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已完成了取餐巾的动作。
一个信封落在了餐桌上。
马克斯一号的叫声太突然了,吓得卡拉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身下的
椅子的扶手,脸色煞白。马克斯一号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谁干的?”他大吼一声,同时把掖在衣领上的餐巾扯下来,“谁,谁?”
“坐下,马克斯。”大王说。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信封,脸上的乌云一扫而光。突然,他嘴一咧,露出了笑容,拿起了信封。他的名字“本迪戈大王”用打字机打在上面,再没有别的。信封口是封着的。“今天是星期四,六月二十一日,本迪戈先生——这就是特别之处。”埃勒里也站了起来,“我可以看看吗?”大王把信封扔到了朱达的盘子里。
“给专家递过去,朱达。他干这个可是收了钱的。”朱达默默地照办了。埃勒里小心地接过信封。他父亲拿着一把裁纸刀绕过餐桌走过来。
埃勒里拆开了信封。“这封信说了什么,奎因先生?”卡拉的声音非常轻,脸上仍是一片惨白。还是同样的信笺。字母 o的线条仍是缺失的。毫无疑问出自朱达的打字机。“信上说了什么?”埃布尔用沙哑的声音问。“我说,埃布尔,”大王嘲笑道,“沉住气。”
“大部分内容与上一封信相同,”埃勒里说,“不同的有两点。一是加了一个词,二是破折号变成了句号:你将在六月二十一日周四午夜十二点被谋杀。”
“午夜,句号,”奎因警官小声嘀咕道,“就这样了。不会有别的信了。他已经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是谁?”马克斯一号恨得捶胸顿足,活像一只大猩猩,“我要杀了他!是谁?”
大王伸出手臂,越过朱达捏住了马克斯一号干杏子似的耳朵,用力一拽。马克斯一号号叫一声,又坐回到椅子上。这个高大的男人纵声大笑,对自己的这一手很满意。“凯恩,咱们今天就走。”卡拉的手不停地抚摸着缎子台布,“就咱们两个人。我知道这些信没什么了不起,可是——”
“我不能走,卡拉。有太多的事要做。但我会核查一下这件事的。噢,瞧瞧,怎么一个个像抬棺人似的。你们不知道这有多滑稽吗?”
“大王,”埃布尔慢慢地说,“我希望你认真对待此事,它一点儿也不滑稽……奎因先生有些事要告诉你。 ”黑眼睛转向埃勒里,闪着光:“我听着呢。”
“但我首先得问你,本迪戈先生,”埃勒里没有朝朱达那边看,“今天午夜时分你会待在什么地方?”
“那要看工作的完成情况。”
“可能会在哪儿?”
“那个时候我通常在机要室工作。”
“是对着你弟弟朱达的套房的那个有一扇大铁门的房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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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已逝 第九章(3)
“是的。”
埃布尔很快接着说:“我们通常要在那里停留一到两个小时,大概十一点开始,奎因先生。处理那些不能交给秘书们办的事。”
“如果埃布尔不在,由我代替他。”卡拉说。她丈夫对奎因父子咧嘴一笑:“全家齐上阵,策划大阴谋。你们肯定是这么想的。”
“凯恩,别开玩笑。今晚你不能在那里工作。”
“噢,别瞎扯了。”
“你不能去!”
他惊奇地看着他的妻子:“你真的把这当回事啦,亲爱的。”
“如果你坚持今晚在那里工作,那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对此我可以让步,”他咯咯地笑了,“不过埃布尔就得另找地方待了。那么现在,咱们还是把这游戏的事撇在一边,先开饭,好吗?”
几个像木头一样杵在一边的仆人立刻活跃起来。“我有个建议,本迪戈先生——”埃勒里开口了。“驳回。现在听我说,奎因先生。我欣赏你对工作的投入,但机要室里的工作是停不得的。关于谋杀的想法是荒唐可笑的,在那间屋子里更是不可能。坐下来享用你的早餐吧。还有你,奎因警官。”
但奎因父子待在原地没动。“为什么不可能,本迪戈先生?”奎因警官问。“因为建机要室时已考虑过这一点。墙面、地板、天花板,都有两英尺厚——用的是优质的混凝土加固。里面没有窗户——用的是空调,墙内会射出人造日光。只有一个入口,那就是门。只有一扇门,是钢铁做的保险门。事实上,整个房间就是一个保险箱。不管是谁,他怎么进去杀我呢?”
大王开始吃他的鸡蛋了。马克斯一号犹豫了一下,敲了敲桌子。两个仆人赶紧上前给他添加碗碟。卡拉仍然不安地说:“你提到空调,凯恩,会不会有人打它的主意,往里面送进某种气体——”她丈夫大笑起来:“你这是典型的欧洲思维!好吧,卡拉,我们可以在空调旁加个明哨,只要能扫去你脸上的愁容。”
“本迪戈先生,”埃勒里说,“你有没有想过写这些信的人是不会因你的笑声而收手的?他对你今天午夜时分会待在什么地方一清二楚,包括那个房间封闭得有多么严实,以及负责守卫的人有多么忠诚。既然他已经明确地警告了我们,他肯定知道那个房间今天晚上将比平时更加难以攻破。换句话说,他选择了对他来说显然最不利的时间和地点。由于预先作了警告,他知道就是最细小的漏洞也会被堵住。这一切还不够让你觉得奇怪吗?”
“当然,”大王神情愉快地说,“是够奇怪的,奎因。他就像拿破仑一样怪异,可就是无法得逞。”
“能得逞。”埃勒里说。高大的男人瞪着眼睛:“怎么做?”
“如果你问我的话,本迪戈先生,只要能设法让你准许我进去就行了。 ”他靠回到椅背上,面露微笑:“没有人能进入那个房间,除了我的家庭成员——”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笑容也消失了。屋里非常安静,连马克斯一号也停止了咀嚼。卡拉专注地盯着埃勒里,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你是什么意思?”声音变得很严厉了。埃勒里现在把目光投向了朱达,后者坐在他的对面,正用他的食指轻轻地叩击装着塞贡扎克白兰地的酒瓶,没有看着任何人。“你弟弟埃布尔在召我们介入此事之前,自己已经做了一些调查。”埃勒里说,“殊途同归,本迪戈先生。我们得出的结论相同。”
“我不明白。埃布尔,这是怎么回事?”埃布尔苍白的脸更显苍白了:“告诉他吧,奎因先生。”埃勒里说:“我已经确认了用来打这些信的打字机的位置。我也找到了信纸,来源和打字机的一样。我在打字机的字符键O上做了记号,后两封信上这个记号都出现了。这就证实了这台打字机就是用来打出那些信件的那一台。
“为了作进一步的核实,我安排你的警卫在打字机所在的房间周围进行监视。结果是毋庸置疑的,本迪戈先生,在第四封信能够产生的那段时间里,只有一个人进出过那个房间——此人就是那个房间的主人,你的弟弟朱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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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已逝 第九章(4)
本迪戈大王慢慢地转向他那个个子不高、肤色微黑的弟弟。两人放在桌上的胳膊几乎碰在了一起。一股红潮开始漫上高大的男人的面颊。马克斯一号正好坐在他的主人和朱达之间。卡拉用一种窒息的声音说道:“噢,胡说,胡说。这又是你开的一个带白兰地酒味的玩笑,朱达,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
朱达伸出手去抓白兰地酒瓶时显得非常沉稳。他开始拔瓶塞。“不是玩笑,我亲爱的,”他闷声说,“不是玩笑。”
“你是说——”本迪戈大王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开了个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朱达,你是说那些信是你写的?你威胁说要杀我?你? ”朱达说:“是的,大王。”他干得不错,埃勒里心想,一个非常神经质的人能把这种紧张掩饰得几乎觉察不出。朱达将白兰地酒瓶高高举起,然后很快地把瓶口搁到嘴里。
大王就在旁边看着他弟弟喝酒,眼里闪出诧异的光芒。他仔细地审视着朱达——弯弯的鼻子,下垂的髭须,拉长的脖颈,上下滚动的喉结。当朱达放下酒瓶与他哥哥四目相对时,某种信息在兄弟之间完成了传递,这使大王沉不住气了。
“午夜,嗯?”他说,“都计划好了?”
“午夜,”朱达高声回答,“就在午夜。”
“朱达,你疯了。”
“不,不,大王。是你疯了。”
高大的男人压抑住怒火:“这么说,你这些年来早就对我心怀怨恨……我承认,朱达,我从没为你着想过。可是,只有我这样吗?谁能受得了你这个成天泡在酒精里的废物?事实上,你开怀痛饮的每一瓶酒都是我给你的。所以你决定要杀我。你还有点儿理智没有?你完全疯了吗,朱达?也许我该叫你犹大?”——朱达的脸色更加惨白——“我是你哥哥,真见鬼!你心里有没有一点儿带感情色彩的东西?感激?忠诚?”
“仇恨。”朱达说。“你恨我?为什么?”
“因为你不好。”
“因为我强大。”本迪戈大王说。“因为你软弱,”朱达坚定地说,“软弱到了可怜的程度。”这会儿,
尽管他的脸上还是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但眼睛里开始升腾起一股火焰,“有一种力量叫软弱。你的力量,兄长,就是这种软弱,那是因为你的力量里没有人性。”高大的男人用来盯着小个子男人的那双眼睛开始变得黯淡无光,在眼眶里陷进去了一些,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的脸仍然涨得通红。
“没有人性,大王。”朱达说,“人在你眼中是什么?你在世界各地经营着钢铁、石油、化工、军火和船舶等生意,人对你而言只意味着工作时间和投资收益。你给他们提供住房就像给你的工具找个库房一样。你给他们建医院和你把机器送入检修车间是一个道理。你送他们的孩子上学和你让你的实验室持续运转出于同样的原因。这岛上的每个灵魂都不过是卡片一张,都受到监视——在他们工作、睡觉、做爱时!
你以为我不知道没有人能逃得过你的压榨吗?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魔鬼斯托姆在你为他建造的实验室里做什么吗?还有,阿克斯特为什么不见了?芬戈尔斯、普雷斯科克、斯坎尼格利亚、乔科、布卢姆这些先于阿克斯特来这儿的人呢?K…14装备又是用来干什么的?”朱达用清晰的声音滔滔不绝地说着。
现在,红潮已从那英俊的男人的面庞上消失,代之以怒气和蔑视。
“个人的尊严,选择的权利,作为自由人的存在——在你的王国中全被商业利益抹杀了。那些有着悠久历史的保护个人权利的法律被一笔勾销。除了你自己制定的,大王,别的法律你都不承认。在实施你的法律时,你是法官、陪审团和行刑人员。不管是哪种法律,反正是你制定的,由你监督、解释。唯一的目的是维护你的权力。”
“这只是个小岛。”本迪戈大王小声说。
“它的影响覆盖了全球,”他那矮小的弟弟反驳道,“你大可不必因为奎因父子在这里而装出一副爱逗乐的君王的姿态。那对他们和我的智力都是一种亵渎。你的威力向四面八方辐射,大王。正如你对个人权利的至高无上恣意嘲弄一样,你也蔑视国家尊严的至高无上。你拉拢腐蚀那些首相和大臣,颠覆政府,向那些政治海盗提供经费,这些就是你的日常工作。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的军工厂能正常运转——”
王者已逝 第九章(5)
“啊哈,我倒不知道我们已经做得这么好了。”他哥哥说,“卑鄙的军火巨头,国际骗子——手里握着炸弹的反基督者,这是不是你接下来的控诉,朱达?”
朱达在台布上握起了拳头。“你是一个花言巧语的无赖,大王。你一直都是这样。歪曲事实,瞒天过海,玩障眼法的把戏——你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但事实是遮不住的。你的罪恶并非你制造军火。不幸的是在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上军火还是必需品,必须得有人去制造它们。可是,对你来说,那些枪炮不是我们明知不好但又不可缺少的东西,不是用来保护一个美好的社会能够在这狼争虎斗的世界得以存续的东西,而是你攫取暴利和无边法力的手段。”
“接下来你该指控我制造战争了。”他的哥哥已面露冷峻之色。
“不,你没有制造战争,大王。”朱达·本迪戈说,“战争是由超出你的威力范围的力量发起的,或者说是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合力为之的结果。你是个司炉工,负责添柴加煤拉风箱。如果一个国家有两股势力相抗衡,你一定会挑起内战;如果两股势力或两个利益集团分赃不匀坐下来谈判,你的代理人一定会从中挑拨离间,让他们兵戎相见。这里边的是非你不关心;‘是非’这个词在你的词典里没有意义,有意义的只是冲突、战争以及由此而来的利润。这才是你的着眼点,大王。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而你走得太远了!”
朱达在向他的哥哥探过身去时,不停地挥舞着拳头。“你是一个凶手,大王。我不仅仅指你在这个岛上做的事,或在世界各地你因为实施某项措施或经营某项生意而犯下的罪行。兄长,我说的是历史学家定义的凶手,即利用战争杀人的凶手。他们往往将社会、经济方面的压力、冲突演变为战争。你知道你是什么吗,大王?你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大众杀手。噢,是的,我知道这听上去特别像台词,我也知道你对我没有能力把这句话说得不这么像台词而幸灾乐祸!但事实是,几百万的生灵死在无论如何都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战场上;事实是,成千上万的人因此而沦为被奴役者,被剥去最后一块维护他们尊严的遮羞布,赤裸着身体被抛进你的焚尸炉和尸骨堆!”
“不是我的,朱达,不是我的。”他的哥哥说。
“是你的!还没完呢,大王。你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你以为我醉酒就什么也看不见吗?你以为我对你的工厂开工的汽笛声充耳不闻就什么也听不到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每天夜里在机要室里谋划什么吗?太过分了,大王,你走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