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无关紧要？”
“你们知道时间和地点。我如果在意这个，还会在信上写清楚吗？”
“不顾我们事先已得到警告这一事实，你仍然要采取行动？”
“是的。”
“就在那个时间，就在那个地点？”埃勒里已经在高声叫嚷了。“今天午夜时分。机要室。”
埃勒里盯着他：“噢，我明白了，你有完全不同的另一个计划。在这里大肆声张，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朱达似乎真的生气了：“没那回事！我向你保证，那只会坏事。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朱达耸耸肩，又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
“当然，那些其实不重要。”埃勒里说，“既然你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你今晚不会离开这个房间，而且你的哥哥大王本人也不会到这个房间里来，那么我也可以搭上工夫跟你玩这个游戏，朱达。告诉我：你宣布了谋杀的时间，我们也确切地知道地点——如果你恪守关于时间的诺言——你是否在意谈谈你打算用什么方式和工具杀死你哥哥呢？”
“一点儿也不在意，”朱达说，“我会射杀他。”
“用什么？”
“我最喜欢的一支枪。”
“你又在胡扯了。”埃勒里恼火地说，“我父亲和我今天已经对这些房间搜查了两次，我们俩又都不是干这类事情的生手。如果你想得起来的话，我们甚至彻底地搜了身。这些房间里没有枪，也没有任何其他武器。”
“抱歉，在你的鼻子底下就有一支装满了子弹的枪。”
“这里？现在？”
“就在离你不足七英尺远的地方。”
埃勒里环顾四周，但很快省悟过来，咧嘴一笑：“我显然中了你的诡计。这可不好。”
“没有什么诡计。我是认真的。”埃勒里收起了笑容：“那我可要拉下脸来认真对待了。现在你还有机会告诉我实话，否则我只好再来一次彻底的搜查。”
“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不介意告诉你那支枪在哪儿，这无关紧要。”无关紧要……“在哪儿，朱达？”埃勒里好声好气地问道。“在马克斯一号的口袋里，你开始搜查时我把它放进去的。”
王者已逝 第十章（3）
马克斯一号猛地坐直，伸手去摸自己的外套口袋。埃勒里箭步上前，把他的手拨开，伸手探入他的口袋。这真是个百宝箱，装着糖果、核桃以及埃勒里靠手指的触摸无法辨别的各种吃食；但是，其中有一样东西冰凉、坚硬，他单把它拿了出来。
马克斯一号目瞪口呆地看着它。
这是一支样子很难看的自动手枪。它的枪管那么短，大概只有一英寸，可以在男人的手里藏得严严实实——整个枪身不足四英寸长。这是一支德国生产的点二五口径的瓦尔特枪，从尺寸看虽是女用枪，但埃勒里知道它的确是一件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小小的凶器，而且枪身上已有使用过的痕迹。枪柄上的握痕呈黄色，扳机与食指肚接触的部分显然更亮一些；左右两侧都镶有象牙，右下角还掉了三角形的一块。
朱达用欣赏的目光凝视着它：“很美，不是吗？”
这支自动手枪里确实装满了子弹。埃勒里把子弹统统卸下，将空枪放进自己的口袋，向门的方向走去。等他打开门锁推开门时，发现奎因警官正堵在门口。
“怎么了，埃勒里？”
“我把朱达的武器卸掉了。”埃勒里把那些子弹放进他父亲的手里，“替我保存好。”
“藏在了什么鬼地方——也许他还有呢！”
“如果他还有，也不在这里。可我还是要再找找。”
埃勒里又回到屋里，锁上门，若有所思地审视着朱达。他为什么要暴露藏枪的地方呢？这难道又是一个花招，为了造成没有必要再次搜查的假象：我打算用的枪你们不是已经拿在手里了吗？
埃勒里对马克斯一号说：“看住他。”明知没有必要，他还是又搜了一遍朱达的两个房间和浴室。朱达则像没事人似的照样喝他的酒。
埃勒里坚持要再次搜身时，他没有反抗。其间，他光着身子又开了一瓶酒。
没有枪，没有一颗子弹。
埃勒里坐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削的身形。这个人不是疯了就是醉了，所以才区分不了现实和幻境。事实上，不管他处于什么状态，都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如果瓦尔特自动手枪是他打算使用的武器，那它已经不中用了；朱达不会也不可能离开这个房间，奎因父子在埃布尔·本迪戈的同意下已作出安排：如果有必要，本迪戈大王本人将在警卫的护送下走过朱达这个套房的门口，进入机要室。
现在这个亡命刺客若想行刺成功，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朱达想声东击西，利用雇来的杀手或被贿赂的某个人充当刺客，他们也已有万全之策应对。
＊ ＊ ＊当晚十一点整，大王和卡拉出现在走廊上，六名警卫簇拥着他们。
卡拉脸色苍白，而她丈夫却笑容满面。“好啊，好啊，”他对警官说，“你们两位先生玩得高兴吗？”
“别拿这事开玩笑，凯恩。”卡拉乞求道，“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
是……还是别拿这事开玩笑。”
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深情地按了按；随后从裤兜里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盒子，小盒子被一根金色的链子系在裤子上。他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奎因警官扫视四周：走廊对面朱达·本迪戈的门口有两名警卫，其中一名还用手紧紧握着门把手。奎因警官知道，门后面有马克斯一号和埃勒里看着。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放心。
“等一下，本迪戈先生。”大王已经打开门锁，卡拉正准备跟他一起走进机要室，“在你们进去之前，我不得不要求你准许我再检查一遍房间。”
说话之间，警官已站在门道上，挡住了他们夫妻俩的路。
大王怪异地瞪着眼睛：“我听说你们下午已经检查过了。”
“那是下午，本迪戈先生。”警官没有让开的意思。“好吧！”大王怒气冲冲地往后退了一步。三名警卫侧着身子挤过
他和门之间的空隙，再次把他围在中间，这个动作又让这位大人物恢复了逗笑的心情，“今天他让你们这些人干了什么？彩排吗？你们确实很像歌舞团的女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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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已逝 第十章（4）
房间与警官下午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可他还是四处查看了一遍——
文件柜、桌子、椅子、地板、墙、天花板。“本迪戈先生，我希望你准许我看看桌子和柜子里面。”
“不行。”回答是斩钉截铁的。
“我坚持这么做，本迪戈先生。”
“你坚持？”
“本迪戈先生，”警官已来到门口，“我负有你弟弟埃布尔的重托。
如果你拒绝让我按照我认为适当的方式处理这里的事情，我可以把你挡在房门之外——如果有必要，可以采取强迫的手段——这是你弟弟准许的。埃布尔先生希望你允许我查看那些抽屉和柜子，但是，他也承认可能会需要这个……你要看看他的亲笔授权证明吗？”
那双黑眼睛像是要把他吞没：“埃布尔知道除了我的家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看那些抽屉里的东西——任何人！”
“我保证不读里面的任何文件，本迪戈先生。我要找的是可能被放进去的饵雷或定时炸弹。只看一眼就可以了。”本迪戈大王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凯恩，照他说的做吧，求求你了。”从卡拉的声音听来，她的舌头好像不听使唤了。他耸耸肩，拿起那个带有金色链子的金色小盒子。“这一把是开文件柜的。这一把是我桌子抽屉的钥匙。小桌子的抽屉没有锁。”
警官接过那两把钥匙：“检查时我可以把门关上吗？”
“当然不行！”
“那我得请你和本迪戈夫人退后，离开门道这里。这三名警卫可以进来看着我。”警官的声音显得很无奈。他彻底地做了一番检查。当他再回到走廊上时，说：“还有一件事，本迪戈先生。这里有
没有秘密夹层、暗道、紧急出口和嵌入墙内的柜子，诸如此类的东西，不管叫什么？”
“没有。”大人物已被这种拖延弄得火冒三丈。
警官交回了那两把钥匙：“那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当本迪戈王国的君主带着他的妻子进入机要室之后，大门关上了。奎因警官试了试门，看能不能推开——不行，它已自动锁上，纹丝不动。
他倚门而立，冲一名警卫说：“你有香烟吗？”埃勒里的父亲只有几次面临巨大的压力时才求助于香烟。有生以来，警官还是第一次心生这样的感慨：他现在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只为了救一条他并不特别在意的性命；平时若得知这样一个人的死讯，他的遗憾不会超过一般人在一般情况下应有的限度。
朱达手里的这瓶塞贡扎克，到十一点二十分的时候，已经快见底了。他们都记不清这是他今天晚上喝的第几瓶了。他彬彬有礼地问能不能听听音乐，埃勒里在表示同意之前，再次检查了电唱机。朱达对这一举动只是摇了摇头。
“别靠近那些唱片夹，”埃勒里说，“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你连我的唱片也怀疑吗？”朱达问道。“你倒不会在唱片夹里藏武器。”埃勒里说，“但有可能塞进我没有找到的子弹。你坐在原地别动，别离开马克斯一号的视线。我来给你放音乐。你想听谁的？”
“你可能连莫扎特也会怀疑。就听莫扎特的吧。”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朱达，就是音乐之神奥费斯也在我的怀疑对象之列。那就莫扎特喽？”
“C大调协奏曲的最后一个乐章——在那儿，四十一。除了莎士比亚的部分作品和巴赫作品最富光彩的部分，在人类感情的表达中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
“外表华丽而已。”埃勒里嘀咕道，可心里也明白这么说未必公平，因为有那么几分钟他自己也愉快地欣赏着安塞美 ①指挥他的瑞士法语地区交响乐团的演奏。朱达惬意地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舒展四肢，双手捧着一只大肚酒杯，睁得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
莫扎特的乐章已经到了高潮部分，埃勒里瞥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三十二分。他冲着把音乐当噪音听的马克斯一号点点头，快步走到门前，把门锁打开。开门之前他还回头看了看朱达，后者面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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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已逝 第十章（5）
听到这边有动静，警官快步穿过走廊，但他是背对着打开的门的，为的是仍能看到机要室的那扇门。“一切正常吧，爸？”
“是的。”
“大王和卡拉还在里面吗？”
“他们进去后门一直没开过。”
埃勒里点点头。当他看到埃布尔·本迪戈在警卫的簇拥下站在锁着的门前时，一点儿也不吃惊。埃布尔神情焦虑地瞥了埃勒里一眼，然后朝这边走来。
“我无法安心工作。这真荒唐，可我就是干不下去。朱达的情况怎么样，奎因先生？”
“他真是让人猜不透。告诉我，本迪戈先生，你弟弟朱达有没有精神分裂症的病史？”埃布尔说：“因为他威胁要杀大王吗？”
“不。因为他知道了我们已对他的意图了如指掌，仍然表示要一意孤行。”
“他做不到，对不对？”埃布尔很快地说。“不可能做到。可对这一点他显然不认同。”
“朱达一直就有点儿怪怪的。当然了，他喝酒——”
“他这样狂饮有多久了？”
“很多年了。你不认为我该和他谈谈吗，奎因先生？”
“不。”
埃布尔点点头，又回到刚才待的地方去了。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警官说。埃勒里耸耸肩，关上门，用钥匙锁好门锁，再把钥匙放进口袋。乐曲结束后，埃勒里把电唱机搬开了。等他把唱片也放回原位后，发现朱达已把杯中的酒喝完。他挨个儿拿起几个酒瓶往杯子里倒，可它们都是空的。他用双臂支撑着身体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要去哪儿？”埃勒里问。“再拿一瓶。”
“待在那儿，我给你拿。”
埃勒里绕到钢琴后面，从一堆码好的瓶装酒的顶层取出一瓶。朱达还在口袋里找折刀，找了老半天，终于找到了。“我帮你打开。”埃勒里从他手里取过折刀，把瓶口坚硬的蜡封刮开，用刀上附带的起子拔出瓶塞，然后把这瓶酒放在那些空酒瓶旁边。
“我想，”埃勒里小声说，“这东西暂时存放在我这里吧。”朱达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刀子，直到它进入埃勒里的裤兜。然后，他拿起那瓶酒。埃勒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十一点四十六分。
＊ ＊ ＊十一点五十三分，埃勒里对马克斯一号说：“站到他跟前去，我马上回来。”马克斯一号起身走到桌前，正对着坐在桌后的朱达，他宽阔的后背完全把朱达挡住了。埃勒里打开门，闪了出去，又从外面把门锁上。他父亲、埃布尔·本迪戈和那些警卫全待在原地未动。“还在里面？”
“还在里面，儿子。”
“门一直没打开过？”
“没有。”
“咱们检查一下。”埃勒里敲了敲门。“但是朱达——”埃布尔向走廊对面望去。“马克斯一号正站在他跟前，门是锁着的，钥匙在我的口袋里——
本迪戈先生！”埃勒里继续敲门。过了一会儿，门里面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警卫都挺直了腰板。
门开了，本迪戈大王像塔一样站在门道里，袖子是卷起来的。在打字机桌后面坐着的卡拉探着身子茫然地看着门口。“怎么啦？”大人物不高兴地问。“只是确认一下是否一切正常，本迪戈先生。”
“我不是还在吗？”他注意到了埃布尔，“埃布尔？这么早就把那些人打发了吗？”
“那件事我早晨再办。”埃布尔不想多说，“进去，大王。回到屋里去。”
“噢——”随着这一声厌恶的叫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警官转动了一下门把手，确认门锁是否已经锁上。埃勒里再次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五十六分三十秒。
“午夜之前他不会再打开门了。”他说，然后疾步穿过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