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记得要通知我。我就在楼上写一篇十分重要的论文。”
门被锁上了。我用一块手绢遮住钥匙孔,这样别人就不能透过钥匙孔看到我屋里的情况。我还得试验一下弹弓是否好用。
橡皮筋回弹时发出嘶嘶的声音,而木头特别不好拿,我甚至觉得整个武器有从窗口飞出去的可能。
钢珠再次被打磨光亮。上面没有指纹,没有任何痕迹。这一点决定了一切。当然还有精准性。
我小心谨慎地打开采用古老建筑方法修建的顶楼密封窗,窗户的中间有一根横向的活开关,能够让窗户转动打开。
视野还没有完全被打开,从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整体情况,从外面往里面看也是一样。
我微微歪着脑袋望出去。对面的人行道上已经挤满了想看烟火表演的人。这些观众似乎总是相信,第一个到达的会额外看到一些特殊的东西。
这次他们一定看得到那些特殊的效果。他们就等着瞧吧。
烟火表演到底会不会因故取消呢?还是按原计划举行?如果被取消了,我大概没有多少损失。老天爷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因为总归还有别的机会。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我的杀人计划 第六章(4)
我应该选择谁呢?
我先举起弹弓,对准等候的人群,然后瞄准了其中的一个人。那是一位老先生,以独特的方式让自己显得十分优雅。他身穿一件蓝色的运动夹克衫,手臂挽着他的妻子。他是那种典型的好市民,总是文质彬彬的,虽然有些谢顶,但灰色的头发打理得十分妥帖,标准的着装整洁而高雅。总之,此人俨然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代表着那种装模作样的德国式美德,例如秩序、纯正和准时。他们这一类人往往被委以重任,领导各种各样的机构。这样大家才能看到,原来每个人都可以让自己看上去整整齐齐的。
他戴着深色边框的眼镜,比起管理部门的公务员,他更像是个会计师。他的身材短粗壮实,顶多一米六,与他相比他的妻子显然身材更加高大,至少我从上面看到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应该把灯打开吗?现在光线还不够昏暗,尽管如此我还是打开了灯。不管是写字还是读书我一直开着灯,为的是保护我的眼睛。但如果我把灯打开,肯定会有人朝上面看过来,但如果我现在把灯熄灭,肯定某些人也会注意到这一点。
我在桌边工作学习,却没有开灯,而平时我总是开着灯。如果别人事后经过仔细调查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最终会得出什么结果呢?
“胡说八道,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该死的东西!赶紧阻止这些歪念!”我适当地在内心提醒我自己。
暴风雨前的不安与躁动已经是非常令人感到糟糕了。我突然明白,我最多只想到了所有可能性当中的百分之十。这好像人们在下棋。通常我和我哥哥下棋总是输掉比赛,不管是否有女士在身边,都会输。
我不能完全保证前后一致。我还能维持思考和想象的一贯性,我的问题在于坚持。
我是否应该在发射过后立刻关上窗户?我能不能做到不发出声响,不让任何人注意到我?
我用一根大约四十厘米长的活动杆子把窗户关上,然后把这根杆子卡在一个钩子后面。关窗的时候发出咔嗒一声。在屋子外面能听到吗?我不知道。
在这种光线下,下面的人能透过玻璃看到楼上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吗?我应该把这个实验推到明天再做吗?
那个矮小的会计师抬头看着我,正好落入我的视线。我拉紧了橡皮筋。嘭。我飞快地关上窗户,打开门,破坏掉弹弓、橡皮筋……等一等,应该先让弹丸越过邻居家的屋顶,然后向后绕到另一个房间里,接下来再做其他事。
我忘记把那里的窗户打开了,这浪费了时间。随后我扯下橡皮筋,塞进衣袋里。我打算把所有的木头碎块一起塞进我叔叔地下室里的劈柴下面,其实这是个愚蠢的想法。我轻手轻脚地顺着楼梯走进地窖,楼梯没有发出任何咯咯吱吱的声音。我决定只把弹弓的碎木头井然有序地分配好,塞到明年冬天要烧的碎柴下面。我又把橡皮筋放到口袋里。我要把它带走!在此之后,我迅速绕过房子,跑到街上。
我的面前一片喧闹。人们把那个会计师团团围住。他的妻子大喊大叫,但是只有几个词能让人听得懂:
“医生!赶快叫医生来!”
她喊叫着,不停地喊叫着,就像是被利器戳穿了似的。
那个男人躺在她的脚边,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脸。要是他现在认出我来可怎么办?
他刚才正好与我四目相对。我用弹弓击中他完全是出于被他看到以后的本能反应。其实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我的杀人计划 第六章(5)
谁说他就是我打算袭击的目标?也许他根本就不是游客?
人们成群结队地奔走而来。
“出了什么事?”
“有人死了?”
“他老婆把他打了?”
还有很多类似的问题。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喜好胡乱猜测,脸上洋溢着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表情。
会计师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我从围观的人群中向他挤过去,打算看一眼他的脸。
但是我看不见。他的双手死死地压住了脸,手指似乎即将扎进去。有人把他的妻子拉到一边。一辆救护车笛声震天地来到现场。他被抬到担架上,穿过汹涌的人群时,引来一片喧哗,仿佛有一位看不见的指挥正在向大家发号施令。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把他推进救护车里,而后开着车绝尘而去,没有作任何检查,也没有其他的繁文缛节。其实他们就是来收尸的。
他的妻子也被塞进了救护车里。看上去似乎一切痕迹都消失了。售票处一如既往地在售票,观看烟火表演的游客仍旧鱼贯而入,所有人的行为举止看上去均无异样,似乎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可能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也许没有射中过什么人?难道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
尽管我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但是仍然要继续按原计划行动。难道我真的失去了辨别虚伪的能力?
现在我要尽量主动和多个人攀谈,竭力进入他们的记忆深处,在那里生根发芽。
“您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上帝啊,当时他正心平气和地等着买入场票,突然就出事儿了!”
“是心肌梗死犯了吗?”
随着事后深入的调查研究,肯定有些人能想起这个过分激动的年轻人,他显然被这戏剧性的突发事件吓得够戗,借此事学习到了生命无常的真谛。
或许他只是为千篇一律的生活中出现令人激动的变化而感到兴奋。
无论如何我都有信心声称,我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者。当时这个概念模糊不清的双关意义并未引起我的注意。有足够的人可以证明,我在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中都在现场。
但是我的灵魂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轻松和释放。
因为他看见我了,那个会计师看见了我的脸、我的眼睛,似乎他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他当时其实没有看见任何东西,还是我被他从楼下投射过来的目光辨认出来了?我向对面楼上看去。他当时肯定注意到了,也看见我在窗边所做的一切了,包括我整个的袭击过程。而我原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的目光才是引发一切的导火索。
我怎样才能知道后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除此之外,我必须再次回到房子里,继续扮演那个对此事感到好奇与震惊的旁观者的角色。
两位女士就站在餐厅窗户的旁边,注视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开始的时候,她们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她们在窗边碰到了对方。
一个在花园里听见了一声叫喊,另一个是从外面冲进来的。她们都从我身边经过,却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现在她们都想从我身上详细了解,房子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能向她们汇报的内容其实并不多:
“有个老先生突然就摔倒在地上了。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不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就像一棵树一样轰然倒地。”
“那你到外面去想干什么?你想不想学习了!”
“你听着这么大的噪声,还能写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来吗?我想知道,今年的门票卖多少钱。”。 最好的txt下载网
我的杀人计划 第六章(6)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紧张激动。另外我还感到恐惧:在这个男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既然这样,那你现在怎么又想去那儿了呢?我们已经约好要留在家里。从咱家的花园里完全可以完整清晰地看到烟花表演的一切。”
“我不想出去。我只是想知道,现在门票多少钱。”
“现在你想知道,他都拥有些什么?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埃肯费尔德人?”
她的身上也开始流露出来那些路人、围观者、窥视狂和不负责任者眼中的幸灾乐祸。其实他们都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突然觉得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我摆出一副忧伤而严肃的表情,这样或许更容易得到我需要的答案。
“我的确很想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我可以打电话问问报社,如果有人盘问我,我可以亮出还留在手里的记者证。”
原来如此。人们通常会装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来,甚至没有能力去维护自己的事情,但是如果……我现在充满了愤怒、激动和仇恨。那还是仇恨吗,还是仇恨的程度加深了?也许已经成了某种新的东西,一种全新的情感。这种口味是我至今尚未品尝过的。这是比激动、歇斯底里或者亢奋更强烈的一种情感。到目前为止,仇恨与兴奋从未以这种方式征服过我。我一直与我本性当中的每个细小环节和平共处,并且享受着这种生活。
“别再胡说八道了。你必须说出你的名字来。”
“说出来有什么不好?或许我想写一写这个突发事件呢。”
无稽之谈。这些年她至多写过几封信,就连对这件事我都存有怀疑。最后所有的事情,包括公务上的事情,都无一例外地落到我身上来完成。当然还有那些需要以书面形式完成的工作。
“你上次写东西是什么时候?上帝啊,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们安静点儿,我现在要打电话,换个别的名字试试。”
我的妻子根据经验得知,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我们的谈话就会发展成为大声的争执和分歧,最后只是胜利和失败不停地互相转换。谁有道理,谁就赢了。
这一次我立刻对她表示了顺从。
她打电话到医院,声称自己是本地小报的记者。对方也没有过多争辩,马上帮她和有关人员取得了联系,然而不是和医生,而是一位地方上负责刑事犯罪案件的警察拉斯科夫。
“请您告诉我您的名字?”
“默林尔。”她本能地回答道。
“您为谁工作?”
显然和她谈话的对象是有备而来。
“我为德意志新闻社工作,是自由撰稿人。”她坚定而自信地说道。
她明显比我想象得更有头脑。
“很抱歉,我们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告知您的。受害者现在生命垂危,他是被什么东西给射伤了。”
拉斯科夫先生轻信了她编的那些谎话,在法律许可与职业约束之外向她提供了不少信息。
“受害者是被谁射伤的?对方的动机是什么?采用的是什么武器?您将从哪个方向入手进行调查?”
太棒了,我想,这个女人一定能实现预期的目标,她再一次使我感到震惊。我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你对这个人完全估计错误了,我下定决心要自我改进一番。以后我要变得更有远见,做事要小心谨慎。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我们还完全没有开始调查,我们希望能和受害者谈话,以便能提供更多帮助我们破案的有利信息。” 。。
我的杀人计划 第六章(7)
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是那么亲切友好。尽管话筒里的声音经过她浓密秀发的阻碍略有削弱,我仍然能听明白他说的话。
“非常感谢,谢谢您这么尽职耐心地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
我们三个人相互之间的距离还从未有过这么紧密,我指的是空间上的距离;主要是因为我们三个人都想尽可能贴近话筒,好让每个人都能听见对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
她猛地放下听筒说:
“是被子弹打伤的。是枪击。”
愤怒似乎让她的血管急速膨胀起来,好像是她自己被人袭击了一样。
“这次袭击就发生在我的房子前面,这太令人恶心了。天啊,为什呢?为什么?”
愤怒让两个人变得惊人的一致,如果是平时,她们两个人之间肯定会爆发一场小小的战争。
她不理会我母亲的问话,因为她知道这种妥协的形式会打开一条渠道,让两个人都把内心堵塞的想法发泄出来,而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不可避免地要去应付这些麻烦。
“我要出去走走,你也来吗?”
这肯定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
“你们走吧。”
母亲用这句话和我们告别,我们走了,然后她就可以霸占家里的电话了。
我们穿过整个小城朝港湾走去。来的路上我们几乎没有见到任何人跟我们奔向同一个地方,我们开始根本搞不清楚这是种什么状况。这时今晚第一束礼花飞上了天空,随后紧跟着一声又一声明脆响亮、震耳欲聋的响声。
绝美的烟花满布天空,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保护层,笼住了整个城市。伴随着整个烟花盛典,海鸥和当地居民,跟夏天以及那些每年夏天都必然来拜访这里的游客说了再见。他们满怀着欢喜期待,因为终于能够独自享受在这座海边小城里度过他们的悠闲时光的快乐了。
今天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讨论话题。在海滨大道尽头的人们应该都已经晓得,有位老先生被人谋杀了。因为事实上没有任何人知道,最后这位老先生其实还活着,于是关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