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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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馆不死传说-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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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在心里默默赞同。当然是这样。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这才是非常自然的……
  可是,玄儿再次将视线落到手上,用力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不管怎么学医学知识,无论读多少最新的研究论文,我发现自己丝毫没有产生现实感。在解剖实习中我接触了很多在某种意义上最现实的人类的‘死’。我也潜入医疗现场,目睹过病人的生死。但是,眼中的世界还是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真实感,感觉不到真实。最终我觉得即便继续从医,也没有意义,所以毕业后,我又进入同一个大学的文学系。”
  医学系毕业后为什么不当医生?我认识玄儿后不久就问过这个问题。
  ——我觉得不适合我。
  玄儿是这么回答的。虽然我觉得并非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未曾料想是这样。
  “为什么选文学系?”我问。
  “我觉得那儿适合思考这个问题。当然你也知道,我几乎都不去听课。”玄儿淡淡一笑,但脸颊上浮现出来的依然是没有笑意的笑容。
  “关于这个问题,我和野口医生也谈过几次。因为我想听听他作为医生的想法。”
  “他知道所有的情况吗?”
  “啊,大体上。”
  玄儿将香烟掐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轻咂一下嘴巴,想从烟盒中再拿一枝,但好像己经抽完了。
  “他说我父亲……柳士郎也一样,起初也无法接受这个家的‘现实’。想相信但怎么也相信不了。这好像是他的真实想法,但后来他也开始相信。我不知道他的内心为何会产生变化。或许是因为对康娜的爱吧,或许是随着和这个家庭的接触密切,内心慢慢被俘虏了吧。野口医生强调事情的本质并不在于‘什么是正确的”而是‘相信什么是正确的’。虽说如此,野口医生却拒绝了柳士郎的邀请。”
  “是的,这个我也听说了。”
  我想起昨晚医生的话。
  ——我一点都不想指责他们的信仰。是的,反而我自己,不管怎么说也和他们交往了那么长时间,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属于和‘这个世界’对立的人。
  我乖乖地点点头。
  ——但是,我困惑了很久,最终觉得最好还是原地不动,至少暂时留在这儿,在一旁看他们。
  “医生的立场好像很微妙啊!”玄儿的话语略带讽刺,“嗯,让他矛盾的与其说是这个家的状态,还不如说是美鸟和美鱼的存在。”
  美鸟和美鱼的存在?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感到疑惑,还是决定暂且不提,我继续问:“最终,玄儿你决定相信,是吗?”
  “啊,是的。虽然如此,但并不等于我全面否定现代医学。我想它们是对的,对于一般问题是有用的——在承认这一点的基础上,我想浦登家的‘不死’作为特例也真实存在。”
  “你是要我也相信吗?”
  “我并不要你马上相信,我也不想勉强你。”玄儿低声叹口气,眯起细长的眼睛,注视着我。“不过,我相信你会理解。”
  “即便你这么说……”我避开他的视线,“我还是……”
  “难以相信?”
  “至少不出示那个——证明‘不死’实际存在的有力证据,我无法相信,也不想相信。”
  “有力证据……啊!”
  “就算是你18年前‘复活’这件事,可能也完全是假的。因为柳士郎他们愿意相信那个奇迹——已经实现‘不死性’的第二阶段,所以才捏造的……”
  “无能的侦探会这样说。如果这样去怀疑,那不是怀疑一切了?这世界的一切,无限地……”玄儿反驳起来,声音略微高了一些,“比如,关于中也君你的存在。”
  “我的?”
  “让我来说吧。你觉得今年春天,自己因为事故而失去记忆,在其后的一个月里完全恢复,事实上并非如此。可能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也就是说,在你心中苏醒的记忆都不是真的。在那天你恢复记忆的医院里,通过划时代的最新催眠医疗手法,将煞有介事的虚假记忆从外部移入你脑中。同时,我动用‘凤凰会’的力量,四处暗中布置,雇用许多人扮演你家人、朋友,巧妙地篡改、伪造文件,创造出和实际完全不同的,虚假的个人历史……”
  “怎么会?”
  “想不起来吧。”玄儿咧开嘴,笑了。这不是刚才那种僵硬的微笑,而是从没见过的,恐怖、冷酷的笑容,“恐怕你已不可能想起自己是谁了。”
  “这……”
  ——这可不行哦!
  我不禁闭上眼睛,耳朵深处,那声音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小时候的那一天,消失在那西洋馆火焰中的声音。我已故母亲的声音:
  ——这可不行哦!
  这是我的记忆。的确是我的记忆。
  ——你是哥哥,怎么能……
  ……对不起,妈妈。
  ——要是有个万一,那怎么办?
  ……对不起,妈妈。
  ——保重。
  是的,这个声音也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在故乡小镇等着我的未婚妻的声音。
  ——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没错。这不是欺骗也不是伪造。这确实是我的……
  “当然是开玩笑。”听到玄儿的声音,我睁开眼睛。虽然只是一两秒,但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掩饰着,尽量不让他看出我的内心想法。
  “我知道。”
  “你说需要证据。”玄儿捏瘪香烟盒,再次看着我,“证明‘不死’的确凿证据,是吗?”
  “是的。”
  “如果这样,有!”
  “啊?”
  “有证据!如果你愿意,还可以亲眼看到,亲手触摸。”
  “在哪儿?是什么?”
  “在庭院的地下,”玄儿对颤声提出问题的我说,“那座‘迷失的笼子’中!”



  5


  “迷失的笼子?”我迷惑不解,不知道他话中的意义,“你说在那里面,是什么意思?”
  “关于‘迷失的笼子”我还没有解释!”
  “是的。”
  “刚才我也说了,在玄遥和达丽娅生下的第二个孩子玄德死于早衰症后,那里才被建起来。当时,玄儿第一任妻子和两个孩子的遗骨也被移进去。但当时只称其为墓地。像现在这样以‘迷失的笼子’这个奇怪的名字称呼它……”
  “是在27年前,樱子自杀之后,对吧?”
  “是的。”玄儿点点头,叹口气,继续说,“自杀是浦登家最大的禁忌。犯了这个莫大的‘罪行’就要受到莫大的‘惩罚’。我说过吧?”
  “是的。”
  “所谓莫大的‘惩罚’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刚才在二楼的“达丽娅卧室”中提过,却没得到回答。难道玄儿要在这里揭开谜底吗?
  “那就是即便自杀也不能正常死去。”
  “不能正常死去?”
  “接受‘达丽娅之血’和‘肉’而获得‘不死性’的人,自杀也绝不会得到‘完全的死’。根据达丽娅流传下来的话,自杀者不允许生也不允许死,只能永远徘徊在生死夹缝中。”
  “我还是不明白。”我依然不明白他的意思,迷惑不解。
  所谓的“既不允许生也不允许死”,这到底怎么理解呢?那是灵魂能否获救,能否成佛之类的,还是……
  “据说27年前,第一个发现樱子上吊的是她女儿美惟,当时她只有十三四岁。听到她的惨叫后,大人们跑过去,急忙放下樱子,但她己经断气。具有医师资格的柳士郎尝试了心肺急救术,据说她恢复了呼吸,停止跳动的心脏也开始搏动起来。”
  就是说——虽然她企图自杀,但因为发现及时而死里逃生了,但是,如果那样,为什么……
  “但是,此后再怎么继续治疗,她也醒不过来。因为呼吸和心跳一度停止,大脑缺氧而严重受损——从医学角度解释,可能是这样吧。总而言之,作为常识性的处置,应该是将她送往医院,接受尽可能的治疗。但是,在三年前达丽娅死后,控制这个家最高权力的玄遥做出了偏离常规的判断。”
  “偏离常规……是什么判断?”
  “他认为这是‘迷失’。”玄儿的表情很认真,“樱子犯了最大禁忌的‘自杀之罪”。结果便受到了去世的达丽娅所说的莫大‘惩罚’——‘既不允许死,也不允许生,永远徘徊在生死夹缝中’。他认为樱子就是处于那种状态。虽然还在呼吸,但并没有活过来。虽然醒不了,但也没有死。也就是陷入不生不死之间,哪儿都去不了——迷失了。”
  “……”
  “依照玄遥这一严肃的裁定,结果樱子就被放入墓地,放在棺材里,安置在地下的一间墓室中……”
  “活着就……”
  我忍不住插嘴,玄儿依然一脸认真。
  “樱子已经不是活人了。”
  “但她并没有死。”
  “是的,也没有死。”玄儿的回答毫不犹豫,“既没有活着也没有死。既不能生也不能死,只是迷失了。之后,那个地下墓地不仅用来埋葬‘真正的死者”也用于封闭这种陷入‘迷失’状态的人。而且不知何时开始,它有了那个奇怪的名字——‘迷失的笼子’”
  “等一下……”我忍不住又插嘴问道,“装入棺材,放在墓室,然后就不管不问?”
  “嗯。听说是的。”
  “那么,樱子很快就会在棺材中断气……”
  “中也君。”玄儿皱着眉头,显得有点着急,“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死!虽然没人打开棺材确认,但就算肉体完全腐烂,她也没有死,而是依然在迷失中。”
  “什么混账话!”
  “可能不好理解吧!”玄儿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么,你看这么说怎么样?正如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归根到底是‘定义’问题。就是说如何定义‘死’。”
  “这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麻烦!即便仅限于人的个体死,也有医学上的死、法学上的死、宗教上的死、生物学上的死和社会学上的死等各种各样的情况,这些并非同一个定义。有时可能产生不一致和对立。你明白吗?
  “即使是医学上,关于死的判定标准,也并非一成不变。怎样才能确定死了?长期以来,这是困扰医生们的一大课题:死就是死,正如黑夜是黑夜,白天是白天。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简单。从上个世纪末到这个世纪初,在欧美频频发生‘过早埋葬’事件,引起人们的不安和恐惧。于是,围绕如何界定死的讨论便前所未有地盛行起来。有的说通过手指的透视检查可以准确无误地确认,有的说身体僵硬才是确实的证明,还有的专家认为只有腐烂才是惟一可信赖的症状。如此严肃的论争一直持续到几十年前。
  “现在是通过心跳停止、呼吸停止、瞳孔放大三大特征来判定临床上的死。这一判定标准基于‘个体死等于心脏、肺、脑。器官都不可逆转地丧失机能’这一定义,不过即便是这个标准在不久的将来也很可能面临更改。通过人工努力,比如说虽然大脑不可逆转地丧失了功能,但心肺依然正常。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是把它作为生,还是作为死呢?”
  “就是说怎样界定,对吗?——嗯,这我懂。但是,所谓‘迷失’……”
  “也一样。”玄儿断然打断我,“所谓生死界线,实际上非常模糊。应该看做是一个区域而不是一条线。浦登家的自杀者陷入这个模糊的区域,只能永远迷失下去。可能世间无法接受这种想法,但在这个家里,大家都接受这样的定义。无论这和各种医学、科学常识有多大偏离,但我们认为这是凌驾于一切医学、科学常识的例外。”
  “……”
  “我再说一遍。27年前,樱子企图自杀的结果,就是在‘迷失’的状态下,被封入庭院里的‘迷失的笼子’。27年后的今天,她依然迷失其中。18年前自杀的卓藏也一样。虽然他没能像樱子那样恢复呼吸和心跳,但既然是自杀,即便看上去呈现出死状,但也可以认为那并非‘真正的死’。他也和樱了一样,至今依然彷徨在‘迷失的笼子’中。
  “当然,如果卓藏实际上并非自杀——而是被元凶杀害,那情况自然不同。就是说他之所以看上去死了,是因为真死了。反过来说,被认为是自杀的卓藏没有呈现出樱子的那种‘迷失’状态,这不就说明他实际上不是自杀吗?”
  玄儿停顿一下,看着我,眼神仿佛在征求意见。我紧闭着嘴,微微摇摇头,作为回答。我的意思也包括“不知道怎么说好”。
  “关于望和姨妈,我也曾说过她即便想死也死不了。你在那页笔记上也将它作为一个问题列举出来,不过现在明白了吧。
  “她感叹阿清的病,认为自己负有责任,宁可自己替他去死。但是,接受了‘不死之血’的她无论如何强烈寻死,也不可能病死、自然死。就算想自我了断,也只能导致‘迷失’而不是死。自杀是死不了的,就算是绝食饿死,那也属于自杀范畴,不是吗?所以她……”
  关键是“定义”问题。如果只是这样理解,那我也行。我想也可以把“迷失”这个概念作为宗教性的修辞来接受,是为了严格劝诫自杀这一行为而设定的。但是,认为其实际存在,并凌驾于医学和科学常识,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27年前自杀的樱子,虽然从假死状态中复活,但没有清醒过来,这是事实。但他们把活着的樱子放入墓地的行为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即便没有获救的希望,难道不应该送到医院,继续接受尽可能的治疗吗?——当然应该!
  但是,我很清楚——即便在此提出上述异议,玄儿也不可能改变想法;是否相信——被迫做出选择的人是我。
  “‘迷失’的含义,我懂了。”我对他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但是玄儿,为什么这是证明‘不死’实际存在的有力证据呢?现在,安置于墓室棺木中的樱子和卓藏肯定是两具腐尸。不管你指着他们,如何强调‘这不是死”也不会有人轻易理解。我当然也……”
  “那倒是!”
  “那么,到底……”
  “所谓的证据不是卓藏和樱子。”玄儿小声说道。他眯起眼睛,仿佛连蜡烛微弱的光亮都厌恶起来,“是玄遥!”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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