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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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馆不死传说-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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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先不管市朗的目击证词。如果凶案中的那个可疑人物是柳士郎,因为市朗还没见过他,所以他应该不会说那是张“见过的脸”。但是,如果那证词的可信度本来就有问题……
  凶手是浦登柳士郎。
  如果这么想,那么关于一直让我拘泥其中的“暗道问题”也可以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那就是黑暗馆馆主那对浑浊的眼球。58岁的他患上老年性白内障,双眼失去了锐利,和他充满威严的整体气氛极不相称。据玄儿说,这一年他的病情急速恶化,视力下降得很厉害,从两三个月前开始,走路时都要使用手杖了。
  这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在第一起凶案中,我们可以看到凶手是通过储藏室的暗门进出犯罪现场的。这扇门,如果事先知道它的位置,即便不开灯也能轻易找到并打开它。柳士郎当然也做得到。然而,在第二起凶案中情况就不同了。
  凶手无法从犯罪现场的画室正门出去属于突发事件,是因为伊佐夫喝醉后推倒了走廊里的青铜像,所以凶手必须迅速采取其他方法脱身。最终,他打破休息室的窗户逃入红色大厅之中。我们觉得凶手这时如果知道壁炉中的暗道,那他应该会从暗道脱身。所以我们认为凶手不知道有那条暗道。
  我开始怀疑那对双胞胎是凶手时暂时转换了一下思路。我想或许正确的切入口是“能不能通过”这一物理性问题,而非“知不知道”。
  双胞胎是凶手的说法因她俩的“分裂”而被否定。接着,当我怀疑玄遥是凶手时,问题的切入口又转换到“知不知道”上,但现在这也被否定了。
  可能凶手并非不知道这条暗道,而是他尽管知道却不能使用——我似乎又需要这样来转换思路了。
  壁炉中那条暗道的门不像储藏室的暗门那么容易打开。这从玄儿再次检查现场时,为了打开那道门颇费了一番周折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他拿着手电慢慢爬进炉室,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打开门锁的把手——也就是说,即便事先知道暗道存在,凶手要想打开它也必须费很大功夫。更何况那是突发性的状况,而非事先做好的预谋呢?
  柳士郎能做到吗?他的视力因白内障而极度衰退,即便在馆内走动也要使用手杖。这样的他能在黑暗的炉室里找到把手并把那扇暗门打开吗?
  ——他不能!从肉体上的能力看这是不可能的。所以玄儿会不会也这么想,从而在暗中怀疑柳士郎呢?
  那么——
  我进一步想道。
  那么柳士郎为什么要杀蛭山和望和呢?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说起柳士郎,让我不由得想起18年前的凶案来。杀害玄遥、嫁祸卓藏并迫使其自杀的凶手——虽然这凶手的真面目还没弄清楚,但从作案动机来看,嫌疑最大的就是柳士郎。如果当前凶案的凶手也是柳士郎,那么作案动机是与18年前的凶案有关呢?还是……
  我被突然响起的雷声——比刚才又近了些——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市朗依旧蜷缩在对面沙发的角落里。可能也是被刚才的雷声吓着了吧,他从毛毯里伸出头战战兢兢地环视着四周。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在瞬间相遇了。
  “啊……”轻微的叫声从少年嘴里漏出来。
  “那,那个,……”
  他好像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又闭上嘴,低下了头。这时,他落在桌上的视线突然停在那个焦茶色的钱包上。
  “啊……”他又轻轻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我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盯着少年的嘴,“那钱包有什么……”
  市朗依然双唇紧闭,暖昧地摇着头。但是,他的视线并没有离开钱包。
  我突然产生了兴趣,向桌上伸出手去。虽然刚才已经检查过了,但我还是决定再拿起来看看里面的东西。
  这个湿漉漉的对折式钱包在江南从十角塔上坠落时,从他身上掉出来,被慎太捡到后放入那座废弃屋子的桌子抽屉里。钱包里有几张己经潮湿的小额纸币……
  我把纸币从钱包中取出来,打算数一下它的确切数目。于是我发现中间夹着一张与纸币不同的东西。由于潮湿,它和纸币紧紧贴在一起,如果仅是匆匆一瞥是难以发现的。
  我把它从纸币上剥下来。
  “这是……”(……这是……)
  我不由得嘟囔了一句。
  这是一张旧相片(这张相片是……)。



  6


  相片显示是在室外,季节可能是冬天吧。(……冬天?)照片以稀疏的树木为背景,上面有两个人。一个是穿着和服的中年妇女,另一个是瘦弱的孩子——年龄在十岁左右。孩子紧紧依偎在妇女身边,看上去像是母子。
  这样一张黑白的老照片(……为什么)混在了钱包里。
  “这是……”
  我盯着照片上的孩子,照片上的他略显紧张地紧闭着双唇。
  “这是他的……?”
  难道这是他——江南(……这是……)童年时候的相片?(这个小孩是……)那么旁边的女人(……这是……)是他的母亲(这个女人……)…… 
  反过来看了一下相片背面,上面有一行简短的记录。是用黑墨水写的,但因为浸了水(浸水?),有一大半已看不清楚(……墨水?),勉强只能看出是“摄于……月7日4……岁生日”(这文字、这笔迹……)
  ……啊,为什么会这样?现在他又不由得迷惑了,围绕那些难以忍受的矛盾感,忍不住自问起来。
  把相片翻过来,我再次端详那孩子的脸。
  有意识去看的话,这的确是那个青年的样子。虽然还不能立刻说出两个人在哪儿相像,但确实能看出他的模样来。
  我把钱包放回桌上,又把相片放到钱包上,同时我偷眼看了一下市朗。他好像也不时偷眼望着这边,每次看到钱包上的相片,他的双肩就会猛然颤抖一下。
  “你知道吧,这里面有这张相片?”我问道。
  市朗看着相片,默不作声微微点了点头。这时——
  房间内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那是透过法式落地窗突然闯入的一道强光,几秒钟后,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那道突然降临的光是从密布天空的乌云缝隙中钻出的闪电。
  “啊!”
  市朗口中发出一声惊叫。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桌上的相片上,但眼中却好像出现了和刚才略有区别的情感。
  怎么了?怎么回事?我疑惑的同时,心里又微微一动。因为刚才的电闪雷鸣,昨天下午的一个记忆不经意间冒了出来。
  那天在检查完蛭山被杀的现场后,我和玄儿去了北馆。途中,在东馆的舞蹈室里遇见了望和。然后我们发现了屏风后面的江南。
  当时——
  他坐在墙边地板上,显得非常疲惫: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零乱的头发、呆滞的目光、尖尖的下巴,额头与鼻尖微微渗着汗,脸颊上不知为何还有流泪的痕迹。
  那时,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有一道灵光和一丝疑惑在脑中闪过。
  我有一种感觉,这——这面容好像曾经见过,但不知是何时何地。
  (怎么会这样……虽然当时他的内心也剧烈地震荡着,但很快又陷入昏暗的混沌之中。)
  ……这种奇怪的记忆错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当时会有那种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疑惑和围绕那些难以忍受的矛盾感的自问。很快就要达到最高潮……
  闪电再次白花花地在房间内划过,接着是比刚才更大的雷鸣。
  “啊……。”
  市朗这次从口中发出的是一声叹息。他一直看着桌上照片的目光转向空中,侧着头显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我也长叹一声,环视了一遍除了我和市朗之外空无一人的屋子,仿佛想求助似的。
  走廊侧的墙上挂着黑色画框,里面放着藤沼一成的油画。我的目光停在了那儿。这是一幅名为《征兆》的风景画。画里仿佛预见了见影湖水被“人鱼之血”染红这一传说的实现……
  ——存在于大海中的,并非人鱼。
  前天那对双胞胎在这幅画前背诵的中原中也的诗——好像叫《北之海》——从我喧闹的内心流过。
  ——存在于大海中的,只有浪花。
  ——啊,写得真好!
  说这话的我想是美鸟。
  ——北海没有人鱼,真正有人鱼的地方,一定只有这个湖。
  ——北海阴霆的天空下,/海浪四处城牙咧嘴。/他是在诅咒天空。/啊,这不知何时能实现的诅咒!/这不知何时能实现的……诅咒!
  “诅咒?”
  我低声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我长叹一声,继续看着《征兆》中红色的湖。幻想画家藤沼一成,(……一成?对,这个画家好像……)
  据说他是个天才,拥有罕见的“幻视能力”。虽然我不愿轻易相信,但这幅以《征兆》为题的作品会是他“幻视能力”带来的未来预言图吗?——如果真是这样……
  那挂在东馆客厅的那幅邪恶的抽象画——《绯红的庆典》呢?
  一道蓝色粗线——浮现在黑暗中的一块细长的“木板”——斜着穿过画布。一条苍白中混合着闪烁银光的细线从上到下似乎要穿过那“木板”……那让人想到强烈的闪电。土灰色的左臂撑着“木板”,飞鸟拍动的白色翅膀上略微带有一点血红。还有一片仿佛从黑暗深处蠕动出来,不规则的“红色”,部分暗淡,部分鲜艳,部分让人觉得神秘,部分让人觉得可怕。
  或许那幅画也在预言某种未来吧。如果是这样,那么西馆密室里“只有边框的画框”中的那幅画呢?难道我私下称之为《时之网》的那幅不可思议的风景也……
  我苦思冥想,不知不觉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块怀表(……这块表)。
  和先前一样,我拿着表链提到和眼睛相同的高度,使它如钟摆般摇晃起来。于是,与先前一样,随着它的摆动,那幅画中的情景又浮现出来,在我眼前闪着白光。
  我使劲摇着表(这的确是那个……),眼前的景象继续闪着白光,每次闪光都让我的视野摇晃扭曲……
  不久——
  绛紫色的空间里如蜘蛛网般布满了银制表链,在它的中心浮现出怀表圆形的文字盘。这样的风景整体劈里啪啦地迸出无数细小的裂纹,立刻伴着一道强烈的白光飞散开去。
  正是这个瞬间,我脑海中有一道电光闪过。
  一声短促的叫声毫不掩饰地从我口中迸出。或许这会让市朗惊慌失措,让他感到害怕,但此时的我已没工夫去考虑这些了。
  “是吗?“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用力点点头,“是吗?啊……是这么回事吗?”
  此时我的心已飞至遥远的18年前的“达丽娅之夜”。那年的“达丽娅之宴”后,为了去见玄遥,玄儿站在西馆第二书房的前面。
  于是我把自己的视点和当时只有九岁的玄儿的视点重合在一起。
  玄儿听到屋里传来玄遥奄奄一息的喘息声,便打开了房门。于是,他看到房间深处的昏暗中站着一个人。这是一张从没见过的脸,样子十分可怕……啊,对了,原来是这样!没错,那肯定是玄儿看到的那个人、“活人消失”的真相以及凶手的名字,18年前凶案中的所有谜题我好像已经全部解开了。



  7


  “喂……”
  市朗慢慢开口说话了。此时,我为了平息过度的兴奋而叼起一枝烟。
  “喂……中也先生!”
  市朗虽然依旧蜷缩在毛毯里,但原本低垂的头已经抬了起来。
  他直视着我,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他至今为止的胆怯似乎正在逐渐消退。
  “什么事,市朗君?”
  我停下正要擦火柴的手,尽量柔和地问道。虽说如此,但我无法完全抑制内心的兴奋,声音变得很尖,我也知道自己的脸因血液上涌已变得通红。
  “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我……”市朗还是有些吞吞吐吐,“玄儿先生这个人,我,总感到有点害怕,所以……”
  “玄儿可不是个可怕的人哦!而且也不是坏人!”我回答道。我想这应该是我的真心话。市朗像是松了口气,紧张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中也先生你是从外面来的人?”
  “嗯,是玄儿邀请我来的。他是我东京同一所大学里的学长。”
  “东京……哦?”市朗眼中似乎浮现出些许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应有的光芒——
  好奇心与憧憬。或许东京这个全国最大城市的名字会自然而然地在乡下长大的少年们心中引起这样的情感吧!
  “嗯……中也先生!”市朗又说道“那……相片中的人……”
  “相片?是这张相片吗?”我指着钱包上放着的那张相片问道。
  市朗有些疑惑地点点头:“那个人是谁啊?” 
  “这个男的还是这个女的?”
  “男的。”
  “这个啊?他叫江南。就在你从村子里来这里的那天傍晚,他从塔上掉下来了。命虽然保住了,但是丧失了记忆。”
  “现在还在这里吗?”
  “是的。”尽管我难以揣测市朗这么问到底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但我还是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回答了:“这个钱包好像是他坠塔时从身上掉出来的,后来被慎太君发现后捡了回来。放在钱包里的这张相片大概是他童年时的东西吧,旁边的可能是他母亲。”
  我擦着火柴,点上烟。在紫色烟雾的对面,市朗动了动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着再次低下了头。
  “怎么了?“我马上问道。因为同是“外面来的人”,所以我想他多少会对我少一点戒心,“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就在这里说出来吧。玄儿那里我会告诉他的。”
  “嗯……可是……”
  “你对那张相片有什么疑问吗?还是……”我想起刚才他和玄儿的对话,“是不是刚才玄儿问你时,你欲言又止的那件事?你发现车子冲入森林,然后呢?是不是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几秒钟的沉默……
  难道在我这种讯问方式下他还不肯说?正当我想放弃时,少年终于开口了。
  “我……看到了。”市朗说道,纤弱的声音像是就快哭出来似,“当时我看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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