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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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身腥-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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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牟叔立刻命人将四太太的尸体放了下来,她的身体还有温度,确实是刚死不久。
  四太太的死让柳清浅蓦然想到樊氏。不过不同的是,樊氏眼中光芒散尽时,便再无其他,四太太则不然,她眼中的光芒消散,却让人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其实,死并不是生命过程的最终结局。
  一个死亡意味着终结,一个死亡意味着重生。
  他们将她放下,她软绵绵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
  众人脸上的惊恐之色仍难褪去,也难怪,他们本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却没想到看到了四太太的死相。
  牟叔检查了一遍,继而凑到老太太身边,低声道:“老太太,四太太是上吊自尽的。”
  自尽?!
  老太太不理解,众人不理解,她活得好好的,为何自尽?还偏偏选在老太太七十寿辰这天。
  难道——
  柳清浅不禁一颤,这就是她送给老太太的一份最完美的寿礼!她一怔,身子稍稍向后倾了倾,蒲须桐一步跟了上来,扶住了她。
  她这才恍然大悟,前些日子她过来找四太太,她曾说过那些鸟笼是无比的珍贵,现在它们不见了,或许已经暗示了她将不久于世。
  蒲家便是那鸟笼,它囚禁了她的身体、她的心,她一生的一切,一点一滴。当时她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告别,她给了柳清浅花种,送了柳清浅长命锁,成全了自己最后的希冀。
  或许,她该没有遗憾了吧。
  老太太也是聪明人,自然也看透了这其中的意思。人到七十古来稀,一生只有一次的七十寿辰被四太太的死亡搅了局,一场原本欢喜的大戏,瞬间变成了死亡的闹剧。
  一群子孙,有人送了字画,有人送了玉器古董,有人送了金条银元,还有人送了长寿花,各种寿礼她都收到了。她本以为再无惊喜了,不过,她错了。
  她本以为柳清浅的长寿花是最棒的,谁想到四太太才是最别出心裁的,竟然将自己的尸体当做寿礼送给了她!
  呵呵,这真是一件无与伦比的寿礼啊!
  没人知道,这是四太太用尽气力的最后一击,这是她精心策划的一场报复,一场彻彻底底的报复!
  二十年前,她嫁过来,没多久,蒲四叔便逃离了蒲家,老太太宣布他死亡,从此她便成了寡妇。这么多年,她孤独一人,被贞洁烈女思想禁锢着,被蒲家的孝道锁住了,只能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孤独终老。她试图反抗这沉重的一切,却无能为力。她不能背信弃义,她必须留在蒲家,为这份“孝道”贡献自己的青春。
  可笑,亦是可悲!
  这些年,她被内心庞大的寂寞一点一点击垮了,这不死不活的日子,毫无波澜。她早就有了轻生的念头,只不过她在等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便是老太太的七十寿辰。
  她曾经听人说过,若女子失了丈夫,要守孝二十年,守孝的最好方式便是保守贞操。试想,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渴望一个男人坚实的臂弯,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渴望云雨之事,渴望能有一个小生命从自己的身体里孕育出来。
  这个年纪,该有很多渴望,但这一切却随着他的离开化作了水中幻影,可以偶尔想想,只能远远看着,却永远也触不到。
  守住贞洁,一天,一月,一年,十年,二十年……她像一个花苞,随渴望生起,在经历了无数次失望后,黯然凋谢了。
  她用二十年的青春完成了孝道,也给了这家族最深沉的一击,她在老太太七十寿辰这一天,将自己的尸体当做礼物,送给了她!
  她该扼腕,也该高兴。想想老太太看到这具尸体时的表情,她便无法抑制那份久违的兴奋。
  呵呵呵。
  柳清浅似乎听到了四太太清脆的笑,带着二十岁的味道。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逐个从梦里苏醒。这时候,老太太才发现桌上还放着一个小盒子。
  盒盖被打开的瞬间,众人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来。盒中只有一块白花花的帕子,白得刺眼,白得沧桑,白得冷冷清清。
  一块白帕子。
  只有一块白帕子。
  不过,老太太明白,在场的人中也该有人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许久,老太太才站了起来,好像在这个瞬间,她突然老去了,老得不成样子。她忍住怒火和恐惧,近乎平淡地说:“好了,大家都回去吧,剩下的交给牟叔处理吧。”
  众人也没有答话,有人一脸惊恐,有人一脸冷漠,蒲须桐则一脸无奈。唯独柳清浅脸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那是一种欣慰吗?是欣慰吧。她欣慰的是,四太太终于可以去一个自由的世界了。
  大家离开后,老太太才吩咐道:“将这素心斋烧了吧。”
  “那四太太的尸体呢?”
  老太太摆摆手,道:“把她的尸体放在床上,让其随这火而去吧。记得把碧钏这丫头也带上,她活着需要人服侍,死后也需要,让碧钏继续伺候她吧。”
  牟叔吩咐曹屠带着护院将院子死死封住了,碧钏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锁在了素心斋中。她用力拉着门,呼喊道:“开门,快开门啊,放我出去!”
  牟叔站在门外,他向曹屠使了一个眼色,说:“点火。”转眼,张扬的火苗便蹿了起来,整个素心斋瞬间成了一片火海。
  碧钏哭喊着,大声呼叫救命,不过这声音被噼里啪啦的火声吞噬了,她迅速退回房间,绝望地倒在四太太的床前,再也没有醒来。
  黑夜中,这场大火像一场盛大的戏,火苗高高地冲到了半空中。柳清浅忍不住回头看,她仿佛看到了一只浴火重生的蝴蝶,带着属于自己的希冀飞走了,向一个更远,更加自由的地方,飞去。
  再见了,四太太。
  愿您在另一个世界,自由地飞翔吧!

  【真相大白】
  心头悬浮着一团厚重的云,不管怎样都挥之不去。
  四太太自尽后的几日,柳清浅一直提不起精神,身体也愈加虚弱。四太太留下的那块白帕子挂在脑海里,不肯散去。她知道,那是对这个大家族的深沉控诉,她死前留下了白手帕,示意自己这一生的清白,她终于将心底最锥心的痛呼喊了出来,她独守空房二十年,死前还是处子之身。她和蒲四叔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想到这儿,柳清浅不禁一阵心酸。
  浑浑噩噩的,吃吃睡睡,了无生气。这日下午,她一觉醒来后觉得心中憋闷,便独自出了红蓝阙。
  沿着脚下的小径直走了一会儿,路过了一处庭院。院中有一口井,井旁有几只大桶,一旁的竹竿架子上一片红红绿绿,这里住着几个洗衣服的丫头。她路过时,忍不住进去了。
  院中似乎没有人,她转了一圈,也觉得无趣。行将离开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便本能地藏到了层叠的被单之中。
  一双红鞋子迈进来,紧接着是一双粉鞋子。
  一前一后,是两个丫头吧。㈤⒐⒉
  其中一个人轻蔑地说:“这个四太太可真是厉害,竟然选在老太太七十寿辰的这一天上吊自尽。”
  另一个则冷笑一声,“她守寡这么多年,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了,我去过素心斋一两次,她真是一个十足的怪人,竟然和花讲话。”
  “同花讲话?还真是怪人。让我说啊,她一定是长期独守空房,耐不住寂寞,又没有办法红杏出墙,只能上吊自杀了。她死前不是留下一块白手帕吗,我听王婆子说,那是暗示她死前仍是处子之身呢。”
  “真的吗?我才不相信,蒲家上下这么多男人,她指不定和谁有染呢!”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们突然降低了声音,咯咯笑了起来。
  柳清浅知道她们在说四太太的坏话,四太太已经死了,她们却仍旧停不住嘴,诋毁她、玷污她。她只感觉脑袋一热,倏地一下冲了出去。
  对于突然出现的柳清浅,两个丫头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脸憋得通红,颤抖着问道:“你们刚才说些什么?”
  她们倒还算机灵,一个丫头不慌不忙地说道:“回柳小姐,我们只是在闲聊一些家常罢了。”
  “闲聊家常,你们撒谎都不会觉得脸红吗?你们明明在诋毁四太太,我全都听到了!”柳清浅第一次如此失态,她想要维护一个亲如姐妹的女子,却用了最笨拙的方式。
  二人缄默不语了。
  “她已经去世了,你们却在这里说三道四的,回头我一定向老太太说明一切!”她气愤地唬道,不过也只是虚张声势。
  那二人气不过,便有人道:“柳小姐,您只是大少爷的未婚妻,还没有过门成为蒲家大少奶奶呢,等您过了门再来训斥我们吧。”
  柳清浅一时语塞,这个丫头说得没错,现在她身份特殊,在蒲家,她还只是一个客人。她暗暗自责刚才不该这么冲动,听到她们诽谤四太太便气昏了头脑,现在还真是骑虎难下了。
  另一个丫头也附和道:“柳小姐也真是有情趣啊,不声不响钻进这里,偷听我们说话。”
  三言两语,便将她逼到了不利的位置。她也自觉理亏,咬了咬嘴唇,转身便要离开,其中一个丫头说:“柳小姐慢走,我想下次您再进黑窖,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不是哪个丫头都会替人去死的。”同时,她的同伴用手捅了捅她。
  显然,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柳清浅倏地扭过头,质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好运气?什么丫头替我去死?”
  她们二人不再说话了,匆匆进了洗衣房。
  柳清浅虽说不上聪明伶俐,也不会痴愚到这种程度。猜想仿佛生根发了芽,瞬间便蔓延成一片。她蓦然想到,为何当时忽然从黑窖中被放了出来,蒲须桐说找到了杀害樊氏的凶手,当她问到凶手是谁时,他只是搪塞过去,她猜测是老太太心疼她,便找了这么一个借口将她救了出来,仔细想想,也算是合理。随后,她又从蒲须桐的口中得知立春被哥哥带走了。
  虽然有过疑虑,但她从未怀疑过蒲须桐说的一字一句,毕竟,他是她深爱的男人,他不会哄骗她的。
  现在想想,她还真是愚蠢到了极点。事情似乎已经明了,立春为了救出她,违心承认了自己是杀害樊氏的凶手,代她去死,以此洗清了她的嫌疑!
  一命换一命。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胸口蓦然一紧,喉咙里溢满了湿湿黏黏的液体,她用手捂住了嘴巴,摊开手心,掌心里晕染开一团红色。
  一阵眩晕,心里亦乱极了,她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段被关在黑窖中的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又害怕真相的来临。
  她不顾一切地跑了回去。途中,她撞到了几个丫头,甚至都忘了疼痛,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蒲须桐,问清这一切。
  她跌跌撞撞地跑回了红蓝阙,脑袋里是浑浑噩噩的。
  她一进门便大叫着:“须桐,须桐,蒲须桐……”平日里那个温婉的柳清浅不见了,眼前的她好像是一个被魇住了的泼妇,身体里积蓄了无穷的力量,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副虚张声势的空壳子罢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回应。
  柳清浅像一只没头苍蝇,四处乱撞着,直到喜鹊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见她疯狂喊叫,慌张地问道:“清浅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须桐呢?”
  “大少爷去老太太那里了。”
  她一把抓住了喜鹊的双臂,冷冷问道:“喜鹊,你告诉我,立春真的被她的哥哥带走了吗?”
  喜鹊一颤,那一脸的错愕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柳清浅只感觉身体瞬间松懈下来,仿佛所有的气力全部由着毛孔散尽了,喜鹊一把搀住了她,“清浅小姐……您是怎么了?”
  她强忍着泪水,酸楚顺着神经由眼底蹿到鼻腔,牵扯着情绪,然后她缓缓地瘫坐在了地上。
  喜鹊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慌忙出了红蓝阙。过了一会儿,蒲须桐便随她匆匆赶了回来,他一眼便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柳清浅——她面如土色,眼神呆滞。
  他跪到地上,心疼地问:“清浅,你这是怎么了?”
  柳清浅见他回来了,如梦初醒,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质问道:“须桐,你对我说实话,立春真的被她哥哥带走了吗?”
  蒲须桐欲言又止。
  呵呵,真是可笑啊。
  唯一的残念也在这一瞬间被扯断了,他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此刻,眼泪终于突破了眼眶的束缚,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滚烫滚烫的,顺着两颊滑进了嘴里,她不停地摇头,“你骗了我,她根本就没有被哥哥带走,更没有找婆家嫁人!她是替我……”说到这里时,她突然哽住了,颤抖地说了这七个字:“她是……替我去死了!”
  蒲须桐心一沉,他不知道她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他看了喜鹊一眼,她眼中满是无辜。他知道,她是一个谨慎的丫头,不会泄露这个秘密。
  那个被他藏掖得严严实实的秘密,此刻却不知被谁捅破了,捅破了,一场情绪的灾难呼啸而至。
  他握着柳清浅的手,伤心地说:“清浅,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
  柳清浅一把挡开了他的手,大吼道:“不要碰我,你这个骗子,大骗子!若不是我无意中得知这些,你打算骗我到何时?我现在的生命是立春的,我应该死去,她应该活着的!为何你不阻止,为何你不去阻止她?”
  蒲须桐无话可说,当时他曾经想要阻止立春,但为了救出柳清浅,他违心地停了手,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投入死亡的深海。
  柳清浅突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是如此陌生,在她心中,他是一个心存正义感的男人,虽然偶尔敏感和脆弱,但却有一副值得依靠的肩膀,但此刻她却发现,他变了!
  不管他有什么解释,不管他有什么苦衷,最终的结果是,他眼睁睁地看着立春走向了死亡。她吞掉了痛楚的泪,颤抖地问道:“立春是怎么死的?”
  许久,蒲须桐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五个字:“她……被活埋了。”
  活埋?!
  这两个字如同一击重拳,将站在悬崖边缘的她彻底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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