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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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身腥-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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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只小手?
  准确地说,是一只婴儿的小手。
  这小手从柳清浅的肚子里伸出来的。蒙眬中,他看到一只小手正在四处挪动,然后是另一只,两只手按住了她鼓胀的肚皮,猛一用力,一个小脑袋钻了出来,继而是整个身体,直到他彻底从柳清浅的小腹中爬了出来,然后用力扯断了肚脐处的一根血带子。
  蒲须桐吓坏了,他强忍着恐惧,轻轻拉了拉柳清浅,她却毫无反应,好像陷入了一个无止境的梦中。
  这个婴儿慢慢爬了过来,他凑到了蒲须桐面前。蒲须桐佯装睡着了,极力压抑着急促的心跳。
  他是我的孩子吧?
  他撕开她的肚皮,破膛而出想要做什么?
  “父亲?”一个暧昧不明的声音传来,无法分辨出性别。
  这个古怪的婴儿竟然张口便会说话,他在叫他:“父亲,你睁开眼,我知道你没有睡着!”
  蒲须桐呼吸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颈。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张稚嫩的小脸。
  这是一张婴儿脸,湿漉漉的,脸上挂着黏稠的血污。由于光线太暗,蒲须桐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你是谁?”蒲须桐吞了一口唾沫。
  他笑了笑,道:“我是你的儿子啊。”
  什么,我的儿子?
  蒲须桐一惊,声音里充满了某种无法抑制的兴奋,“你说什么,你是我的儿子,你是一个男孩吗?”
  他没有说话,引着蒲须桐的手伸向了黑暗,蒲须桐一阵摸索,并没有摸到他想要的东西,他颤抖着说:“你……你不是男孩,你是一个女孩!”
  他没有再说话,纵身一跃蹿到了柳清浅的肚皮上,笑着钻回了她的肚子里。
  蒲须桐摇摇头,道:“不,不,你不能是女孩,你不能是女孩!”
  她却只是淡淡地笑笑说:“我确实是一个女孩!”
  从那个梦境中挣脱出来后,⒌⑼②蒲须桐便再没了任何睡意。
  心空落落的,仿佛一点点恐惧也能在体腔内引发一场巨大的风暴。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当他得知柳清浅怀有身孕时,除了将为人父的喜悦,更多的是他有了一个新的赌注。此刻的柳清浅不仅仅是他的所爱之人,也不仅仅是他孩子的母亲了,她是一笔生死攸关的赌资!
  为了保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只能声泪俱下地乞求柳清浅留下,为了他,也为了他们的孩子。现在,他将所有赌注压在了柳清浅的肚子上,也将所有的希望压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他必须是一个男孩,这样才能让他挽回颓势。每个蒲家的女人都在赌,她们在赌,他们亦在赌。
  男孩,儿子;男孩,儿子!
  蒲须桐反复念叨着,像着了魔。此刻,柳清浅腹中的胎儿已经化成了一把锋利的剑,能帮他除掉所有碍眼的人——
  包括老太太,蒲二叔,二太太,蒲须瀚,唐婉,甚至是年少的蒲须尧。

  【临盆】
  狸子墓的上空不知何时飘来了一丝黑云,像一滴黑墨,滴入水中的一瞬,迅速晕染开来。黑雨如期而至。黑色的雨丝密密匝匝的,网住了整个镇子。
  老太太靠在卧榻上,手里捻着佛珠,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蒲须桐有些坐立不安,蒲二叔、二太太和蒲须瀚坐在另一侧,他们脸上也挂着某种忐忑的表情。这一刻十分短暂,平日里,蒲须桐可以喝杯茶或小憩一会儿,不过今天他却感觉此刻有如千万年般漫长,每一个瞬间被无限放慢、放大,让他看得格外清楚。
  忽然,莲音匆匆跑了出来,一脸喜悦,她躬身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您有重孙子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齐刷刷射向她。老太太激动难抑,问道:“你看清了,是男婴吗?”
  莲音连连点头。
  蒲须桐抢先一步,一把拉住莲音,追问:“是不是,是不是清浅诞下了男婴?”
  一定是。
  一定是的!若是这样,他便圆满了。
  不过事与愿违,莲音摇了摇头,低声道:“回大少爷,最先诞下男婴的是二少奶奶。”
  蒲二叔不禁大喝一声,二太太也是一脸喜色,久病未愈的蒲须瀚坐在位子上,并无笑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蒲须桐。
  在嘲笑我吗?
  在嘲笑我吧!
  笑吧。
  笑吧!
  这时候,绿珠也忙推门进来了,只见她一脸难色,颤抖着说:“老太太,大少奶奶也生了。”
  “是男是女?”蒲须桐和老太太异口同声地问道。
  仿佛是一个始终未被参透的谜团终于有了结果,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提起了呼吸,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是……是女婴。”
  女婴?!
  怎么会是女婴!他曾经幻想的一切已然随着这个女婴的出世而烟消云散了。本来,他是蒲家最有竞争力的继承人,他只要再有一个儿子,便拥有了绝对的胜算!不过现在上天却给了他一个女婴。
  女婴,女婴!
  该死的女婴!
  地位、力量、财富和一切都瞬间成了幻影。体腔被掏空了,心肺被扯了出去,噼里啪啦地拉扯得清脆。他终于一切都没有了。
  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脸】
  柳清浅是被一团云彩惊醒的。她记得自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来到了一片旷野,广袤无垠。她想,她终于离开了蒲家,便随便找了一个方向。走了一段时间,她发现这里根本没有路,旷野之外还是旷野,走的时间长了,她甚至无法分辨东西南北。
  她继续走着,愈走愈怕。
  不知何时,头顶上的云层逐渐逼迫了过来,好像有了意识,她走得越快,云层压得越低,最后竟把她压倒了,天地好像要连接在一起了,厚重的云层压在她身上,如同一个男人,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味道,肆无忌惮地将她覆盖了。她感觉呼吸越来越紧,意识消失的一瞬,用力闭上了眼睛。
  她咳嗽了两声,从这个诡异的梦境中逃逸出来。侧目的间隙,她看到了躺在身边的小生命,眼中充满喜悦,这个在她身体里孕育了数月的小家伙终于来到了缤纷的世上。
  她是一个女婴。
  她也曾幻想着有一天成亲后生下一个女婴,她喜欢她,好似另一个自己,再次由轨迹的起点,慢慢延展。其实,每一个母亲的骨子里都有一种女孩情结,她和她一样,带着某种心意相通,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亦是男人无法体会的。
  目光缓缓移动,落到了一旁的蒲须桐身上,他静静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这个已经睡着的女婴,仿佛她身上有一道偈语,他始终无法参透。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这个小生命。他应该是爱她的,毕竟她是他生命的延续。现在是,将来是,一辈子都是吧。不过,他心中又对她充满了浓浓恨意。他恨她是一个女婴,她的出生断送了他的一切,他所幻想追求的一切。她可以出生在普通人家,却偏偏出生在了蒲家。
  柳清浅轻轻唤了一声:“须桐?”
  蒲须桐如梦初醒,他连忙应了一声,扬起嘴角,朝她干涩一笑。这笑容中糅满了各种滋味,无奈,悲伤,怜惜,更少不了憎恨。
  他恨她是一个女婴,更恨得了男婴的二房众人,蒲二爷、二太太、蒲须瀚和那个该死的唐婉。
  有些东西,你是藏不住的,譬如挂在他眼角的一缕杀意。
  敏感的柳清浅已经察觉到了某种不祥,她装得很平静,甚至想要在平静中加入一些惊喜,又道:“须桐,你看,她好像对你笑了。”
  她好像对我笑了?
  也是嘲笑吗?
  他仍是一脸尴尬,避开了她的视线,道:“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就同绿珠讲,我先出去了。”话落,他起身离开了房间,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不过,一眼也没有。
  心房空空的,却又像灌进了隐形的风,拥挤着,拉扯着,越来越满。诞下女婴后,蒲须桐来看她的次数也少了,老太太一直没有出现过。她听绿珠说,唐婉诞下一个男婴,一时风头无量,春风阁每日都是热热闹闹的。相比之下,红蓝阙更加冷清了。
  生产之后,柳清浅的身体一直很虚弱,加上之前落下的病根,她便一直卧床休息。她想要蒲须桐为孩子起名,不过他却推托说没时间。
  她知道,在蒲家,女孩子是没有地位的,女儿的出世一定也会给蒲须桐带来许多困扰。为女儿有些心疼,又为女儿感到委屈。
  为了称呼方便,柳清浅暂时唤她为君竹,她希望女儿长大后能像男人一样做个君子,为人正直,拥有竹子般清高的气节。

  【爱的探望】
  柳清浅亦是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红蓝阙探望她的人竟是二太太。这让她忽然记起了初入蒲家时,二太太待她曾如母亲一般的疼爱。又不知何时起,那满满的暖意逐渐被抽干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盆钵。
  二太太带来了一些糕点和干果,柳清浅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她随即便明白了,她并不是来看望她的。二太太坐在床前,关切地问她:“清浅,你身体好些了吗?”
  柳清浅点点头。
  她拉住了她手,道:“本来老太太是要过来的,不过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我便先过来了,你可不要埋怨老太太啊。”
  柳清浅淡然一笑,说:“二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敢埋怨老太太。”
  她还以微笑,看到柳清浅的脸色十分惨白,便问道:“大少奶奶脸色这么差,你们没有按时送上林蛙汤吗?”
  女子生产之后,身子自是最虚弱的。林蛙是一种珍贵蛙类,熬炖成汤后,对于产后妇女和大病初愈的女人最为滋补。
  绿珠忙回话道:“回二太太,每天都会有人送来林蛙汤,从未间断的。”
  二太太狐疑地看着她,甩下一句:“现在去厨房问问,汤熬好了没有?”
  绿珠应了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二太太仍像母亲一般关心道:“清浅哪,这个时候的女人是最虚弱的,若你不注意调养,将来会落下病根的。当年我便是在产下须瀚之后同你二叔怄气,所以才……”她说起了自己的往事,不禁有些伤感。
  “二婶,您放心,我会好好调养身体的。”
  二太太忙擦了擦眼角,立刻换上了笑脸。其实,她并没有流泪,只是佯装伤悲罢了。
  片刻之后,绿珠敲门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靠到床边。二太太接过汤碗,惊叫道:“汤汁怎么是这种颜色?”
  绿珠急忙道:“回二太太,我只是到了厨房说是要给大少奶奶的汤,他们便让我端来这一碗。”
  二太太气愤地说:“这些臭奴才,看人下菜碟儿,大少奶奶只是生下了一个女儿,他们便这般对待。这汤色如此浑浊,一看便是找了些劣质的土蛙糊弄,他们给唐婉送去的林蛙汤是清澈的,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香气呢。”
  二太太的一句“大少奶奶只是生下了一个女儿,他们便这般对待”像一枚刺,狠狠扎进了柳清浅的心,心脏猛地收缩,恣意的痛包裹了过来。这个瞬间,柳清浅蓦然明白了二太太的来意,她并非好心好意来看看她,她来这里是羞辱她的。
  她没有想到这个一直如慈母般待她的女人竟藏着一副蛇蝎心肠,她拥有绝佳的演技。她冷冷看着,二太太仍旧在卖力演戏,虚假而让人作呕。
  “我必须向老太太说明此事,我看这些奴才是皮痒了。”她再次拉住了柳清浅的手,温温软软的,和之前一样,也正是这股温暖,给了柳清浅一丝温暖。现在,却无法透过薄薄的皮肤透进她心中了,她心里空了一个缺,暖意一瞬间被蒸干了,再也无法填满了。直至现在,她才发现,这双暖手的主人却有一颗冰冷的心。柳清浅忘记二太太之后再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到了,也不想听了。
  当她再次回过神来时,二太太已经离开了。绿珠不安地站在床边,轻声问道:“大少奶奶,您还好吗?”
  她本想说些什么的,不过却忽然感觉喉咙里充满了黏稠的液体,有些微微的甜味儿,蹿到了嘴里。她忍不住吐了出来,一口浓稠的血喷到了雪白的被子上,开出一朵红花。
  绿珠吓坏了,颤抖着说:“大少奶奶,您吐血了!”
  吐血了,没错,吐血了。柳清浅虚弱地摇了摇头,她咳了几声,反倒觉得舒服了。

  【暗示】
  好像成了行尸走肉,机械地吃饭睡觉,⑸⒐㈡又好似透明了,无人关心,无人问津,与世隔绝。
  身体好些的时候,柳清浅反复思忖了许久,还是忍不住独自去了春风阁。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了,至于上一次的事,她不愿意多想,亦不想提起了。金蝉见她来了,先是一惊,然后迎她进去了。柳清浅进了外厅,唐婉忙迎了出来,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熟络地说道:“好嫂子,你怎么来了,该我先去看你的。”
  柳清浅干涩一笑,说:“妹妹这么说见外了。我们情同姐妹,谁先过来看谁都是一样。我今天来也只是想要找你闲聊家常,解解闷罢了。”
  金蝉帮她沏了一杯茶,道:“大少奶奶,请用茶。”话落,便退到了一边。
  茶香袅袅,似有似无。
  柳清浅只是微微地扬了扬嘴角。
  唐婉则一口吩咐道:“金蝉,你先吩咐厨房做一桌好菜,今晚大嫂就在春风阁吃晚饭了,我们姐妹要好好聊聊。”
  柳清浅见状,推托道:“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我坐一会儿还要回去呢。”
  唐婉向金蝉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便匆匆退出了外厅。
  见金蝉出去了,柳清浅才淡淡地说:“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要恭喜你喜得贵子的,你的夙愿终于得偿了。”
  唐婉有些尴尬,没有答话。柳清浅则继续道:“也不枉费你费尽心机了。”
  费尽心机?
  唐婉听出这话中另有玄机,便道:“大嫂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柳清浅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听懂则好,听不懂也罢。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好好对待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吧。”
  唐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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