗道的存在……”
“不能说完全没有,对吗?”
“伊佐夫总是和他们夫妻俩分开,住在东馆,不过……”
“啊!但是,吃饭什么的基本上都是来北馆的啊!实际上昨天他不就自己到地窖去找葡萄酒吗?”
“嗯,的确!”
“如果茅子有可能碰巧知道,那伊佐夫应该同样具有这种可能性,对吧?”
“是啊。”
“所以,关于这两人是否知道,客观的判断应该是都有可能。但是,据我个人观察,觉得他们不知道的可能性比较大。”
无论如何,在我和江南之外,作为满足“凶手条件”的人必须把首藤茅子和伊佐夫两人算上。
“最后就剩野口医生了。”玄儿继续说着,“关于野口医生,也有点不好判断。”
“那位医生也有可能不知道吗?”
“有可能吧!”
“但他不是你们家的老朋友吗?他每次来这儿也是住在北馆啊。”
“嗯。他说曾听人说起过南馆的暗门。所以,我想他可能也知道北馆的这条暗道。不过实际情况如何,必须问一下他本人。毕竟这只是重重机关中的一个。可能其他的知道,只是这个不知道呢?
“这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这样,野口医生暂时也算在了可能符合“条件”的人中。
“那么,中也君!”
玄儿离开楼梯扶手,再次走到我身旁,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片被他踩得沙沙作响。他略微压低声音说:“就是说凶手必须同时符合第一起案件中的‘凶手条件’和我们刚才讨论的第二起案件中的‘凶手条件’。怎么样?谁符合这两个条件呐?”
“这个……嗯!”
在第一起案件中,符合“凶手事先知道储藏室中有暗门存在”条件的,有住在这儿的浦登家的8个人——柳士郎、美惟、征顺、望和、玄儿、美鸟和美鱼、阿清,和4个佣人——鹤子、至信、宏户、鬼丸老。再加上慎太和野口医生,一共l4个。除去被杀的望和就是13个。
另一方面,在第二起案件中,满足或者可能满足“凶手不知道壁炉里有暗道存在”条件的,有我、江南、慎太、茅子、伊佐失、野口医生6个。因此——
“是慎太君和野口医生两个吗?”
“是的。”玄儿点点头,眉头紧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只有他们两个。”
“不过,野口医生的不在场证据好像是成立的!”
“是的。正如刚才所讨论的,野口医生在第二起凶案中确实有不在场证据,应该不是凶手。”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慎太了。”
“是的。你怎么看,中也君?你相信是那孩子干的吗?”
“一个八岁、而且智力发育缓慢的孩子连续杀了两个人……还是难以置信啊。”
“我也这么想。即便只考虑智力,他也难以做到。不可能做得到。”玄儿断言,眉头皱得更紧,“慎太不可能是凶手。”
“那么,到底……”我也和玄儿一样,皱起眉头。
就是说没有人了?难道我们长时间的推理,推导出的结论却是无人是凶手码 ?
——不可能!
不可能是这样,可是……我困惑得直眨眼睛,很快,便想到一种解释。
“你不认为或许不是同一个凶手吗?”我有点迟疑。
“一条简单的逃避途径啊!”玄儿回答。听他的口气,好像在说——我早就想过这一点了,“可能作为‘相关人员’之一,我不太愿意支持这种看法。一般人恐怕都不愿相信自己生长的地方会出现两个杀人犯吧?”
“但是……”
“而且,除了这种感情上的理由,我总觉得这只会是同一个人做的连环杀人案。实际上这两起案件让人感觉似乎有关联。”
“……”
“怎么说呢?”玄儿用右手食指按着太阳穴,“逻辑性的解释是比较困难的,或许可以说是事件本身的‘形态’或者‘气息’相似吧。可能是整体,也可能是局部,或者两者兼有。总之在这两起案件中,我感到有种共通的‘形态’或者‘气息’。所以——这么说,你可能难以理解,但我还是认为,也愿意认为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
“不,我有点明白了。”我点点头,这是真心话,“的确,这两起案件中,有某种共通之处。正如你所说的,‘形态’、‘气息’或者说是‘手感’……我也有这种感觉。”
“是吗?不过,如果这样……”
“玄儿,在此我们换一个讨论时象吧。”
听到我大胆的提议,玄儿直眨眼睛:“怎么说?”
“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第二起案子的遇害人是望和夫人?她为什么被害呢?”
“动机问题吗?这也是个谜团!”玄儿深吸一口气,咬着嘴唇,一脸遗憾,“虽然望和姨妈因为阿清的病过于悲伤而精神失常,但我觉得她并不招人怨恨。就算有人对她的言行感到不快,也不会因此起杀心。”
“如果是连环杀人,那么应该有个人对蛭山和望和都抱有强烈的杀意。”
“是这样的。不过,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玄儿用力摇摇头,说了声“不”,仿佛要抑制自己的感伤。
“这是理所当然,因为,最终犯罪动机是凶手内心深处的问题。正是在他人无法窥知的内心深处,才隐藏着真正重大且切实的邪念。”
“真正重大且切实的邪念……”
“现在有两个人被杀。有一个杀了两个人的凶手C至少对于凶手本人而言,是有正当或者不得已的理由的。应该有。”
“是啊!”
我想起死在画室地板上的望和。我又想起昨天早晨近在咫尺、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蛭山。我还想起昨天晚上在玄儿书房围绕这个驼背看门人的死进行的“无意义的意义”的讨论。
我不禁感到一只邪恶的手从邪恶的浓雾中穿越时空向我招手。
“玄儿,会不会这个——望和被杀也和18年前的凶案有关?”我缓缓地说道。
玄儿出乎意料似的“啊”了一声,但立刻无力地点了点头:“你还在想那件事?”
”嗯,是啊!”我也无力地点点头,“你依然认为这始终和18年前的事无关吗?这么说可能缺乏说服力、偏离主题,不过……”
“你的意思是说蛭山掌握着18年前凶案的某个重大秘密,而被杀人灭口?你的意思是说望和姨妈同样也是因为18年前的凶案而被灭口?”
“不,这个……”
话说出口,但思维却无法连贯。过去的事件和现在的事件真的没有超越时空的有机联系吗?
我闭口不言,努力整理散落在大脑里的各种疑问。左手绷带下隐隐作痛。我忍不住频频皱眉。玄儿或许也多少有些在意我的话,同样沉默良久。
归根到底——我有点不负责任地想——难道外行人即便参照侦探小说进行推理,也难以有实质进展吗?是因为缺少本来应该进行的搜查步骤——由警察来检验现场和尸体,对凶器、指纹和脚印什么的进行专业分析,所以无可奈何吗?还是我们把事情看得过于复杂?或许我们应该换个角度,更加粗略地面对这个事件。
比如凶手作案后,只不过因为慌乱而把休息室的壁炉中存在暗道这一点忘得一干二净?或者,对,在第一起案件中,羽取忍会不会撒谎?或者有没有可能美惟所处的慢性茫然自失状态实际是装病?
——不,这样想可能不对。对任何事情抱有怀疑,这是侦探的基本素质,但如果胡乱怀疑,恐怕不是件好事。这样反倒难以把握问题的本质……
我低声叹口气,回头看看墙壁,在心中再次将刚才有关“暗道问题”的讨论回味一番。
顺着刚才的逻辑,能同时满足两个“凶手条件”的只有慎太和野口医生。但慎太从能力上看不合格,野口医生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据。这样就没人了。没有人可能是凶手……不,这不可能……
……厚重的黑色石壁,不仔细看难以辨认的暗道门。玻璃破碎、脱落后,窗户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口子。我因为推理走入死胡同而心烦意乱,但还是在两者间移动着视线。突然——
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凶手未打开暗道门而打破窗户,不走暗道而钻窗户逃出房间,那是……
“难不成……”
我小声说着,转向玄儿。他不知何时又离开我身边,走到大厅中央,抬头看着二层的回廊。他似乎并没注意到我的声音和神情。
“难不成……”
我紧闭双眼,只在喉咙深处低声说着。我想到一种刚才遗漏的可能性。但不知为何,我很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告诉玄儿。或许玄儿也已知道这种可能性,只是没有说出来……不,即便如此,现在还是不说为妙。
我暗下决心,离开墙边。
4
为什么要杀蛭山丈男,为什么非要杀他?
为什么要杀浦登望和,为什么非要杀她?
正如玄儿所说,凶手的动机毕竟植根于他内心深处。如果它以“钱”“色”这样明显的形式出现,那又另当别论。但假如不是这样,我觉得那第三者要从外部准确把握的确非常困难。
为什么要杀蛭山和望和,为什么非要杀他们?虽然我心里依然怀疑这是否和18年前的案件有关,但关于此次作案动机,我也只能说“不知道”。
不过关于谁是凶手,至少我已经想到一个人。
那是从两个犯罪现场存在的“暗道问题”中导出的一种可能性。想到后,就是非常简单的“答案”了,但作为我来说却难以相信且不愿相信。
玄儿知不知道呢?如果知道,他打算如何处理?
虽然刚才决定不说,但内心的不安怎么也无法完全掩饰。
“你的脸色很差啊,中也君。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新想法?”
听见他的询问,我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对于我的反应,玄儿皱皱眉头。
“关于凶案的讨论到此就暂告一段落吧。目前我们只有等待市朗康复。因为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你这么一说……”
“怎么啦?”
“首藤先生的夫人——茅子夫人还是那样吗?”
“啊,还在二楼房间里睡着——对了,我也想再好好问她一次。因为我确实也想知道首藤表舅的去向。”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好像是。他们啊,反正做什么都是为了能吃到‘肉’。不过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玄儿半嘲讽地说着,轻轻耸了耸肩,“还有就是父亲会不会允许报警。看样子不会轻易同意——或许我们必须考虑一起强行说服他了。好在暴风雨看来已过去。天亮后如果天气没什么变化,就得想办法渡过见影湖了。”
“塌方呢?”我问道,“市朗不是说中途路上塌方了吗?”
“啊,对啊!”玄儿皱皱鼻子,点点头,“如果道路因此完全断绝,那麻烦就大了。要是电话能通就好了。”
“先不管报警什么的,你说我们被困在这儿的孤立状态会持续吗?”
“很有可能。不过,正如父亲所说,这里食物充足,至少不用担心会饿死。如果音讯长期不通,像野口医生的医院,还有‘凤凰会’什么的大概都不会坐视不管。要是陆路没有办法,也会通过直升飞机什么的来救援的。关于这个问题,我相当乐观。父亲大概也一样。”
玄儿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天花板,然后迅速将视线落在手上。他看看表,说了声“已经3点啦”,便冲着我说:“好了,走吧,中也君。”
我略感诧异:“接下来去哪儿?”
玄儿将右手伸入裤兜,在里面摸索着。难道除了刚才的纸片,还装着其他东西?
“因为必须满足你的要求啊。”玄儿回答道,“天亮前,还要去很多地方。按照约定,天亮前,要把你想知道的事如实相告。”
“啊……”
很快,玄儿从口袋里拿出两把钥匙。其形状似乎很古老,但钥匙本身是新的。没有明显的污垢和锈迹,发出暗淡的银光。
“这是……”
对于我的问题,玄儿声音怪异地回答:“在宅子里,有两扇门可谓是‘禁地之门’。这就是开这两扇门的钥匙。”
玄儿摊开手掌,让我看看,然后又握起来,钥匙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配钥匙平时被保管在父亲的书房里。我以前偷偷配了两把。”
“配的钥匙……”
“我要用它带你去一个地方——‘禁地之门’后面的禁地。怎么样,中也君?”他故弄玄虚的台词让我愈发紧张。我想说“好的”,但唾液塞住喉咙,发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