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确实是
直至17年前,忠教一直住在这里的南馆,他不可能不知道储藏室的暗门。但另一方面,北馆是在忠教17年前离开后重建的,他第一次来,所以他不可能知道壁炉深处有那样一条暗道。
疑浦登玄遥是凶手的理由很相似。正如起初所考虑的那样,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最终还是“是否知道暗道存在”。
3
“关于市朗的目击证词,也可以合理解释了。”玄儿继续说道。
“市朗的目击证词?”我疑惑地眨着眼睛,“昨晚那个可疑人物逃入红色大厅时,市朗在瞬间看到了他的长相,你是指这个吗?”
“当然是这个。”玄儿轻轻地点点头,“我让市朗对他来之后见过的人进行现场辨认,结果发现市朗所见的可疑人物并不在其中。但他却说那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也曾怀疑证词的可信度本身是否有问题,但这或许是冤枉他了。”
“怎么说?”
“还不明白吗?”
“……”
“就是说,昨晚市朗的确在红色大厅中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可疑人物破窗而出。虽说“似曾相识”但并非实际见过本人,而是事先见过这个……”说着,玄儿用指尖弹了弹衬衫胸前的口袋,“市朗事先见过这张照片上忠教过去的样子,它留在市朗记忆的角落里。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所以他才会那么说。”
“啊,原来如此!”对于这一点,我只有老实地表示同意。
“忠教17年前离开黑暗馆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己经很少有人知道。过去的佣人大都被解雇了,野口先生的记忆也很模糊。其他的人也许只有柳士郎、美惟、望和还有鬼丸老四个可能记得。但美惟姨妈现在处于那种状态,望和姨妈又被杀了,所以无法确认。”
“鬼丸老没发现吗?”
“他们还没见过呢!不过,他那个人即便发现了,只要你不问,他也不会说。柳士郎虽然对江南这个姓氏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但得知那块怀表后似乎十分关心。也许他已经想到了那位意外的闯人者是忠教吧……”
说到这,玄儿停了下来,双手放到腰间伸了伸腰。外面依然风声呼啸,时不时传来猛烈的雷声。
我站在房间中央,玄儿从我身旁走开几步,然后再次向入口方向瞥了一眼。这时,我也跟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但只看到门外走廊的昏暗。
“不过,中也君!”玄儿又开口说,“首藤夫妇认为忠教是柳士郎和诸居静的私生子,所以才制定了这次计划。但关于这件事,我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啊?”我有点意外,“完全不同……你有什么意见?”
“昨晚,你因蜈蚣事件而昏迷后,我把你送到我的房间。然后我去了一趟东馆的客厅,问了忠教几个问题。那时我才发现他肉体上的一处特征……”
“说起来,这个你好像提到过的吧?”我一边问,一边慢吞吞地搜寻今天黎明在玄儿床上醒来后的记忆,“是什么样的特征,在哪儿?”
“脚!”玄儿朝脚下看去,眼神十分可怕,“他的双脚上有旧伤疤,好像是外科手术留下的。”
“外科手术?”
这也不一致——江南确认道。
这种肉体特征,我没有。我的脚上没有手术后的伤疤。
“看起来像是脚趾的整形手术。说得更具体一些,那似乎是将几根粘连的脚趾切成了五根。”
“是吗?”我禁不住惊讶道,“也就是说……”
“就是说忠教生下来双脚脚趾就是畸形,这恐怕和第一代馆主玄遥一样。”
“和玄遥一样……三根脚趾?”
“迷失的笼子”的铁门后那双奇特的脚印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我不禁全身发抖。
“那么,莫非他……”
“忠教他也是玄遥的儿子!”玄儿脱口而出,声音冰冷。
“这……怎么会?”
“就是说玄遥疯狂的暴行不仅限于继承了‘达丽娅之血’的女儿们,甚至波及到佣人诸居静,结果就生下了忠教。所以他和我是兄弟,我们共同拥有那令人诅咒的怪物的血。”
那个青年,忠教是浦登玄遥和诸居静的孩子?——啊,可是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昨天午饭后,当我看到他坐在舞蹈室的屏风后时,为什么我会在低声回响的雷鸣中产生那种感觉呢?当时那瞬间的灵光和迷惑……那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能解释的就是这些。”玄儿长叹了一口气,“我跟野口医生和征顺姨夫也只说了大概,并请他们注意忠教的情况。只要‘开关’不打开,他还是挺老实的,所以我想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是吗?”
我默默地点点头。但不知为何,我心中隐约有种难以抑制的不安。
是吗?真的暂时没有危险吗?
“那么——”玄儿不顾我的不安,向入口处那扇敞开的门迈出一步。而且——
“您进来好吗?”他突然向昏暗的走廊抛出这句话,“站着在外面听,一定很累吧,父亲?”
4
“喀嚓”,硬物撞击的声音随着玄儿的招呼响起。然后,一个人影出现入口处的门对面。他高大的身上裹着黑色长袍,右手握着黑色手杖……他用手杖轻轻地敲打着地面,慢慢朝这边走来。
毫无疑问,那是黑暗馆当代馆主浦登柳士郎。
难道他真的像玄儿说的那样,一直站在走廊里听着我们的谈话吗?难道刚才两次听到的声音不是我的幻觉,而是他手杖的声音?
“视力衰退后,耳朵就变灵敏了啊。”一踏入室内,柳士郎就斜眼看着我们说道。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中,眼前的情景在他病弱的眼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隔着墙就听到你们的说话声了。”柳士郎向玄儿说道,“因为是从本来应该没人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所以过来看看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是啊!”玄儿不慌不忙地点点头,“我知道您在隔壁的起居室里,也很清楚我们的声音会被你听到。”
“哦?原来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对吗?”
“随您怎么想吧。话说回来——”玄儿从正面盯着柳士郎的眼睛,“您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听的?”
“从中也君的解谜开始我全都听到了。”
柳士郎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的声音仍然充满威严,但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感觉有点虚张声势。冷峻严肃的脸虽然紧绷着,但看得出他在拼命掩饰着心里的不安。
“啊,我现在知道了原来你的眼力还如此敏锐。”柳士郎将视线移向我,“听说你是建筑系的学生,不过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今后的人生之路了。”
他那苍白而轮廓分明的脸整个笑开来。浑浊的双眼圆睁,鼻梁上堆起数条皱纹,嘴角向左右咧开……笑得无声无息,笑得十分奇怪。
……啊,这……
我身子一僵,忍不住又想起前天第一次看到他这种笑容时的情景——以及那时突然浮现出来的联想。
今年夏天,我偶然在有乐町的电影院里看了英国的怪诞影片——《吸血伯爵德古拉》。是的,这简直就像是其中的一个场面……
克里斯托弗·李演的?这时江南自问道。
由泰伦斯·舜舍尔导演,克里斯托弗·李和彼得·卡新主演的《吸血伯爵德古拉》是英国咸马公司1957年制作的。日本于第二年1958年8月在电影院公开放映,获得了巨大成功。
是的——江南确认道。这当然是指克里斯托弗·李演的那部德古拉伯爵的电影……
“那你就是承认了?”我差点被他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挺住予以还击,“18年前的9月24日晚上,是你想在这里杀死浦登玄遥的。同一天,你还杀了浦登卓藏,并将他伪装成自杀。”
黑暗馆馆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现在装糊涂也毫无意义了。”他淡淡地回答,“即使我承认一切,在国家现行的法律上也早已过了时效,所以不能判我的罪。而且……”
柳士郎慢慢闭上眼睛。
“18年前,我最害怕的是美惟和望和的眼睛。中也君,正如你所想的,我首先必须隐瞒的是她们俩。就算她们多少会有怀疑,就算我知道她们能充分理解我的心情,但我也不希望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们的怀疑。因为,不管玄遥是多么残忍的禽兽,在她们看来,毕竟玄遥和卓藏是她们的外祖父和父亲。所以,对于当时玄儿的意外目击,我只是觉得很幸运,可以将它用在自己不在场的证据上。可是——”
柳士郎继续闭着眼睛,用手杖轻轻敲着地板。
“可是,自从16年前生下美鸟和美鱼后,美惟就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恐怕今后也不会对我敞开心扉了。之后,望和也得了另一种形式的心理疾病,结果在昨天被杀了。”
“那你是承认了?承认你确实是18年前凶案的凶手。”我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柳士郎静静地睁开双眼,僵硬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不问我为什么要杀掉玄遥和卓藏?”
“那是因为……”
“你们认为基本已经猜到了,对吗?”说着,柳士郎依次看了我和玄儿。玄儿默默地用力点点头,我什么也答不上来。
“是吗?”柳士郎嘟嚷着,左手放到嘴边干咳起来。然后他再次看着玄儿的脸,“我杀那两个人……”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不,还是不说了。在这里啰啰嗦嗦地说我当时的心情也没用了,随你们想吧。”
“啊,请等一下。”我不由得开口说道,“请等一下——我有个问题!”
“哦?“柳士郎一边的眉梢向上高高挑起,浑浊的眼睛看向我这边,“什么问题,中也君?”
“为什么是18年前?玄儿出生、康娜夫人去世都九年了……为什么这时突然……”
“你是问为什么突然杀他们?“柳士郎的嘴角又露出苦笑,“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己经忘了。”
“……”
“我想这么说,但是,我没有忘。本来想忘记的,实际上却没有忘。想让它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消失,但实际上既没有淡去也没有消失,它完好地留在我心里,只要一被触及,就异常鲜明地浮现在眼前。至少在我的经验中,记忆就是如此麻烦的东西。”
视野的角落里我看到玄儿的嘴唇颤抖着,好像要说什么。关于“记忆是什么”,玄儿在自己的经历中肯定也有所领悟吧。而且,我想那肯定和柳士郎现在的说法不一致。
“18年前的某日、某夜……”黑暗馆馆主再次闭上眼睛,“之前,我之所以将玄儿从十角塔的禁闭室里放出来,是因为随着那孩子的成长,他脸上明显地显现出已故康娜的样子,也可以说是酷似达丽娅年轻时的样子。”
——年轻时的达丽娅!
我想起大前夜在宴会厅以及今天黎明在“达丽娅的起居室”看到的那两幅肖像画。两幅油画中的异国美女达丽娅,明显地显现出她的面容的少年
——啊,那……
“我不忍心再将孩子继续关在那里。但同时,我已经确信玄儿真正的父亲是玄遥。之前我一直认为那孩子是卓藏长期凌辱康娜而生下的。但当我知道一个事实后,我明白了真相。”
“一个事实是指……”
柳士郎没有理睬我的问题,继续说了下去。
“对他们俩起杀心,我想是将玄儿从塔里放出来之后。我爱康娜,在她死后依然如此……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我的爱都没有变!玄遥既是她的外祖父,也是她的父亲,但他却凌辱她,让她怀上罪恶之子,而且她是因为生这个孩子才死的。我想为康娜报仇。当然,这也是为我自己报仇。另外,我知道小姨子美惟爱慕我,我不知不觉也被她吸引。因此,我想把令人憎恨的玄遥、卓藏除掉,这种心情越来越膨胀……”
柳士郎睁开眼,浑浊的眼睛看着半空中,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可以了吧?”柳士郎痛苦地说道。
尽管如此,但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18年前的那个夜晚,可能是11点半刚过吧,我去第二书房见玄遥,我说有话要和他说,但手里偷偷地拿着从卓藏房里拿来的烧火棍。玄遥丝毫没有觉察出我有杀他的意思,而且还坐在安乐椅上,泰然自若地吸着烟……”
……是的
——江南回想起“视点”跨越18年的时间、飞到那一晚时在这里看到的情景。
——是什么事?
玄遥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说有事要和我说的。
——能请您站起来吗?
另一个人——柳士即说道。
——能请您站起来到这边来吗?
“我让玄遥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
柳士郎用手杖头指着刚才被我破坏的藤沼一成的画。
“当时,这个翻转门关着,只有框的那一面朝这边。我就让玄遥站在这前面……”
……柳士郎退到一边,吹熄了画框旁的蜡烛。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柳士郎说。
——为什么会有这种什么都没装的画框呢?
“嗯?”玄遥皱起眉头。
——怎么又突然……
——我明白的,我当然明白!
柳士郎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将右手伸向刚刚吹灭的烛台……
“我打开门,把隐藏在后面的镜面翻过来。玄遥惊讶得不知所措。他似乎本打算将其作为一个秘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但实际上我早就发现这个装置以及那面镜子——‘达丽娅之镜’了。我还知道玄遥夜夜都在这里站在镜子前,像已故的达丽娅那样,每次看到自己映在镜子里的身影就发出失望的叹息。
“当然,玄遥相信由达丽娅带给自己的‘不死’,也相信达丽娅留下的关于不死的种种言论。他相信如果‘不死性’的阶段得到提高,终有一天镜子里就不会映出自已的身影。所以他也很着急,不知道这样的‘成就’到底何时才会到来。门另一侧是什么都没装的边框,这大概就是为了模拟体验那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成就’而想出来的‘映不出身影的穿衣镜’吧。
“所以在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