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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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馆不死传说-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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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玄儿自然而然提出的疑问,诸居静的回答是“因为他是佣人的孩子”。“浦登家的孩子”和“佣人的孩子”之间“身份”不同,“规矩”也不同。所以……好像是这么解释的。
  ——你好,玄儿少爷。
  忠教学着母亲在玄儿后加上“少爷”。然后战战兢兢地从诸居静身后出来,走到格子门前。
  ——真可怜……玄儿少爷。
  ——别胡说,忠教!
  他记得诸居静慌忙训斥道。
  ——不能说失礼的话。
  ——但是……
  ——对不起,玄儿少爷。这孩子很想来见你,所以……说着,诸居静抓住自己孩子的手臂。
  ——他不明白。
  ——好了,忠教。要走了。
  ——我马上就来,玄儿少爷。
  自那以后,玄儿开始有点羡慕忠教。并不是因为他能到房间外面去,而是由于“诸居妈妈”是忠教真正的妈妈。
  “好了,玄儿少爷。”诸居静催促道。其身后的忠教已经不见踪影。玄儿垂着肩膀,从门前走开。
  “愿达丽娅祝福你。”身后传来了诸居静的声音,声音中好像包含着某种寂寞。刚才,在宴会上,众人也说了同样的话。
  玄儿当时想——“祝福”到底是什么意思?



  2


  玄儿有气无力地从铺着瓦的走廊往回走。在宅邸门口的小厅,回头看了一眼,诸居静房间的门已经紧紧地关上了。
  玄儿叹口气,离开了南馆。他来到通向东馆的走廊,夜晚越来越浓厚的黑暗包围着他。不知何时,外面下起雨。虽然还是小雨,但风大得宛如暴风雨的前奏。大风从侧面刮入只有顶棚的走廊,吹乱了玄儿的头发。
  玄儿在昏暗的游廊里走着,并没有用手按住几乎竖立的头发。
  走着走着,他又在昏昏沉沉的头脑中回想起今晚的宴会以及那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想起当时在场的每一张脸。
  ……玄儿被迫穿上崭新的黑西服,坐在长桌的一端。
  对面坐着一个死死盯着我的男人。满脸皱纹,头发雪白,眼睛深深凹陷,发出其他人没有的邪恶光芒——那是“曾外祖父”浦登玄遥(……玄遥。今年已经92岁,第一代馆主,浦登玄遥)。
  据说“孩子”年纪大了就成为“大人”,年纪再大就成为“老人”。这也是诸居静在十角塔中教诲的。
  ——变成“老人”后,年纪再大的话会变成什么?
  我记得自己问过这个问题。
  ——然后,嗯,一般是死去。死了,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诸居静好像是这么回答的。尽管玄儿并未完全理解“死”的含义,但还是接着问。
  ——那么,我“真正的妈妈”是老了,还是死了?
  ——不,康娜夫人不是的……
  诸居静说是“事故”。她说即便没有变成“老人”,也可能因为“事故”、“疾病”而死亡。她丈夫以前也是在变成“老人”之前因“疾病’死的。
  玄儿的“曾外祖父”,已经是“老人”的玄遥在参加宴会的人中看起来也是特别奇怪、不舒服、让人害怕。但玄儿不讨厌年老的曾外祖父。
  在十角塔时,仅次于乳母诸居静经常来看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玄遥。
  基本上是独自爬上塔,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来到格子门前看着。偶尔也会进来一次,用沙哑的声音和玄儿说话。
  ——玄儿。这是我起的名字啊。
  他何时这样说的?
  ——玄儿……真是可怜的孩子啊。虽然我觉得无可奈何,但是……
  “可怜”是怎么回事?当时他并不懂。后来问过诸居静,但她好像有点为难。
  ——真是个难懂的词语啊。
  说着,她将目光从玄儿的脸土移开。
  ——我解释不好。反正,你终究会明白。我觉得你现在还不用太在意。
  ……在玄儿眼里,宴会厅桌子的右侧坐着“父亲”浦登柳士郎和“外公”浦登卓藏。
  卓藏(……浦登卓藏。今年58岁,玄儿的外公。他今晚会……)虽然没到玄遥的程度,但也不是“大人”,而是“老人”了——玄儿是这么看的。他脸上也有很多皱纹,头上没有一根头发,时不时地用舌尖舔一下歪着的厚嘴唇。脸色感觉像是青黑色,突出的眼睛不停地窥探着周围——特别是玄遥的样子。
  和玄遥不同,卓藏从未来过十角塔。玄儿是搬到北馆之后才第一次见到只闻其名的“外公”。当时,卓藏好像也只是一直留意身边玄遥的样子,没对玄儿说一句话……
  柳士郎(……柳士郎。今年还只有40岁的柳士郎。九年前失去妻子后,至今还没有再婚)坐在卓藏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表情始终如一。
  他不同于玄遥和卓藏,长发乌黑,也没有显著的皱纹,背挺得笔直,脸上也没有异样而令人恐惧之处。一看就知道他还不是“老人”而是“大人”,但是……
  说实话,在所有人中,玄儿最怕“父亲”柳士郎。
  他看自己时的目光让玄儿害怕。
  虽然直勾勾地看着你,但目光非常冷漠,仿佛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那冰冷的目光让你无法窥知他的想法和感受。如果被他一直这么冷漠地看着,就忍不住想逃走……
  他低沉的声音也让玄儿害怕。
  这是玄儿见过的人中声音最低沉的,简直是一听就让人瑟瑟发抖。不过,在玄儿的记忆中,他还从未直接对玄儿说过话。
  虽然是自己“真正的父亲”,但到十角塔的次数屈指可数。独自来的时候,一语不发,也不进来,只在格子门外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有几次是和诸居静一起来的,但也只对诸居静说几句,从未对自己说过话。玄儿从塔里出来之后也一样。他不但绝不和玄儿说话,而且要是有其他人在场,即便在说关于玄儿的话题,他也只和那个人说话。
  为什么会这样?玄儿觉得难过……
  为什么“父亲”不和我说话?好像根本就“无视”我的存在。
  他觉得忠教的“真正的爸爸”虽然巳经病死,但“真正的妈妈”是诸居静,她并没有死——还活着,所以他真幸福。他也希望自己“真正的妈妈”还活着,而不是“爸爸”。
  ——柳士郎老爷的怒气终于消了……
  刚才诸居静欲言又止的话语让玄儿很在意。
  “柳士郎老爷的怒气”是怎么回事?“爸爸”至今一直在“生气”吗?对了,那么,对谁生气呢?
  玄儿觉得肯定是对自己。虽然不知缘由,但“爸爸”是对我非常‘生气”。他一直在生我的气。虽然诸居妈妈说他的“怒气终于消了”,但说不定他现在还在生气呢。而且会一直那样……
  ……玄儿看见桌子的左侧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浦登美惟,另一个是浦登望和——两个“姨妈”。男的都和自己一样穿着黑西装,但她们两个穿的是鲜红的衣服。
  听说美惟是“姐姐”(……美帷。今年23岁。比死去的康娜小六岁),望和是“妹妹”(……望和。这一年还只有20岁的浦登望和)。她们都比诸居妈妈雍容华贵,长发披肩。她们关系好像不错,好几次看到两人说着什么。那时,即便玄遥或卓藏和她们说话,也好像没听见,只顾自己说。
  玄儿记得无论美惟还是望和,在他出十角塔之前从未见过。他开始在北馆生活后也几乎没有和她们面对面说过话。她们不像诸居妈妈那样会主动和他玩,教他东西。所以玄儿至今还分不清哪个是美惟,哪个是望和。
  据说“真正的妈妈”康娜是她们的“姐姐”,那她也像美惟和望和那样雍容华贵吗?也是这样的长发吗?还是……玄儿连一张死去母亲的照片都没见过。
  ……或许他们讨厌我吧。
  他有时候这么想。
  可能“外公”、“爸爸”还有“姨妈”都不喜欢我吧。可能都讨厌我吧。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经过东馆,回北馆的路上,玄儿遇到了几个人。他们和诸居妈妈一样都是受雇于此的佣人,不过玄儿还记不住他们的长相和名字。
  “晚安,玄儿少爷。”
  一看到玄儿,佣人们都站住,退到走廊边,深深地垂下头,而且——
  “晚安,玄儿少爷。”他们用同样的口吻,说着完全相同的话。
  说起来——玄儿想到——除了诸居静,他记得长相和名字的佣人只有一个。叫鬼丸(……鬼丸?鬼丸老,这一年应该过70了)的那个老人。
  他裹着斗篷一样肥大的黑衣,头上戴着兜头帽。从十角塔出来后虽仅遇到过两三次,但每次都是相同的打扮。他奇怪的姓名和有特点的着装令人难忘。
  在今晚的宴会上,也有鬼丸的身影。
  依旧是黑色肥大的衣服和兜头帽的打扮,不停给大家倒葡萄酒,给盘子里加汤。他不坐,也不吃不喝,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地站着,仿佛融入到角落的昏暗中……他算是什么呢?
  或许在这里的众多佣人中,他也算是承担特别工作的人吧。玄儿这样理解。
  晚上11点半左右,玄儿回到北馆。
  他摇摇晃晃地走在东西走向的主走廊时,听到从一个房间中传来乐器声。那儿是被称为音乐室的大房间,里面放着好几种乐器。诸居静也带玄儿进去过一次。还让他碰了一下琴键。
  以前就知道“乐器”这个词,但至今为止,只看过诸居静曾经带来吹给他听的笛子。诸居静告诉他——除此以外,还有“管风琴”、“吉他”、“小提琴”、“喇叭”等各种名称、各种形状的乐器。
  现在从音乐室传来的是钢琴声;演奏的(甜美轻柔,因此略显忧郁寂窦的三拍……)是玄儿从未听过的旋律。(啊,这是《红色华尔兹》。那座西洋挂钟的八音盒里也有……)
  玄儿发现门开了一道缝,便走上前去。屏住呼吸,悄悄从缝隙中向里面看去,恰在此时曲子终了,乐器声停了下来。
  ——室内是两个“姨妈”。
  坐在钢琴前的一定美惟,因为诸居妈妈说过“美惟小姐乐器非常好……”望和坐在房间中央的摇椅上,看着美惟合上钢琴。
  “父亲好像已经休息了。”望和坐在椅子上说道。她们说的“父亲”就是玄儿的外公浦登卓藏,“因为喝得大醉了。不然,应该会来听姐姐演奏的。”
  “柳士郎姐夫呢?”美惟站起来说道。
  “嗯。”望和歪着脑袋说起来,“姐夫不知是哪阵风吹的,为什么现在突然把那孩子……”
  ……那孩子?
  “最终应该是姐夫的决定吧!让那孩子从塔里出来,还让他参加今晚的‘达丽娅之宴”。他不是痛恨那孩子吗?”
  那不是在说我吗——玄儿身体都僵硬了。
  “今晚外公不是说了吗?他越来越像达丽娅外婆,还有去世的康娜姐姐……”
  “因为那孩子长得像姐姐?是真的吗?”
  “是。”
  “我不知道姐夫的想法,但那个孩子实际上……”
  “别说这个!”美惟用力播摇头,“不要再说这个。”
  “这一个孩子还是让我觉得不舒服。”
  “不管说什么,他都不笑,眼神总是呆呆的,不知道在看哪儿……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九年来他一直都被关在那种地方啊。”
  “这我知道。那孩子本身没有罪过。要说可怜也真可怜,不过考虑到姐夫的感受的话……”
  “是啊!”
  “我们这九年来也一直当玄儿这孩子不存在。”
  “诸居静不是一直为我们照顾他吗?”
  “硬让她去承担这个责任,我觉得有点那个,不知姐夫是怎么想的。”
  “哎呀姐姐,你不是在嫉妒吧?”
  “怎么会……你别乱说。”
  ……什么意思?
  玄儿屏息离开门前,脑子里满是疑问,感到强烈的困惑。
  ——他不是痛恨那孩子吗?
  他想“恨”大概是比“生气”更强烈的词汇吧。“父亲”那么恨自己吗?但是……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九年来一直被关在那种地方。
  ——要说可怜也真是可怜,不过……
  “可怜”这个词,在第一次见到忠教时,他也说过。“被关在那种地方”是“可怜”,难道美惟和望和也这么想?
  但是——
  “从孩子直至成为大人”要一直独自待在塔内——这不是这个家的规矩”吗?浦登家的孩子,美惟也好望和也好,不都要在那个房间生活到某个时期吗?难道不是吗?那就是说诸居妈妈以前所说的不是“真的”了……
  玄儿又摇摇晃晃地走在昏暗的长走廊上,心里十分困惑。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讨厌我?
  为什么要痛恨我?
  为什么我要“被关在那种地方”?
  为什么我……
  真想马上跑回南馆,当面问问诸居妈妈,希望能得知“真相”。
  但是……
  他觉得她肯定不会说,肯定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而且,一定会摇着头说:“我什么都不能说。”
  ……是的,一定这样。
  玄儿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曾外公”的话,或许……
  如果我勇敢地问他,或许他会告诉我不知道的所有“真相”。



  3


  “视点”暂时离开玄儿,飞到同一夜的另一个地方。
  ……晚上11点30分。黑暗馆西馆一楼(这里……)的第二书房。(……是那个房间!)
  “视点”作为现实中不存在的第三者浮在空中,注视着当时的情景。
  几个烛台上点着蜡烛。昏暗烛光中,室内有两个人。
  一个是黑暗馆第一代馆主玄遥(……浦登玄遥)。他坐房间中央附近的安乐椅上,悠然自得叼着烟斗。
  另一个人(啊。这个人……)好像刚进入房间,他盯着玄遥,从门附近沿着南墙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右手放在心口,左手放到身后。
  “什么事?”玄遥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说有事相求?”
  “您能站起来吗?”另外的那个人说道,“能请您到这儿来吗?”
  他背后的墙上有一个巨大的画框(就是那个画框)。里面没有画,只是黑色边框在黑墙上围成四方形。
  玄遥诧异地皱皱眉,但还是叼着烟斗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于92岁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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